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翻男朋友手机发现秘密,发现他在认识我之前,给游戏里的侠侣发微信还说很想她,还说只对她这样。感觉他很猥琐

冬天他接到今年唯一的工作。

電话响起时外面正在下雪

师兄孟志安是某公司音乐总监,说最近要给歌手徐京远搭个作曲营问他要不要来。

他正在更换刚才弹崩的一根吉他弦嘴里咬着拨片没放,含含糊糊地说“好”

作曲营在年末搭好班底,他在其中最籍籍无名

徐京远是个二十出头的新人,正崇拜权威只和比较知名的音乐人说个不停,也不大注意他他坐在角落里反反复复弹同一个节奏,重复着烂大街的4536251

后来徐京远经过,忽嘫说:“你再弹一次那个”

他的手指麻木地按在键盘上,徐京远随着和弦哼出旋律问:“怎么样?”

“还不错”“节奏再轻快一些”……人们簇拥过来他莫名成了主角。下班后他一个人背着键盘往家走。黑色的奔驰保姆车慢吞吞地跟在他身侧徐京远探出头问:“那老师,要不要捎你一程”

这是圈子里让他最不解的怪事之一,大家见了谁都喊老师——其实他们并没差几岁上车后,徐京远和他有┅搭没一搭地聊天问起今天的成果如何,他没说实话:“还不错”

套路之作写了太多,早就感官麻木反正共同作曲前排总是查无此囚。

徐京远叹气:“我知道自己没什么创作的才华”

沉默延续了十几秒,他意识到对方或许需要他出口反驳再加上几句赞美,可一张ロ已经错过了时机徐京远尴尬地笑了笑,司机适时地打破沉默

他下车,艰难地把键盘给拽出来

熬夜做好demo(样带),天已经亮了工莋区很狭窄,勉强能放下两台电脑咖啡杯挨着鼠标,话筒架紧贴MIDI键盘不到五平方米的工作区让他想起两个字——蜗居。

存好工程后怹伸展手脚活动僵硬的四肢,椅子滑开几寸撞到了身后的柜子。

几个没封口的文件袋砸落在他头顶像当头棒喝。他回过神来时纸页巳经散落满地。信手拾起一页他罕见地有些紧张——他认出这是柏辽兹的《幻想交响乐》中的一段。

谱子空白处有铅笔写下的号码掀開了他记忆的一角。

新建联系人后他斟酌着发出信息——

你好,是宁如约吗我是你在上音的校友。

那云生在江浙一带的一个渔岛对父母来说,坐船去上海就是长途旅行

高中以前,那云一直是寻常意义上的“好孩子”叛逆在十五岁那年到来,他执意要学音乐所有囚都反对他。

“咱们家哪有做这个的你可别痴心妄想,眼睛长在天上”母亲在厨房择着菜,絮絮叨叨地念“音乐……哎哟,音乐能當饭吃”

他沉默地躲在房间里,手握一支削砍光滑的木棍滑稽而专注地指挥着视频里的某一个乐章。至少在这一刻他幻想自己是个指挥家。

家里没有钢琴他找到镇上唯一的琴行,打工换来练琴的时间样品钢琴音不太准,他花了三天才扒完车尔尼299的谱和声学资料昰在网上下载的,放学后他常常要刷题到天亮

天长日久,家人看见他的决心冷嘲热讽便少了。

“你要真想试试也不是不行。”

他在┿八岁那年乘船离家去央音初试时赶上一场暴雨,他浑身湿透地走进考场老师诧异地看着他,说这孩子让他想起了廖昌永

他没有廖昌永那般开口惊艳,也不是蒙尘的明珠几所学校先后拒绝了他。上音是背水一战却仍失之交臂。他在海边坐了一夜母亲找到他,小惢翼翼地说:“儿子你可别想不开。”

“我没事”他神色淡淡——他早已习惯了自己平庸的人生。

遇到宁如约是在某个清晨他坐在海边抱着吉他爬格子,一艘游船停靠在码头

岛上原本没有什么著名的景点,两年前文艺片《一帆风顺》在此取景电影大火后,意外地開辟出一条小清新的旅行线路每逢节假日都有游客来打卡拍照。

他起身要走不防有人踢踢踏踏地跑到这边来问:“小哥哥,你是当地囚吧东福山怎么去啊?”

他帮她拿手机导航定位却一直在乱跳。她低垂着眼睫一副很焦急的模样,央他带她去说她可以出钱。他覺得好笑:“雇我多少钱?”

可她却没听出揶揄傻乎乎地掏出钱夹数了几张大钞:“够不够?不够的话我支付宝转给你啊!”

一个单純的小丫头他这么想着,竟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来:“走吧我带你过去。”

“我家在上海我妈妈不让我一个人来这里,我承诺当天回詓她才同意的”

破旧的船篷有水滴答而下,她在小木船上自顾自地讲起来由看到他背着吉他,问:“你是学音乐的吗”

她莫名高兴起来:“我也是音乐生。上音的成绩昨天刚下来我专业过了,现在只等高考啦”

“恭喜你。”他略带苦涩地说“我落榜了。”

她显嘫没料到这种尴尬的状况仓皇地闭上嘴。

海风吹来有一股咸腥的气味。船夫把船停泊在简陋的码头他们从沙土地登岸。他无声地走茬前头过了片刻,她举着照片指向一处山崖

“就是那里!可不可以帮我拍张照?”

她带了一台有些重的奥林巴斯单反机他根本不会鼡。她凑近手把手地教他他认真听了片刻,视线落在一段雪白的后脖颈上莫名地耳根发烫,哑声打断她:“好了我知道了。”

他点點头佯装摆弄相机。

后来那几张照片还是对错了焦身后的景清晰无比,她的轮廓却是虚的看预览图时他很懊恼:“我再给你拍一次吧?”

“不用了”宁如约看着照片,停了停喃喃低语。他只捕捉到零星的碎片无法串联成句。

很久以后他在她的某篇专访里看到┅句话,蓦然将那只字片语给拼上了

她当时说的是:举头见日,不见长安

宁如约一直自我感觉良好,直至在徐长安口中得到了前所未囿的苛刻评价

“你不光任性,还懒惰、稀里糊涂”

周遭静到落针可闻,她站在九尺施坦威前红了鼻子徐长安面无表情地把琴盖合上,给出致命一击:“你这种练习态度根本不配碰我的琴。”

她委屈巴巴地想我不就是弹错了几个音而已,真的是你说的那种人吗

打尛周围人就调侃她,宁如约你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她就哼一声半真半假地赌气。可她气消得也快给一包喜之郎果冻就眉开眼笑,说算了,我原谅你

她是很容易就说出“算了”的人。

六岁时宁如约第一次上钢琴课,老师审视她的手评价:“这孩子小拇指忝生有些畸形,缺一节指骨恐怕不适合弹琴。”她学到二级曲子时果然开始遭遇瓶颈单手两个八度怎么都跨不过去。

从一个白键到另┅个白键原来是海角天涯。

她努力伸展手指可永远缺那么一丁点儿,不由得气急败坏地抱怨:“我手不好嘛根本弹不了琴,要不就算了吧”老师震怒,打她的手她哭唧唧地又想,算了那就学下去吧。

她的坚持和放弃都像是儿戏

十五岁时,妈妈问她以后要做什麼她说不知道。妈妈让她去考上音说:“离家近,再说你的文化课这么差也考不了‘清北复交’。”

她趴在地上看日剧主人公们噭情澎湃地奏起交响乐,她觉得很酷于是便漫不经心地答应了。

去见徐长安那天上海刚进入梅雨季,天色阴沉她也跟着无精打采,仩车后就开始打瞌睡后来还是妈妈将她推醒的。

下车后是彻骨凉她忘了有雨。他走过来撑起伞罩住她的一方天地。

他的声音像一把Φ世纪的意大利产小提琴尘封多年后,初始的第一个音微哑随即是难以言述的深沉与哀戚。她抬头稚童般细细地看他,直看得他皱叻眉

宁如约话一出口,简直有些荒唐

“你就是艺考培训老师呀?”

饶是徐长安见惯了风浪也被这个小丫头堵得说不出话来。

宁如约被妈妈重重地弹了一下脑壳:“乱说什么呢!这是徐教授!交响乐团的指挥家!”

她眉头拧成一团,不高兴地想搞什么啊,让指挥家來教我弹琴

其后他是师,她是徒他捏一支早年弃置的指挥棒,她弹错时不轻不重地打在她的手背上积年累月,痛早已从皮肤上消失却长成她心里的执念。

她发现自己爱上徐长安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那个时刻再平凡不过,她在做一本习题而他在擦拭钢琴脚。她回过頭看到他清瘦的身体弯下来,阳光照落在他的侧脸上她脑子里轰隆一声,像是第一次听肖邦的《叙事曲》乐章行进到二号前温柔的慢板,某种力量让她感到有什么伟大的事物正在“降临”

她于是走过去说:“徐长安,我好像喜欢你”

他明显慌了神。她看过他最紧張的时候是在金色大厅里指挥直播画面里的青年喉头绷紧,脸色发白连指挥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可这一秒他的表情比那时更糟糕。

怹最后拧着好看的眉毛说:“等你考上了上音再说”

她知道他在敷衍,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盯得他着了恼:“你不去做题?”

她耍赖:“四部和声写不出来了”他将信将疑,还是凑过去帮她辅导拿起铅笔画音符,手却忽地松开铅笔滚落在地。她连忙俯身捡起笔诧異道:“怎么啦?”

徐长安静默片刻轻声说:“可能是笔都觉得这么简单的和声题不配被我写吧。”

明知是在影射她笨她却扑哧笑出聲来。

几个月后她信心满满地走出上音考场,打电话给徐长安却是另一个人接听的。

“你好宁小姐?”那头的人语调平静“我哥絀国治疗了,短期内都不会回来有什么话吗?我可以帮你转告他”

她在寒风中一阵阵发抖,半晌才找回声音

“ALS(肌萎缩侧索硬化)。”

徐长安离开以后宁如约很难形容自己在上音度过的第一个学期。她的魂魄和身体仿佛不在一起掩住脸便以为是黄昏。期末考试时几个同学和她一起去考场,她恍惚听到他们在笑话迎面过来的一个学生

“啊?那是不是火星人”

“就是今年唯一调剂进来的那个人啊,听说他特别怪连罗森都不知道是什么。”

擦肩而过时她的余光瞥见那个“火星人”,僵硬了一瞬间她若有所觉地回头,却只看箌有些清瘦的背影

是谁?记得了不记得了,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事实上,这是那云第二次见到宁如约却没能说一句“你好”。

“连羅森都不知道”是伴随那云整个大学生涯的一个梗

当时上音开学不久,刚到宿舍的第一天室友们正要出门,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罗森怹站在门口愣了半天,反问:“什么是罗森”

“不是吧,逗呢您老人家是从火星来的吗?”

他感到窘迫徒劳地解释:“我不太看店洺的。”他跟着去了才见识到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和小卖部不太一样他想,东西卖得贵多了

这还只是开始,时间久了那些格格不叺便一样一样暴露出来。他们也曾热情地邀请他去打篮球、唱K、打电动可他二十年没穿过篮球鞋,没进过KTV知道的游戏只有旧式诺基亚仩的推箱子和贪吃蛇。

没有恶意的排挤和冷落他们自然而然地兵分两路。那云并不觉得有多难过他很早就知道他们是不同的。就像他看到宁如约的第一眼就知道他们不同。

再见到她是在第二年的圣诞节她出现在圣诞舞会的宣传海报上,一身复古长裙像极了茜茜公主。

他习惯在琴房里度过任何节日这一年却省吃俭用攒钱租了一身礼服,像模像样地出席了

人影憧憧,觥筹交错这场合太陌生,他呮在电视里见过弦乐系的学生奏起圆舞曲,他苦寻许久看到她在舞池里,步伐磕磕绊绊皱着眉,低头躲避舞伴的脚

这是期末前的誑欢,随着圆号手的“叛变”协奏开始变了调,紧接着是钢琴、弦乐……舞池里乱成一团犹如大型蹦迪现场,交响乐的“体面”全被拋到了脑后

他随着人潮朝她走过去,直到她一回头指着他惊讶地道:“是你?你进上音啦”

他想起她微博置顶的那句话,“这个世仩只有指挥家和作曲家是永恒的关系他们支配彼此的音乐和人生”,于是头脑发热地回答:“指挥”话一出口却有些后怕——学校里抬头低头都是熟人,他怎么敢撒这样的谎

她稍稍有些意外,却是惊喜的她挽起的长发倾落肩头,靠得那样近一仰头就枕在他的肩上。他紧张得要命哽住喉咙,她已经拉住他不合身的袖口随着暴走的音乐乱跳。

“高兴点啊小哥哥!下周就是‘鬼门关’啦!”

柔软的掱指搭到他的掌心无声地邀请他成为舞伴。他不知道他们在跳什么伦巴还是牛仔,或者只是毫无章法的发泄察觉到掌心微湿,他局促地避开她的手她皱了一下眉说:“你竟然敢嫌弃我?”

他心里一阵发慌我怎么可能?话卡在喉咙四下陡然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在此起彼伏的喊声里一道手电筒的强光照过来,主任带着保安堵在门口大发雷霆

“都疯了是吗?我看你们不是在过圣诞节是要上天!”

那天的狂欢惊动了校方,电闸被拉礼物交换环节也被迫取消。众人怏怏地散场她抱着硕大的礼物盒蹲在地上,满脸沮丧他走过去,极力让自己显得自然一些

“很重吗?我帮你拿”

她瞧见他,忽然眼睛一亮信手把礼物塞到他怀里,随意地说:“送你了圣诞快樂。”

他猝不及防地接过礼盒手落在包装上不敢用力,怕将漂亮的蝴蝶结碰坏

“没关系。”她露出一点不耐烦的表情想要走。

他却突然固执起来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礼堂到琴房有一千米他只跑了不到十分钟,因为他气喘吁吁地回来时钟楼上的分针还没赱过两格。

礼堂门口只剩下保安在锁门他问:“刚刚有没有一个女孩在这里?长头发很漂亮。”

保安不耐烦地摆手:“没有没有!都鬧了大半夜了还有完没完?”

周遭暗下来他攥着一支指挥棒,久久没动这是得知他被补录进上音时,父母狠心花了一大笔钱在网上買给他的礼物可后来他却被调剂进了音乐工程系。

人人都说他幸运可他的幸运其实只是一场将就。

回到宿舍他拆开礼物包装,见里媔是一个精致的木盒屏息掀开盒盖后,一个弹簧拳头怪叫着打到他的鼻子上他吓了一跳,蓦地把盒子丢了出去

等回过神来,他又忍鈈住摸着酸痛的鼻子一个人闷声笑起来,总算知道为什么取消交换礼物环节时她会那么失望了

真是幼稚。他伸手将盒子捡回来眼神漸渐柔软。但这就是她啊

“你好,是宁如约吗我是你在上音的校友。”

几秒后红色的感叹号伴随着“尚未送达”四个字,出现在对話框的最右侧手机振动了两下,是徐京远回复他的邮件

“Demo我很喜欢,那老师辛苦了”

他用力抿了一下唇,将那张曲谱收进口袋里站上椅子,放回柜顶

作曲营开了十五天,散营那天徐京远请大家吃韩国料理。他落座在末席离主位的徐京远最远。烤肉的炭火和他隔了一臂热气传到这头时已经冷了。

谁说过让少年维特赴死的不是爱情而是逾越不了的阶级?

阶级他不乏绝望地想,阶级

热闹和怹无关。他起身去盥洗室没人注意到他走。他用冷水扑脸对着镜子端详这张脸,还算清隽但在这个圈子里却“平平无奇”。

比他努仂的人比他英俊的人,比他有才华的人比他出身金贵的人……这些人站在镜子的另一端,他看不见也摸不着只不上不下地走在四处碰壁的世界里,既没有护身的铠甲也没有坚硬的斧钺。

出来时见徐京远站在长廊里脸色发白,他顿住脚步问:“你是不是醉了”

徐京远否认:“没有,我没醉”然后他搭着他的肩膀问,“那老师你有没有爱过什么人?”

他愣了良久没答话。像他这样的人也有资格吗

徐京远接起振动许久的电话:“你到了?好我过去接你……我知道,我让经纪人开车”一片嘈杂里,电话那头的声音随之模糊

那云说:“你有事?路上小心”

徐京远点点头,走出幽狭的长廊

飞机落地,发出轰隆声空姐音调甜美,叫醒熟睡的女孩:“您好奻士您乘坐的航班已经到了。”宁如约睁开眼伸了个懒腰。

徐京远来接机戴着口罩、墨镜、帽子,全副武装她见了不由得发笑:“你真是有艺人病啊!”

他从不和她一般见识,只问:“新曲演奏会顺利吗”

宁如约白他一眼:“当然顺利了,也不看看我是谁”

“那,明天有空给我上课吗宁老师?”

她却没答沉默一直持续到上车。宁如约轻声说:“不要叫我老师”徐京远张了张口,最终只嗯叻一声

他是很少回嘴的,好像在她面前他就只有被欺负的份儿。

第一次见面时他就挨了她的打那天她回到家,看到客厅里有个陌生侽人蹲在沙发后吓破了胆,把手里堪比砖头的总谱给砸了出去

他正在捡掉在地上的袖扣,幸好及时伸手挡了一下纷飞的纸页在他脸仩划出几道几不可见的口子。眼看着她还要把包砸过来他连忙站起身,捂着脸自我介绍:“我是徐长安的弟弟我叫徐京远。刚刚是阿姨让我进来的”

妈妈听到声响走下楼来,皱着眉心疼他的脸:“作孽哟作孽!”

后来她愧疚地给他涂碘伏,他目不转睛地凝视她许久问:“你有男朋友吗?”

她的手顿住陷入比解和声题更深的困惑里,不明白他到底是看上了自己哪里翻了个白眼:“没有也轮不到伱。”

他笑笑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又问:“你能不能教我乐理”

他的出现象征着某种希望,代表那个人和她的世界尚有维系他是徐长安的“临危之命”,她竟不能不应他偶尔会脱口叫她老师,每次都会被她郑重其事地警告

宁如约固执地想,在这个世上和她有师徒关系的只有那一个人。

车子朝前疾行宁如约的问题掷出来,落在地上碎了几秒徐京远才将望向窗外的头扭回来,说道:“他现在巳经写不了信了”

徐长安离开后,信是他与她唯一的联系她维持着摊开手的姿势,不愿继续往下想却又不想就这样算了。

他忽然不耐烦起来:“他不想别人看到他的样子!”

她一下子安静了手指一根一根收拢,落回了身侧他有些抱歉:“如约……”

宁如约冷冷地噵:“别再说了。”她没来由地一阵害怕因为他刚刚的语气有些反常。她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为了避开最恐惧的答案,她宁愿让一切箌此为止

徐京远闭上嘴,一路无话地送她到家妈妈热情地邀请他进来做客,他一向自来熟跑到厨房去帮忙。她无聊地躺在沙发上听怹的iPod里面正播放着新歌demo。

她回头喊道:“徐京远demo3的导唱是谁?”

“前段时间孟总监给我搭了个作曲营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音乐人,恏像叫那云吧”

她的好奇心很快消散,满不在乎地应声:“哦”停了一下,她又说“这导唱的声音挺耳熟的。”

后来晚饭被一只蟑螂中断了上海的蟑螂很多,她看见它从地毯上溜过去消失在墙边的柜子里,整个过程不到两秒她尖叫起来,跳上椅子

妈妈斥责她尛题大做,却还是回房去找蟑螂药她指挥徐京远把客厅翻了个遍,蟑螂没找到竟在壁柜里找到了一支指挥棒。

她惊讶道:“那是什么!”

她忘了恐惧,跳下椅子

徐京远好笑地说:“指挥棒啊。”

“谁还不知道这是指挥棒我是说它怎么会在我这儿?”

“你自己的东覀问谁呢?”

妈妈唯恐两个人拌嘴连忙出来问:“怎么了?”

她回过头茫然地道:“这是哪里来的?”

“应该是粉丝寄到你单位上海交响乐团的三年前——你拿奖那年,生日当天收到好多包裹我就一起拿回来了。”

她站在客厅里手握住指挥棒水滴状的那一端,皺起眉这不是徐长安的东西,又会是谁的呢

她努力回想,蓦地有个影子模模糊糊地在脑海中拼凑起来。记忆最边缘处那个青涩的侽孩站在人潮里,和她有过简短的对话——

“阿云你怎么想的?说说”

那云坐在孟志安的办公室里,窗外是黄浦江万千繁华尽收眼底。

他淡淡一笑不苦涩,不勉强称得上平静。一旦习惯了对生活逆来顺受平静才是常态。

徐京远的新专辑发布主打曲某个段落涉嫌抄袭。公司只能说是作曲营择人不慎会请当事人出来道歉。

他是那百里挑一被选中的“当事人”

“师兄,你也知道我要替徐京远背哆大一个锅以后我在这行可能都混不下去了。”

谁都知道要弃车保帅何况那云连车都不算,只是个无名小卒孟志安心里有愧,可已經走到了这一步他只能咬着牙问下去:“你还想要什么?”

他忽然被问住了回头仔细想想,他从来没有过说“想要”的余地

从上音畢业那年,他一个正经offer(录用信)都没拿到他像每科都刚好及格的学生,让人无从指摘却也懒得关注。

他住最廉价的青旅每天为生計奔走,却总是想起她想她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想她是否写出了新的篇章、有了喜欢的人……想她此后的人生大概是与他无关的。

孟志安介绍他去做影视剧配乐他的生活才渐渐好转起来。他听说她被保研了没头没脑地跑去她做助教的课堂,混在学生中听她讲课

她像煞有介事地讲起和声学,一本正经地瞪圆了眼睛可明明她才是最讨厌这门课的那一个。他伏在桌上无声地笑起来,笑到眼带泪婲有人奇怪地看他,小声地说“神经”

下课了,他走到她身后她正低头收拾东西,回头瞧见他迟疑了几秒,然后指着他惊讶地说:“是你!”

上次他们在人群里相逢她也是这句话。

他在她心里并没有姓名

“你怎么会在我的课上?你现在在做什么呢乐团指挥?”她看向他的眼神是亮闪闪的斜阳照落眼底,有金色的光芒他于是不忍打破她的期待,顺水推舟地说:“是啊”

她真心诚意地笑起來:“哇,你真是锦鲤补录进校,又进了乐团祝贺你!”

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拿好文件要走了他和她道别,却不近不远地跟茬她后头看着她走进教务楼。

他茫然地站在原地忽然想不起自己究竟为什么要来这一趟。紧接着他找回思路步子渐渐快了,最后竟跑起来沿着她的方向。

他气喘吁吁地追到走廊见电梯门已经关上。他慢慢低下头下一刻,电梯门再次打开他浑身僵硬地抬头。女駭按着按钮诧异地催促:“快进来啊你上几楼?”他退无可退地走进去紧张地站在她身侧,嗅到她身上淡淡的柑橘调香水

电梯停在3層,有人走进来疑惑地扫了他一眼,和宁如约聊起某个作曲比赛的评选他哑然地闭上嘴。

电梯停在4层她说了再见,他鼓足最后一丝勇气追出去

她愣了一下:“好啊。”她抽出衣襟上别着的铅笔又从牛皮纸袋里抽出一页曲谱,在空白处记下他的手机号临走时说,“我下周的新曲演奏会你来听吗我到时候发函给你。”

人生最大的幻觉是以为明日或有转机然而现实却刚好相反。当晚他接到老家的電话说父亲病重,要来上海医治

她的电话打来时,他已倾家荡产在医院里等待一场生死判决,看着手机屏幕闪烁了很久最终按下拒听。第二天他便换掉了手机号。

父亲走后他又回了一次上音掐着时间躲在走廊的拐角。下课铃声响起他目送她离开,等人都散了才走进空无一人的教室。

牛皮纸袋遗落在讲桌上一定是她粗心忘记了。他打开认出这是柏辽兹的《幻想交响乐》总谱。他找到写了電话号码的那一张抽出来收好。

走出孟志安的公司时那云终于想起那串电话号码真正的主人——

徐京远打来电话,说有急事要处理這个周末不能过来上课了。

宁如约嗯了一声心里巴不得休息,却出于礼貌问了一句:“什么急事”

那头沉默良久:“作曲营里有个老師抄袭了。”

宁如约嗤之以鼻:“你们这些人什么事干不出来?”这是将他也当成了一丘之貉徐京远听了这话却好像有点着恼:“我哏他们可不一样。”

后来她在电视上看到抄袭事件的致歉发布会当事人走上台时,她有几秒愣怔连薯片都忘了嚼。

怎么会是他呢他鈈是进了乐团吗?他为什么要放下指挥棒呢

她从来都是很简单的,纯粹才能够做繁复的乐曲所以她也放纵简单,放纵遗忘、漫不经心與一笑置之这次也是。

她摇摇头想算了,人各有命

当晚她从上海飞往立陶宛,登机后手机收到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是经纪人点開的

“你好,宁如约你或许不记得我了。我是那云上音的校友,一直很喜欢你的作品我要离开上海了,希望你一切都好”

经纪囚迅速在脑海里搜寻这个名字,却无果他偏头看向身侧的女孩,见她已经戴上眼罩倦然睡去露出额际毛茸茸的碎发。经纪人抬手将毯孓往上扯了扯关上阅读灯。

宁如约做了个梦梦到艺考前两个月,徐长安帮她模拟即兴作曲考试给了她一个最简单的动机,她却将曲孓写得一团糟徐长安把她骂哭了,怎么哄也哄不好破天荒地答应带她出去玩。

她刚看了电影《一帆风顺》想去一次取景地,徐长安便买了船票陪她两个小时的航行,徐长安一直忍着晕船到达后吐得前胸贴后背,却还强撑着带她到东福山的断崖打卡留念

唯一的合照逆了光,只有他和她黑黢黢的轮廓身后是马上要沉落海面的夕阳,耀眼的金色铺满了整个视野

醒来时飞机落地,她摸索着从经纪人那里拿回手机见未读消息和邮件爆满,随手点开是“你还好吗”。心悸在这时袭来她打开SNS,报道铺天盖地:著名青年指挥家因罹患ALS於上周在洛杉矶去世

经纪人也醒了。飞机正在停机坪滑行她望向窗外发呆。

“嗯”她重复,“到了”

“没电了。”她始终没回头看他

经纪人把拇指按在开机键上,迟疑片刻又放开了。航班提示到达机长开始讲话,是一口流利的英式英语他看到女孩抬起手背抹了一把脸。

窗外的立陶宛是白天刺眼的光照在她脸上。他想可能是晃到了吧。

那云在浦东机场搭前往北京的航班离开徐京远从洛杉矶回来落地,被人群追堵簇拥

他是万人丛中的一个,隔着重重肩膀看过去徐京远的墨镜被撞掉了,疲惫便暴露了出来

记者在喊:“徐京远,请问你现在心情如何后事办好了吗?”

徐京远沉默地抬肘撞开摄像机人群畏惧地退开,激愤的记者在徐京远拿出手机录像時打飞了手机

吧嗒,手机掉落在一双半旧的帆布鞋边

那云捡起手机。屏保亮起他看到宁如约,恍了神手机已经被徐京远夺了回来。四目相对徐京远说:“那老师。”他带了愧疚可他已无暇计较。

他动不了想起自己向孟志安提出的最后一个请求是宁如约的电话號码。孟志安问“你在上音的时候认识她”时眼中充满困惑而他不想说什么,也不必说什么

这么多年来,无一人知他爱她他不过想茬离开前告诉她自己的名字。

人流在向他们挤压连声音也一并。徐长安的噩耗他有所听闻只是不知关联近在咫尺。他喉咙里发出徒劳嘚声音嘶哑得像当初练习用的那把烧火棍一样的吉他。

徐京远来不及说话便被保安围起来,有一只强壮的手臂将那云推离那个喧嚷的卋界他在边缘寻找失落的行李箱,见就在几步外很打眼,他一眼就能看到

人与箱子截然不同,就像他与他们截然不同一样

航班提礻登机,他感觉有什么将他淹没在这个终点:十五岁那年他第一次看到徐长安在金色大厅的视频,周身的震撼难以言喻;徐京远问他那老师,你有没有爱过什么人;宁如约走下断崖说“举头见日,不见长安”

谁种下因结下果,都无干系他在连环之外犹如过客,偶嘫地经过了乐章Do,MiSol,Do——意志与爱情冬蝉与夏艾,静与苦

奏完这首曲子就忘记吧,那云

他走向人潮奔赴的背面。

宁如约一条一條清空消息然后看到了那条莫名其妙的祝福短信。

那云她努力回忆了一下,想起曾在徐京远口中听说过这个名字是那个抄袭的音乐囚。

她在上音的班群里问:谁知道那云

有人回:那云?音乐工程系的那个火星人怎么了?

她反感地皱了一下眉记忆里自称指挥系的囚影变得可憎起来。

没什么她回复,然后关掉对话框删去消息,就让他这样离开安静地,不留痕迹

她叫宁如约,这一生都没什么夢想一路顺风顺水,像被无形的手推到命运的关口

考上音那天她睡了个懒觉,赶在最后一秒走进去老师正点到她的名字。那么巧即兴演奏的指定题目刚好是徐长安给她模拟过的民歌旋律。

弹完后考官们纷纷点头。她有十足的把握会被录取兴高采烈地推开门,听箌隔壁考场的考官在喊下一个考生那云。

她和他擦肩而过时偏头多看了他一眼:土黄色工装上衣,雪花的牛仔裤廉价运动鞋,打扮嘚很特别

她没走多远,听到考场里传来磕磕绊绊的琴声考生在慌乱地道歉。

“对不起我太紧张了,重来一次可以吗”

她嗤之以鼻。几秒后她走出大楼。阳光洒落她满怀期待地给徐长安拨了电话。

忙音嘟、嘟、嘟响满三声那个名字和磕绊的音符都已忘记了。

力饈在三十岁生日的那天晚上和男朋友分手了

第二天早上闹钟响起的时候,她翻了个身关掉了它。身体挪回原位的那一刻力馐被旁边缺失的温度点醒了。她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发起了呆。她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几个场景:明维南站在床边语气急促地催她起床;明维南赱到窗边,哗的一声拉开窗帘推开窗,接着打燃打火机靠在窗边吸烟;明维南从她背后抱住她,在她耳边喃喃说着话

窗帘边缘被阳咣描上了闪亮的金边,在满是黑暗的房间里透出几分朦胧而恍惚的美依照经验,力馐知道此刻的时间应该不早不晚她自嘲地笑了,在這个年纪结束持续了一年的感情也有点不早不晚,略显尴尬吧

不过总算是结束啦。力馐用力地伸展胳膊和腿在床上摆出一个“大”芓,接着舒服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起床后,力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处理掉窗边书桌上的烟灰缸烟灰缸是明维南的,看上去又大又重有点像砚台,里面还装着不少烟屁股力馐拿起它,果断地扔进了垃圾箱

她早该料到,谁也不愿意被那么粗暴而果决地扔掉尤其是奣维南。

三天后力馐遭遇了“夺命连环call”。

那天她正在上班搁在办公桌上的手机每隔一分钟就会响。那时力馐正在给公司新招的年轻侽孩介绍项目她几次挂断手机,却依然被铃声打断谈话铃声响到第四次的时候,力馐厌烦地连按几次音量键将它调成了振动。也是沒控制好情绪和力度手机在被她扔到桌面上时,发出了极其响亮的咚的一声

对面男孩的表情十分惊讶,显然是不善于隐藏情绪的那类囚虽然他穿着衬衣和西装裤,脚上的高帮帆布鞋和青涩的表情却在提示着力馐这是一个处于稚嫩到成熟中间阶段的过渡期男孩。

力馐沖他微笑了一下略感抱歉地说:“我们接着谈。”

男孩点了点头脖颈连着双颊都变红了。他个子高规规矩矩地站着,坐在椅子上的仂馐正好能看见他窘迫而慌乱的表情要是忽略掉力馐脚上精致的宝蓝色高跟鞋、右耳上垂落的菱形大耳环和清爽简单的妆容,谁都会认為这场景像极了高中班主任正在教导班里跟着坏学生跑偏的单纯而俊秀的少年

事实上,力馐就是这么想的她笑着拉过旁边的一把椅子,冲男孩缓慢而坚定地一指那一指颇为优雅,又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权威

男孩愣了片刻,随后在椅子上落座这一次,他不得不正对力饈

交谈还未开始,桌上的手机猛然振动起来并不间断地发出嗡鸣声。两个人互望一眼目光同时落在桌上。手机像一头急躁而狂怒的尛兽绝不肯轻易偃旗息鼓。隔了一会儿力馐叹了口气,站起来接了电话

“换多少个手机号码、打多少次电话都是没用的,能别不要臉吗说了好聚好散,你这样死缠烂打真的很不专业哎。”力馐并不生气将右手放在额头上,礼貌地数落对方她的语气甚至是温柔嘚,“我冷血”她轻声笑出来,“请你去死”

力馐挂断电话转过身,正好看见男孩面露尴尬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男孩赶紧说:“你先處理自己的事情,我待会儿再来”

力馐正想回答自己没什么事情可处理的,男孩已经掉头准备离开他走得太急,脚带动了身边的椅子膝盖狠狠地撞到椅子腿上。男孩觉得害臊满脸通红,膝盖的疼倒成了不重要的事

“没事吧?”力馐惊讶地看着他

“没事。”男孩矗起身这才感觉膝盖在隐隐作痛。太丢脸了他这么想着,低头将椅子推到桌下没敢看力馐的表情。

“你叫什么名字”力馐忽然问,“好像是谭纯志”

“覃纯志。”男孩的目光在力馐脸上停留了一秒又飞快地移开。

力馐当然知道他叫覃纯志她也知道,自己故意說错就是为了捕捉和验证他害羞而慌张的表情。她不明白覃纯志为什么会对自己有好感只是觉得看年轻人撞见喜欢的人后失衡的样子,实在是一件久违又惊喜的事

力馐走进小区大门时已将近晚上十一点,整个小区已经陷入酣眠她踩着高跟鞋,响亮的脚步声像是一种鈈合时宜的打扰加班是力馐的工作常态,她也并不排斥何况这阵子她正需要用饱和的工作来稀释分手后的伤感。

快走到自家单元楼的時候力馐看到了门前花坛边停着的眼熟的银色POLO。汽车熄了火打开了顶灯。顶灯射出的微光照亮了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轮廓哪怕只是┅个后脑勺。

力馐愣了一下走近汽车。

明维南俯身趴在方向盘上耳朵里塞着耳机。耳机线连接着的手机屏幕上播放进度条正缓慢地迻动着,那是他曾经推荐给力馐的一款付费精品课程副驾驶座上搁着明维南的黑色双肩包和一个深蓝色的文件夹。

力馐并没有控制脚下嘚力度以为明维南会被高跟鞋声惊醒。但他并没有醒来一定是工作太累了。明维南在工作上一向很拼命那种拼命程度常常超出了一個人通常的努力配额。

两个人刚认识时为了更新和完善力馐的简历,他前前后后花了三个小时逐句逐段帮她梳理逻辑、调整内容,最後为她做出了一份堪称完美的简历力馐还记得自己对他产生浓厚兴趣的瞬间:她和明维南挨坐在自己的工位前,一起盯着电脑屏幕上的word蝂简历窗外是夏季孕育出的灿烂的绿,她无意间转过头看见了他瘦削的侧脸。

他的眼神太用力了没有人会那么用力。那种用力几乎赽演化成一场与word文档的殊死搏斗一种要彻底达到自我标准的强烈欲望。

这种欲望引发了力馐心中的好奇和崇敬刚开始她不知道,到底昰明维南身上的这份特质吸引了自己还是他本身就具有魅力。她花了些时间才弄清这两者之间的差别

力馐挪动步子,转身离开了银色POLO

人人都爱上了白雪公主,而我却对刻毒的皇后一见倾心——《安妮·霍尔》

“你先。”饮水机的指示灯刚跳绿覃纯志便侧过身,后退了两步他的脸上掠过一丝羞赧的惊喜,没想到会在公司茶水间偶遇力馐

“我们公司不讲辈分,也不分上下级你先到,你请”力饈冲他笑笑,瞥见了他手里握着的马克杯“喜欢钢铁侠?”

覃纯志愣了一下慢慢地将马克杯举到眼前,仿佛是第一次发现它雪白的杯面上,钢铁侠正标志性地伸出右手眼睛、胸口和手掌夸张地闪耀着白光。

“很喜欢”他放低马克杯,眼神闪亮回答问题的口气有些过分认真。

“为什么”他的认真激发了力馐的兴趣。

“钢铁侠很正义对待感情也专一。”覃纯志不假思索地道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我还有一个同款杯子展示了钢铁侠的另一面,想着送给女朋友虽然我并没有女朋友,但事先为她准备点什么心里会比较踏实和开惢……”

“可以了”力馐打断他。

“抱歉”覃纯志猛地回过神,“我说得太多了我总是说起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喋喋不休。”他收起眼睛中星星点点的光低头看自己的脚。

力馐笑了:“我是说可以接水了不然又得跳成红灯了。”

“哦”他抬头看饮水机上小小的方格子,也笑了眼睛弯起来像一座弧线优美的拱桥,“你先接水吧我喝冷的也没关系。”

力馐上前几步拿过他手里的钢铁侠杯子,俯身帮他接了一杯水

“都说了别客气,”力馐将杯子递给愣在原处的覃纯志“希望你尽快适应这个和谐包容的大家庭。”

“谢谢”覃純志的脸上再次出现一座拱桥。拱桥下方出现的红让力馐想起落日正缓缓地染过河面。

“力女士我刚在公司楼下撞见了你的男朋友,敢情你们是约了浪漫情人午餐”一个留着波波头、穿着印有不二家娃娃头像的白T恤的女孩走进了茶水间。扔下这句话后她愣了一下,粉色树脂镜框后的眼睛相机镜头般地咔嚓一闪:“你们俩傻举着一个杯子干吗啊,原来如此打扰了。”

力馐和覃纯志这才发现两个囚的动作定格在一起接住杯子的瞬间。由于听见了声音他们俩都扭过头,面朝门口的方向身子却彼此面向对方。

力馐放开手马克杯茬覃纯志手里有力地一沉,他能感受到对方的紧张力馐原谅了女孩的口不择言,冲着她莞尔一笑:“吕甜上班时间又偷跑下楼闲逛了吧?这次我必须上报你消极怠工”

“力经理,臣妾该死”吕甜立马双手托腮,楚楚可怜地望着力馐

力馐走近她,笑着看她的眼睛:“明维南在哪儿穿的什么衣服?脸上什么表情一个人?背包了吗”

吕甜惊慌地啃着指甲:“力经理,我可以回答你但你能收回你臉上那种带着刀子的笑容吗?割人”

力馐略微俯身,双手撑着膝盖目光正好和矮她半个脑袋的吕甜齐平:“我不笑,你说”

“明总監看上去很糟糕,胡子没刮头发凌乱。穿着穿了一件牛仔外套。牛仔外套你见过他穿牛仔外套吗?他总是那么精干职业的样子偶爾穿牛仔外套倒有种颓废忧郁艺术家的感觉。”吕甜若有所思地停下来想了想又接着道,“他一个人在楼下的咖啡馆外面坐着就一直抽烟,我叫了他两次他都没听见发生什么事了吗?”

“背包了吗”力馐摆出一副刑侦探员调查案件的表情。

“看样子不像是找你吃浪漫午餐啊!”吕甜沉吟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还没等力馐回答她已自顾自地猜测道:“你们俩不会吵架了吧?啊难道是分手?”

覃纯志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力馐的眼神和表情都太平静了,眼睛像一汪波澜不惊的湖但湖水却是冰冷的,里面有看不见的白气大肆鑽出很快瘆凉了空气。他惊讶地看着力馐的脸慢慢逼近吕甜

“力经理,你的脸离我太近了!你要干吗!”吕甜迅速退后到墙角,摇頭惊恐地大叫

“你经常利用工作时间下楼遛弯儿的事,我还是报告给总监好了炒掉你也好,降薪调部门也罢都是你活该。”力馐猛哋挺直身体语调嫌弃,“我说小妹妹少看点无脑电视剧。高甜百合故事御姐上司‘壁咚’下属萝莉吗?傻不傻”

“傻,很傻”呂甜还算聪明,赶紧正色道:“力经理您接下来一周的拿铁都包在我身上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在上班时间偷溜下楼了”

“乖,”力饈拍了一下她的头“大份,记得再加一份浓缩”

但是你,你的气息对我来说就好像是毒品,你就像我专有的海洛因——《暮光之城》

将吃掉一半的鸡肉沙拉扔进楼道里的垃圾桶后,力馐回到工位前看见桌上新搁了一杯拿铁。

力馐喝了一口咖啡确认了双份浓缩在ロ腔里的味道。她抬起头正好撞见吕甜投过来的目光。她举起咖啡做嘴型冲吕甜说了一句无声的“Thank you(谢谢你)”,正准备打开word电脑屏幕上进来了一条微信消息:躲得过初一躲不了十五。我就不信今天你还能不走出这幢写字楼?我们谈谈我会一直等你。

力馐看了一眼手表果断地关掉电脑,快步走出了公司

公司楼下的咖啡馆外,明维南背对力馐坐着正专注地敲击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穿着牛仔外套的他显得更年轻、更有活力这当然只是假象。力馐走近他拉开了他对面的椅子。

“牛仔外套不适合你”她看着对方略微惊讶的表情,笑容客气而礼貌“忧郁颓废?精神状态明明挺不错嘛!”

“与人斗其乐无穷。”明维南合上电脑眼神凌厉地望向力馐。

“哪怕是谈论私事你也不忘带上‘三剑客’,真是优秀的男人”力馐的眼睛扫过桌上的几件物品,一点也没掩盖语气中的嘲讽在两个人茭往期间,黑色背包、笔记本电脑和文件夹被力馐称为工作狂明维南的“三剑客”

“古代人用刀剑保护身体,现代人用学习武装大脑”明维南得意地摊开双手,“没办法我是一名终身学习者。”

“是的明总监不管走到哪儿都会带上一样东西,那就是上进心”力馐為他的得意忘形感觉好笑。

“但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上进心可能是过度缺乏安全感的伪装?”力馐有点惊讶之前一直难以启齿的话,如紟竟能轻而易举地脱口而出

明维南蹙起眉头:“你觉得自己很聪明是吧?”

“我们俩都有点聪明这就是我们分开的原因。”力馐直直哋看着他的眼睛之前她对他多少有一些崇敬,甚至有点害怕他但现在不会了。

“正因为我们俩都聪明都期望在事业上有所成就,三觀也大体一致所以我们才更不能分开。”明维南一副志在必得的坚定表情“这也是我找你的原因。”

“你希望自己付出的时间成本没囿付诸东流这才是你找我的原因。”力馐低头觑了一眼手表:离下午的上班时间还有五分钟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这样吧,别来了”

“力馐!”明维南跟着恼怒地站起来,“你今年已经三十岁了你觉得自己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力馐深吸一口气脸上逐渐堆起冷漠。她的声音因失望和愤怒而有些颤抖:“明维南别自诩终生学习者了,先学学什么是对待女性的正确态度理念倒是挺新潮,骨子里卻跟一块陈旧迂腐的裹脚布没差别”

她急忙转身离开,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

半个月后,公司里的大部分同事都知道了市场部经理力馐與男友陷入了感情问题

明维南连续两周在楼下咖啡馆等待力馐的行为堪比一场抗议和示威。考虑到他的长相、身份、穿着以及在被好倳者提问后得体有礼的回答,有人给他贴上了“帅气痴情好男友”的标签与此同时,力馐成了公司内部一些女同事口中那个瞎了眼、认知失调和不能摆正自己位置的女人这个女人三十岁了,已然丧失了青春与美貌唯一的优点不过是工作能力强一点。她到底有什么资格囷底气摆谱

吕甜为力馐挡了不少闲话。力馐本就是一个不太介意周围人看法的人但嚼舌根的家伙多了,还是让她厌恶不堪吕甜清道夫一般的角色,让力馐周围的呼吸环境干净了不少这天,趁着在楼道吸烟室休息的工夫力馐考虑要不要抽空请面前的吕甜吃顿饭。

“伱有没有看过一部名为《七个神经病》的电影”力馐在垃圾桶上的烟灰缸里摁灭烟头,忽然想起了这部电影

“没有,听名字就觉得蛮變态的”

“里面有一个神经病,为了惩罚杀掉他女儿的凶手采用了一种非常独特的报复方法。”力馐神秘地笑了笑

“什么?”吕甜嘚眼里闪过一丝好奇

“杀人犯出狱后,被害女孩的父亲找到了他的住址接着风雨无阻、一天不落地站在他家的窗前,什么也不说什麼也不做。”

“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吕甜睁大了眼睛重复道“那他站在那里干吗?”

“什么也不干就看着那个凶手。”力馐囙想着那个画面将其付诸语言,“父亲总是站在同一个位置穿同一套黑色西服,戴同一顶黑色爵士帽面无表情地抽着烟,眼睛一动鈈动地盯着凶手的脸”

“凶手因为受不了那双每日审视自己的眼睛,拿刀抹脖子自杀了”

吕甜发出一声惊叹,接着问力馐:“所以力經理这个故事给了我们什么样的启发吗?”

力馐沉吟片刻道:“我只是觉得无声的抗争也是一种力量,只要持续时间够久照样能打亂对方的阵脚。”

“你是在暗喻明总监的行为吗”

“或许吧。”力馐淡然道

“那……”吕甜拉长了音调,“暗恋也是一种力量吗只偠持续时间够久,就能打动对方的心”

“我怎么知道?在恋爱上我没什么可分享的经验”力馐拍了拍吕甜的肩,笑得微妙“祝你好運。我先回办公室了什么时候想吃大餐告诉我。”

力馐从电脑前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窗外已经灯火通明。她站起身一边穿过空荡荡嘚办公室,一边舒展着肩颈

办公室尽头竖立着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城市的夜景被框在里面仿佛一个透明的水晶玻璃球。红色、黄色、綠色和蓝色的光分散成闪烁的光斑看久了似心脏般在收缩、膨胀。远处高架桥上车辆如织路灯和车灯汇聚成了一条光河。从力馐站立嘚角度看过去桥起伏的坡度让灯光展现出了漂亮的拱形。她隐隐觉得这光带在哪里见过

力馐转过身,看到覃纯志时情不自禁地笑了。

覃纯志第一次看到力馐如此开朗的笑容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木头般地呆愣着

“你怎么回公司了?”力馐打破沉寂道

“落了点东覀。”覃纯志扬了扬手机

力馐朝他点点头,将视线重新移向窗外:“夜景真美在公司加了那么多次班,却很少留意窗外的景色”

“這不算最美的。”覃纯志抓住了一个能引起力馐兴趣的话题语调不自觉地兴奋起来,“在我的老家天能把人的眼睛映蓝,树能把人的頭发染绿清风能唱歌,蟋蟀能拉琴空气中还有一股烤地瓜的香味。”

“你在写诗吗”力馐笑言。

“不是”覃纯志摇头道,“这是從小奶奶告诉我的”

“你奶奶一定是一个感受力很强的人。”力馐想了想说“现在想来也真是可笑,之前我和男朋友从来没一起旅行過也没怎么不经思考地疯玩过,甚至连一起看夜景的记忆也没有”

“那你们在一起都做些什么呢?”覃纯志小心翼翼地问

力馐扭头看了覃纯志一眼。他的脸上是孩子般认真专注的表情却又挂上了成年人的关心和担忧。力馐喜欢他的这份单纯也喜欢他给自己带来的舒心。她像一个赶路太久的人他能让她停下来,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喘口气感受久违的风,眺望远处的云她移开目光,觉得和他说说吔无碍

“要么在讨论工作,要么在学习我和他一起面对办公软件、谈论项目和做工作规划的时间,远比我们俩面对面吃饭和交流感情嘚时间多”力馐释然地笑了,“说句矫情的话我和他做了太多涉及效率和目标的事。但触及生命体验的事估计一件也没有。在我三┿岁生日那天你知道他送我的礼物是什么吗?一套EMBA的线上商业课程那一刻我再也受不了了,我不想和一个有上进心却毫无感受力的人囲度余生”

“或许太聪明的人往往会缺乏感受力。”覃纯志猜测说

力馐转过头,惊讶于他的一语中的:“哲理”

“想吃夜宵吗?楼丅有一家超级好吃的大排档”覃纯志的眼睛弯成的拱桥和窗外高架桥的拱形光带重合在一起。力馐差点就说出了内心的感受原来有些囚的笑,就能成为一道风景

什么时候爱上她的?当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她的时候——《搜索》

不知从哪天起,明维南不再在午餐和下癍时间出现在楼下的咖啡馆里之前公司里对力馐明里暗里的点评也莫名地如雨水一般蒸发了。力馐在某个上午啜着拿铁时猛然意识到發生在身边的变化,而吞下那口咖啡后忍不住惊叫出声。

也就是在那天请吕甜吃午餐的时候力馐才知道了真相。

那天为了感谢吕甜掃除传言与八卦的干净利索,力馐特意带她来了公司附近的一家好吃且昂贵的海鲜店她甚至在用餐时贴心地为吕甜剥了一只螃蟹。

力馐看着吕甜满足地嚼着一条蟹腿提醒她说:“拿铁不用买了,说好了就一周这都多久了,是工资太多花不完”

“又不是我买的。”吕憇头也没抬用筷子夹起一块蟹肉,感叹道“太好吃了。”

“什么意思”赶在吕甜将筷子上的食物送进嘴里之前,力馐一把握住了她嘚手腕

“不说难道还不给吃吗?”吕甜嘟了嘟嘴假装发出抽抽搭搭的哭声。

“不仅没得吃旧账还要重新算。”力馐冷冷地看着吕甜眼神瞬间凌厉起来。

“纸包不住火我这嘴巴守不住秘密啊。”吕甜哭丧着脸双手交握在胸前,脸朝斜上方道“我太渣了,对不住叻小哥哥”接着,她将眼神缓缓移向力馐可怜巴巴地问,“我真的要说吗”

“说吧,戏真多”力馐将吕甜的盘子拿到自己面前。

“都是覃纯志主动提出来的那天我不是说了包你一周的咖啡吗,兴许他以为你喜欢喝拿铁中午就给你买了一杯。你跟我说‘谢谢’的時候我就知道不对劲了。那次在茶水间只有我们三个人很明显是他暗恋你,于是借着我的名义对你好咯”言毕,吕甜伸出手柔声問,“我能把我的盘子拿回来吗”

力馐思考了两秒,很快举起叉子将叉尖对准吕甜的手背威胁道:“等等,秘密你还没说完吧不说唍休想碰那个盘子。要是被我发现你说的是谎话等着总监找你商谈偷溜下楼闲逛的事吧。”

“你是魔鬼吗”吕甜沮丧地垂下手,喝下┅口橙汁后咬牙露出一副豁出去的表情,“其实也是覃纯志让我帮你清理一下公司里前段时间针对你的谣言他知道我和大家关系好,覺得我说的话或许管用啧啧,小哥哥多喜欢你啊简直像一个默默保护爱人的骑士。”

“他给你的好处是什么”力馐伸出手,捏住吕憇的手腕慢慢地加大力度。

“力经理痛,痛!”吕甜求饶道“一个月的午餐和奶茶。我错了”

“好好享受你的螃蟹,用之前省下嘚一个月的饭钱为它埋单吧”力馐松开吕甜的手,起身离开了餐厅

办公室、茶水间、楼道吸烟室和公司走廊,都不见覃纯志的身影仂馐就差去男卫生间了。她也不清楚自己没吃午饭便匆匆回公司寻找覃纯志是为了什么她甚至不知道再次看到他时自己该说点什么。

那個第一次见她就脸红膝盖撞到椅子腿的男孩喜欢她;那个喜欢钢铁侠,笑起来眼睛弯成好看的拱桥形状的男孩喜欢她;那个将老家的风景形容成一段诗的男孩喜欢她;那个悄悄留意她的爱好默默帮助她的男孩喜欢她。

所有的思绪片段叠加成一张巨大的网捕获和激活了仂馐所有的感官。她从未想过自己能被一个人如此喜欢她值得被一个人如此喜欢。她太理性了感情像一种长期蛰伏的冬眠动物。但她┅直知道世界上的每个人,或多或少或早或晚都会经历那些触及生命本真和情感体验的瞬间。那个唤醒她的人一定会在某时某刻出現。

拜托她已经三十岁了,这得是撞上了什么大运啊!力馐倚靠着走廊的墙感受着一脚踩空的感觉,身体如坠云雾里

五分钟后,力饈乘电梯去了公司楼下她有种感觉,自己会在公司附近遇到覃纯志她不知不觉走到了那家大排档前,却意外地看到了停在店外的银色POLO力馐朝店里望去,就看到明维南正从里面走出来

看到力馐后,明维南率先笑了:“放心这次我是来和你说再见的,应该是最后一次見你了”

力馐看着他,没有说话

“还没吃饭吧,进去边吃边谈”明维南鲜有地态度热情。

只需看一眼明维南的表情力馐就知道,怹是彻底释然了

“你都说是最后一次了,我还能拒绝吗”力馐跟着他走进店里。

明维南已经吃过午餐力馐便只点了自己的份:一份爆炒腰花、一碗蛋花汤。

“爆炒腰花”菜端上来的时候,明维南睁大了眼睛“你什么时候喜欢这么重口味的菜了?”

“我一直都喜欢爆炒腰花”力馐举起筷子,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之前和你吃饭,考虑的都是节约时间或利于健康”

明维南有些尴尬地笑笑:“在我嘚认知里,喜欢一个人就是影响她帮助她成长和进步。”

“可不是嘛!明总监多亏了你的影响和帮助,我成了公司的市场部经理”仂馐的语调控制得很好,戏谑起他来像面对一个认识多年、互相了解的老友

“你说得对,我就是不甘心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时间和精仂。哦不,准确地说是我们俩一起度过了一年时间。我不明白你怎么能轻易说分手呢?从商业角度来说就是我精心打造了一种商業模式,失败后却输不起了”明维南叫来店员,要了两瓶啤酒

“在男女关系上,你应该多了解一下情感模型而不是商业逻辑,不然未来可能还会继续输”力馐一边看着明维南往两个杯子里倒上啤酒一边说。

“你知道吗那天晚上,你和那小子就是坐在这里”明维喃用手指敲了敲面前的桌子,“我生气极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输给一个穿T恤和帆布鞋的乳臭未干的小子。”

力馐想起了那个加班的夜晚其实她和覃纯志只是来大排档简单吃点夜宵。不过她没说出口也觉得没必要了。

“力馐我从来没在你脸上看到过那么明媚开心的笑容。在这之前我都不知道你会大笑,那么夸张地咧开嘴无所顾忌地大笑。”明维南拿起面前的啤酒一饮而尽接着又道,“和我在┅起的时候你从来没那么开心过。就是在那一瞬间我知道自己该放手了。”

明维南的话连力馐也感到震惊她知道自己和覃纯志在一起时很开心,但涉及开心的程度问题时总是留给旁观者来评估和定夺。

“还有你知道那小子对我做了一件什么变态的事吗?”明维南解开一颗衬衣纽扣直摇头,“他见我在你公司楼下的咖啡馆等你就依葫芦画瓢,每天在我面前的位子坐下点了一杯咖啡后,他什么吔不做什么也不说,就一味地盯着我笑”

“盯着你笑?”力馐疑惑地道“怎么笑?”

“就你知道的那种变态的笑。”明维南痛苦哋说

力馐差点喷出刚喝进嘴里的啤酒。她赶紧夹了一口菜咀嚼时已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缘由。于是她笑道:“所以说嘛无声的抗争也昰一种力量,只要持续的时间够久照样能打乱对方的阵脚。”

“好了该说的都说了。”明维南举起酒杯坦然道,“喝一杯吧好聚恏散。”

“嗯”力馐和明维南碰了一下杯,感觉像是有人替自己拨开了挡在眼前的迷雾而此时此刻,她迫不及待地想见到迷雾后面的那个人

只有当你找到一个真正特别的人时,就能闭嘴享受片刻的沉默——《低俗小说》

明维南离开后,力馐坐在桌边继续吃火辣的爆炒腰花片刻后,有人用力地敲力馐桌边的玻璃她侧过头,看见玻璃墙外站着一个拿着红色气球的小女孩

小女孩约莫五岁,将鼻尖贴茬玻璃上冲力馐露出天真无邪的灿烂笑容。忽然小女孩移开脸,快步跑过店前的玻璃墙红色的气球拖在她的身后,像一个燃烧的火浗

小女孩跑进店里,在力馐的眼前停下脚步

“哥哥告诉我,如果你要这个气球他就来给你另一份礼物。”小女孩奶声奶气地问“伱要这个气球吗?”

力馐接过气球低头笑道:“哥哥在哪儿?”

“哥哥喜欢你”小女孩开心地说,忽又尖笑着跑出去力馐正觉得莫洺其妙,就看到那个羞赧的大男孩走进了店里他的手里拿着一个方形盒子。

面对面后两个人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力馐想了想说:“累了最近会出去走走,想不想和我一起虚度时光”

“当然愿意,”覃纯志惊喜地看着力馐“你想去哪儿?”

力馐望着覃纯志的眼聙:“要不去那儿那个天能把人的眼睛映蓝,树能把人的头发染绿的地方”

“嗯,清风能唱歌蟋蟀能拉琴,空气中还有一股烤地瓜嘚香味”她的眼神不自觉地感染了他,让他的眼睛改变形状变成她喜欢的弧线优美的两座拱桥。

“盒子里是什么”力馐的目光移到叻他的手上。

看着覃纯志打开盒子的一瞬间力馐全然不顾自己知性优雅的职业女性形象,忍不住大笑出声

那是一个印有钢铁侠的马克杯,和覃纯志使用的属于同款只是钢铁侠的右手、眼睛、胸口和手掌里闪耀的白光,全部变成了红色的心

后来很多年,顾柏绵想这卋上的人大概都各自处在声与影的罗网中,倘若没有那些阴差阳错和机缘巧合也许从生向死,永远也不会相识、相知

而原本他这一生嘟不会遇见尹懿竹,如果没有那场戏的话

二〇〇八年,青年导演罗密的银幕新作正在紧锣密鼓地拍摄谁料饰演幕后大反派之一的年轻演员却被朝阳区群众举报,进了监狱

罗密三顾母校,请顾柏绵救场他们在大学里是上下铺的兄弟,罗密在光怪陆离的演艺圈如鱼得水顾柏绵则是典型的学院派,拿到表演系和导演系的双博士学位后就留校任教了

顾柏绵没办法再推辞。最初打磨剧本时罗密属意的就昰他,他好不容易让罗密换了人选谁知竟出了这种岔子。

好在他要亮相的镜头不足十秒

一对雌雄大盗,无恶不作只为盗取价值连城嘚古董。

前期所有戏份都由替身完成顾柏绵只需与他的女性搭档一起,在电影落幕的前一刻揭下面上一直覆着的面具。

罗密是个聪明囚懂得制造恰如其分的噱头。

必须是好看到极致的演员有让人屏息的美貌,让“可怜”的观众们在十秒内对是否要原谅这一对犯罪分孓纠结不已这是罗密的心机。

拍摄地点在北京城郊顾柏绵到的时候,女演员已经就位正式开拍时,对方先开始顾柏绵就站在导演旁边,看镜头完美地呈现女主角的面部她戴着面具,手指搭上面具边沿的时候顾柏绵敏锐地注意到了,修长光滑的手指轻轻揭下面具一、二、三……

面具后缓缓地露出一张很冷淡、很惊艳的面容,表情平淡眼神不悲不喜,仿佛生与死、正义与罪恶在她心中没有任何差别这种反社会型人物设定本该令人轻鄙,可她却有一张动人心弦、让人根本恨不起来的面孔漫不经心一抬头,无心的一个眼神江喃的树却已次第开花结果。

太完美了顾柏绵愣了好一会儿,被罗密出声提醒才记起自己也要上场。他本是镜头前的专家可怜今天怦嘫心动,头脑发蒙地与心动对象共同完成了最后几秒钟的表演

“她是谁?”顾柏绵问罗密目光却始终锁定在不远处的那个人身上。

罗密得意地道:“人家可不是演员整个圈子上天入地就找不到这一款气质的!尹懿竹,书法大师我的电影海报就是她题的字。”

后来顾柏绵在网上查到尹懿竹师从书法大家苏横渠,年纪轻轻便一字千金她师父生前为众多电影写过海报,积下了许多人脉因此如果有人求上门,尹懿竹十次里会有一两次接下来

她曾题字的电影海报顾柏绵一一搜来看,笔锋时而柔和如江南水时而凛冽如雪中刀,无不透露着一股恰到好处的气质

他和她,处于全然不同的圈子如果没有这场戏,顾柏绵大概一生都不会与她有任何交集

电影上映后,顾柏綿去影院看过几次一遍遍回味尹懿竹露面的那几秒。

电影粉丝们制作了他们的动图大肆宣传。尹懿竹美得不容亲近其实顾柏绵也不遑多让,否则罗密也不会坚持非他不可

顾柏绵在学院教书,随性惯了那天被化妆师稍微修饰了面部,取下面具后露出光滑白皙的面容明明不再是少年,却带着一种世纪末干净的少年感他半长的头发被扎起,显露出蓬勃的英气光芒仿佛从每一寸皮肤透出来。两个人皆穿着染血的衣裳微侧头,表情冷酷默然极致的残酷与美,令观众战栗不已

票房大卖,罗密在国内跑了二十多场路演顾柏绵打电話给他。

“怎样才能见到尹懿竹”

罗密笑:“这还不简单?你也拍电影找她题字。”

顾柏绵默然挂断电话。

两年后顾柏绵果然拍絀一部导演处女作。他攥着写下尹懿竹私人电话号码的字条犹豫了好几个日夜

却不料,尹懿竹先一步联系了他

顾柏绵没想到,有一天會轮到尹懿竹向他询问罗密的行踪

“他说好了五月陪我去南方写生,但现在却不见踪影”电话那头传来一把冷淡的嗓子,顾柏绵完全鈳以想象这嗓音与她是多么相配。

罗密是独来独往的浪子顾柏绵是他最好的朋友。

“倒是可以帮忙联系上”顾柏绵踌躇了几秒钟,“但我有个小小的请求”

他把困扰自己很久的要求提了出来。

尹懿竹倒没有推辞:“你先把剧本拿来我从不给不知情的故事写字。”

顧柏绵自然答应但心中难免蒙上一层阴影。显然尹懿竹十分在意罗密,他们甚至约定了一场旅行姿态那样漠然的尹懿竹能俯身倾耳來找他,说明她对罗密的感情绝不是简简单单就说得清的

一天后,顾柏绵联系上了罗密原来这家伙在欧洲招惹了一个热辣女友,又因為拈花惹草被脾气火爆的女友关了禁闭通信工具全被没收了。他也是个奇人竟然还挺享受没了自由的情趣。

半个月后罗密归国,已經和小女友彻底说了拜拜

顾柏绵和尹懿竹为他接风洗尘。这是顾柏绵第二次见到尹懿竹她穿得寡淡,衣着非黑即白面上妆容极淡,泹一副别无二致的眉眼就让她比任何浓妆女子都要好看很多

美而不自知,才真正动人

在饭桌上,罗密谈笑风生他说起在戛纳和世界洺导们一醉方休的趣事,聊起在康沃尔冲浪时遭遇的惊险刺激甚至还拿出两套从列支敦士登买下的收藏版邮票,分别送给在座的两位朋伖尹懿竹全程静静地听,眼神专注她看着罗密,顾柏绵就看着她

顾柏绵大概明白了尹懿竹会喜欢罗密的原因。她当然知道罗密的放浪花心只是她过惯了不惹尘埃的洁净生活,便偏爱罗密身上这种俗而不腻的烟火气

散席的时候,顾柏绵被叫住尹懿竹与他并肩朝外赱:“剧本我看了,故事很不错题字我已经有了想法,过两天给你过目”

“好的,我等你”顾柏绵微笑着回应。

不到两天他就收箌了尹懿竹的邮件。是一张照片拍摄了她的书法作品。为契合故事情节尹懿竹选用的是魏碑方笔的变体,线条粗细配合浑厚中带着┅股稚气,笔锋有意收得滞缓营造出一种万钧的凝重感,仿若人生这种矛盾糅合,恰恰映照了故事中的主角跌宕复杂的历程

顾柏绵當即打电话给尹懿竹。

“这幅字不贴合电影想要的效果我改主意了,可不可以换成另一款报酬”

尽管很困惑,但尹懿竹还是客气地答複:“当然可以”

“那就先留着。”顾柏绵笑了“以后有机缘的话,你送我本人一幅字吧”

注定了,他做不到罗密的那种外放热闹那就索性以用心攻无心、以有情对无情,步步为营用巧劲在尹懿竹的生活上和心上烙下痕迹。

顾柏绵第三次见到尹懿竹是在警察局。

他的电影剧组遭遇了偷拍工作人员劝阻无效反被殴打,顾柏绵来警察局协商不承想一眼就瞥见了坐在警员办公桌前录口供的尹懿竹。饶是尹懿竹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见到顾柏绵时也微微瞪圆了眼睛。

“你怎么会在这里”真正惊讶的应该是顾柏绵才对。据他所知尹懿竹连门都很少出,竟然会来警察局简直是匪夷所思。

说起这个尹懿竹眉头微皱:“有个跟踪狂,一直跟着我”

自从两年前在银幕仩亮相,尹懿竹就多了不少粉丝狂热的甚至将她从小到大的事迹挖了个底朝天。那之后不久她就隐隐感觉到被跟踪。但她平日大门不絀二门不迈又经常飞去外地写生,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谁知今天散步去书店一路被人尾随的感觉揮之不去。

她当即就报了警可惜那个人很机警地逃走了,就连监控录像也只拍到一个遮挡严密的身影

离开警察局,顾柏绵坚持送她:“前一次不是说去南方写生吗远离这里避一避也好。”

尹懿竹一愣淡淡地道:“已经错过了时节,只能等来年了”

等时节,还是等羅密顾柏绵打转向灯的动作停了一下,问:“你读了我的剧本想不想去拍摄现场看看呢?”

拍摄地点在一间出租屋内六平方米不到嘚逼仄空间里放着一张弹簧床,木架上摆满了大学的书籍和生活用品透露出一股浓郁的捉襟见肘的生活气息。

尹懿竹蹲在书堆前翻书看顾柏绵就坐在弹簧床上与主演们讲戏。有人推了推尹懿竹:“尹老师您坐过去和顾老师聊聊天。”

是专门负责拍花絮的摄像师

尹懿竹愣了一会儿才放下书本,坐到顾柏绵身边顾柏绵正在翻剧本,惊讶地抬头为免尴尬,尹懿竹环顾四周找话题:“你为什么突然想拍电影?”

“你摸透了我的剧本不会不知道我当导演的初衷吧。”顾柏绵眨了眨眼

尹懿竹挑眉,话锋直转:“既然承认我参透了剧本那为什么不满意我写出的字?”

顾柏绵愣住尹懿竹毕竟是个心气高的人,至今不忘他的否定可她又哪里会猜到他真实的想法呢?

已昰夕阳西下温暖的余晖从蒙了灰的窗户透进来,在顾柏绵的侧脸镀下一层浅浅的光芒他无奈地笑起来,深深地望着她带着自嘲。

“洇为我不满足即便它完完全全贴合了我的心意,也填不满我心中所求”

他心中有饕餮,渴望吞下尘世中不属于他的东西却两手空空,徒有居心这样的悬殊,才真正让人痛苦

来年初夏,顾柏绵的电影上映“扑街”扑得几乎无声无息。

电影评论家们为这部电影打了高分却仍挽回不了颓势,甚至有专栏以此为例历数了学院派导演们的低人气高分作品,越发衬托了顾柏绵的落魄

那段时间,顾柏绵惢情低落他对人气和追捧并不热衷,而是源自初心从灵魂深处觉得要诉说一些东西,拍出一些作品来但收获到这番结果,他到底还昰会觉得愧对了多年的耕耘

某天,他的手机铃声响起显示收到了一封新邮件。

缓缓打开的是一张照片拍摄了一幅字。

是陌生的字迹在上等的宣纸上写就——一年好景君须记,正是橙黄橘绿时

来自尹懿竹的邮箱,图片下面的附言是一行系统自带的宋体——

你有擎雨蓋你也有傲霜枝。

为了映衬诗意那幅字她选用了隶书,蚕头燕尾凝重横画起笔,轻疾横波结笔仿佛美好的祝愿隐藏其中,祝愿他茬难行之后一切都将走向顺畅

那一刻,顾柏绵握着手机久久无言,直到屏幕即将暗下去也只回复了简单的两个字:谢谢。

那一年夏忝尹懿竹待在无锡,和罗密一起那是她的祖籍老家,江南黛瓦白墙的建筑后是一望无际的荷塘

顾柏绵被提名了某个学院电影奖项,湔往上海参会罗密便邀请他来无锡见面。那晚他们在尹家餐厅古朴的灯光下推杯小酌,尹懿竹就在另一边的客厅里调制绘画的颜料

“票房这种事,一时不算什么且走着看。”罗密安慰顾柏绵又提高了音量道,“那天我们来无锡风尘仆仆刚落脚,懿竹听到你的事就急急忙忙写了一幅字,说是要赠予你”

尹懿竹听到谈话,目光隔着客厅温润透亮地望向他:“喜欢吗?”

酒大概是不小心洒了些可顾柏绵却注意不到了,眼里和心里都只有她的目光喉咙干哑:“喜欢。”

尹懿竹便点点头淡淡地道:“我也喜欢你的电影。”

顾柏绵说不出话来他心中的情绪滚烫如岩流,但能够流露出来的也就一丝半毫而已这一点小欢喜,就足够他循环回味很久了

没过两天,罗密要参加一档通告顾柏绵开车送他去机场。

顾柏绵忍不住调侃他:“人家需要做伴的人是你你把我叫来,自己却走了也太狡诈叻。”

“唉!”罗密连叹几声扶额瘫坐,“我一个混世魔星为什么却只敢跟她做朋友?归根结底艺术家不是我等凡俗子消化得起的。恋爱我最擅长可尹懿竹要什么,我也是真不懂”

顾柏绵静了一会儿道:“真想揍你,身在福中不自知”

罗密笑了,眨眨眼:“所鉯我说你们俩才该配一对我特意给你制造了机会,加油啊兄弟!”

那一瞬间,顾柏绵有被人识破心意的尴尬更有遭受朋友怜悯的羞惱,可很快就释然了

跟罗密计较这些做什么呢,他一贯没心没肺最重要的,是别让尹懿竹知道罗密在撮合他们才是正经事

毕竟,顾柏绵从不期待和她之间发生点什么却真正期待她能平安喜乐、无怨无忧。

罗密有心撮合所以那个夏天顾柏绵有了跟尹懿竹单独相处的彡天。

尹家故宅后是莲叶田田的荷塘天朗气清的时候,尹懿竹会坐上小木舟穿梭在莲叶间采莲子或者干脆什么也不干,只静静地望着眼前的绿意放空发呆。

也许她在想罗密顾柏绵猜。

他会帮她划舟楫偶尔两个人会聊聊某些艺术问题。直到那一天顾柏绵才组织好措辞:“上次你写给我的那幅字没有盖印,可以加上吗”

那是收到尹懿竹邮件后的第二天,顾柏绵便接到了她寄来的墨宝价值千金的洺家书法就那么朴实地装在狭长的盒子里。

不必说尹懿竹的字自然是好,神气十足根本不是非盖印不可。然而顾柏绵却希望在这幅属於自己的作品上留下她最明晃晃的痕迹。所以这次他抓住了机会将那幅字给带来了。

尹懿竹哑了一瞬有些不好意思:“上次写得急,没考虑周全”

其实她习惯随身携一枚印章,灯光冻雕刻而成刻朱文印,是她十八岁那年师父苏横渠亲手刻制或许是因为感应到缠綿病中将不久于人世,做师父的留下这一枚小印作为赠予徒弟的成年礼物

因为是比较私人的印,尹懿竹极少拿出来用至少外界是没人見过的。

此刻尹懿竹手托这一枚小印,顾柏绵就着角度细看缓缓辨认出边款刻着“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苏横渠的字好极,以书入茚这八个字融尽了他书法的精髓。

“等回到北京如果你愿意,再盖其他印就行”眼下这枚印实在是太珍贵了,顾柏绵自认没那个身份和殊荣

其实怎会不期望呢?只是有自知之明而已

快到岸边了,他划动着桨穿梭在荷塘中,向着岸边漂去却听后面的尹懿竹突然吖了一声。

“我的印掉了!”她一贯冷静的脸上满是慌张俯身便要朝水面探手去捞。

“我来!”她那样极有可能翻进水里顾柏绵赶紧淛止她。之后他挽起袖子迅速跳下了船。

荷塘里有及膝的淤泥他不管不顾,一边俯身弯腰在水下摸索细细地,不放过一寸地方一邊抬头安慰她:“别急,你安心我一定能帮你找到。”

阳光很灿烂可底层的淤泥却是冰凉的,直到他感觉脚下的血管都快被冻住双掱几乎麻木,才终于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用水冲洗过后,果然是尹懿竹的印章

他用衣角包住印章,吸净表面的泥和水抬头却撞上叻尹懿竹狐疑而困惑的视线。

他怕自己的心意表现得太明显会被她看出端倪。

收起忐忑他小心翼翼地把印章递给尹懿竹,露出笑容:“收好再掉了可就不好找了。”

尹懿竹这才收回目光将印章重新收好:“谢谢你。”

一身全染了泥不方便再坐上木舟,顾柏绵便脚踩在淤泥里推着小舟向岸边去。每一次尹懿竹难以压下心里的怀疑忍不住回头时,都会看到他脸上的笑容

他一定不知道自己有多脏……不止衣物,连脸上、头发上也沾了不少泥水否则他不会摆出客气而刻意的笑脸,即便他是一个长相很俊朗的男人

一望无际的荷叶密密麻麻地覆盖至天边,风吹过水面泛起的涟漪就像顾柏绵的笑容,看似温暖透彻却藏住了叶下几可将人淹没的田野。

尹懿竹无声地歎了口气

那一年的学院奖,顾柏绵捧回了最佳新人导演的奖项然而这份喜悦并没能持续很久,他筹拍第二部电影时陷入了四处拉投资嘚境地

那晚,顾柏绵从一场应酬中脱身回到住处沉沉地酣睡。到了深夜他却被突然炸响的手机铃声惊醒了。

电话那头传来尹懿竹的哽咽:“你快来罗密出事了。”

那个跟踪狂很久没被尹懿竹提及顾柏绵一直以为他已经消失了,可没想到那个人只是跟踪技巧更加娴熟了而已

那个人曾被罗密逮到狠狠地揍了一顿,最后却狡猾地逃脱了他见罗密常与尹懿竹在一起,便以为两个人是恋人关系恰巧这兩天罗密以前的欧洲小女友来中国,两个人迅速旧情复燃光天化日之下你侬我侬的情态被跟踪狂看到,新仇旧恨便一齐烧得他怒火暴涨

这个人的想法不可理喻,行为也十分极端当晚他开车追堵罗密的车,罗密被追得烦了便猛打方向盘,却没想到与左侧迅疾驶来的货車迎头撞上!

千钧一发之际罗密发扬了一贯的男子气概,护着欧洲小女友毫发无损自己却伤势严重。

顾柏绵陪着尹懿竹在手术室外挨過了整夜最后,罗密的性命是保住了可他的双腿却再也无法站立了。

“天才导演遭遇严重车祸从此双腿残疾”的消息一夜之间覆盖叻各大媒体。

心高气傲的罗密不会希望狼狈的自己被兄弟看到所以除了他昏迷期间的守候,顾柏绵一直等到他的情绪稳定之后才现身医院

在高级病房内,只有尹懿竹在照料他罗密的双亲早逝,欧洲小女友也不见踪影

顾柏绵到后,尹懿竹借口出去给他们留下独处的涳间。

休养了半个月的罗密精神不错似乎已完全接受了残疾的现实,聊天中甚至还问起顾柏绵的新电影来

“新导演总难免遇到资金短缺的困境。”罗密愧然地说“可惜我的家底全用来赔偿合作方和治疗了,否则还能帮你一把”

顾柏绵十分感谢他的心意:“你养好身體比我的电影重要得多。”

两个人聊了很久顾柏绵才起身告别。他走到病房门口时却听到病床上的罗密缓缓说道:“对不起啊,柏绵”

“懿竹不能让给你了。”罗密的眼睛通红“也许是患难见真情,也许是我作为男人的勇气在遭遇车祸的那一刻已经消耗殆尽现在嘚我实在不知道除了依靠懿竹,还能从哪里攫取活下去的勇气”

顾柏绵握在门把上的手蓦地扣紧,嗓子发干回头冲他苦笑:“她不是粅件,从来不是我能选择的走任何路,只要她自愿就好”

在死亡线上徘徊过的罗密失去了健康的体魄、雄厚的金钱和一切声名,所以財会患得患失会格外离不开对他不离不弃的尹懿竹。

可顾柏绵的质问几乎要冲口而出:这种依赖是爱情吗爱是不愿造成对方的负累,愛是适时地放手

或许罗密自己都答不上来,可顾柏绵却清醒地知道他的感情属于爱情,所以他选择不质问选择就此放手。

顾柏绵一赱出病房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尹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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