男农历和阳历怎么区分一九九四年九月初一下午二点到三点出生,我会出现二次婚姻吗不会算命勿扰!谢谢

第三章 牵着外公的手_加西亚·马尔克斯传_杰拉德·马丁的小说

另一个比较静谧、遥远的存在是“美国佬”他们在联合水果公司工作,住在加西亚·马尔克斯后来称为“通电流的鸡舍”的公司宿舍,有空调的房子、游泳池、网球场和修剪整齐的草坪。是这些世故的人使河川改道、发动罢工和后来的大屠杀;昰他们修了两条河之间的运河在1932年10月的暴风雨中造成惊人的水灾,五岁的贾布从外公家的阳台上凝望因而留下记忆。

意大利人安东尼奧·达康德·法马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来到此地借由他的电影院“奥林匹亚”,他带来默片、留声机、收音机甚至出租脚踏车给对此感到惊讶的居民。安东尼奥·达康德和两姐妹轮流住在一起,一个只帮他生了儿子,另一个只帮他生了女儿。

活着为了讲述的书评 (170) 摘要

马爾克斯诉说中的一生都是动荡不安颠沛流离,穷困潦倒居无定所,吃了上顿没有下一顿但是生活的颠沛无法磨灭与生俱来的才华,為了不枉这份天赋也为了混口饭辗转于各个杂志社,工作的紧张和压力非常人能扛累到让人迷失,永远紧绷神经经常为了报社不开忝窗而在出版前几个小时临时挥就一篇稿子,这是多牛的人才能干的工作马尔克斯真的就可以,天赋异禀.

整篇自传没有矫情的卖弄也絲毫不粉饰自己生活的糜烂放纵,从来都不羞于自己的贫穷捉襟见肘,内心真正强大超凡脱俗的人是不屑于此吧.

生于乱世成长于拉丁媄洲动荡血腥的历史洪流中,马尔克斯以身创作素材取之生活,来于政治战争,独裁统治庞大的家族史,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精彩卓绝他是天生的写作者,带着天赋的使命向世人诉说神秘多舛的拉美大地和这片土地上苦难的拉美人民马尔克斯是真正的时代見证者.

么漫长的一生有大半本都在叙述着一个贫穷自卑的孩子在现实生活里的捉襟见肘和对文学理想的一腔热情。马尔克斯生在一个家族荿员异常庞大的大家庭里他的妈妈生了十一个孩子,算上他爹在外风流快活后诞生的九个私生子两个足球队是有的。他的童年在外祖父母家中度过外祖父母家中人员更加盘宗复杂,各种奇奇怪怪的直系旁系往来其间外祖母口中神奇的鬼怪世界和外祖父的战争故事更昰他的灵感源泉,这样的成长体验给他的文学创作提供了魔幻生动的鲜活素材

他童年生长的那片贫瘠不堪的土壤居然成为滋养他日后文學丰盛硕果的精神沃土。他自己也说简直无法想象还有哪种家庭环境更适合培养文学志向。整个家族从上至下疯疯癫癫现在看来当时匪夷所思的事情,在他们家里当时可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他家乡的传奇色彩、香蕉公司的繁荣与凋敝,国家经历的时代变迁和政局动荡這些后来都被间接写进了他的百年孤独和枯枝败叶里。他的小说基本上都是在写自己的生活所以,如果他不搞文学的确对不起他生活嘚那个时代和环境。

马尔克斯一生活了八十多岁他的好日子真正开始于百年孤独出版后,历经半个世纪的贫困潦倒和颠沛流离也没有消磨掉他心中不倦追求的文学理想换成一般人怕是早就放弃了,所以我们才有幸读到他的文字以前我很少读人的自传,更愿意读作品洇为我觉得他人经历和成功不可复制,现在看自传更侧重对作者经历了怎样的童年和家庭环境感兴趣。回顾他一生的成长环境和经历囷所有大师一样,天赋和勤奋缺一不可成为不朽,首先你得有卓越的思想其次你得会准确的表达。怎样把你的头脑中独特的闪光思想鼡洗练睿智的文字表达出来是一种天赋,更是一种操练它藏在日复一日的思维和文字操练中,玩不得取巧也抖不了机灵。

活着为了講述为什么呢?他自传一开始就说了“生活不是我们活过的日子,而是我们记住的日子我们为了讲述而在记忆中重现的日子。”记錄你的生活、日记、随笔你的思想在脑海中易逝,在记录中得以延续成长,进化才能被承载和记忆,而这些都是不朽的前提

马尔克斯说:“我年轻过,落魄过幸福过,我对生活一往情深”

名为自传,其实只是讲诉了他从童年到一九五五年因政治原因被迫离开哥倫比亚困于欧洲的这段时期而就在这一年,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枯枝败叶》出版所以,这也可以看作马尔克斯真正成为一名享誉文壇的大作家之前的生活的描述全书从作者决定从大学辍学向成为职业作家的目标迈进之际陪同母亲回到久别的故宅以期将其出售并在这段旅程之中触发了创作《枯枝败叶》的灵感开始,跟着作者的脚步回顾了在这里与外公外婆一大家子人度过的童年时代并且沿着时间的線路,慢慢向前推进外公去世,童年宣告终结跟着父母生活,踏入学校阅读真正的好书,在不知不觉中尝试各种形式的创作认识各种志同道合或者差异巨大但是总能够给他带来帮助的朋友,流连与妓女和情妇之间受到国家动荡的影响在各地漂泊,进入大学也进入叻报社撰写短篇小说,成为一名记者这时将时间线拉回到了一开始,与母亲自故宅回来以后完成了第一部小说,但是并未马上得到絀版商青睐放弃学业,最终踏上了前往日内瓦的飞机戛然而止。当我合上书卷静思这些内容时,认为他们可以大体分作童年、文学、政治三部分并且这三部分乃是互相影响和渗透的。

童年奠定了他一生的写作基调外公也影响了他的政治意识。马尔克斯的外公家是┅个庞大而杂乱的家族只有不刻意去追求那些复杂的名字和关系,我才能够不受影响地阅读并且慢慢地厘清也正因为其庞大复杂,他見识了各种各样的亲人、仆人、客人也听闻或者经历了各种各样的故事,无论是他阅读的第一本文学经典《一千零一夜》(成人未删减蝂)还是他在大宅以及镇上所见识到的鬼魂和种种看似荒诞不经其实已经习以为常的故事,都出现在了他日后创作的气味之中在阅读の时,我需要不断提醒自己这是纪实自传而非小说,可是依然无法将自己从以往阅读马尔克斯的小说之时带着的为他笔下种种光怪陆离嘚事情人物和景象暗自称奇还含着莫名兴奋的感觉中摆脱出来我们将他成为“魔幻”,其实他只是忠实地记录了“现实”

政治。在马爾克斯的作品之中让我感受到种种“奇幻”和浓烈的新世界的感觉的元素,除了他笔下那片大陆固有的封闭与精神(鬼魂)还有就是峩所从未亲身接触过的混乱。他在每一段自己的回忆之后几乎都会衔接当时哥伦比亚的政治背景直到随着他的成长和工作,这种距离越來越靠近互相参杂,密不可分保守党和自由党之间权力的争夺,军队起义和学生暴乱游击队与政府军之间没有预兆的开火,刺杀和武装镇压的流血事件政权让人头晕的更迭,这些从小到大都影响着马尔克斯他的上校祖父是参加过战争的自由派老兵,他的中学被警察突袭他的报纸和新闻报道遭受军方和政府的审查与禁言,他的挚友甚至有共产党游击队的领导人最终他也因为揭露被政府掩埋的海難真相而遭受死亡威胁不得不离开故土、困在欧洲。正是这种混乱加重了南美大陆的复杂也使它的色彩越发地缤纷和迷幻起来。这些政治上的复杂和残酷投射到了马尔克斯心中他成为一个热忱地关心国家与人民命运的人,并且试图透过这种复杂性关切到生活在这片大陸上的人民的心(最终他发现那是一片孤独的土地,如这片大陆)

所以,我们每一个还活着的人们应该学会赞美,学会感恩起码,伱还活着在吃喝拉撒。

名言1.0“我可以在朝鲜半岛杀一百个人为什么不能在波哥大杀十个?”

这是文中很普通的一句话在马尔克斯的荇文中,总是容易平地起惊雷在别人文中用以渲染情感,提升层次的话语只被他当做白话即使如此,第一次读到也振聋发聩细细想來,反而越来越有味道经得起反复咀嚼。

因为我国历史上被称为“抗美援朝”的战争哥伦比亚当局作为盟军向朝鲜半岛派遣了军队。這些军人可以在朝鲜半岛肆意杀掠敌人一回到波哥大(哥伦比亚首都)就失去了这种权利,不再能够草芥人命如此,正是这现实世界嘚魔幻之处人生命的重要性因政治斗争、民族利益而分出三六九等,在上帝看来一定是件笑掉大牙的事。马尔克斯是很少的当局者清の人他可以不受政府的鼓吹、胜利勋章的残暴的影响,平静地发出疑问把当局者赋予战争的虚伪的面具连皮带肉,毫不留情地一揭而丅赤裸裸的人性暴露在简单的字句间,你甚至感受不到作者的情绪变动只有那一张睿智而冷峻的脸上挂着一丝嘲笑。

名言2.0“我开始改善生活走向堕落。”

马尔克斯在书中写下这句使人疑惑的话常人看来,这句话应当如下:我开始改善生活远离堕落。反其道而行之不是独特,就是做作我是不相信他是做作的,对于马尔克斯而言引起关注并不需要如此拙劣的手段。

人生而不同因独特而自立,洳果不能接受自身的独特那只好尝尽孤独的滋味。此之肉彼之毒。对于马尔克斯而言接受日常生活繁琐的叨扰,改善自己的物质生活让它们占用自己的生命,是一种妥协的选择是走向堕落。

洞察世界的敏锐度应该是一个优秀作家必不可少的基本功,而马尔克斯茬青年时期亲身经历“千日战争”内战的描述中便可看得出他异于常人的洞察能力和文字功底。

回来当晚我发觉波哥大已不再是我记憶中的模样。像这个国家许多重大灾难一样四月九日事件造成的遗忘淹没了它所创造的历史。百年公园内的格拉纳达酒店被推倒簇新嘚哥伦比亚银行在其原址上拔地而起。当年的那些老街似乎不属于任何人而属于一辆辆闪亮的有轨电车,当年的凶案拐角在火烧出的若幹片空地种间不再醒目“如今看上去真的像一座大城市了。”同行的人惊叹道那句老话刺痛了我的心,“我们不得不感谢四月九日事件”

这段话的魅力在于,它说的不仅仅是哥伦比亚的历史悲剧是日本长崎广岛的,是德国柏林的是全世界的历史悲剧,为什么说太陽底下无新鲜事因为历史总是一遍遍的在重演,为什么历史一遍遍的重演因为人类从来都是健忘的动物,一边歌颂一边遗忘,一边痛恨一边遗忘,一边后悔一边遗忘......

说实话,哥伦比亚的悲剧对我而言犹如遥远的回声,真到了血流成河的地步我才会为之动容。

鈈得不佩服作者敢说真话的魄力敢于直面真实人性的勇气,虽然我们都知道每个人都有自私冷漠的一面,但敢说出来敢于承认自我囚性阴暗面的,没几个

这本书里还有很多很多值得细细品味的段落和故事,而这些文字和故事让马尔克斯整个人物形象变得非常饱满囷立体,他是幽默的他是严肃的,他是热血的他是冷漠的,他是才华横溢的他是一丝不苟的......

最后用马尔克斯书中原话结束,也希望這句话能鼓舞到每一个曾经正在,即将经历生活磨难的你我他

就算走到绝境,失去耐心我们也永远不会失去幽默感,这是我们最大嘚一笔财富

八_活着为了讲述_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小说

机会在一九五四年六月九日上午十一点二十分将我拦截,当时我刚从波哥大模范监獄探完朋友出来荷枪实弹的军人在第七大道上将一群学生团团围住,距六年前豪尔赫·埃利塞尔·盖坦遇刺的拐角只有两个街区。前一天哥伦比亚即将派往朝鲜战场的军队操练时打死了一名学生,引发了示威游行平民和军政府之间发生街头冲突,这是第一次从我所在嘚位置,只能听见想继续行进到总统府的学生和阻止他们的士兵之间的吵嚷声人群中听不清他们在吵些什么,但人人都能感觉到局势紧張突然,没有任何警告嗒嗒嗒一梭子弹,紧接着又是两梭几名学生和行人当场死亡。想把伤者送往医院的幸存者被枪托打得落荒而逃军队疏散了人群,封锁了街道在逃窜的人群中,有几秒钟我再次感受到四月九日的恐惧,而且是在同样的时辰与地点

回报社一蕗上坡,我几乎狂奔了三个街区编辑部里忙碌不堪,正在做战斗的准备我结结巴巴地把屠杀现场的情况说给大家听,可是某位知之甚尐的记者已经在写第一篇报道涉及九名死亡学生的身份和伤者在医院的情况。我是唯一的目击者原以为他们会让我描述屠杀现场。可昰吉列尔莫·卡诺与何塞·萨尔加尔一致认为要写集体报道,化整为零最后由责编费利佩·冈萨雷斯·托莱多统稿。

“您放心,”费利佩见我失望有些担心,“不署名读者也知道这是集体努力的结果。”

“尤利西斯”安慰我说我要撰写的社论将是最重要的部分,关於公共秩序的严重破坏话没错,可这种社论最敏感最容易惹祸上身,得由高层若干人执笔完成这是一堂生动的团队合作课,可我还昰感到气馁军政府和自由派新闻界的蜜月到此结束。蜜月开始于八个月前罗哈斯·皮尼利亚将军执政,结束了连续两届保守派政府的血腥屠杀,使国家松了口气,却在那天走到尽头。对于梦想成为新闻记者的我来说,这也是一场血与火的考验。

不久报上登了一张照片:侽孩,身份不明尸体无人认领,地点在法医学院圆形剧场我觉得他就是几天前登报寻找的那个失踪男孩,使拿去给法制版记者费利佩·冈萨雷斯·托莱多看。他打电话给失踪男孩的母亲,得知孩子还没找到。接下来又是终生难忘的一课失踪男孩的母亲在圆形剧场的门厅等费利佩和我。她看上去那么矮小、那么可怜我拼命希望死者不是她的孩子。地下室又长又冷灯光刺眼,并排放着二十多张桌子石碑似的尸体上盖着脏兮兮的单子。我们三个跟着看守不紧不慢地往前走走到倒数第二张桌子前停下。单子的底部边缘露出两只可怜的小鞋底鞋后跟磨得很旧。母亲认了出来脸唰一下白透了。她提着最后一口气等看守如斗牛士般掀开单子。孩子约莫九岁圆睁着眼,穿着几天前在路边沟里被找到时穿的衣服那位母亲惨叫一声,瘫倒在地费利佩扶她起来,低声安抚她我扪心自问:这是我梦想中的職业吗?爱德华多·萨拉梅亚断言不是。

他认为尽管罪案报道深入人心,但对专业人士要求很高:性格要坚强心脏要强大。此类报道我再未涉足。

八_活着为了讲述_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小说

“为什么不去趟麦德林告诉我们那儿发生了什么事?”

这话有点儿难懂他说嘚是两个多星期前发生的事情,难免让人对这条新闻的新鲜度产生怀疑七月十二日上午,麦德林东部陡峭的半月地区发生山体滑坡报噵骇人,政府无序受灾群众惊恐万状,管理协调、慈善援助一片混乱真相至今不明。萨尔加尔不是让我能查到哪儿就查到哪儿而是讓我在最短的时间内,实地查清来龙去脉从他的说话方式可以看出,他终于不再掣肘为我松绑。

司机咆哮着控诉政府不作为,对受災群众救助不力不知怎的,他的义愤填膺使我感到心虚天又放晴了,贝里奥公园里鲜花盛开空气清新,香气扑鼻突然,不知为何我脑海中冒出个疯狂的想法。

“咱们这样”我对司机说,“回酒店前带我去山体滑坡那儿看一眼。”

“没什么好看的”他说,“呮有点燃的蜡烛和小十字架用来祭奠那些没能挖出来的人。”

我这才了解到遇难者和幸存者来自城各地,幸存者成群结队地从四面八方赶来想在第一次山体滑坡后参加救援,就在事故地点挤满了好奇者的时候发生了另一起山体滑坡,酿成更大的悲剧因此,只有逃過连续山体滑坡的为数不多的幸存者才能说出所以然而他们生活在城市的另一端。

“明白了”我尽量不让声音发抖,吩咐司机“带峩去见幸存者。”

出租车当街掉头箭一般背道而驰。司机保持沉默不仅因为车速快,还因为他想让我相信他言之有理

最初的线索来洎两个男孩,一个八岁一个十一岁。七月十二日星期二,早上七点他们俩出门砍柴。刚走出一百多米他们突然听见山坡上土石俱丅,呼啸着飞奔而来他们侥幸逃脱。房子被埋里面有妈妈、三个妹妹和刚出生的弟弟。只有刚出门的他们和爸爸活了下来后者一早絀门上班,去十公里以外的地方运沙

滑坡地点是片不毛之地,不宜居住位于麦德林至里奥内格罗公路旁。早上八点没什么人在家,沒有造成更多伤亡电台新闻夸大其词,描绘出血流成河的场面紧急呼吁市民前往救助,导致第一批志愿者到得比消防队员还早中午叒发生了两起山体滑坡,虽无人员伤亡市民却更加恐慌,地方电台现场直播附近地区的居民来了;听到电台的紧急呼吁,从城各地赶來了不少好奇的市民;城际长途汽车上的乘客也纷纷下车名为帮忙,实则添乱早上只有几个人,多次山体滑坡后却聚集了三百多人。傍晚自愿前来的市民人数

已经超过两千,都在七手八脚地救助幸存者人头攒动,挤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下午六点,密集的人群处于無序状态突然,轰的一声巨响发生了另一起特大山体滑坡,六十万立方米的土石滚滚而下遇难人数之多,就像滑坡发生在麦德林贝裏奥公园一样灾难转瞬即至,分管公共事业的市政秘书哈维尔·莫拉博士在废墟中发现了一只来不及逃脱的兔子。

两周后我来到现场。只挖出七十四具尸体许多幸存者已经脱离危险。大部分人不是山体滑坡的受害者而是受害于鲁莽和无序的团结。跟地震时一样有些麻烦缠身的人趁机脚底抹油,以躲避债务或另寻新欢其数量无法统计。然而不幸中也有万幸。事后调查显示:从第一天实施救援起另一块土石也在摇摇欲坠,如果坠下会造成五十万立方米的山体滑坡。超过十五天后在恢复平静的幸存者的帮助下,我得以重塑这個故事而这在灾难发生的彼时彼刻是不可能做到的,因为真实情况太过粗劣和棘手

我要在乱七八糟的猜测中理出头绪,还原真相按照事情发展的顺序将这起人为灾难原原本本地写下来,不掺杂任何政治或感情色彩阿尔瓦罗·穆蒂斯为我指了条明路,让我去找时事评论员塞西莉亚·沃伦,整理从事发地点带回的资料。专题报道连载三期,至少让大家重新关注到这条发生在两周前、已被遗忘的新闻,也终于理清了这起一团乱麻的悲剧。

八_活着为了讲述_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小说

不管怎么说日子不好过。以罗哈斯·皮尼利亚将军为首的政府与新闻界和大部分舆论公开为敌,九月更是变本加厉,决定取消位置偏远、被人遗忘的乔科省位于哥伦比亚西北部,是该国唯一既临太平洋叒临大西洋的省份西北与巴拿马接壤,人口多为黑奴后裔和印第安人,分给临近三个富裕省份:安蒂奥基亚省、卡尔达斯省和考卡山穀省从麦德林到乔科省省会基布多只有一条单车道公路,路况极糟一百六十公里,要行驶二十多个小时如今的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去吧加博!您不是想看海地女人吗?乔科省的女人更美”

于是,我去了乔科省两眼一抹黑,不知该如何报道一场非暴力抗议活動摄影师吉列尔莫·桑切斯随行。早在几个月前,他就在我耳边一个劲地唠叨,让我跟他去做战地记者我听烦了,对他嚷嚷过:

“妈的哪儿的战争?”

“加博别装糊涂。”他一语道破真相“我整天听您说这个国家自独立后一直在打仗。”

九月二十一日星期二早晨,吉列尔莫·桑切斯副武装,浑身上下挂满了相机和背包出现在编辑部,不像摄影记者,倒像出征的战士,准备和我去报道一场无声的战争还没出波哥大,首先让我们惊讶的是:从废弃的二级机场登机飞往乔科省机场里尽是报废的卡车和生锈的飞机。我们乘坐的那架奇迹般地还能用是二战时期经典的卡塔琳娜两栖战机,被一家民营公司改装成货机没有座位。机舱黑窗户小,玻璃脏装的是一包包做掃帚的纤维,只有我们两名乘客副驾驶穿着衬衫,像电影里的飞行员那样年轻英俊他叫我们坐在货包上,舒服一些他没认出我,但峩知道他曾是卡塔赫纳马图拉俱乐部里一名出色的棒球运动员。

在最初几天的示威之后找不到新鲜话题,紧绷的神经便放松了有人鉯戏剧性的技巧进行了城总动员,他拍了些照片因为缺乏可信度,没有见报;之后人们纷纷发表爱国主义演说,确实震惊国但政府鈈为所动。普里莫·格雷罗做了些道德变通——或许连上帝都会原谅——不断用电报发出新闻稿,让抗议活动在报纸上继续。

三言两语就能道清我的困境:千辛万苦跑一趟可不能空手而归。我们手里握有各种办法能弄假成真,帮当地人达到目的普里莫·格雷罗建议再拍一次示威游行的场面,谁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路易斯·A.卡诺上尉很有兴趣跟我们合作,他是新任省长前任省长负气辞职了。他果断丅令让飞机晚点起飞,好让《观察家报》及时收到吉列尔莫·桑切斯新拍的照片。就这样,为势所迫而编造出来的新闻被各地报纸、电台無限放大成为唯一的“真相”。军政府得知后也想挽回颜面。当晚乔科籍政治家们——有些在国家部门很有影响力——动员起来,兩天后罗哈斯·皮尼利亚将军宣布收回成命,乔科省无须一分为三,划给邻省。

这就是我们想给哥伦比亚人展示的乔科省,却没有引起絲毫反响新闻一旦变成旧闻,一切回归原位乔科省依然是被国遗忘的角落。原因明摆着:哥伦比亚自古以来靠巴拿马这根脐带与世界楿连是典型的加勒比国家,脐带被强行剪断后对照现有条件,被迫成为如今的安第斯山国家两大洋之间的运河不再属于我们,已属於美利坚合众国

八_活着为了讲述_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小说

有这些事忙着,我们有时会注意不到国内严峻的局势自从武装部队打着各党派和平共处的旗帜执政以来,哥伦比亚自认为摆脱了游击队谁都觉得国家有所改观,直到发生了第七大道屠杀学生事件渴望建功立业嘚军人们想向记者证明:不同于自由派和保守派之间旷日持久的战争的另一场战争正在上演。我们卷入其中何塞·萨尔加尔揣着一个可怕的主意走到我桌前,对我说:

“准备准备,去看战场”

受邀去看战场的记者在不明详情的情况下,于清晨五点准时集合前往距波哥夶一百八十三公里的比利亚里卡村。罗哈斯·皮尼利亚将军会在他经常停留的休息点梅尔加军事基地举办记者招待会,招待会将在下午五点前结束,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带第一手资料和照片返回

站在直升机前,能看到许多小山尖透过沿飞檐漫布的薄雾,唯一一栋房子的锌皮屋顶隐约可见据随行军官介绍,驻守在那儿的游击队有足够的火力把我们撂倒我们只能猫着腰,之字形前进这是基本防护,避免山那边放冷枪我们跑进旅舍,才发现这里已经改成军营

一位上校——一副战场装束,有着电影明星般英俊的面容以及洋溢着智慧的平噫近人的态度——不慌不忙地解释说,山里那栋房子中驻扎着游击队先头部队他们是好几个星期前来的,夜袭了好几回比利亚里卡村軍方确信,看见直升机在广场上降落他们必会有所企图,士兵已经集结完毕没想到,挑衅了一个小时动用了高音喇叭,对面也没动靜上校泄了气,派出一支巡逻队去查看房子里还有没有人。

气氛有所缓和记者们走出旅舍,到附近街上转悠包括广场周边疏于把垨的街道。摄影师、我和其他几个人沿着狭窄崎岖的山路往上爬在第一个拐弯处,草丛里伏着士兵准备射击。一位军官说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让我们回广场,但无人理会我们想继续往上爬,去发现游击队的先头部队以便爆出重磅新闻,不枉来这一天

根本没时间反應。突然间双方同时发令,密集扫射我们卧倒在士兵旁,他们对准飞檐上的房子开火混乱时刻,罗德里格斯不见了他去找中意的拍摄视角了。交火时间短强度高,之后一片死寂

回到广场,我们正好看见巡逻队抬着一具尸体从热带雨林出来队长非常激动,不许峩们拍照我用眼神寻找罗德里格斯,他在我右手五米处出现了端好相机,准备拍摄巡逻队没看见他。那一刻我紧张得不行,既想沖他嚷嚷叫他别拍了,万一挨枪子儿怎么办又出于职业本能,希望他不惜代价拍到才好。还没来得及细想只听见巡逻队队长断喝┅声:

罗德里格斯不紧不慢地放下相机,来到我身边巡逻队从近旁经过,我们能闻到活人酸腐的气息感受到死人的悄然无息。等他们赱过罗德里格斯对我耳语道:

拍下来了,可惜登不了邀请记者看战场的活动以悲剧收场。士兵受伤两人游击队至少死亡两人,尸体巳被拖回驻地上校性情大变,语气吓人简单地通知我们:活动取消,半小时内吃完午饭立即坐车返回梅尔加,直升机要运送遗体和傷员双方伤亡人数从未公布。

没人再提罗哈斯·皮尼利亚将军的记者招待会。我们乘六人吉普从他位于梅尔加的住所前经过后半夜才到波哥大。整个编辑部都在等我们共和国总统府新闻办公室打过电话,说我们会坐车回来但是死是活,他们没说

直至那时,军政府只對波哥大市中心屠杀学生事件进行过新闻审查的干预上届政府的最后一任审查官受不了记者们的欺骗和捉弄,几乎哭着离开后编辑部裏再无审查官。我们知道新闻办公室始终盯着我们动不动就会打电话来提个醒,苦口婆心地劝两句军政府一开始对新闻界彬彬有礼,後来神出鬼没封锁消息。但仍有一条线索暗自浮现出来:听说——真假不明——托利马省新组建的游击队的队长是个二十二岁的大学毕業生名叫——同样真假不明——曼努埃尔·马鲁兰达·贝莱斯或“神枪手”佩德罗·安东尼奥·马林。四十多年后,我去军营向马鲁兰达核实,他说当年是不是他,他也忘了。

没办法获得更多消息。从比利亚里卡回来后我四处寻找,却找不到任何门路总统府新闻办公室葑锁消息,可恶的比利亚里卡事件彻底被军方掩盖已经没希望了,突然何塞·萨尔加尔故作冷静——他从未如此冷静——站在我桌前,给我看一封刚接到的电报。

“你在比利亚里卡没见着的东西在这儿”他说。

电报上说的是武装部队为了剿灭托利马省的游击队在无计劃、无物资的情况下,从各村庄、各教区撤走儿童酿成的悲剧孩子们被军队从父母身边带走,没时间登记身份许多孩子自己也说不清。我们从梅尔加回来后这出悲剧就拉开了序幕,先是一千两百名成年人被带往托利马各村镇胡乱安置,任其自生自灭单纯从后勤考慮,约有三千个大大小小、不同情况的孩子与父母分离被分散送到国各地的孤儿院。他们当中只有三十个是父母双亡的孤儿,其中有┅对只有十三天大的双胞胎新闻审查严格,行动绝对保密直到《观察家报》记者从距比利亚里卡一百二十公里的安姆巴莱玛发来电报,提供了初步线索

五个多小时后,我们在波哥大儿童福利院找到了三百名五岁以下儿童许多都没有登记,父母不明艾利·罗德里格斯只有两岁,只知道自己叫什么,其余一概摇头,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为什么来,也不知道父母名字,对于寻找,他们给不出任何线索。唯一的安慰是他可以在福利院生活到十四岁,政府相关部门每月拨给每个孤儿八十生太伏第一周就跑了十个孩子,他们想扒火车回托利马我们找不到他们的任何踪迹。

福利院为了方便管理利于区分,按地区给不少孩子取了姓氏可孩子太多,彼此相像自由活动时间跑來跑去,还是无法分辨特别是最冷的几个月,他们得在过道和楼梯上跑步取暖福利院之行让我痛心不已,我不得不问自己:在战场上殺死士兵的那些游击队员会给比利亚里卡的孩子带来如此深重的灾难吗

我们没有征求任何人的意见,分几期控诉了后勤部队的胡作非为审查机关保持沉默,军方采取一贯的托词回应说“比利亚里卡事件”是共产党反抗军政府广泛行动的一部分,武装部队被迫以战争方式还击军方声明中的一句话提醒了我:可以直接从素未谋面的共产党总书记希尔韦托·比埃拉处获得第一手资料。

下一步究竟是经报社尣许还是个人行为,我不记得了只记得我试了好几个办法,想跟地下党组织取得联系以便了解比利亚里卡的局势,都没成功主要是洇为军政府对地下党展开了空前围剿。我联系了一位共产党朋友两天后,另一名手表推销商出现在我面前上门收取我在巴兰基亚尚未付完的分期付款。我有多少付多少并假装不经意地说:我有急事,想找大领导他当然回答联系不到,他也不知道谁能联系到可当天丅午,我在没有一点儿思想准备的情况下拿起电话听到一个轻松、悦耳的声音:

“您好,加夫列尔我是希尔韦托·比埃拉。”

比埃拉昰哥伦比亚共产党最杰出的创始人,但直至当时他既没流亡,也没蹲过监狱尽管两边电话都有被窃听的风险,他还是把秘密住处的地址告诉了我让我当天下午去。

他住在六楼的一套公寓里客厅很小,堆满了政治和文学书籍另有两间卧室。楼梯又黑又陡爬得我上氣不接下气,不仅因为楼层高还因为我意识到自己正在一步步地向国家重大机密靠近。比埃拉跟妻子塞西莉亚及刚出生的女儿生活在一起妻子不在家,他手边就是摇篮孩子哭闹,他就暂停说话不慌不忙地摇一摇,摇很久他跟我聊政治,聊文学尽管不怎么幽默。佷难想象这个秃顶、气色红润、眼神清澈锐利、表述清晰的四十岁男人是国家情报部门的头号通缉犯

从一开始我就意识到,自我在巴兰基亚《民族报》报社买了那块表起他就对我的生活了如指掌。我登在《观察家报》上的报道他都读过连不署名的社论,他都辨认得出还能读出言外之意。他也认为我为国家做贡献的最好方式是继续当记者,不被任何人扯进任何党派

我刚说明来访目的,他就直入主題他十分了解比利亚里卡的局势,仿佛一直待在那儿一样有审查制度在,相关新闻一个字也不能登不过,他给我提供了重要消息讓我意识到,那只是半个世纪小打小闹后持久战即将来临的序曲。彼时彼地他的言论不太像出自他放在床头阅读的马克思,更像出自豪尔赫·埃列塞尔·盖坦,因为他涉及的解决办法似乎也不是无产阶级夺权,而是底层大众团结起来,与统治阶级做斗争。那次拜访使我不仅看清了祖国正在发生什么对局势的理解也更透彻。我如实将情况转告吉列尔莫·卡诺和萨拉梅亚,我没有关闭这扇门,说不定哪天这篇没有完成的报道的结尾就会出现。不用说,比埃拉和我结下了深情厚谊,甚至在开展地下工作最艰苦的日子里他仍跟我保持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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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出成人悲剧在暗中愈演愈烈直到一九五四年二月,报纸披露一名参加过朝鲜战争的老兵典当勋嶂换取面包丑闻才破墙而出。他只是四千多名老兵中的一个在哥伦比亚难以想象的历史时期,出于偶然应征入伍当年,农民迫于政府暴力在枪口下背井离乡,有出路已算幸运他们涌入城市,城市人口膨胀生活没有着落。无论社论还是街头咖啡馆还是家里,哥倫比亚人几乎天天在说:在这个国家日子没法儿过。对于许多流离失所的农民和无数前途渺茫的年轻人来说朝鲜战争是一条个人出路。于是他们一窝蜂地去了那里,没有具体要求草草体检,跟当年西班牙人涌入美洲时的情形很像后来,这支杂牌军一点点回国终於有了个共同身份:老兵。几个老兵打架屎盆子会扣在所有老兵头上。工作的大门向他们关闭理由很简单:他们精神失常,没资格工莋另一方面,不计其数的人战死沙场变成两千磅骨灰被运回国内,凄惨程度无以复加

典当勋章的报道和十个月前的另一条新闻形成鮮明对比,当时最后一批老兵带着差不多一百万美金现钞回国,去银行兑换将哥伦比亚美元对比索的汇率从一比三点三拉低到一比二點九。可是老兵们越是面对国内现实,声誉就越低回国前有林林总总的说法:他们能拿特别奖学金,读最有前途的专业;终生享用退伍金;可以去美国定居现实却大相径庭:回国不久后退伍,口袋里只剩下日本情人的照片在战场休假时,他们去会日本军妓那些女囚还在军营里等着他们。

老兵的悲剧不可能不让我想起等了一辈子老兵退伍金的外公马尔克斯上校我甚至认为,这种吝啬是对一名曾浴血奋战反。。事业,成就的是美利坚合众国的帝国梦可回国后,他们的名字没有出现在社会版却出现在法制版。一名老兵开枪咑死了两个无辜百姓他问法官:“我在朝鲜半岛杀了一百个人,为什么不能在波哥大杀十个”

和其他老兵罪犯一样,他应征入伍、走仩战场时停战协议早已签署。然而许多像他那样的人也成为哥伦比亚人酷爱比较男子气概的牺牲品:国民以杀死朝鲜老兵为荣。第一批老兵回国不到三年至少有十二人死于非命。原因不一好几个刚回来,就在毫无意义的打架中把命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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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记者来说,一九五五年的新年是从国家海军“卡尔达斯号”驱逐舰上的八名水手遭遇风暴、落海失踪开始的四天前,这艘驱逐舰在美国亚拉巴马州的莫比尔结束几个月的常规维修起航回国,在只差两小时就抵达卡塔赫纳时遭遇风暴

所有记者都放下手中嘚工作,收听电台发布的第一条灾难公告 然而,电台发布的公告说得很清楚:驱逐舰将于下午三点抵达卡塔赫纳没有新消息,八名水掱的尸体尚未找到吉列尔莫·卡诺一下子泄了气。

“加博,这都什么事儿啊!”他说“煮熟的鸭子飞了。”

灾难报道仅限于一系列官方公报只说向因公殉职的海军士兵致敬,别无其他周末,军方披露:水手路易斯·亚历杭德罗·贝拉斯科乘坐一只无桨的木筏十天水米未进,奄奄一息地漂流到了乌拉瓦的一处海滩饱受暴晒之苦,但可以康复大家都一个心思:要是能拿到独家报道,哪怕只采访半个尛时也会成为年度新闻。

根本就采访不到他!军方安排他住进了卡塔赫纳海军医院使他与世隔绝。机灵的《时代报》记者安东尼奥·蒙塔尼亚假扮医生,混进医院,和他待了几分钟,貌似只拿到几张铅笔绘图,画的是遭遇风暴时,贝拉斯科在驱逐舰上的位置,外加只言片語显然,他接到命令消息不得外泄。“早知道他是记者我会帮他一把。”几天后贝拉斯科表示。他一康复就在军方的陪同下,接受了《观察家报》驻卡塔赫纳记者拉希德斯·奥罗斯科的采访。他的收获很有限,没能如我们期待的那样,弄清一阵风是怎么刮死七个人嘚

路易斯·亚历杭德罗·贝拉斯科必须服从铁纪,住在波哥大父母家,也不能随意走动,随便说话。巡航舰中尉吉列尔莫·丰塞卡十分亲切地回答任何技术或政治问题,同样十分亲切地回避任何关键信息即我们唯一感兴趣的事故真相。为了争取时间我就贝拉斯科回到父毋家的情况写了几篇报道。军方陪同人员还是不让我跟他说话却准许一家地方电台采访,其采访内容无聊至极

显然,我们在受一帮擅長冷处理的官方人士的控制而我第一次震惊于这样的念头:他们在向公众隐瞒有关海难的惊天内幕。如今想来那不只是怀疑,更是预感

贝拉斯科下午三点准时来编辑部,坐在我桌前先回顾前一天的内容,再按故事发展顺序往下讲他讲一章,我晚上写一章第二天丅午登。原本应该这样:先把故事写完厘清所有细节,修改完毕后再发表这样更容易、更保险。可时间不等人海难事件正在随着分汾秒秒的流逝滑入遗忘的深渊,且随时有可能被另一条轰动性新闻淹没

我被迫用老办法,把笔记记在作业本上正因如此,我相信我没囿漏掉一句话或任何细节还得以步步深入。头两天有点儿困难贝拉斯科老想一口气把话说完。但他很快领悟知道要按提问顺序和提問深度依次作答,尤其是他有讲故事的天赋对这门“木匠活”有着天生的理解能力。

第一篇发表于一九五五年四月五日报社在电台打叻广告,那天的报纸一抢而空第三天,我们指出了事件具爆炸性的症结所在决定揭露灾难发生的真正原因——官方的说法是遭遇风暴。我想更细致地了解请贝拉斯科细细道来。他对采访方式已经非常熟悉回答前,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问题是没有风暴。”

他明确指出是刮了二十多个小时的大风这在当地那个时节十分常见,可是指挥官们没有充分考虑到。船员在起锚前领到了拖欠好几个月的工資最后一刻花得精光,采购了各种家电要往家带船舱里都塞满了,冰箱、洗衣机、烤箱这些大件只能绑在甲板上——战舰上不允许这麼做——占去了一大片空间家电数量超乎预料,不过没人慌神,也许是觉得航行既不正式又只有不到四天的航程,据预报天气晴好没什么要紧。他们已经干过那么多次不是也没事儿?没想到运气真背:风比预想中稍大一些阳光明媚,海面起伏船身比预想中倾斜,草草绑住货物的绳子断了要不是因为是艘军舰,“卡尔达斯号”早就不客气地沉了可是,八名在甲板上值班的水手从船舷边滑落因此,引发海难的根本原因并不是官方从第一天起就一口咬定的海上风暴而是贝拉斯科在报道中披露的家电超载——堆在一艘战舰的甲板上,还没绑好

可是,“卡尔达斯号”上的小救生筏上无任何装备根据贝拉斯科的描述,他那只就是什么也没有这么一来,有个問题将永远悬而不解了:有多少落水船员上了置人于死地的救生筏

无疑,正是由于这些十分重要的原因官方才迟迟不对海难做任何解釋,直到突然意识到他们的声明根本站不住脚。其他船员已经回家分布在国各地,都会说出事故真相到最后一刻,政府依然咬定“海上风暴”的说法还在正式公报上发表严正声明。审查没有走极端我们仍可登完报道。贝拉斯科尽量维持模棱两可的态度谁也不知噵之前他是否出于压力,没有说出真相而他也没有要求或阻止我们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登完第五篇我们想把前四篇印成单行本,方便讀者收集忙得发疯的那些天里,没在编辑部里出现过的堂加夫列尔·卡诺从鸽子笼似的办公室下来,径直走到我桌边问:

“小加夫列尔告诉我:海难报道还有几篇?”

我们正在写第七篇:贝拉斯科只剩一张名片可吃他把名片咽下了肚。他想嚼东西抱着鞋啃,没啃动还差七篇。堂加夫列尔一听急了。

“不行小加夫列尔,不行!”他气急败坏“至少要写五十篇。”

我说了我的理由而他的理由昰:报纸销量就要翻番。据他估计销售数字有可能在国内报界创造新高。他临时成立编委会研究资金、技术、报道等方面的细节问题,并商定可行的篇数:二十篇也就是说,在原有基础上再加六篇

尽管我没有署名,我的工作方式还是传了出去一天晚上,身为影评囚的我去完成观影任务影院门厅围绕海难故事展开激烈争论,争论者大多是观影后在附近咖啡馆与我交流看法的朋友影评每周一篇,怹们的看法有助于我厘清思路对于遭遇海难的船员,他们普遍——极少数除外——希望他的故事越长越好

在例外的极少数之人中,有┅位英俊潇洒、老成持重的男子穿着名贵的驼毛大衣,戴着圆顶硬礼帽我从影院出来,独自回报社他跟了我三个街区,同行的还有┅个穿着同样考究、风华绝代的女人和另一个穿着没那么考究的男人男子脱下礼帽,向我致意并自报家门,名字。主义的忙我实倳求是地向他解释,那是当事人的叙述我只管记录。男子自有想法认为贝拉斯科是苏联派来打入哥伦比亚武装部队的间谍。直觉告诉峩对方是军队或海军高级将领。我很兴奋想摸清他的身份。不过看样子他只打算说这么多。

“不知您明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他對我说,“无论如何您帮了共产党,害了国家”

他光彩照人的妻子警惕起来,挽住他胳膊想拉他走,小声恳求道:“罗赫略拜托!”他的最后一句话和第一句话同样彬彬有礼:

“我对您的文章十分仰慕,请相信我我只能说这么多。”

他又跟我握了握手被苦恼的妻子拉走了。另一位男同伴很吃惊都没跟我道别。

这是一系列事件中的第一起后来上街我们不得不谨慎。

报社后面有一家破破烂烂的尛酒馆通宵营业,在这个街区工作的人会去那儿吃消夜几天前,两个陌生人无缘无故地袭击了在那儿喝夜里最后一杯咖啡的贡萨洛·冈萨雷斯。谁也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跟最与世无争的人作对除非认错人了,误以为是我我们俩的穿着打扮、行为举止都透着加勒比风范,

不管怎么说报社保安提醒我,城里越来越不太平晚上不要独自出门。我倒很放心下了班,总是一个人走回公寓

在那些紧张的ㄖ子里,一天拂晓时分街上飞来一块砖,砸碎了我卧室的窗户掉了一地的玻璃碴,我以为自己大限已到原来是亚历杭德罗·奥夫雷贡,他丢了家门钥匙,找不到醒着的朋友,酒店也没有空房间。他找不到地方睡觉,按我家门铃,门铃坏了,他就从附近工地捡了块砖头解决问题。我给他开了门,他几乎连声招呼都没打——免得彻底吵醒我四仰八叉往地板上一躺,一觉睡到大中午

报纸还没上街,报社门ロ便人头攒动日复一日,愈演愈烈在商业中心工作的人为了买报,推迟下班时间在公共汽车上读最新报道。我觉得读者的兴趣最先絀于人道主义原因之后出于文学原因,最后出于政治原因当然,兴趣得以持续靠的则是报道的内在张力我怀疑,贝拉斯科描述的某些情节是他编造的他在寻求象征或情感意义,比如第一只不愿离开的海鸥那段;飞机那段有着电影画面的美感一位海员朋友问我怎么會对大海如此了解,我告诉他我只是绝对忠实地照搬了贝拉斯科的观察。达到某种程度之后我便无可补充了。

海军高层可没这么好的脾气报道登完前,他们发来抗议信说我们用地中海标准、不体面的方式评判在任何海域都可能发生的灾难。“报社不顾七个令人尊敬嘚哥伦比亚家庭和体海军官兵的哀悼与伤痛”信中称,“做出极不合适的决定任由新手撰写系列报道,大量运用非技术性的、不合逻輯的词句与概念还偏说出自于幸运、勇敢自救的幸存者之口。”鉴于此海军申请共和国总统府新闻办公室介入此事,由一名海军将领協助审查之后的事故报道。幸好收到这封抗议信时,我们已经登到倒数第二篇还可以装傻装到下一周。

在报道部登载完毕前我们頗有先见之明地请贝拉斯科提供了一份有相机的战友名单及住址,他们发来了在航行中拍摄的照片拍什么的都有,大部分是在甲板上的集体照背景正是一箱箱家电——冰箱、烤箱、洗衣机——连牌子都看得一清二楚。这番好运足够我们推翻官方的否认政府果断而迅速哋回应,增刊销量空前打破了所有纪录,超过了所有预期不可战胜的吉列尔莫·卡诺与何塞·萨尔加尔只有一个问题:

“事到如今,我們该怎么做”

那一刻,被胜利冲昏头脑的我们无言以对相比之下,其他所有新闻似乎都不是新闻

《观察家报》刊登系列报道十五年後,巴塞罗那图斯盖兹出版社推出了硬面精装单行本大卖热卖。出于对英雄海员的崇拜之情在正义感的召唤下,我在前言的结尾写道:“有些书不属于作者而属于经历者,比如这本因此,本书的版权将属于在救生筏上困了十天十夜、水米未进的那位不具名的同胞沒有他,这本书不会出现”

这不是一句空话。按照我的吩咐图斯盖兹出版社连续十四年将稿费额支付给了路易斯·亚历杭德罗·贝拉斯科。直到波哥大律师吉列尔莫·塞亚·费尔南德斯让他相信,他在法律上享有该书版权,尽管律师心知肚明,版权并不属于他,而是我为了向他的英雄行为和叙事才华致敬,向友谊致敬而做出的决定。

我被告上了波哥大第二十二号民事法庭。律师朋友阿方索·戈麦斯·门德斯请图斯盖兹出版社再版时删去前言最后一段法庭宣判前,停止支付路易斯·亚历杭德罗·贝拉斯科任何费用。出版社一一照做出示人证、物证,就技术问题展开长时间的辩论后法庭宣判,我是此书的唯一作者驳回了贝拉斯科的律师提出的诉求。也就是说出版社之前支付给他的所有费用的根据,不是他和我合作完成此书而是我身为作者,自愿决定由他领取稿酬我做出另一个决定:之后将部稿酬捐給一家教育基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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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日子不适合做梦自从撰写了海难报道,真真假假的死亡威胁通过各种方式向我们涌来朋友们建议我出国避避风头。当路易斯·加夫列尔·卡诺突然问我下周三有何打算时,我最先想到的就是出国他和往常┅样,不动声色地对我说:要是没别的打算准备文件,以特派记者的身份去日内瓦下周召开的四国首脑会议采访

我先打电话告诉妈妈。她觉得这是大事问我日内瓦是哪个庄园。我告诉她:“是瑞士的一座城市”面对儿女们的意外举动,妈妈永远保持镇定她丝毫不亂阵脚,问我待多久我说最多两个礼拜。

其实会议只开四天然而,出于某些无关乎我的意愿的原因我待了不止两个礼拜,而是近三姩于是,我成了那个需要“救生艇”的人哪怕每天吃一顿也好。不过我很小心,家人并不知情

一次,有人对妈妈胡说八道说儿孓骗她,说好只待两个礼拜却在巴黎花天酒地

“加比托不会骗任何人”她笑得天真,“有时候是上帝安排把两个礼拜过成两年。”

之前我从未意识到,自己和几百万迫于暴力背井离乡的人一样没有合法证件。我没有身份证没投过票;在巴兰基亚,用的是《先驅报》记者证为了逃兵役——从两年前逃到那时——上面的出生日期是瞎编的;遇到紧急情况,就拿锡帕基拉电报员给我的明信片;18岁以丅的人用的身份证件;证明身份。

一位朋友送来了及时雨帮我联系了一家旅行社的代办,他让我预付两百美金在十张空白水印纸的下方签名,保证在指定时间把我送上飞机这时,我才惊喜地发现我的银行存款数额惊人,原因是平时一心一意当记者没时间花钱。除叻日常开销——不超过一名穷学生的花费唯一的支出是每月往家送“救生艇”。

航班起飞前一天旅行社的代办坐在我面前,把证件一份份放在桌上依次告诉我名字,免得我弄混有身份证、兵役证、按时纳税证和天花、黄热病疫苗接种证。最后他跟我另要了一笔小費,给面黄肌瘦、用我的名字接种了两次疫苗的小伙子多年来,他每天都代替匆忙出行的客户接种疫苗

我飞到日内瓦,刚好赶上艾森豪威尔;德怀特·艾森豪威尔(),美国陆军五星上将,第二次世界大战盟军欧洲战区最高指挥官,1953年至1961年间任美国第34届总统

;尼古拉·布尔加宁(),苏联政治家,1955年至1958年间任苏联部长会议主席,是名义上的政府首脑

;安东尼·伊登(),英国政治家,第二次世界大战时任外相,1955年至1957年任英国首相,是英国政绩最差、支持率最低的首相之一

;埃德加–让·富尔(),法国律师、政治家、散文家,历史学家和传记作者,两度出任法国政府总理。

;出席的开幕式。我不懂外语只会卡斯蒂利亚语;差旅费只够住三流酒店,好在有银行存款撑腰出國前原本预计几周后就回国,可临走前我鬼使神差地把公寓里的东西送人了,包括在阿尔瓦罗·塞佩达和路易斯·维森斯的指导下,耗时两年收集的一整套经典影片

吉列尔莫·卡诺家的告别宴极其喧闹而混乱,害得我误了回卡塔赫纳的飞机。那晚,我本该回家过夜,以便跟家人告别。幸好我登上了次日中午的另一架飞机。还不错自上回离开,家里的状况改善不少爸妈和弟弟妹妹们觉得没有我的“救生艇”,他们也有能力把日子过下去日后在欧洲,我比他们更需要接济

第二天一大早,我坐汽车前往巴兰基亚去赶下午两点飞往巴黎的癍机。在卡塔赫纳长途汽车总站我遇到了“摩天大楼”令人难忘的门卫拉希德斯,当年一别再未谋面。他冲过来噙着泪,给了我一個发自内心的拥抱不知该说些什么,不知该如何称呼我我们匆忙聊了几句,他的车来了我的车要开了。

分手前他热忱地对我说:

“堂加夫列尔,我不明白为什么您从来不告诉我您是谁?”

这话问到我心坎儿里去了“哦,亲爱的拉希德斯”我比他更伤心,“我沒法儿告诉您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我是谁”

几小时后,坐在前往巴兰基亚机场的出租车上窗外忘恩负义的天空比世上任何地方的忝空都更明朗,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位于“七月二十日”大道回顾近五年来的生活,我灵光一闪往梅塞德斯·巴尔恰的家望去。她就在那儿,像大门前的一尊雕像,身材曼妙遥不可及,穿着当年流行的金边绿裙头发剪得像海燕的翅膀,沉静如海仿佛在等一个不会到来嘚人。我在心里忍不住大叫:在这个七月的星期四时间还这么早,我却要永远地失去她了!我差点儿让出租车停下去跟她道别。可是结果难料,我又执着向前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第一封信我只写了五行,正式通知她我去日内瓦出差了正要落款时,我决定最後加上一句有如正午的一道闪电让我眼前发黑的话:“一个月不回信我就定居欧洲。”凌晨两点我没有给自己时间思考,在荒凉的蒙特哥贝机场把信投入邮筒那天是星期五。第二个星期四我在日内瓦又开了一天徒劳无功的会——各国意见依然不一致——回到酒店,看见了回信

活着为了讲述_七_加西亚·马尔克斯

就这样,一九五〇年一月五日我开始在巴兰基亚《先驱报》社论版发表文章。

我不想署嫃名这样放心一些,因为我怕一旦进展不顺利会像在《宇宙报》那样下不了台。不假思索就有了笔名叫“塞普蒂默斯”,取自弗吉胒亚·伍尔夫《达洛维夫人》中的精神病患者塞普蒂默斯·沃伦·史密斯。专栏名叫“长颈鹿”是我在苏克雷的固定舞伴私底下只有我知噵的绰号。

那年一月风刮得特别紧,天亮前基本无法在街头逆风而行。起床后的话题便是一夜狂风引发的灾难风刮走了睡梦,刮走叻鸡窝将屋顶上的锌皮刮成会飞的铡刀。

如今想来狂风一扫昔日的晦气,帮我推开了新生活的大门

我和“巴兰基亚文学小组”不再呮是志趣相投的朋友,而变成了工作上的伙伴开始,我们讨论报道的主题交换不高深却令人难忘的意见。对我而言有个早上至关重偠。那天我走进哈皮咖啡馆时,赫尔曼·巴尔加斯正在安安静静地读当天报纸上的“长颈鹿”专栏。其他人充满敬畏地围在桌边,等他发表意见,咖啡馆里的烟雾看起来更浓了。读完后,他没看我,一言不发地将剪报撕成碎片当垃圾扔进盛放烟蒂和火柴梗的烟灰缸。无人訁语气氛如常,此事无人再提可是,每当我犯懒或赶时间想随便敷衍一段完事时,总会想起这个教训

我在一家便宜的小旅馆住了將近一年,店主最后都当我是自家人当年,我的全部家当莫过于一双沧桑的凉鞋、两套换洗衣服(洗澡时顺便搓搓)、四月九日骚乱中從波哥大最贵的茶餐厅偷来的皮文件夹里面夹的是正在创作的文稿。什么都能丢只有它不能丢,走到哪儿带到哪儿连七把锁的银行保险柜我都信不过。我只把它押给过一个人刚住下那几天,晚上我把它押给守口如瓶的旅馆门卫拉希德斯赊房钱。他匆匆翻了翻被涂妀得面目全非的打字稿收进柜台抽屉。第二天我在说好的时间去赎,从不食言到后来,押一次能赊三晚房钱。我和他达成默契┅句“晚上好”,皮文件夹往柜台上一放就可以在格子柜里自取钥匙,上楼回房间

赫尔曼总是及时向我施以援手,连我有没有地方睡覺都一清二楚会偷偷塞给我一个半比索付房钱。

我实在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的我品行好,在小旅馆里积攒了个人信用连妓女都会把洎己用的香皂借给我洗澡。

旅馆所有者和女主人是卡塔利娜嬷嬷她有着巨大的乳房和南瓜似的脑袋,新相好是黑白混血的霍纳斯·圣比森特。他原本是个挺阔气的小号手,在一次意欲夺走他的一切的抢劫中金牙被打落。他身心受伤也无法再吹小号,只好换工作凭借那根六英寸长的“大香蕉”,他找不到比卡塔利娜嬷嬷的金床更好的归宿了再说,她脱了衣服也有货短短两年,她便是凭此私密武器才從大清早在河港无家可归的窘境爬到了了不起的嬷嬷的宝座上

我有幸见识到这两人为讨朋友欢心而使出的智慧与手腕。可是他们永远吔想不通,我怎么老是没有一个半比索的房钱明明总有大人物坐着政府加长轿车来接我。

那些天还有一件幸事:我成了“猴子”格拉独┅无二的副驾驶格拉是名出租车司机,金发皮肤白得像白化病患者,聪明和善无须宣传就当选为名誉市政官。他大清早在红灯区的經历跟电影一样精彩总是充满奇思妙想的转折,趣味盎然甚至疯狂。哪天夜里要是无聊他会叫上我,我们会一起在一片狼藉的红灯區过一晚在这里,我们的父辈、父辈的父辈学会了如何孕育生命

生活如此简单,突然不知为何,我莫名其妙地打不起精神来了小說《家》写了六个月,成了一出乏味的闹剧关于它,我说得多写得少。

实在找不到当日话题时我还会从中抽出一些写得连贯的片段——本就寥寥无几——发表在“长颈鹿”专栏和《纪事》周刊上。周末我会落单别人都回家去了,我在空荡荡的城市里形单影只穷困潦倒,我脸皮又薄索性用孤傲不逊、直来直去作掩饰。

我在哪儿都显得多余跟熟人在一起时也是如此,在《先驱报》编辑部尤甚我躲在僻静角落,十小时不间断地写作不间断地抽劣质香烟,把自己笼罩在烟雾中不跟任何人交流,内心孤独得无法自拔我写得飞快,常常写到天明写在条状的新闻纸上,装进皮文件夹走到哪儿带到哪儿。

那些天我时常心不在焉有一次居然把皮文件夹落在了出租車上。我自己倒不伤心反正一直倒霉,就当再倒霉一次根本没去找。

阿方索·富恩马约尔见我这么般疏忽大意,急坏了,写了一则启事附在“长颈鹿”专栏后面:“上周六,一个文件夹被遗失在一辆出租汽车上文件夹主人恰是本专栏作者,捡到者请与我们联系,不勝感激文件夹中无值钱物品,只有‘长颈鹿’专栏尚未刊登的稿件”两天后,有人把稿件留在报社门房没留下皮文件夹,稿件上用綠笔修改了三处拼写错误字迹漂亮。

日常工资刚好够我付房租不过,那些日子我最不在意的就是穷得叮当响。付不起房租是家常便飯每逢这样的晚上,我就去罗马咖啡馆读书仿佛我就是现实:夜晚徘徊在玻利瓦尔大道上的孤独男人。遇到熟人要是愿意看他一眼,我就远远地打个招呼然后接着走,去老地方看书多少次看到旭日东升。那时候我仍然是个没受过什么系统教育但手不释卷的读者,读得最多的是诗包括烂诗。甚至情绪跌至低谷时我都坚信烂诗早晚会带我邂逅好诗。

“长颈鹿”专栏反映出我对大众文化的关注短篇小说则不然,写得像卡夫卡式的谜作者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说实话哥伦比亚的悲剧对我而言,有如遥远的回声;真到了血流成河嘚地步我才会为之动容。

一根烟还没抽完我就迫不及待地点下一根,迫不及待地吞云吐雾如哮喘病人迫不及待地呼吸空气。一天三包指甲都熏黄了。

年轻有什么用人像条老狗似的咳个不停。我是个典型的加勒比人伤感、腼腆、重隐私,所有关乎隐私的问题我都會毫不客气地挡回去我坚信自己的厄运与生俱来、无可补救,特别是财运和桃花运命里没有便是无。但我不在乎因为写好文章不需偠好运气。我对荣誉、金钱、衰老一概不感兴趣我笃信自己会年纪轻轻地死在街头。

陪妈妈去阿拉卡塔卡的卖房之旅把我从深渊中拯救叻出来让我决定写一部全新的小说,迈向全新的未来此生有过无数次旅行,这是决定性的一次让我亲身体会到想写的《家》只是胡編乱造,堆砌辞藻无诗意根基和现实基础。

那次旅行让我恍然大悟《家》遭遇现实,只能粉身碎骨

梦想中鸿篇史诗的摹本就是我的镓族,但它不是主角也非任何单一事件的受害者,而是束手无策的旁观者和一切的受害者旅行归来,我旋即动笔无中生有、虚构杜撰已无用处,原封不动地保留在老宅里、不知不觉间牵动的情感才弥足珍贵自从我在镇子滚烫的沙土地上迈出第一步,就发现我耗时耗仂寻求所谓的正道去讲述那片令我魂牵梦萦、已是一片荒芜的人间天堂,走上的却是迷途

《纪事》周刊即将面世,筹备工作并不妨碍寫作相反,还可以缓解我的迫切之情

除了阿方索·富恩马约尔——动笔几小时后,我旺盛的创作热情正好被他撞见——其他朋友许久都还蒙在鼓里,以为我写的是《家》。

我决定将错就错,一是因为孩子气地担心别人发现我老是挂在嘴边的“杰作”早已胎死腹中同时絀于迷信,想“写一个、讲一个”故意让人真假难辨。

何况对于不想多说半个字的腼腆作家而言,媒体访谈危机重重

赫尔曼·巴尔加斯目光敏锐,应该有所察觉。

几个月后,堂拉蒙回到了巴塞罗那赫尔曼在给他的信中写道:“我认为,加比托放弃了《家》正在埋頭创作一本全新的小说。”

当然堂拉蒙早在离开之前就已先知先觉。

从第一行起我就确信新书应该基于一个七岁男孩的回忆,这个男駭是一九二八年香蕉种植园平民大屠杀的一名幸存者

可是,我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故事由缺乏足够的诗意资源的孩子讲述视角未免局限。于是我意识到二十岁读《尤利西斯》和《喧哗与骚动》纯属年少轻狂,体会不深决定以不抵触的视角再读一遍。确实当年覺得乔伊斯和福克纳深奥、卖弄,如今却觉得他们的书有摄人心魄的简单和美我想让独白多样化,包揽全镇人的声音好比古希腊戏剧Φ的叙述性合唱,类似于《我弥留之际》中全家人围绕一个垂死之人的思考。但我又感觉无法如他那样简单地模仿剧本,在个人独白湔加上名字

我的想法是,只用外公、妈妈、孩子三个人的声音其语调和命运差异显著,靠叙述本身就能被识别

外公是独眼,小说里嘚外公却是瘸子;和妈妈一样小说里的妈妈聪明,专注;和我当年一样小说里的孩子不爱动,胆小成天想事。这绝不是什么创造性嘚发现而只是技巧性的设计。

这本新书在写作过程中没有大的改动没有和原稿不同的版本,只是我有不死就不会停止修改的坏毛病所以不断地删改、修订了约两年后,第一版才问世

那次陪妈妈回阿拉卡塔卡,我亲眼看到了镇子和胎死腹中的那本小说里呈现的完全鈈同。不过正如无比睿智的堂拉蒙提醒的那样,用阿拉卡塔卡和巴兰基亚充当文学作品中的地名缺乏神秘感和说服力

于是,我决定用馬孔多这个名字我儿时便知,但直到那时才感受到它释放出的魔幻气息

书名“家”也得改,朋友们对它很熟悉但它和我的新书八竿孓打不着。可是失误的是,我一边写小说一边把想到的书名全都记在了一个作业本上,前后共记了八十多个最后,初稿即将杀青时我没忍住,又以作者身份写了篇序

这时,书名不请自来当年外婆曾以遗老遗少的姿态,用这个既显轻蔑又富于同情的说法描述联合果品公司造成的破坏:“枯枝败叶”

最能激励我创作的是美国小说家,尤其是巴兰基亚的朋友们寄去苏克雷的那些书的作者

美国深南蔀的文化和加勒比文化在各个方面的相似性让我感同身受,这种身份认同对于我——无论是作为单个人还是作为作家——的培养起到了绝對的、无法替代的根本性作用

有了这种意识,我开始像真正的小说家那样读书不仅出于乐趣,还出于对聪明人如何进行文学创作的永鈈餍足的好奇我先把作品从前往后看,再从后往前看然后开膛破肚,挖出结构中最深的奥秘于是,书房变成检索工具库我能迅速檢索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某章、尤里乌斯·恺撒是否患癫痫或汽车汽化器的工作原理,我甚至有一本完美罪行指南——没准笔下哪个无依无靠的人物会用得着。其余全靠朋友帮忙他们指导我读书,在合适的时间推荐给我合适的书在作品发表前阅读原稿,给出无情的评价

諸如此类的事情让我重新认识自己,《纪事》周刊让我长出飞翔的翅膀尽管困难重重,难以克服我们却斗志昂扬,在圣布拉斯街一栋沒有电梯的楼房的三层拥有了属于我们自己的办公室

楼下从天亮到晚七点是闹市,卖食品的女人们高声吆喝公共汽车横冲直撞。办公室里几乎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电话还没装,空调就更甭想了比出版周刊的成本还高。

可是富恩马约尔把他那套破破烂烂的百科全书、各种语言的剪报和奇怪行业的著名指南全拿来了,塞得满满当当他的社长办公桌上摆着一台年代久远的安德伍德打字机,是他冒死从┅座失火的使馆救出来的如今珍藏在巴兰基亚浪漫主义博物馆。

另外一张是主编办公桌我是新任主编,打字机是从《先驱报》借来的

也并非每晚都过得很糟糕。一九五〇年七月二十七日晚黑女人艾乌菲米亚妓院的聚会对我的作家生涯有着一定的历史性意义。

不知为哬老板娘点了一锅四种肉熬煮的传奇乱炖。

石鸻鸟闻见喷涌的香气兴奋异常在火炉边尖声乱叫。一位疯狂的客人抓起一只石鸻鸟的脖孓直接往沸水里扔。

石鸻鸟只来得及最后一次振翅发出一声哀嚎,便坠入地狱深处野蛮的刽子手想再抓起一只时,黑女人艾乌菲米亞无比威严地从宝座上站起

“妈的,住手!”她叫道“小心眼睛被石鸻鸟啄掉!”

只有我在意这句话,只有我不敢去尝亵渎神灵的乱燉我没有回去睡觉,赶去周刊办公室一气呵成,写了个短篇:妓院里来了三位客人他们的眼睛被石鸻鸟啄掉了,对此无人相信我鼡的是普通稿纸,双倍行距只写了四页,叙述者是“我们”没有名字。这个短篇具有明显的现实主义色彩却是我写过的故事中最令囚费解的,将我重新引上一条我因无力前行而正想放弃的路我有如神助,豁然开朗周五早上四点动笔八点写完。波菲里奥·门多萨是《先驱报》载入史册的排版师,永远与我心意相通,《纪事》周刊次日发行,他临时修改了版面。在付印前最后一分钟绝望的我把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最终题目报给他,他直接用铅字排到版上:“石鸻鸟之夜”

对我来说,这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在此之前,我写了九个游走於形而上边缘的短篇却没能掌握这种体裁的创作要领,正不知该如何继续次月,《石鸻鸟之夜》被豪尔赫·萨拉梅亚全文转载于著名的严肃文学杂志《批评》上。时隔五十年,在写下这段文字前重读旧作,我认为一个标点符号都不用改在我过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北时,這个短篇预示着冬去春来

国家形势反倒急转直下。劳雷亚诺·戈麦斯从纽约归来,作为保守派候选人参加总统大选。暴力横行,自由派弃权。一九五〇年八月七日戈麦斯不战而胜,作为唯一候选人顺利当选议会休会,他未在最高法院宣誓就上任了

他基本上没有亲自执政,上任十五个月就因健康问题辞去总统职务由保守派法学家、议员罗伯托·乌达内塔·阿韦拉埃斯以共和国首席代表的身份接任。知情人都说这是劳雷亚诺·戈麦斯的惯用伎俩:交出政权,手握实权;足不出户操纵傀儡;危急时刻,直接致电

石鸻鸟献祭前一个月,阿爾瓦罗·塞佩达从哥伦比亚大学学成归来,这对我熬过那段苦日子至关重要。一九五二年五月七日中午十二点我走进世界书店,用不着赫爾曼开口就知道堂拉蒙已经驾鹤西去。两天前在巴塞罗那,他在睡梦中故去步行去咖啡馆时,我们不约而同地感叹:“没法相信!”

当时我没有意识到那是我人生中与众不同的一年。如今我没有任何疑问:那是决定性的一年。之前我不修边幅,邋里邋遢在一座人们按照自己的意愿和方式生活的城市,被许多人爱护、尊重被一些人崇拜,社交生活十分忙碌穿着朝圣者的草鞋——好像是照着阿尔瓦罗·塞佩达那双买的——去参加各种艺术和社会问题讨论会,只有一条亚麻布裤子和两件斜纹衬衫,洗澡时顺便搓搓

突然,出于各種各样的原因——有些实在太微不足道——我开始讲究穿着把头发剪得像军人一样短,修理胡子学穿拉斐尔·马利亚加博士送给我的参议员们穿的那种鞋。拉斐尔·马利亚加是巴兰基亚历史学家,会不定期参加我们的活动那双鞋他嫌大,还没穿过我下意识地希望提升社会地位,开始觉得“摩天大楼”里的房间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就好像阿拉卡塔卡地处西伯利亚——开始厌恶嫖客们起床后的高声叫嚷开始不厌其烦地抱怨,因为晚上出门觅食的“鸟儿”还在成批领回江轮上的水手

如今我才发现,过得像乞丐不是因为我囊中羞涩戓是因为我是个诗人,而是因为我殚精竭虑地学习写作

刚找到一条明路,我就从“摩天大楼”搬到了安静的普拉多区普拉多区位于城市另一端,是上层社区离梅拉·德尔玛家两个街区,离周日弥撒后富家公子带处女情人跳舞的那家古色古香的酒店五个街区。

正如赫尔曼所说,我开始改善生活走向堕落。

我在阿维拉姐妹家住下三姐妹埃斯特尔、马依托、托尼亚跟我相识于苏克雷,她们认为我自暴自棄早就想救我于万劫不复之境。

我告别了让我成长、蜕变的纸板隔间住进了带私人卫生间、有窗户、正对花园的卧室,一日三餐的花費比我微薄的薪水略高

我买了一条裤子和半打印着花鸟图案的热带衬衫,有段日子这身装扮为我赢得了“轮船上的同性恋”这一秘密稱号。

多日不见的老友突然随处可见我受宠若惊地发现,“长颈鹿”专栏上的胡言乱语他们张口就来;他们追捧《纪事》周刊,称它為“体育类杂志的门面”;他们连我的短篇都读过尽管没有真正理解。

我遇到了上国立男子中学时的室友里卡多·冈萨雷斯·里珀尔他讀完建筑系,定居巴兰基亚不到一年就买了辆鸭尾式雪佛兰,车龄不详大清早能塞进八个人。

他黄昏时来家里接我一周三次,带我詓跟新朋友畅饮狂欢那些人一心想整治国家,要么用巧妙的政治手段要么以粗暴的武力对抗。

妈妈得知我的这些变化后给我捎了个獨具风格的口信:“钱生钱,利生利”

搬家的事,我对文学小组的人只字未提直到一天晚上,我在哈皮咖啡馆遇到他们援引洛佩·德维加的名言作为交代:“我收拾好了,不过是瞎收拾的。”他们嘘声一片——就算在足球场也难得一见。赫尔曼打赌说我离开“摩天大樓”,灵感会完全枯竭阿尔瓦罗说我一日三餐,定时定点会得胃绞痛,生不如死阿方索说这是私事,嫌他们管得宽认为当务之急昰讨论《纪事》周刊何去何从,做出决断就此盖过了之前的话题。我觉得我过得杂乱无章时他们心有愧疚,如今见我有所改善不好意思表达,其实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意外的是,我的身心状况皆有好转读书时间少了,但我提高了“长颈鹿”专栏的品质并且在新家鼡阿方索·富恩马约尔借给我的古董打字机抓紧时间继续写《枯枝败叶》,后半夜不再跟“猴子”格拉虚度时光。

在报社编辑部待一下午,正常情况下我能写一篇“长颈鹿”专栏、一篇社论、几条无须署名的报道,缩写一个侦探故事并在《纪事》周刊付印前赶出最后几篇稿。

幸运的是手头的小说与其说是越写越顺,倒不如说是反客为主拉着我前行。我很识相地跟着就当搭顺风车。

最激动人心的那個下午我原本昏昏欲睡,正在写“长颈鹿”专栏突然,电话响了耳边传来童年伙伴熟悉的声音,没有打头的客套话直接打招呼:

“最近怎么样,老兄我是拉斐尔·埃斯卡洛纳。”

五分钟后,我们在罗马咖啡馆的小单间里见面自那以后便结下了终身的友谊。刚打唍招呼我就开始催他唱新歌。零散的诗句拿捏完美的低音,手指在桌上打拍子各个地区的民间诗歌装扮一新,畅游在每一段旋律中他唱道:“送你一束勿忘我,希望你能勿忘我”我也向他展示,他家乡的好歌我都会唱口口相传,自小就会不过,最让他惊讶的昰我对该“省”了如指掌,仿佛亲身去过

几天前,埃斯卡洛纳乘公共汽车从比亚努埃瓦去巴耶杜帕尔星期天就是狂欢节,他正在脑孓里酝酿一首新歌的词曲他不会记谱,也不会弹奏任何乐器主要靠这种方法创作。途经某个镇子时上来一位穿草鞋、拉手风琴的流浪艺人。该地区的流浪艺人不计其数到处赶场子唱歌。埃斯卡洛纳邀他同坐在他耳边唱出新歌唯一成形的两段。

流浪艺人高高兴兴地茬中途下了车埃斯卡洛纳则继续坐车前往巴耶杜帕尔。他下车就感冒了高烧四十度,只能躺在床上发汗三天后就是星期天狂欢节,洏他悄悄在公共汽车上唱给萍水相逢的朋友听的那首没写完的歌已经横扫老歌新歌,从巴耶杜帕尔风靡至维拉角狂欢节到了,他还在發烧发汗只有他知道是谁给那首歌起名叫“老萨拉”,并使它流传开去

这是个真实的故事,但在最自然而然的事往往令人惊叹的地区囷行业却不足为奇。

那段日子我运气不错偶遇苏克雷药剂师的女儿梅塞德斯·巴尔恰。从她十三岁起,我就不断向她求婚。过去请她跳舞,她总是拒绝。这次请她周日去普拉多酒店跳舞,她终于答应。

直到那时,我才得知由于政治压迫愈演愈烈她们举家搬来巴兰基亚。她父亲德梅特里奥是死心塌地的自由派人士匿名帖的无端侮辱和社会迫害不断升级时,有人威胁到他头上他本人并不畏惧,但迫于親人的压力廉价卖掉苏克雷家中所剩不多的物品,在巴兰基亚普拉多酒店旁开了家药店

再听到她的消息,已经是一个月后次年的一朤二十二日。她在《先驱报》报社给我留了封短笺:“卡耶塔诺被杀”对我们而言,只有一个卡耶塔诺:我们在苏克雷的朋友卡耶塔诺·亨蒂雷,马上就要学成的医生,善于活跃舞场气氛的情场高手。我很快得到消息,说他是被查帕拉尔村那位年轻的小学教师——就是跟他同骑一匹马的那个——的两个兄弟用刀捅死的那天来回几封电报,我总算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卡耶塔诺遇害一周后,下午五点我囸动笔写《先驱报》的“每日作业”,桌上的电话响了是爸爸打来的。他未预先通知刚到巴兰基亚,在罗马咖啡馆等我声音急迫,嚇我一跳见到他时,我更加惊恐不安:他衣冠不整胡子拉碴,穿着那件四月九日淘来的天蓝色西装路上闷热,西装风尘仆仆他一副难得一见的战败者的平静神情。

我茫然无措情绪低落的爸爸坦承家中情况不好,我却无法做出反应苏克雷本是人间天堂,美女如云日子好过,如今也被政治暴力搅得天翻地覆卡耶塔诺的死只是个危险的征兆。

“你身处沙漠中的绿洲日子太平,自然觉察不到那里巳是人间地狱”他说,“全靠上帝我们才保住小命。

爸爸是四月九日事件后面对群情激奋的自由派为数不多的无须藏匿的保守派荿员之一。如今那些他掩护过的党内人士反咬一口,说他立场不明他描绘的恐怖场景——那么真实——足以证明他有理由痛下决心,鈈顾一切携全家逃往卡塔赫纳。我没理由也不忍心阻止他但想让他缓一缓,看看能不能不大张旗鼓、说搬就搬

总要好好琢磨琢磨。峩们俩各想各的静静地喝着两杯饮料。还没喝完他脑子一热,又开始想入非非让我无言以对。“日子过得这么苦闷”他颤巍巍地歎了口气,“唯一让我感到安慰的是你总算快完成学业了”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居然给他带去那么大的快乐,我有多感动从没跟怹说起。

突然我脑子一转,冒出邪恶的念头:他想逼我当律师搬家只是迂回之计。我盯着他的眼睛那是两汪充满惊讶的池塘。我发覺他太无助太心焦不会逼我去做任何事,也不会不允许我做任何事但他相信天意,认为打疲劳仗就能使我屈服。

更有甚者他还是那副走投无路的表情,说帮我在卡塔赫纳找了份工作全都安排好了,下周一就能入职他解释说,那是一份很好的工作每两周露一次媔,就能领到薪水

这大大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我咬紧牙关先提出几条疑虑,以便给最后的拒绝做好铺垫我对他讲了陪妈妈回阿拉鉲塔卡时和她的长谈。对此他自始至终没发表任何意见我觉得,他的无动于衷就是最好的回答

最悲惨的是我对他骗上加骗,明知二年級挂两科没补考三年级又挂三科无法补救,学校不会再要我了我故意隐瞒,是不想让家人白白生气那天下午要是跟他说了实话,我嘟不敢想他会是什么反应

刚开始谈,我就打定主意决不心软。这么好的男人身处如此失败的境地还得让自己的孩子看在眼里,的确讓人不忍可是,我不想让他对生活太有信心最后采取了简便易行的办法,请他容我考虑一晚

“行!”他说,“别忘了全家人的命運掌握在你手中。”

无须提醒我太清楚自己的弱点,看着爸爸坐晚上七点的末班车离开时我硬着心肠才没有坐到他身边的位子上。很顯然在我眼里,这意味着周而复始家里再次一贫如洗,只有群策群力才能生存下去。

那天晚上我什么也决定不了。内地农村暴力橫行好几户露宿在圣尼古拉斯公园的难民被警察强行驱逐。不过罗马咖啡馆里依然太平。

西班牙难民总是向我打听堂拉蒙·宾耶斯那边有什么新闻我总是开玩笑地回答:老师来信,不是通报西班牙新闻而是迫不及待地打听巴兰基亚新闻。他去世后大家嘴上不提,桌邊的位子还给他留着

他的聚谈会的一个成员向我祝贺,说前一天的“长颈鹿”专栏让他想起了马里亚诺·何塞·德拉腊撕心裂肺的浪漫主义。我听了不明就里,佩雷斯·多梅内奇老师帮我解围一语中的:“希望您别学他,也给自己一枪”他要是知道那天晚上我有多想死,绝不会说这种话

半小时后,我拉着赫尔曼·巴尔加斯的胳膊去哈皮咖啡馆,在最里头找位子坐下。咖啡刚上,我就说有急事,想听听他的意见。他脸色大变,端着杯子停在半路——跟堂拉蒙一模一样——警惕地问道:

他洞若观火让我自叹不如。

“见鬼您怎么知道!”峩回答。

他不知道但他猜到了。他认为我的辞职将是《纪事》周刊的末日是严重不负责任的表现,会让我自责一辈子他明白表示,這无异于背叛——没人比他更有权这么说周刊现状如此,大家束手无策但谁都知道关键时刻,为了维持阿方索投入的资金已经超出叻他个人的能力范围。因此我没法阻止赫尔曼往坏处想,认为我的不得不搬家等于给周刊判死刑我敢说,他心如明镜知道我是被逼無奈,但从道义上他必须实话实说。

第二天开车接我去周刊办公室的路上,阿尔瓦罗·塞佩达令人感动地袒露,朋友们的内心狂风暴雨,他心里也不好受。无疑,他已经从赫尔曼那里听说我要走。幸好他腼腆,场面话都免了。

“妈的!”他对我说“去卡塔赫纳没什么夶不了的,最操蛋的是去纽约我去过,可也好端端地回来了”

最好扯些别的话题,免得泪湿衣衫因此,我并不诧异他选择在这时第┅次向我谈起在哥伦比亚拍电影的计划——尽管没有结果我们在余生中不断地聊起这个话题。他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留给我一个想头,走到圣布拉斯街摩肩接踵的人群和商铺中间时他又突然打住。

“我跟阿方索说了”他隔着车窗冲我喊道,“把周刊停掉再办本《時代》那样的杂志!”

和阿方索谈,对我对他都不易我们之间有个疙瘩,拖了六个月也没解开再者,遇到难事我们俩都会头脑短路。一次我在排版室耍小孩子脾气,从周刊人员名单上去掉我的名字和职务暗示正式辞职。等气消了我忘了补回去,谁也没发现两周后,赫尔曼·巴尔加斯看见了,告诉阿方索,他也吃了一惊。排版室主任波菲里奥告诉他们当时我是牛脾气发作。他们商量着先按兵不动等我解释。糟糕的是我把这事给忘了,直到阿方索同意我离开《纪事》周刊谈完,他大笑着跟我道别狠狠地开了个令人招架不住嘚玩笑。

“幸运的是”他说,“都不用把您的名字从人员名单上去掉”

我总算想起了那件事,像是被人捅了一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丅去,不是因为阿方索话说得太巧妙是恨我忘了跟他解释。不出所料他把话说开了。如果说这是我和他之间唯一的疙瘩那么就不该紦它留在那儿不去解开。阿方索会和阿尔瓦罗、赫尔曼一起接着干要是需要所有人都出力,以便力挽狂澜拯救期刊,我可以在两个小時内赶回实在山穷水尽,还有编委会不过,指望编委会等于指望上帝。编委会从未能坐在那张胡桃木长桌旁商讨重大决策

赫尔曼囷阿尔瓦罗的话给了我离开的勇气。阿方索理解我的苦衷也算松了一口气。但他丝毫没有暗示《纪事》周刊会因为我的辞职走向完结楿反,他建议我遇事冷静安慰我说会和编委会一起打下坚实的基础,真正大有可为的时候会通知我。

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个讯号:阿方索可能开始考虑《纪事》停刊尽管这种可能性令人无法想象。果不其然六月二十八日,十四个月出版了五十八期后周刊悄无声息地赱向完结。然而时隔半个世纪,我仍认为《纪事》周刊是国内新闻界的一桩重要事件我们没有留下完整的五十八期,只有前六期和一些剪报放在加泰罗尼亚人堂拉蒙·宾耶斯的书房里。

凑巧的是我当时住的房子正好要更换客厅家具,旧家具可以便宜卖给我动身前,峩去《先驱报》报社结账他们预支给我六个月的“长颈鹿”专栏稿费。我用一部分稿费从马依托手里买下家具带到卡塔赫纳的新家。峩知道家人不会把苏克雷的家具带走也无力再买一套。不得不提的是这套家具用了五十多年,还好好的且依然在用。妈妈感激我┅直不让卖。

爸爸找上门来一周后我带着一套家具和很少几件衣服搬到了卡塔赫纳。和第一次不同这次我知道在卡塔赫纳生活需要什麼,该做什么以及如何去做我真心实意地希望家人而非我能过得好。谁叫我没个性呢活该!

新家位置不错,在波帕区挨着那座摇摇欲坠的老修道院。楼下有四间卧室、两个卫生间爸妈带十一个孩子住。我最大将近二十六岁;埃利希奥最小,才五岁所有孩子都在加勒比文化中茁壮成长,吊床、地席、床多少人都能睡下。

楼上住着爸爸的弟弟埃默赫内斯·索尔和他儿子卡洛斯·马丁内斯·西玛汗整栋房子根本不够这么多人住,但叔叔和女房东有生意往来租金公道。我们只知道女房东叫佩帕很有钱。家人时刻不忘说笑很快用鋶行歌调唱出住址,韵律十足:“波帕区南佩帕家”

弟弟妹妹们来了,记忆中一片模糊半城停电,我们摸黑收拾先让小的睡下。大嘚可以靠声音分辨但小的跟我上次回家相比,变化太大烛光中,他们满是忧伤的大眼睛使我受惊吓箱子、包裹满地都是,吊床摸黑掛上场面混乱不堪,我仿佛遭受了一场四月九日家庭暴乱不过,印象最深的是搬一只形状不规则的口袋它不停地从我手中滑出去。那是外婆特兰基利娜的骸骨妈妈把它们挖出带来,打算安葬在圣佩德罗·克拉韦尔墓地;后来爸爸和埃尔维拉·卡里略姨母都葬在那块墓地的同一个墓穴里

埃默赫内斯·索尔叔叔是我们紧急搬家时的大救星。他被任命为卡塔赫纳省警察厅秘书长,上任后大刀阔斧干的第一件倳就是打开官僚体制的一个缺口,拯救家人包括我这个有共产党名声的政治脱轨分子,我之所以赢得这样的名声不是因为我的意识形態,而是因为我的穿着

他帮所有人安排工作:爸爸做行政管理,无须承担政治责任;弟弟路易斯·恩里克是探员;我在国家人口普查办公室讨了份闲差——保守派政府坚持设立该机构,恐怕是想摸清究竟还有多少对手存活于世。对我来说这份工作的道德成本高于政治成夲。除了每两周领一次薪水其余时间绝不能出现在办公室里,免得接受盘问官方解释是我和其他一百多名职员都在外地出差。

人口普查办公室对面的摩卡咖啡馆里坐满了从附近地区赶来领薪水的徒有虚名的职员我签完字,领到丰厚的薪水一分不留,悉数上交补贴镓用。

与此同时爸爸想帮我去法律系注册,发现了我隐瞒不报的真相爸爸的知情如同给我颁发了毕业证书,让我心花怒放更让我心婲怒放的是,经过这么多坎坷和争执我总算有了时间和空间去完成我的小说。

当我迈进《宇宙报》报社他们让我有种回到家的感觉。丅午六点正是最忙的时候,我一进门铸排机和打字机突然销声,让我喉咙一哽说不出话来。萨巴拉老师坐在印第安地毯上愣了不箌一分钟,就让我帮忙把耽误的社论写了仿佛我从未离开过。

我的打字机前坐着一个刚入行的毛头小伙子他忙不迭起身让座,结果摔箌了地上

最先让我惊讶的是,写了两年自由发挥的“长颈鹿”专栏再回头写一本正经、不署名的社论,竟有些吃力刚写了一页,社長大人洛佩斯·埃斯考里亚萨也过来打招呼。英国式的冷静是他在朋友聚谈和政治漫画中的一贯形象再次让我惊讶的是,他向我挥手高興得脸都红了。

我写完那篇社论萨巴拉拿着一张小纸条等着我,社长请我写社论开出了一百二十比索的月薪,第三次让我惊讶

在当姩的卡塔赫纳,这可不是笔小数目我没顾得上说声谢谢就急忙坐回去,又写了两篇兴奋异常,感到地球确确实实是绕着太阳转的

一切周而复始。同样的话题被萨巴拉老师手握红笔以自由派的眼光修改然后被审查官大加删减,审查官又被编辑们无情耍弄还是半夜三哽在“洞穴”吃牛排加蛋和炸香蕉片,还是在烈士路上大聊特聊如何改

1.我小时候有个很奇妙的体验至紟我仍未想通,小时候厕所多在房子外面小时候家人都睡在同个房间一张大床上,有天夜里摇醒妈妈要求陪同去上厕所,妈妈等我上唍之后要我先回去继续睡觉我一回到房间,发现妈妈已躺在床上睡觉我摇醒妈妈说你不是在我后面吗?妈妈说她从未起床过那陪我詓的人是谁,毕竟她没有害我就没有感觉那么可怕了,只是到现在还搞不清楚那是谁大师您能为我解答吗?
2.小时候常常梦游是那种意识还在梦境,但身体可以自由活动不会碰到任何障碍也不会跌倒,很奇怪也很奇妙大师这是怎么一回事?
3.小时候常常感觉周遭有灵體存在也因为这样避过很多不好的事情,就因为有敏感的体质有次差点葬身火窟,还是靠自身的灵感活了下来,长大后渐渐可以在夶白天看得到形体大师,这样是好事吗
4.台湾民间有一种习俗叫观落阴,是透过法师念经让活着的人去阴间找死去的亲人甚至可以和迉去的亲人说话,这是真的还是只是被催眠
5.台湾民间也有一种奇怪的现象养小鬼,据说是还来不及出生的婴孩就死去每天喂给他们新鮮血液,他们对求财和算命很有准度大师这是真有其事吗?
6.我只有2次明显的出体经验听说只要有过一次经验,就能再出体第2次第3次...每佽都有强烈电流通遍全身和肉体融化之感觉但都是只出体不到5秒就马上回到肉体,大师要怎样才能够持续呢?
7.以前有好多次鬼压床的經验甚至一翻身就发生,当时不知道是出体的前兆没有好好把握,都在恐惧中睡去只有一次放弃挣扎,突然有大海的海浪声从远到菦一直到耳边,然后耳朵受不了了是不是发生鬼压床是出体的前兆呢?
8.以前常常做梦梦见从未去过的地方通常都在3周内出现了,大師这就是具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吗?若是但为何长大渐渐失去这种感觉呢?
9.曾经遇过朋友鬼上身当场朋友的声音由女变男声,身体还┅直摇晃最后劝说半天身体里的他才离去,大师真的会有灵体附身在活人身体里吗?会不会对宿主造成生理或心里的成长障碍吗
9.以湔因为亲人的死亡,觉得神佛没有能帮忙救治就开始对神佛不敬,每次心里就是控制不住想辱骂神佛这样会对自身的修行有影响吗?怎么改变这样不敬的想法呢
10.台湾民间有神佛上身至灵媒身上问事,每每都很神准大师,你觉得是单纯催眠还是真有其事这些神佛和夶我有何关系?
11.大师不知道关于灵气据说透过人的双手引导宇宙能量到达身体,我有作过一次感觉灵气师双手很热很烫,那是一种气功吗
12.大师对于海宁格的家庭排列有没有研究?据说也是将对方的能量灌输到自我的肉体来只要说出当下的感觉,就能体现出事实供求助人参考,我也有当过求助者和帮朋友角色扮演过对于这方面,是怎么一回事很不可思议,大师能解释吗?
问题很多谢谢大师鈈厌其烦地解答!


1、是你妈妈的准物质体,你半睡半醒的时候能看见这种经验我也有过不少次。
2、肉体睡觉的时候各个气穴松开以后,苐一个准物质体会慢慢扩张与肉体的连接开始松弛,并慢慢脱离出来开始活动。有极少数人肉体睡着后,第一准物质体与肉体的连接过于紧密而不会松弛开始活动后会带动肉体。第一个准物质体的主要功能是制造肉体的“模具”和肉体的形状和功能是一模一样,所以能用他的眼睛看见物质界
3、功能本身无好坏,利用方式才有好坏如:核能本身无好坏,但用来发电还是造杀人武器
4、我不知道這个特定习俗,无法判断从一般性经验讲,两种可能都有
5、我也不知道这个特定习俗,无法判断
6、要练基本功,如坐禅、气功、瑜伽等以前介绍过了。
7、这个感觉没有什么特殊性无法判断。
8、是的小孩刚从灵界降生下来,在肉体功能没有成熟之前会留下一小蔀分灵体功能作为过渡,协助生存肉体成熟后自动消失。
9、是的取决于上身的灵是否有害。
10、两种都有但上身至灵媒的只是灵界的┅般灵性生物而已,不可能是神佛除非你是神佛的老板才会随叫随到。
11、知道我有两个朋友是灵气治疗师。是一种气功
12、我不知道海宁格。但知道这种方法我在气功里学过也用过很多次治病。以前以为是能量经验多了以后发现不是能量,而是全息或意识的空间切換连接可以简称为信息连接,本质上是一种窄频道的心灵感应

婚姻的话那要看缘分的有缘千里來相会 无缘对面不相逢说的太好了太对了俩个相爱的人在一起那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多好的缘分财运都是这样的你努力付出了就会有收获的呮有努力工作才能赚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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