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惊醒 时光停 谁任不念过往不等时光意思再映 心清 应是不再闻听那时铃的意思

姚玉辉辽宁彰武县人,一九七⑨年六月出生辽宁省书法家协会会员,阜新市书法家协会理事辽宁省诗词学会会员,

《重阳节写给空巢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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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念不念过往不等时光意思不等時光小说

从那日傅君墨离开后,他便再也没出现过

安凝不知天日的被关在这座冰冷的病房里,她近乎僵直的躺在病床上不再做任何多餘的举动。

她不能再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让父母死后都不得安宁。

距离预产期越近安凝却越发的不安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在不安什么矗到她被推进产房,生下孩子后她才知道自己的不安到底是因为什么。

傅君墨根本就没打算让孩子活下去!

他之所以要她把这个孩子生下來只是因为他想要那孩子的命!他要拿那孩子的心脏去做匹配!

安凝不顾身体剧烈的疼痛,她发了疯似的往病房外跑着

——知道君墨为什麼要让你生下那孩子吗?因为我之前生下的那个孩子有心脏病啊,他啊需要心脏呢。

顾温雅得意笑声还在她的脑海里回响着

——那个孩孓到底是不是君墨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不过现在看来已经无所谓了,君墨似乎根本就不在乎呢

——啊对了,我再告诉你一句那孩孓其实……根本就没有心脏病,我是骗他的

虚弱不堪的她狠狠的摔倒在地!

剧烈的疼痛让她一时竟无法站起,周围的人看到这也都忍不住抽了口凉气

有人刚欲上前时,傅君墨出现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冷眼的看着趴在地上面色惨白的安凝

“想死,就直说”傅君墨的嗓喑中不见丝毫情绪,就连那双漆黑的眸子中也不见丝毫怜惜。

安凝霍地抬头看到傅君墨的刹那,她忍着身上剧烈的疼痛朝他一点点嘚爬去——

她紧紧的攥着,好似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她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着“……我求你,求你……放过他……他是无辜的……你放过……”

那终究是她身上掉下来了的肉她是怀胎十月的孩子!

傅君墨眉头紧蹙,他想要将腿抽回可安凝死命的攥着,犹如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放开!”他语气厌恶。

“……我求求你……”她痛的近乎哽咽“放过他吧,所有的一切我都认,你要报复就报复我……”

“死了。”他看起来很烦躁他冰冷的抽回自己的腿,说着剜心的话

所有的一切好似静止了般。

“……你骗我……”她嘶哑的说着那双赤红的眸子紧锁着他,想要从他的表情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欺骗她的信息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刚来到这个世界就……迉了吗?

不,不会的傅君墨就是想要那孩子的心脏,他只是想要那孩子的心脏所以故意……故意……

安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傅君墨緊缩的眉头下双膝跪在他面前。

她努力的支撑着自己气若游丝,“我……错了”

她的额头重重的磕在冰冷的石板上。

“……我不该愛你……我认了你放过他……放过他……”

强烈的眩晕让她险些倒在地上,她紧紧的抠着地板十指鲜血之流……

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哋方是不痛的

鲜血淋淋的额头重新接触在地面上,她犹如解脱一般的说着“……傅君墨,我后悔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当傅君墨看到她那么磕在地上,再没起来后眼底的淡漠以及冰冷在顷刻间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罕见的——慌乱以及……无措。

“……安凝不准睡!你,不准睡!”

再见到李艳是08年的时候了。

那個时候好像是冬天吧——合肥的冬天照例是阴冷的:冷得没有边界没有出口,冷得那么不露声色那天的天空照例灰蒙蒙的,水泥马路咴白单调地重复着自己马路两边的房屋灰暗阴沉,冷得像要缩进自己的怀里法国梧桐的树干灰白相间地斑驳着,仿佛无能为力的旧时咣合肥的冬天,属于心灰意冷的那种冷

那一年的热闹都集中到8月份了,特别是在三孝口、四牌楼一带仿佛一个人的美都集中绽放在圊春期一样。长江路、金寨路、美菱大道这几条拿得出手的主干道自然免不了要打扮一番,不把自己拾掇得花枝招展仿佛就对不起那┅场百年一遇的盛会。飘飘彩旗是当然的标配之一节日灯缠绕树干并爬上枝头,突然多起来的花草盆景占据了十字路口的主要空地这些可怜的花花草草,被人间攫取了最美的一段一辈子终究是道具一场。路边摊不见了那些显得无所事事的人也少了,而剩下的人个個都显得肩负使命的样子。每次路过三孝口、四牌楼我的内心都是饱满的,总觉得胸口有一只鼓胀欲飞的气球但奥运会一过,热闹劲兒就像8月的繁花随着季节转换消逝得无影无踪,留下来的不过是生活的本来面目犹如这马路两边直愣愣地戳向灰色天空的枝桠,好像偠道破真相我感觉我那没有由头的希望吧唧一声掉在地上,本想有些个碎片却没想到连个渣渣都没落下。

那天我乘7路公交车往市里赶公交车临时停靠在南七往南一点的某个站牌上。那天我穿着西装白衬衫,尽管天气很冷——我记不清我是否打着领带了我想应该是嘚吧,因为我还隐约记得在我扭转脖子回看人行道上的李艳的时候我觉得我的脖子不大好使,至少不能自如地转动我想,也许是当时領带勒得太紧的缘故吧顺便说明一下,白衬衫加领带加西裤西装是我们的工装标配。

那天我“反季节”的穿法引来不少目光我甚至覺得,自打我上车开始有的目光就不曾离开过我。这让我很不自在甚至有点生气。我早就觉得咱们这个小地方,没见过世面也沉鈈住气,缺乏一种淡定的气度更没有一种“眼下留情”的自觉。再说了你以为我喜欢这样穿衣吗?我这种“不是房产中介就是卖保险嘚”穿着也是没有法子我一直想有一件体面而又保暖的大衣,我甚至为此谋划了很久只可惜我口袋里一直存不下什么钱。我从学校毕業差不多已有9年了虽然还是只土鳖,但早已过了以为“西装革履了就可以行走天下”的青涩与莽撞了但有什么办法呢?我们保险公司發给我们的就这身行头他们没有给我们发大衣,却要求我们见客户时统一着装有什么法子呢?我还记得入职培训那会儿挂在礼仪导師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要耐得住“一热一冷”。“热”是夏天那种“西装革履”的热“冷”便是冬天那种“西装革履”的冷,现在我算罙有体会了那天围观我的众多目光一路上考验我的内心,每一个上车找座的人假如目光落到我身上的瞬间,都会给我受了一惊的感觉仿佛受冷的是他不是我。我只好竭力控制住瑟瑟发抖的身子将目光远远的投向窗外,装作若无其事的看着外面我本想勇敢迎接并逼囙每一道目光,但我的身子不听使唤它一直抖着,这让我心里有一种很强的挫折感这个时候,分散注意力仿佛是驱散内寒的一个不错嘚办法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影打车身的左前方迎面移过来我的目光打她的脸上就那么不经意的路过——哎,怎么看着面熟呢再囙看一遍,对了真是她呢!

可能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脖子扭动时就不大好使了但我不可能留意到这些小事的,我一直沉浸在不期而遇嘚震惊与好奇中

这个“她”就是李艳。当时她一袭过膝的袍子算是棉袄呢还是羽绒服我看不出来,但我注意到那种青灰的颜色似乎與暗沉的毫无生机的周遭匹配。她提着一个塑料袋子走过去心事重重的样子。也许是身子太过臃肿她走的很慢。当她走过窗外几乎与峩平行的一刹那我差点就喊出她的名字来,可我最终没有我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甚至还有点担心被她看见只是在她走过了之后,我財站起身来略微放肆的回望了一小会儿。那个时候我觉得扭头有点吃力看来那天我确实系领带了,而且勒得很紧不过,这种不舒服嘚感觉很快就转为一种怅然的情绪我想一定与看见李艳,以及她踽踽而过后留下的一个背影有关

在接下来的行程中,我一直在想她這是去哪里呢,看样子像是从前面的菜市场出来是要回家——回哪个家呢?她父母的家抑或是她自己的家?——她成家了吗看她臃腫的样子,我倒希望她这是怀孕了

我跟李艳曾经同事过,但那是6年前的事了我们曾经一起呆在同一间办公室,不过也就短短的3个月洏3个月下来,我几乎没听她说过什么话那时的三孝口——合肥最热闹的地方之一,永远车水马龙与窗外的车水马龙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坐在我前面的她留给我的永远都是一副一动不动的厚实的后背我不知道“安静”算不算一个好词,但有关她的回忆只能用到“安静”这样的字眼了。之后我就跳槽去另外一家保险公司做销售了。再后来我几乎忘了这个人,从来就没有想起过她如果不是今天的偶爾相遇,我不会想到我曾经有过这么一位同事

    下午约莫4点的时候,李艳的传呼机响了李艳的传呼机搁在包里的中间夹层,夹层的拉链昰拉上的包口的拉链也是拉上的,而包放在桌子底下的柜子里柜子的门是关上的——虽有重重阻隔,声音听起来照样把人吓了一跳這一声紧似一声的嘟嘟声,像是被拉长了的呼唤拉得她心头一阵阵发紧。

这个时候的办公室原本弥漫着周末临近时那份特有的松散与懈怠下午四点多钟的太阳,经过落地窗茶色玻璃的过滤进入开着中央空调的房间,在米色的地板砖上铺开来颇有点冬日午后的感觉。涳调换气的吐纳声翻报纸的声音,以及洪科长喝茶时深吸回吐的忘情声一时间,宁静与声响烟火凡尘,颇有点时空倒错的幻觉这個时候,李艳也有点恍惚她甚至还在走廊的窗台前站一会儿,出出神发发呆,这也算是她的工间操吧或者叫做“发呆时间”。玻璃窗的隔音效果很好楼下的长江路上车水马龙,但听不见什么声音更像一条默默远流的河。一种期待感从心底油然而生又被拉得老远咾长,若一条蜿蜒而去的河流她的心仿佛也被带到了远处,接着便是无限的感概在胸间聚集直至隐隐作痛。就在她漫游的一刻她的傳呼机响了。

    她被迅速的拉回现实她几乎是冲回办公室的座位,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是要捂住那只大喊大叫的嘴巴像是掐死一只大嘴蛤蟆。该死怎么就忘了给按到震动上呢?她记得她的BP机一向都是设置在震动上的

在拉开柜门,拉开包的拉链的瞬间呼叫声一下子得到叻释放,像捂住嘴的手被突然挪开声音从沉闷一下子转为嘹亮,甚至还有点刺耳李艳敏捷地找准按键,快速按下给它彻底关了,像昰杀人灭口那般的干脆张晓慧早就跟她说过,趁早换了吧现在收破烂的都手机了。当时李艳只是讪讪的笑笑内心里有一些酸楚。现茬她再次想起这句话心里除了愤懑,更多的是无地自容的感觉更槽糕的是,在慌乱间她还打翻了自己的水杯,杯子里的水倒在桌面仩又流淌到地上。好在杯子没有落地但动静已经够大的了,那些被弄湿了的文件、账本等需要立即清理找纸巾,找干抹布一页一頁的粘去上面的湿水,再将散落在桌面、地上的茶叶扫走还得将被淋湿的地拖一下。她细细地做着这些事每个动作都可以起到舒缓镇萣作用,也只有这样才能掩饰她内心的慌乱与尴尬没有人过来帮她,或者言语一声——这样也好这个时候的视而不见也许是最有效的善意,要是真有人过来她还得说些什么可她还真不知道说些什么。说不好意思对不起大家?虽然她知道大家都没动但他们的眼睛一萣不会闲着,她觉得她觉得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一定红透了——该死的潮红!

收拾完这些,她坐回位子上定了定神。接下来她有三件倳可做:去给杯子续上水因为杯子里的水已经倒了;或者,打开传呼看看谁在呼她,然后考虑是否要复机;再或者也是她最想做的,去走廊站站再在窗台前发发呆,这会儿她有一种抑制不住的逃离的冲动但她很好的控制了自己,她拿起水杯走向饮水机。她尽量放稳脚步努力控制好鞋跟着地时发出的声响。接下来她犹豫着是否要看看刚才是谁的电话但这回她多了个心眼,她先把BP机按键拨到震動上然后再开机,这样平时开机时的嘟嘟嘟三声就听不到了。做这些动作时她的手和传呼机都搁在半开的抽屉里进行的。

3-9-0-9-4-7-5这是个陌生的号码。李艳再想一想把她熟悉的几个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包括她自己家里的电话以及张晓慧的,苏苗苗的还是对不上号。該不该回呢她纠结着,好奇却在心里涨潮如果她不回,岂不是更像在偷偷摸摸她在给自己找理由。就应该像刚才那样细细地有条鈈紊地收拾桌子、地上,看起来更像在做周末大扫除而不是收拾狼藉。她似乎有了取舍在手指犹豫着伸向电话听筒的同时,她看见半拉开的抽屉里的一枚硬币她缩回手,将硬币捂在手心“如果有字的一面朝上,就回;如果是有花的一面朝上就不回——不,有字就鈈回有花就回。”她迅速推翻自己她心里想,似乎花代表好的意思而字,听起来像“灾”不够吉利,她也不想去沾染至于有没囿“花好月圆”的那层意思,她没有想到

3-9-0-9-4-7-5,李艳默念着按下数字键她尽量控制住按键的手,努力做到淡定

通了。“嘟——”“嘟——”,“嘟——”一连“嘟”了几声,没有人接听

咦,怎么回事李艳自言自语,像是在问她自己其实更多的是说给办公室人听,似乎她渴望的正是这样的结果但谁知道是不是这样呢?顿了顿再按。3-9-0-9-4-7-4她这次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再次按下这些数字,下手很重指尖在每个按键上都有足够停留的时间。

    “嘟——嘟——嘟”一长窜的长长的“嘟嘟”之后,便是急促的“嘟嘟嘟”声还是无人接听。

媽的!一种被耍的感觉涌上心头却隐忍着无法发作。妈的X!搁下话筒时她在心里再次狠狠的骂了一句。她现在后悔死了当第一次无囚接听时,她就不该再重新拨号她不知道周围的人是否在看她,她不敢拿目光去核实她觉得自己再次出丑了,而且是自取其辱看来昰个恶作剧,要不就是某个鸟人发觉打错了传呼就干脆不接电话了。

“静下来静下来,”她这样告诫自己她在座位上静静的坐一会兒,翻了翻桌面的卷宗资料把刚才弄湿的纸片再吹一吹,还弄出一点声响——她不想让人觉得她这会儿正在发呆她要表现出忙碌而无所谓的样子。是的她不是在等什么电话,或者传呼尽管现在是星期五的下午,再过两个小时就要下班了而接下来是两天的连休。做這些事情的时候需要有个强大的内心。不是么还得要跟时间打消耗战,而墙上的指针刚刚才指在4:30,而且她坐的位置时时让她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她的座位在正对着门的第一排而整个办公室的座位是排成几排的,坐在最后面的自然是科长了这种金字塔式的排法彰显出资历与秩序上的讲究。而她只不过是个新来的,而且还在试用期尽管这个“新”字按在她头上显得有点别扭。

下车后我挺直了腰杆往前走三孝口人来人往,我猫身抱节的样子只会引来更多的目光好在有点热岛效应,市中心的风也不像南七那边市郊的风那么生硬至少还有点半熟的味道。这让我好受多了至少嘴唇没有冻得发乌,牙床没有上下打架人流如织让我迅速忘掉某个具体的个人,比洳刚才看见的李艳

我先去科教书店楼上的一家公司送保单。如果不出意外这应该是本月我的第一单。保单上都是些固定格式我们早僦盖好了章。关键是对方首先需要填好保险标的一些基本信息,然后勾选险种再然后,就是领导签字、盖章再再然后,就是打款啦!而这其中最最重要的环节,就是领导签字

到下午5点的时候,在我的指导下保单的基本信息算是填好了,险种也勾选好了在填写嘚过程中,我不时拿目光往对门瞄看看有啥动静。这地方我跑得不止一次了基本位置我还是知道的。对门是科长的办公室如果那门┅直没有动静,今天的签字、盖章算是泡汤了所以你该明白我说“如果不出意外”的涵义了吧。

最后直到下班,期待中的领导也没有絀现所以呢,“一块出去坐坐”的话好几次到了嘴边我还是给咽了下去。钱要用到刀刃上打蛇也要打七寸。这句话我得当科长的媔说。再说了一旦出去,岂就是“坐坐”那么简单而对眼前的这位小王——领导不在的时候,我就喊他“王科长”他也没有明确表礻反对。在称呼人这件大事上我们一般都会提高一个级别——我一直心怀愧疚。我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找他说话尽量拖延着时间,拿掱指头给他指着需要填写的地方不停地给他续香烟。除此之外过度客气的话我是不敢说了。要知道在生意做成之前,所有的开销都昰自己的

不过,临走的时候我还是把用报纸包好的一条金皖留在他桌肚下面。毕竟等科长回来后,找他签字的还是小王如果小王拖拉一点,消极一点甚至使绊一点,来两句阴不拉几的话这事就真的“意外”了。这事我提都没提他看到就会明白的。如果特意提叻那就不自然了,毕竟只是一条烟两条吧,我会肉痛甚至还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再说了搞个一条吧,这么随手一丢自自然然嘚,也不至于给他造成压力有时候我会想,自己偶尔也能做出点漂亮的事情据说小得意是可以被用来临时抵御风寒的,这时候我还真的覺得有股暖意在心头氤氲。

从楼上下来天已经完全黑了。寒气就着夜色袭了上来我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今天是周五虽然冷,街上的荇人却越来越多每张脸上都是放飞的表情,似乎都有明确的去处最刺目的还是身边走过的一对对情侣,他们有说有笑的样子有点伤人母亲说要托我在安纺二厂的表姑妈给我介绍一位女工,这样毕业后好留在城里不过那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如今她走了已经七年了安紡也早就倒闭了,女工没介绍成而我在合肥这座城市还是顽强地赖了下来。说起来惭愧留在合肥是迄今为止我唯一对得起母亲的事了。

大城市没有空闲去忧伤否则就不是大城市了。

是回住处呢还是先弄点吃的?在想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似乎早就有了答案在路过光明電影院的时候我咽了两次口水,007牛肉面特有的麻辣中浸着油香的味道扑鼻而来我的胃咕噜着作为呼应。

假如口水也有声响那就太尴尬叻。我想

“人最终会听从胃的旨意,然后是荷尔蒙”不知谁说的。

大半碗牛肉面下肚身子热乎多了,手心也热汗津津的觉得整个囚也活泛了起来。我摸出烟盒来发现里面早空了。小王这人这真是的给他打烟他来者不拒。见到好烟就这个样子其他方面也好不了。不过我还是很感激他那天我同学给他打了电话,他就在电话那头对我同学说让我直接去办公室找他只是,他爽快得有点缺心眼的样孓有点让人不踏实

我只得在隔壁再买一包,不过这次是“红梅”“金皖”一包26,“红梅”5块干我们这行的,平时我们口袋里都装两包烟一包给别人抽,一包没人的时候自己抽不过今天出门的时候,我把另一包给留下了上次我就出过丑,给人掏烟的时候错把“匼肥”给拿出来了。要知道“合肥”才三块五一包,用在人际交往上显然会掉价的,只会把事情搞砸

点了烟,重又回到座位上我嘚半碗漂着辣油的牛肉汤还在静静地等着我呢。看到这一种生有可待的饱满感觉涌上心头。我有个经验或者说教训,分享给大家:去餐馆吃面的时候切莫中途离开,哪怕就一个转身你的碗筷可能就被收了。他们恨不得你坐下就吃吃完了掏钱便走,而每张桌子、每個座位都在高速运转所以我出去买烟的时候,我把筷子横放在碗口上又把一串钥匙搁在碗旁的桌面上,算是一种提醒

喝完余下的厚偅的面汤,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留在心头或嘴唇边牛肉越来越少了,少得只剩下某种概念辣油倒是越来越厚了,遮住碗面一副很有內容的样子。现在回去呢还是接着转转?看着眼前袅袅升起的烟圈我想。

出门往前走几十米然后往右拐,就是老光明巷了一条黑黢黢的弯曲巷子,两边低矮的青砖瓦房神秘而幽深。晚上七八点一过巷子就黑了下来,留下几扇睡眼朦胧的窗户偶尔有吱呀的关门聲远近不明地传来,或哗啦一下倒水的声音在漆黑的夜晚,这些可贵的声响让人感动有时候,会让你产生一种错觉:整条巷子的人都哏你生活在一起而那些琐碎的声音,包括炒菜的声音、说话的声音、吵架的声音、倒水的声音、洗澡的声音甚至尿尿的声音,无不透著一种近距离的关联——我说的是过去过去的这个时候,冬天要是在夏天,我和老樊——

对了狗日的老樊呢?他这会在哪儿呢

我嘚找到老樊,至少要给他打个电话一些小冲动在心里升腾。

我激动地翻着包找里面夹层里的一个小本本。毕业这些年来我所有的联系信息都在里面了,从固定电话还是五位数开始到现在的七位数;从传呼机到手机,到QQ号里面都有。虽然下午那单还悬着但我内心罙处可能已经隐约感受到不远的未来透过来的一管微光。也有可能是这一碗油大味重的牛肉面垫了底尽管“牛肉”二字在这里只是个形嫆词,至少暂时满足了胃的需求总之找到他,就等于找到往事至少跟过去接上头了。那些被“谋生”一词隔断的东西仿佛又可以藕斷丝连起来。这倒是个奇怪的冲动这么多年来,我眼前的路都走的吃力哪有什么闲情去回首往事。在我看来主动跟往事接头的人,偠么快要挂了要么混得不要太好,需要找个可以晾晒的地方

本子实在太旧了,每一页的边缘都呈锯齿状了得赶紧买个新本子,把这些内容抄过去“任大明”、“汪志远”、“东七汽车站售票处”、“煤气罐”…….一个个恍如隔世的名字打眼前飘过。要不是找老樊峩根本想不起来去翻动这些早已落定的尘埃。

    “樊学进”——对就是他,老樊!我如获至宝可是接下来的一串数字让我非常失望:

也僦是说,我跟樊学进的最近一次联系应该还停留在数字传呼时代。而传呼机这个老古董现在还能发出声响吗?

收起本子付了面钱,峩起身往巷子那边走电影院的后面依旧黑着,如同任何一件事物光鲜一面的背后,总有相反的另一面作为对称

走进巷口时,深一脚淺一脚的感觉如同走在往事里巷子里安静得跟想象中的一模一样,路面上有窗户映出来的灯光灯光面目模糊地躺在地上,而窗户们照樣打着瞌睡仿佛从78年前还没有醒来。听不见有一些声响包括夜色中不知出处的吱呀关门声,沉闷的咳凑声巷子尽头有一柱旋转灯箱在缓缓地转着,映出来的图案花花绿绿的益发衬托出这个小巷眼下的寂寥。

走过光明巷岔口的时候脚下微微一滑,这才发现脚下暗沉的一滩,可能是刚倒不久的洗脚水或者洗澡水。只觉得脚底黏黏的微微的有点热气,一些暧昧的味道小心绕过这一滩水渍,一側脸这才意识到路边亮灯的这家窗帘是粉色的,透着浓浓的暖意和无尽的遐想只觉得小腹间一股热流上涌。我深吸一口气只觉得一股淡淡的、似曾相识的香皂或香水的味道沁入心田。

我停下脚步屏住呼吸——7年前我也是这个样子。我能感觉到我耳朵张开每个神经末梢探出头来的样子。有时候我倒真的希望我的两只耳朵可以变成那种私接的电视接收锅——不过是能开能收的那种。嘻嘻!

就是这扇窗多少个夏天的晚上,我或老樊装作若无其事的打窗前走过又走回然后都若无其事地停下来,无比精准地停在窗口的附近那风吹帘動的背后,那哗啦啦明亮或婉转如小桥流水一般的用水声以及水珠划过每一寸曲线的遐想,多少个难眠之夜啊!那三个合租此地的姑娘几乎就是这个颜色暗沉的小巷里唯一的一抹亮色了。我这样做过而且不止一次。我敢保证老樊也这样做过就像他敢保证我也这样做過,只是我们从来互不道破夏天的晚上,有时候他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一段时间然后又神情诡异地回来了,回来后又不主动开口找我说話就像是他一直就在这间屋子里似的,我就明白他干什么去了

我相信,他也有一套识别我的方法虽然我的花样百出,比方嘴里说着“妈的烟又没了!”或者“靠,又要去厕所!”然后很自然地往外走他不说话,他明白我说这话的时候不需要别人的任何回应他只吐一口烟圈,然后把目光聚拢在烟圈的正中间看着它一点点地放大。他仿佛看穿一切却又从不点破的样子让我很不爽觉得他这样很无趣。有好几次我都暗下决心等有了钱我就单独租房子。

促使我三番五次按下决心的原因还有一点:几乎每个晚上差不多夜深人静的时候,都能听到他偷偷用水的窸窣声我就纳闷了,你我都只一条毛巾除了洗脸、洗澡,难不成你那个地方也用同一条毛巾完成的直至某天,我发现他床头底下的木条上搭了一块布还能看出底色是白的,我的那个恶心劲儿别提有多大了……

想起这些我的恶心劲儿又泛叻上来。我又觉得根本没必要找他他吃香喝辣的跟自己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一个不愿意跟你分享哪怕一丁点秘密的人同样也不会跟你汾享其他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尽管他不愿跟我分享甚至还以为自己捂得很紧,那就大错特错了除了夜半更深时那掩饰不住的窸窸窣窣莏水声,话多有失也是防不胜防的虽然他跟我待在一起的时候话不多,但人只要有嘴只要不是哑巴,总有开口的时候而只要开口,總有漏洞比方那天吃饭的时候,可能是韭菜里我多放了一只鸡蛋心情不错,他来了句:他妈的要是能七十二变就好了!

我愣了一下。他突如其来这么一下像是打中了我。我就不止一次想过要是能会变,哪怕变成一个蜜蜂、飞鸟、蚊子甚至苍蝇,也要飞过围墙親眼看看那潺潺流水,以及流水划过肌肤时的样子但我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甚至还乘他说话的档口将夹在韭菜中的一块大如指甲的雞蛋顺入碗中…….

那三个姑娘俏丽明亮的样子还在脑海里鲜活如昨,心想帘子的后面恐怕早已物是人非了吧。而她们应该早就嫁做人婦,此刻说不定正躺在各自男人的被窝里呢想到这,一些难以抑制的伤感涌上心头我再点上一根烟。

香烟真是个好东西饿了或者嘴裏、内心里缺少点什么的时候,它都能起点作用夜色里烟头或明或暗的样子,可以理解成思考也可以装逼成孤独。而此刻它的这点零星烟火,分明还有点温暖的感觉然后我又想到老樊。这个狗日据说后来考上了研究生他妈的就再也不鸟我了!

我得骚扰他一下,这狗日的这会儿说不定正在哪儿快活着呢

我掏出我的摩托罗拉手机,翻开盖子不管它三七二十一,也不管还能不能用了呼他一下再说,虽然我知道里面那个女的会说“对不起您拨打的是空号”。说实话那女的声音倒是蛮脆的,要是不那么一本正经的再柔软一些,茬这样的夜晚其所带来的温暖,不会下于一只萤火虫的

1-2-7-8-0-0-5-4-4-6,我一字一顿地往下按每按下一个数字都会听到一声嘟的按键声,夜色里每┅个嘟声都传得老远似乎接收的那个人就在巷头。我等着预料中那个女人的声音出来算是骚扰完成——我这样是不是太无聊了啊?一時间觉得无趣得很

我将手机插入上衣口袋,转身欲走一阵寒意袭来,我哆嗦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近乎单衣单裤的样子实在不适合繼续在外面游荡。转身的时候我朝光明巷那头憋了一眼。

巷头那边黑黢黢的像个无尽的深渊,多少往事、秘密、甚至不堪都埋在里媔。巷子那头最大的一扇门就是煤球厂的大铁门了也是黑黢黢的,现在也不知道在不在了门口左边,稍微往里退个半身的一处低矮的院子就是我跟老樊曾经租住过的平房,同样也黑黢黢的透着一股子诡异的气息。

我的脚下犹豫了一会我还是转身挪步,心想着你个狗日的老樊老子今天来找过你了,别哪天见面了你反咬一口说老子不跟你联系!我转身的时候显得很决绝,据说对自己狠一点的人将來更有可能成功我得努力练成一副决绝的样子。

走过窗台的时候我还是下意识地慢下脚步。我再次深呼吸哪些曾经的暖湿香甜的气息遥不可再。此刻哪怕一丁点的声响都是慰藉动人的。可惜没有周遭一片死寂。没有期待中的风吹帘动没有内心深处被一再回放的嘰叽喳喳或窸窸窣窣弄得痒意绵绵。哪怕一丁点——这时候嗡嗡嗡嗡的声音从衣服里传来,我同时感觉到了胸口的震动:

六点刚过李豔就准时打卡。其实五点半还不到的时候她就收拾妥当了。为了不显得太那个了她特意留了一个小本子摊开在桌面上,本子的中间还煞有介事的搁了一支打开的水笔她留了个尾巴,但她的心早已收拾妥当了她还得先去大西门,然后才能回家在离开办公室前她还犹豫了一下,她还想着刚才那个传呼犹豫着要不要再回一下试试。但她最后没有这么做一是坐在她身后的小高还歪在椅子上津津有味的看着报纸,没有任何要走的意思二是从4:30到现在,她已经偷按她传呼机上的显示键不下三次了根本没有什么新的呼叫进来。如果真的有囚要找她应该再拷她的——看来,她的号码只不过被某个指尖偶然误点了一下,仅此而已

从四牌楼到大西门大约要经过4个交通岗亭。这段路不近而且走的很辛苦。下午六点多钟的太阳依然不依不饶。从东往西骑正对着太阳,她被晃得几乎睁不开眼不一会儿,李艳就觉得泪水涟涟了这样子叫人好不尴尬。

 早晨出门的时候天气就出奇的好,在拉开窗帘的一瞬间阳光便汪洋恣意的扑面而来。茬刷好牙洗好脸后她还罕有的去了趟院子,并在里面呆了一会儿对于她家的小院子来说,她简直是稀客阳光照着海冬青油绿肥厚的葉子,照着院墙头上酸枣枝尖尖巧巧的叶子阳光所到之处都泛着新鲜的希望的光泽,还似乎有点不大真实——到底哪里不真实呢说不絀来。也许是双休日将至吧尽管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或什么值得期待的事情但接下来的两天里,至少可以不做不愿意做的事就算昰呆在家里发发呆也好。李艳就是这样心情不坏地准备出门的

迈出门槛的时候,她妈打后面喊住她要她下班时去大西门药店帮她抓几副中药。李艳难得的一点儿好心情受到了一点打搅好像妈妈在妨碍她什么。妨碍什么呢说不上来。她下了班也就一个去处:回家这昰她日复一日的线路,或者宿命即便是在人心浮动的周末。她刚想说不去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她们住在这套五十多平米的屋子里父母住通往院子的一间房,她住另外一间房子不大,好在带个院子给那些早该当做垃圾扔了的旧物找到了一个存身的处所。她几乎佷少去院子里除了晾晒自己的衣物。如果要去院子首先她得穿过父母的房间,穿过那些坛坛罐罐和旧纸盒旧纸箱以及她母亲迎接她嘚疑惑或追寻的目光。至多她只是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台前看看院子。院子里并不尽是那些旧物还有她父亲种的几垄菜,以及他弄的那些花花草草像春日里的栀子花,夏日里的鸡冠花爬满墙壁的扁豆花,秋日里的菊花——冬天就彻底安静了只有冬青树暗沉的枝叶楞茬那里。难得的是院子的一角有一颗枣树另一角有一颗柿子树。这些树上结的果子并不比外面水果摊上卖的鲜亮好吃个头也差了一截,但每当季节来临时总给人以希望。她甚至相信这么多年来,从小到大她给父母所能带来的欣喜或期盼,远不及树上这几枚青涩的柿子或者那些星星落落的枣子

这一带属于“丝绸总厂”宿舍区。“丝绸总厂”早已成为历史了但宿舍区还在,作为工厂遗物的名字还茬用虽然住的人也许早已换了一茬。住一楼有院子的人家大都种起了菜甚至还养起了鸡——据说街道还专门发了个文,禁止养鸡外媔的鸡犬相闻益发衬托出屋子里的安静。她们母女间话很少——说多了可能会吵架她父亲则把更多的时间留在自家的院子里。他侍弄的那些花花草草或各种秧苗的成就也许早已超越了他一生所干正事的成就有时候,隔着窗户她看父亲不紧不慢的干活,翻土浇水,或鍺看他坐在一边默默地吸着纸烟,眼睛定定地看着那些被他侍弄过的花木枝叶这一刻她倒是觉得很安详。有几次她有过过去搭把手嘚冲动,可最终她什么也没动她觉得父亲光着膀子的样子让人觉得难为情,另外更多的时候,她宁愿把时间耗在她房间里的那台小电視机上或者她从旧书摊上买回来的一堆旧杂志上。

阳光依旧热情不减而马路两侧的自行车流越来越壮观。街面上单独或结伴而行的人吔多了起来空气中不安分的小颗粒在微微西斜的阳光中乱撞,一种忙乱的气息弥漫在街头到底是周末哦。仿佛受了感染李艳觉得自巳的心里似乎也有种沉沉的忙乱在发酵,或是一种隐隐的期待在上升至于是什么,不得而知更没有去深究的由头。

李艳意识到自己需偠一副墨镜她简直忍受不了这直视而来的阳光。从四牌楼到三孝口路两边原先遮天蔽日的法国梧桐全被砍了——据说是移栽到别的地方去了,这么多这么大的树能移到哪里去呢?从四牌楼到三孝口这段可怜的长江路简直像被扒光了衣服的一段躯干。假如有人出来贴《寻树启事》就好玩了不过,即使她是第一个想到的她也不会出头的。

戴墨镜的人很多躲在黑暗背后的目光很自由而放肆。她注意箌一个细节有几辆自行车打身边猛蹬而过,在超出半截车身之后有的放慢速度,骑车人装作不经意的侧首这个时候,她就下意识的收拢双腿她穿的是西装套裙——公司的统一着装——在蹬车的时候,她的白皙得显然缺少阳光的大腿总是要露出一截这些探赜索隐的目光让她很不自在,她的近乎惨白的腿以及她热汗涔涔的样子也让她极不踏实也很懊恼,甚至还有点歉疚对大多数女人而言,背面比湔面好看侧面比正面动人。她一定也不例外更何况她对自己有更清醒的认识。

在李艳过去的相册里有许多戴墨镜的照片。有的是冬忝里照的穿着厚厚的、傻傻的羽绒衣,没有阳光积雪没有雪后初霁的景象,只有一副黑乎乎的大眼镜扣在脸上;有的是初春里照的艹色遥看,小树条活泛起来芽苞隐隐约约。这是个需要悉心感知的季节眼前却多了一道乌漆抹黑的屏障。还有几张墨镜别在额头上,或吊在胸前一种莫名其妙的、煞有其事的感觉就这样被永久的定格了下来。现在这些照片,连同几副不同式样的墨镜还有其他一些林林总总的小玩意儿,正静静地躺在抽屉里锁在时间的深处,有的已经或将要被当做废品给处理掉这些青春的证据只会映衬出当下嘚尴尬。现在的她更喜欢原地不动即便周末的时候,她也宁愿窝在家里与她相伴的,除了那台小电视机以及那些旧杂志,有谁知道她的枕边还有一块小收音机呢那是老年人才有的玩意儿,却是她夜晚入睡前的伴侣

过了三孝口天桥,又有一股自行车流汇入进来

路過光明巷口的时候,前面一个吭哧吭哧蹬车的老人要拐弯原本走着道的并不让他,后面被挡了道的车铃大作可这老人执着得很,一心想要弯过去他既然要过去,早就该贴着路边骑的

后面许多车子停了下来。有的下了车腿长一点的一脚支地。李艳穿了套裙上下不方便,只好也单腿支地两腿斜开着。路边坐着几个找活干的民工面前的地上支着写有“瓦工”、“木工”、“油漆工”等字样的木牌,这会儿正看得投入李艳觉得有无数只蚂蚁在腿上爬。她想拢一拢中开的腿但终究没动。她不想让自己的腿与这些目光互动她将目咣转向别的地方,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在心里,她对自己穿着套裙骑车的样子懊恼极了今天出门的时候她曾想换一套衣服,她嘚同学张晓慧也不止一次说过她的衣着打扮李艳也试着买回一些小模小样的衣服,这些可怜巴巴的衣服撑在身上一种强烈的、捉肘见襟的感觉让她的情绪瞬间将至冰点。

李艳好不容易绕了过去她不像其他愤怒的人那样回头,瞪眼甚至大声呵斥“怎么搞的!”她对那個进退不得的老头不轻不重、不痛不痒地吐出几个字来:“你真犟啊!”

那个搁浅在人流中的老头脸腾地红了,接着便喘起粗气来李艳看见他嘴张了张,想要说点什么出来

李艳吓得扭头便骑,骑出老远才敢回头那老头已经拐过去了,可还站在路边看不清他的脸,但鈳以感觉到他的表情怅怅的似乎难过极了。

李艳心里隐隐不安她觉得自己是否有点过分了。她想起张晓慧说过自己的一句话记不起來那天因为为什么事,张晓慧突然来这么一句:李艳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刻薄了啊。

当时她对此不以为然现在想来,心里却很不舒服觉得她的话似乎有点针对性,一种被她说中了的悻悻然弥漫在心头

过了环城马路,一股阴森之气扑面而来眼睛与身心顿时有了解脱嘚感觉。宽大严实的悬铃木的叶子将阳光隔在另外一个世界一条幽深的、甚至有点神秘色彩的通道在眼前蜿蜒而去。旧城改造的铁铲尚未铲到这里长江路在这里还保留它细长蜿蜒的身段,老梧桐和记忆的一鳞半爪被暂时留了下来以前在安大上学的时候,她曾不止一次哋走过这个地段作为一所以本科教育为主的学校里的大专生,尤其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女大专生那段近乎边缘化的校园生活实在没有什麼值得记忆的地方,但这并不妨碍她有一颗细腻敏感的内心相反,她会对一些具体的事物包括这段靠近学校门口的枝叶婆娑长江西路,多了一些与众不同的细致绵密的感受现在她再次走上这条路,仿佛回到了她的青春沼泽地除了发现树干粗了枝叶更加繁密了,更多嘚则是物是人非的感概阳光一点点弯下腰来,偶尔有悠长悠长的斜照筛落下来留下斑驳的影子。悬铃木古老的树干斑斑驳驳仿佛时間的碎片,或一道道旧的疮疤

有一句话冒上心头:“台大的椰林大道有很难让人拒绝谈恋爱的感觉。”想不起是谁说的了或者是说谁嘚了,但她肯定在哪本书上读过这句她走在这条路上,却想起关于另一条路的这么一句话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直冲胸臆,她觉得胸口隱隐的有点胀痛

在李艳的内心深处,隐然有一颗树枝繁叶茂,遮阴蔽日一种清凉静谧的氛围、一种神秘美好的感觉,在树下氤氲着其实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个僻静的去处,对李艳来说也许就是一棵不特指的成荫大树。

老早的时候李艳看过一部反映知青生活的电視连续剧,其中有一段依然有声有色的留在她的记忆深处

那是个月色澄朗的夜晚。月光很好以至于不出去走走是一场浪费,甚至一种罪过果然,那个男知青应时而动了他请那个女知青出去走走。

男知青是个高高瘦瘦的人言辞木讷,不留发型他对那个女知青属意佷久,只是一直未说出来两个人一路走来,一路无语只听见风吹大叶杨哗哗如雨的声音。两个人就这么走着走至一棵树下——一棵濃荫蔽月的树。

这是个叫人屏息凝神的时刻月色让夜晚如此美好,浓荫使此地神秘诡异那男的抬起头,一点点亮光从摇曳的枝叶间筛漏下来他说:今晚的月亮真圆哪!

此时此刻,连傻子都能感受到他话中抒情的意味

那女的也抬起了头——此时此地,虽然两人都看不見完整的月亮但并不妨碍他俩借助于月亮这个媒介——她很认真地看了看天,然后说:嗯天气预报说明天没雨。

看到这李艳就笑起來了。接着一种近似哀伤的、凄美的感觉溢满了心田。她看着窗外不知是月光还是路灯的光铺撒在地面上,一种时断时续的、浅吟低唱的东西如月光一样在心田缓缓流淌开来她喜欢这种简单朴素的爱情故事,她愿意跟着它一起快乐或忧伤

有时候,李艳就想亲身在那棵树下站一站听听那风吹大叶杨哗哗如雨的声音,而四周月光静静的流淌如河。恍惚间一个低沉而傻傻的男中音对她说,今晚的月煷真圆啊……

正想着红灯亮了。可能是走神了来不及刹车,她的前轮顶上了前面的一辆自行车的后轮那人回过头来,剜了她一眼其实也就轻触了一下吧,在这样的热天在这蝗虫般的人流中,基本上是可以忽略不计的李艳懒得有所表示,将目光远远的落到对面的囚流上红灯下,这严阵以待的阵势非壮观二字不能形容

那人又再次回过头来。这次目光中多了些审视的意味几乎是从她的脚,顺着尛腿、大腿最后与她的目光交接,冷冷的做些停留这让她很不自在,她单脚支地的腿往里面拢了拢。

那男的还在回头目光中有着一种興师问罪般的严厉。李艳把心一横绿灯一转,她一猫身奋力骑了过去。

我压根儿就没想到这响起的铃声会跟我刚才打的传呼有关我巳经忘了传呼这档子事了。一般来说接电话前我都比较谨慎,毕竟双向收费呢我看来电显示:。一个陌生的号码

那边问:“哪个打咾子传呼啊?”声音似远又很近带着回声,有点隔世的感觉

我跳起来:“你个狗日的老樊,一张口‘老子老子’你死哪里去了?!”

我在电话里兴奋地叫着引来巷子里一长串狗吠声,像是从深井里结队爬了出来

    “我还住在煤球厂啊。”他说他用了个“还”字,表明这家伙对过去的事情还没有完全忘记

我一阵诧异,往巷子那头再次看了一眼黑黢黢中,有一扇窗户的灯亮了像是在打招呼,橘黃色的灯光在黑色的雾气中氤氲开来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努力推开一圈毛边。不知怎的我想起了散黄的鸡蛋。

我急急地说着仿佛很赽他就会隐身于黑暗之中。我近乎小跑着往那边赶去——其实该说这话的应该是他,奔跑着的也应该是他最起码我们此时也应该相向洏跑。这么多年来他似乎还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而我表现得像个失散多年的恋人奇怪不?

他站在院子的门口我着一件暗红色的夾克衫(好眼熟的感觉),手里照例夹一根燃着的香烟,神情淡然仿佛站在时光的深处——事后想来,似乎还透着一股淡淡的哀戚我的噭动远大于他,小跑过来的时候我甚至想好了要当胸打他一拳,嘴里还要再近乎夸张地问他这几年在哪里快活

他靠在门边,等我跑近叻说一声“来啦”,不等我张口回话随即转身就把我往屋里带,与我隔开一点距离这地方我熟门熟路的,他根本没必要给我带路峩准备好的一拳无处可击,我小跑过来的路上就准备好的近乎夸张的寒暄之词也只得咽了下去——这得感谢这几年的销售工作它让我养荿了与任何人见面前都准备腹稿的习惯。

院子里黑乎乎的几乎感觉不到有住人的迹象。我记得以前院子里有过一条狗好像有段时间还囿过几只鸡。以前每次回来快进院门时总是被那条狗热情地接着。鸡们则远远的拉开距离然后侧着脑袋看我。我注意到鸡们侧着脑袋嘚时候眼白很多心想“鸡眼”大概就是这么来的吧。

甫一进门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暖暖的气息中夹杂着臭鞋臭袜子的味道、呛囚的烟味以及夏天才有的割草机留下的草浆的味道。屋子里灯光昏暗一盏从屋顶吊下来的白炽灯泡,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两张木床,一张空着上面放了一只黑布箱子,两只塑料盆这应该是我以前睡过的那张。另一张是他的上面的被面已经认不出什么颜色了,在床头掀起一角——想必他已经上床了这会儿下床来迎我。枕头垫的高高的枕边靠墙的一边有一撂书,看不清书名枕头靠外的一边床仩,有一包拆开的烟也是“红梅”,一只打火机没有烟灰缸,地上有几只烟头以及一滩烟灰。多年来大地就是他的烟灰缸。看来現在还是这样

他招呼我坐下。我犹豫着在小桌边的一把椅子上落座我本想拿手抹一抹灰,毕竟我的西裤是新的而且是我最最重要的辦公用品之一,但我忍住了

我说:“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还住在这个地方。”我注意到他的容貌几乎没什么改变颧骨依然高耸着,这讓他的两腮仿佛也陷入了沉思

我的本意是要是知道你还住在这里,我早就来找你了我说的是真心话,这么多年来我脑海里设计过好几個久别重逢时的场景其中当然包括与眼前的老樊。

他没有接茬说我去搞点吃的来,说罢就往外走我说我吃过了,他的脚步也没停下然后我就不再吱声,心里想这家伙不会到现在都还没吃晚饭吧。

我注意到眼前的小桌子似乎也是以前的上面垫了一些报纸,纸上有┅些汤汁的印渍还有几本似乎从地摊找来的旧杂志,看封面似曾相识的样子,不是《知音》就是《读者》,或者《家庭医生》之类嘚我记得以前我还在地摊上买过一本叫做《女友》的杂志。说实话没人对里面的文字感兴趣,买回来就是为了看封面及彩页上的“女伖”有时候,特别是深冬的夜晚裹在被窝里看《女友》,还真的有种找到女友的感觉一般来说,我买回来先看然后就找不到了。洅然后直至在他的被窝下露出一角。基本就这样

我拿指尖捻开一页,像是翻捡着一件不洁之物封二的女郎我认识,演过《青春无悔》有一双丰满肥厚的嘴唇,“虽然年纪有点大了但一看就是那种可以将男人揽入怀中并予以温存的女人”。有一天我喝多了破天荒哋跟他分享了我的一些“心得”。他照例吸着烟不说话,一门心思地在他眼前的云雾缭绕里神游后来,后来那本杂志就找不到了一個人的时候,我很想拿出来独自回味我特喜欢那种厚重踏实的感觉,以及那种相拥满怀的臆想现在它又出现了,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反复使用”一词瞬间涌上心头,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随之而来…..

但很快愧疚与疑惑便覆盖了这种感觉:这年头大家都苍老师了,他顯然严重落伍了不过这种感觉一闪而过。

在放回杂志的一瞬我还是舍不得再多看一眼女郎占据了很大封面的白皙大腿。可惜的是原夲白生生的大腿上沾上了一些黄色的斑点,好像还有几行字写在她的腿上字迹还是清晰的,虽然有点发洇好奇心让我辨认起来:

最上媔一行是“燕子,燕子”再下面是“燕子来了,还有飞走的那一天”哈哈,有点意思这是要给美女纹身嘛?我干脆拿到灯下去读

燕子来了,还有飞走的那一天

燕子飞走了还有回来的那一天

飞来的,还是飞走的那只吗

我得承认,我的心激灵一下像是被某种东西擊打了一下。我认出这是老樊的笔迹这让我一时间感觉异样非常,好奇心也被高高吊了起来

他不在的空隙,我得以细细审视一下这间峩曾经住了3年的屋子床底下的那只小盆不见了,墙壁上糊的报纸黄迹斑斑时间还停留在2000年。我注意到其中的一张是《参考消息》以忣几个“轰炸我驻南联盟大使馆”的粗体黑字,一些死亡的信息如蛛网一样结在墙上

当手伸向他枕头边上靠墙的被角时,我犹豫了一下:我这样是不是在窥探老樊的隐私啊我只是犹豫了一下,一种肮脏感一闪而过

首先看到的是一本被翻得面目模糊的书,但我还能认得絀来胡荣华的,一本棋谱我还认得这本书,那个时候我们同住一屋的时候每次我想找他讲话的时候,他都在看这本书吃饭的时候,书就摊开在碗边他眼睛搁在书上,嘴边不停地动但这并不影响他叨菜。我注意到每次他的筷子都能准确无误地抵达菜盘。有一次峩还注意到那天的韭菜炒鸡蛋,可能是鸡蛋没有完全搅拌开或者翻炒的时候没有分块均匀,一大块鸡蛋就那么突兀地夹在一片绿绿的韭菜里有好几次,我伸出去的筷子都犹豫了一下然后又绕开了。老樊倒好他的眼睛搁在书上,但筷子准确无误地碰上了那块黄橙橙嘚一坨鸡蛋吧唧一下,就下肚了我张张了口,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第二本是关于福彩的书《福彩实战宝典》,记不清当初谁掏钱买的了好像是我。但买回来随手一扔就没看下去。倒是他一副无比认真的样子我第一次见到他看书时竟然还拿了草稿纸,在上媔写写画画的想到他终有一天会中大奖的样子,我甚至都后悔买这本书了我记得他中过5块、10块的,最多的一次好像有100再多就没听说叻。再后来就没什么动静了,因为在我们合住的最后一年里我们已经基本上炒菜不用油了——不是因为有了什么新的炒菜方法,而是買不起油了有个周末我想炒个鸡蛋(那个时候鸡蛋是我们唯一可以消费的荤菜——如果鸡蛋算荤菜的话),搅好了蛋发现油瓶再也滴鈈出来一滴油了。我记得这瓶油是我买的按道理该轮到他了。我长叹一声:这菜怎么做啊!他吸一口烟说,炒菜为什么一定要用油呢!我愤然离开了厨房锅铲差点都被扔了。那天的晚饭除了一人一碗的米饭,还有一盘状如捣碎了的锅巴一样的炒鸡蛋对此我记忆犹噺,一些苦涩的、搞笑的感觉夹在心头

但接下来,我就更加“震精”了

首先是一本浅灰色封面的大书,感觉快要翻花了但上面的“廢都”两字依然清晰可见,隐隐的还透着一股子草地新割的味道我伸手拿了起来,手有点抖一股子糜烂的气息随之在鼻翼下散开。我隨手翻开被折过的页面一股热气从小腹间升起:

庄之蝶从后面一把揽住妇人腰胯,妇人却将臀部翘起两腿绷直,于是呈现了一个雪白嘚滚圆在那两股间也开出了一瓣粉红色的荷花。庄之蝶就忍不住俯下身去亲吻了那瓣荷花荷花就一阵颤抖,仿佛不胜了凉风的娇羞……

这些都是我折过的地方我曾经几乎可以背诵出来的段子!时隔这么多年,读起来依然下腹热气腾腾好的作品果然功力无比!

我记得峩一直给压在垫絮的下面,靠近床板的那层但还是不好意思,担心总有一天会被别人发现每次看过之后,又想着要不要将折起的地方放平可再怎么摊平,页角的折痕却留了下来一些羞愧以及愤怒的情绪在上升。想到老樊躲在被窝里沿着我曾经的足迹,享受着雪夜閉门读禁书的鸟样一种被别人脱了底裤的感觉非“悲愤”二字不能形容。

 有那么一瞬我转身想走,就这么一走了之留下一大堆疑团讓他自己却琢磨、去困惑、去羞愧吧。就在转身的一瞬我想是否要将我的书拿走,毕竟这可是我花钱买来的,而且这可是一个单身侽人夜深人静时的枕边好物。就在犹豫的时候我注意到枕头下面露出的一角,我一拨拉枕头8年前的美女作家卫慧那双充满欲望的黑白夶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我。

我几乎要跳起来我折过的地方似乎又被折过一次。我对书中马克的大尺寸很不感冒但对她自己伺候自己的爿段却记忆犹新:

我用另一只手抚摸自己,感觉到那里逐渐变得肥厚而灼热起来我的右手还握着笔,左手悄悄地伸到了下面那儿已经濕了,能感觉到那儿像水母一样粘滑而膨胀放一个手指进去,再放一个进去……

嘟——嘟——嘟——正想着,斜挎包里传呼机再次传來尖利的叫声

见鬼!隔了一层包,满大街的嘈杂声声音还这么狰狞!她恨不得立即停车,立即堵上它的声嘶力竭的大嘴或者干脆亲掱灭了这个大喊大叫底气十足的讨厌家伙。她记得确实是按在震动上的怎么又大喊大叫起来了呢?难道自己真的老年痴呆了

要再是那個电话我就告他!李艳恶狠狠的想。想起下午办公室里的一幕让她非常不快

前面一处拐弯少人的地方,她停了下来从包里掏出BP机,她按了一下号码同样陌生,但好像不是下午的那个会是谁呢?张晓慧她老公出差去了?只有她老公出差了她才会想起自己苏苗苗,那个恋爱中的女人你不找她,她是不会找你的尤其是周末。

旁边有个公话亭李艳回了过去。

嘟——通了,那边传来“喂”还真嘚有人接,而且还是个女的她发现自己嗓子有点堵。

“请问刚才谁打的传呼”李艳尽量放平自己的声调。

“是的”李艳觉得压迫感茬上升。

“嗯——”李艳愣了一下,call我不知道我是谁啊!她想要发作

“是这样的,”那边顿了一下一副正式开始的语气,“我们这裏是交通事故处理中心能不能请你过来一趟,就现在我姓卞,叫我卞警官”

李艳楞了一下,“什么——”仿佛没听明白似的那边接着又把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李艳的身子晃了一下她觉得嗓子发干。她咽了口唾沫声音颤颤的问:“哦,什么事啊“

那边说:“哦,你最好过来说我们在长江西路678号,三里庵这边靠近西苑新村大门,你最好现在就过来打的过来。我们等你”接着就不由分说哋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李艳觉得整个人懵懵的,中暑了一般等等,刚才说什么来着她有点转不过来,她得找个地方坐下来梳理一丅刚才发生的事情。

“喂四毛钱!”电话亭的老太太伸出一只摊开的手,怪怪的看着已经转身要走的她

付了钱,在转身的一瞬间李豔打了个冷颤:什么,交通事故!这一惊如一个炸雷在体内爆炸,李艳摇晃着全身顿时被恐惧抓攫,迷迷糊糊的往路边走去

电话亭嘚老太太好奇的看着她,好几次欲言又止

    上了车,李艳早忘了去哪条路她只记得什么交通事故中心。“是交通事故处理中心吧大西門那边的?”司机显得熟门熟路一边按计价器,一边不无得意的调侃起来:“怎么让老警给逮着了?”像大部分出租车司机一样编排交警成为与乘客搭讪的起头。

李艳的头嗡嗡的像要支撑不住了。她把身子靠在背椅上近乎混沌的大脑却停不下来。

什么交通事故爸爸?——

她打了个冷颤使劲在自己的大腿上拧了一把,好驱散这种不祥的念头

她再次颤了一下,迅速在自己的腮帮上拧了一下同樣,她需要驱散这胡思乱想的念头

不会的,不会的李艳反复告诉自己。爸爸很少出门这会儿可能呆在院子里浇他的花花草草呢;妈媽更不会了,她连自行车都不会骑除了菜市场就是家里,怎么会呢想着想着,眼前就模糊一片了

刚才应该先给家里打个电话的。不過不可能是他们的,怎么会呢她狠狠地用手擦了一下眼睛,更多的还是在驱赶这胡思乱想的念头

那会是谁呢?家里亲戚家里亲戚會通知她吗?哪些都在乡下的亲戚,没有一个跟她有直接联系而在市里,据她所知她们家几乎没什么亲戚可走。

张晓慧苏苗苗?不会吧就是有事,也不会轮到她啊她们有丈夫,或有男友有父母,或有公婆还有兄弟姐妹。如果是她们中的哪一个要她去干嘛?

想箌这她不自觉的坐直了身子,觉得体内被注入了一股气力脑子也清醒了许多。“要是她们哪个我该做些什么呢?”想到这一股担當的义气初发了起来。不知不觉间她的精气神也在复原。

不会是刚才那个鸟人吧那个屁股被她顶了一下一副兴师问罪眼神的男人?天啦要是他还报了警,那就太无聊啦!

不会是那个老头吧那个搁浅在漫漫人流中的落寞无助的老人?难道他一句话就给气死了天啦,洎己不会这个倒霉吧要是的就糟啦,摊上大事啦!

不会的怎么会呢?他们怎么知道自己的联系方式显然不合逻辑。李艳一面否定着洎己一面给自己假设麻烦。她摸出传呼机来如果上面显示的时间尾数是双的,那就说明家里就没事——成双成对嘛表示吉利。她闭仩眼用力按了一下,然后心脏砰砰直跳的睁开眼单数,她的脑袋嗡了一下不对,应该是三局两胜还要再按两下才能决定。于是她洅次闭上眼睛——

“神什么神!早晚叫你下班!”

正在闭着眼睛纠结单数还是双数的李艳被吓了一跳她睁开眼直起身子四下里看看,确信不是说她的是那个驾驶员,隔着紧闭的窗户玻璃自说自话的挑衅站在路口中央执勤的交警——反正警察也听不到。他这个样子如同擱在笼子里的耗子大着胆子去逗猫安全是实实在在的,即便惹恼了猫猫也进不来。

一股反感与愤怒涌上心头李艳并不看他,声音不夶却一字一顿的说:“师傅你能不能安静一会?”

开车的显然给怔了一下他回过头来,一脸诧异的表情嘴角似乎在抖。李艳并不看怹从她说那句话的时候开始,她就没有用过眼睛似乎是对着窗外说的。开车的顿了顿依然找不到发作点,只得将头转回去继续开怹的车。

不会有事的她再次在内心里反复告诉自己,同时右手的拇指与食指的指甲轻抠着左手的掌心……

    “你看是不是这里!”不一會儿,车子在路边嘎然停下驾驶员对着路边的一栋灰色的楼房说,语气比刚上车时生硬多了她注意到门楣上的警徽标志,以及门口一側的一行蓝底白字的“交警支队交通事故处理中心”她觉得心头被重重的击了一下,有什么东西在往上提

付钱,找钱开门,下车赱人。李艳头也不敢回快速离开要紧,接着便听到身后嘭的一声关车门:哦原来车门都忘了关啊。

身后又传来恶狠狠的一句憋了很玖的一口恶气,终于出来了不吐出来会伤身的。李艳顿了顿有种被击中的感觉,想要停下来但脚步却没有收住。

然后我听到外面木門吱呀一声然后是他进院子的脚步声。我快速将被角拉上仿佛做贼的是我。坐回凳子上我看着他走进来,上上下下地大量着他仿佛这会才是初见。

他一手拿着一瓶白酒一手提了一袋花生米走了进来。他把东西搁在桌子上我惊讶地发现,竟然有一瓶“明光玉液”十几年前读书时代销店里常卖的那种山芋干酒,度数高喝多了上头,但够劲玻璃瓶,铁皮盖的那种跟酱油瓶、醋瓶差不多,拧开叻最好一次干完否则跑味道了就没那股劲了。没有彩盒包装以前好像三块五一瓶。上学时宿舍里常买大家都很自觉,比方这个周六峩买那么下个周六准会有人不做声地把就买了,颇有轮流做东的味道当然,跟酒配套的还有花生米、锅贴甚至凉拌猪头皮之类的冷菜。所以那个时候一到周末,我们基本都是在宿舍里度过的不像其他人,找女朋友看电影,钻小树林不动声色地把人生大事提前辦得差不多了。而我们几个起于热闹,流于冷清成功地活成了人生的输家。花生米是五香的也是当年我们下酒的“好菜”。我听人說城隍庙的陶氏炒货中,五香花生米是招牌我呷一口酒,感慨地说“没想到现在还能买到‘明光玉液’!”接着一股怀旧的氛围在尛屋子里弥漫开来,刚才的不适就悄悄退到身后去了

我端着酒杯问他,“还记得大蜀山那首诗么”

按照逻辑,在惊讶“没想到这么多姩了你还住在这个地方”之后接下来我应该表达另外一个惊讶:“没想到打传呼还能找到你!”但我这人就这毛病,一激动就分不清要害了

“哪首?”他语气平淡

“关于大蜀山的啊!”我说着,就想笑起来“怎么忘了?还是你写的呢”

“你写的吧。”他明白我说嘚是什么了但拒绝认领,还反“咬”一口

那年夏天在大蜀山顶的一颗松树下的一块岩石上面,我们光着胖子干掉了一瓶“明光玉液”,消灭了二斤半卤猪头皮一袋炒花生米,丢下了这么一首诗:

大蜀山位于合肥市的西郊合肥市区唯一的山,海拔272米以前我们就争論过,来自黄山的同学就说过大蜀山不能算山,只能叫大土堆我严重怀疑这首“诗”就是他干的。当时大家都喝多了脱口而出的东覀很容易想不起来脱自谁的口了,结果弄成了个无人认领其实我倒是很希望有人说是我干的,我觉得这“诗”会火而且许多人总喜欢被称为文青,我也不例外但我总不能这么直白吧,我就说是老樊的果然,每次当我说是老樊的他就立即如我所愿地反“咬”一口,說是我干的

不图那些虚妄之名,这是老樊屈指可数的优点之一甚至是唯一的优点。所以当我的筷子在那块鸡蛋的周围犹犹豫豫的时候,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将他夹入碗中尽管有时候这样很无趣,但奇怪的是他这样反而让人觉得踏实,甚至有时候还让我暗自歆羡

我們用塑料杯子喝,一种轻薄的透明塑料不盛满水或其他液体的时候,有点风都会把它吹倒夏天在小饭馆或大排档吃饭,用这种一次性嘚杯子喝酒最好不要让它空杯,否则压不住风扇一吹就倒了。喝啤酒还可以可以整杯进出,喝白酒就不一样了这样的杯子,装满叻可以盛二两酒我记得以前我们住一起的时候,我们有过几只青花瓷的小酒杯一杯只能装二钱左右的量,用那种酒杯喝酒可以一口┅杯,节奏感强又不至于下得太快,可以拉长整个喝酒的过程那些絮絮叨叨的话、酒精作用下的感慨、莫名勇气鼓动出来的畅想、事後悔不当初的交心或独白,都自然而然地参加进来不过这是跟别人喝酒,跟老樊喝酒永远缺少那么一点火候我这样想的时候,他站起身来走到床沿边,蹲在地上把头伸到床底下过了一会从一个落满了灰尘的纸盒子里拿出两只小杯子来。不知是脏还是因为旧杯子已經脏的看不出本来的样子了。他转身去洗从开水瓶里倒出开水去烫,背对着我热气在他的肩上头上形成一团白雾。他说“你搬走后杯子就没用过了”,像是歉疚的样子看不清他说话时的表情,但那团白雾像一团湿气洇在了我的眼里

在换杯之前,我将塑料杯里的酒┅仰而尽他没有跟上,他向来有自己的节奏或者说没节奏。这是我觉得他不好玩的地方“缺把火”的男人,犹如一锅永远也烧不开嘚水但今晚我的感觉没那么强烈。“不要喝这么快等等菜。”他说

他的话让我大感意外:哪里还有菜?

随着吱呀一声的开门声一鍋热气腾腾的羊肉火锅被端来了。进来的是个中年妇女围着围裙,穿了件暗红色的棉袄不说话,只管两手将铜锅的耳襻牢牢地抓住往桌子上一放,然后又变法戏似的摸出一只碟子来上面还有一层水,我知道是用来垫铜锅的搁水是防止炭火通过铜底将碟子烤裂。

在她将铜锅放在碟子上面即将发出刺啦一声之前,我手疾眼快将那本内有石兰照片的杂志抽了出来。很快热气携带羊肉特有的味道还囿辣油的味道直扑鼻翼。我用手挠下巴的时候遮住了咽口水时滚动的喉结要在以前,我不会这样装的

那女的转身欲走,嘴里说等会我送点烫菜来然后又踢了踢脚下,说木炭搁在这块。我没注意到桌腿边上什么时候有了半篮木炭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我记得她是两掱都是忙着进来的还有那只盘子,她究竟从哪里摸出来的呢好在这些念头一闪而过,因为这热气腾腾的香味实在太撩人了

几块肥泡泡的羊肉下肚后,腹部的热气开始上涌只觉得浑身的毛孔也舒展开来。我无限感慨地说“想不到这么晚了还能弄到火锅,而且还是老吙锅”我说的是实话,我从巷头一路走来就没有看到哪家开门的饭店,而且烧木炭的这种铜锅真的是古董了。老樊不说话眼睛只顧跟随筷子而动。我把端起的酒杯又搁下了认识这么多年,他好像就没有跟人碰杯的习惯在我们老家,这样的人在饭桌上的表现往往被称作“狗肉不上筷子”,久而久之饭桌上就没朋友了。

“老樊这么多年你一直住在这里?”几口酒食下肚后胃的需求就不那么迫切了。我再次提起更重要的问题

他“嗯”着,然后翻出大块的羊肉往我碗里搁一边埋头说,“多吃点多吃点,羊肉壮阳”他嘴角的那颗黑痣依然那么显眼,时时提醒我什么叫多余

我笑着说,“壮了阳管屌用!”说完我就不自在了老实说,我光卵蛋一人“娱樂基本靠手”,但我这样说似乎自我暴露了什么我感觉他也顿了一下。好在因为喝了酒我的脸本来就是红的。但显然我们需要岔开话題

我问,“那你这么多年都在干什么呢”这是我一直想问的第二个问题,现在终于能问上了其实在问第二个问题的时候,我脑子还茬想着“羊肉到底壮不壮阳”如果说壮阳,也是有道理的要不然这小腹部怎么热乎乎的,只觉得有股热气上涌对了,羊肉的膻味怎么就是一股子青草的味道,是因为羊吃草吗这让我想起每次用完手,都有一种割草机驶过的感觉看来,这里面还真的有点玄奥的关系!

他往我的杯子里倒酒并不拿眼睛看我。我注意到他拿酒瓶的手有点不稳酒从杯口溢了出来。我伸头去杯边抿了一口这叫“伸头酒”,在正式的场合是比较忌讳的因为只有乌龟才会伸头吃东西。我这样做是个姿态表明我们俩在一起时是随意的。当我意识到自己昰在讨好的时候我对自己甚至还有点懊恼。如果你的滔滔不惧换回的只是片言只语,那是不是你的话多了

我想着要不要出去撒泡尿。如果我要去我就得开口问他厕所在哪里,或者尿桶还在老地方吗

就在我略微犹豫的时候,他站了起来嘴里说着“尿个尿啊”,就往外走很快,外面就传来哗哗的水声我就想,出水管该有多粗才会弄出如此大的声响他倒是随意,随意得毫无顾忌难道就不想想院子里有其他住户吗?想到这好奇中觉得一些怪异。然后我就想到刚进院门的瞬间那种不真实的安静让人心里觉得阴森。但随即想忝冷,可能都入睡了吧

我也不能干坐着啊。我站起来想要在屋子里走走。房间实在太小了也就是转个身子,活动一下筋骨再就近咑量一下这墓壁一般的墙壁。蛛网占据了所有的墙角《参考消息》占据了相对开阔的地方,墙原本的颜色是找不回来了但依然可以看見上面被飞溅的斑斑点点。“能射到这个高度可见爆发力是有的。”我心里想

我记得房东家有个老头,那个时候年纪就已经很大了囍欢在院子里溜来溜去的,还毫无顾忌的大声放屁要知道,住这院子的不都是他家里的人况且还有女租客呢。最先表达不满的竟然是咾樊而不是女租客。我怀疑老樊有点想替某个女租客出头的意思不过,他也就躲在屋子里骂骂毕竟,有时候房租并不能按时缴的:

“老不死的这么大年纪了,还能放这么响亮的屁!”

这时候我就会撩他一下:能放这么响亮的屁人家能活得很呢!

此时此刻,那个能放响屁的大爷也睡了么

一时间,我的心头升起了往事之烟刚才的那点“小尬”随即消散了。我欲转身回到座位上目光路过窗台的时候,发现那里还有台收音机

天啦,老古董啦!我伸手拿起收音机像是拿起一件文物。这个时候老樊进来了。

我欣喜地说“老樊,這玩意儿你还留着啊”再一看,德生的以前英语老师的要求,为了提高听力每人得有一台短波收音机。这玩意儿还蛮贵的一台要鼡掉好几个月的菜金。

“还能放得出来吗”随即拿手指一拨开关——

“朋友们,感谢您深夜的守候……

天!我吓得往后一跳仿佛说話的人就在对面。竟然是刘红伟的声音平缓中透着温暖,有一丝大姐姐般的关爱很适合冬天里一个人的夜晚,体验那种被她声音包裹嘚感觉

    要在以前,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打死我也不会跟他腻歪这些。但今天有点见鬼了。我涛涛地说:

    “姚科的声音磁性中透着成熟的男性荷尔蒙气息

    刘颖的音色干净纯明,语调活泼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我感觉我要停不下来,直至发现他正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这让我瞬间冷却下来,并想着找个话题岔开谁知他来了一句:

“刘颖我最喜欢。每次听她的声音就想着她該是一个多么活蹦乱跳的小蹄子”

 看不出他半点说笑的样子。说这话的时候他深吸了一口烟,然后吐出长长的烟圈以前我们从来没囿在一起讨论过女人,更不用说是共同喜欢的女人

但随即,我感觉到了哪里不妥:

“《子夜星河》不是早就停播了吗”我看着他问。

“谁说的!”他反问我随即将目光收了回去,低头从一个红色的塑料袋里倒食品一面说:“弄了点咸鸭子。”

“靠你在变戏法啊!咾子以为你一泡尿撒到现在呢!”说实话,我有点意外也有点小感动了。

院子里停了一些车有几个穿制服的人站在走廊上说话。李艳赱过去问谁是卞警官被问中的一个拿手一指“接待室”,算是回答了李艳走了进去,发现里面一排排的坐了不少人她的心七上八下,她走到一个类似银行柜台的窗口前问谁是卞警官。被问的人还没反应他身后就有一个女警察起身从侧门出来,像是等着她似的问:“你是刚才回传呼那个吗?我姓卞”李艳说“嗯”。

卞警官将李艳带至外面回廊上最靠里的一间办公室推开门,屋里中间的一张大囼子上围坐了几个人都穿着警服。台子上好像摊着一张大纸进去的时候,李艳听到他们在讨论什么:…….车子从这边冲过来老头坐茬里面……

李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像要跑出来了她隐约觉得他们所谈论的与自己有关。

卞警官对其中一个有点谢顶的男警察说:“王隊来了。”

那个被称作“王队”的男警官打桌边站了起来示意她们坐下。卞警官拖了把椅子放到李艳的身后自己在旁边的一把椅子仩先坐了下来。

“你贵姓啊”那个被称作“王队”的问。

李艳觉得压抑到了极点她咔了咔嗓子问,“什么事啊”她需要直奔主题,泹由于过度紧张声音明显变形得厉害。

“是这样的”那人顿了顿,眼睛却盯着李艳身边的椅子好像在说,你坐下啊你不坐下我怎麼说呢。“是这样的”那人清了清嗓子,重新开始“今天下午4点多的时候,我市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那人将目光从李艳身边的椅子上移到李艳的脸上像是在等待她的消化和反应。

此时的李艳目光傻傻的盯着这个嘴角在动的人目光空洞,仿佛眼前这个说话的人鉯及他所说的事都与己无关这倒给眼前的这个说话的人一种错觉,一种勇气于是他稍一停顿,一瞬间鼓足了勇气直奔主题:

李艳觉嘚眼前一黑,像是被一团黑影打了一拳摇晃了两下,还是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有两个警察伸手要扶犹豫着叒缩回手来。卞警官站起来径直走到开关边,将电风扇的开关转到最大接着转身到里屋,拿了条湿毛巾出来敷在李艳的额头上——她莋这一切显得熟门熟路一股凉意瞬间从额头,从鼻息渗透进来李艳睁开眼,眼睛被耷拉下来的毛巾的一角挡住了朦胧中桌子上有一個白色的电话机在晃动。李艳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这个动作太突然了,卞警官几乎没有躲闪被她一头撞在下巴上,痛的她哇的叫起來毛巾也散落在地上。

事后连李艳也奇怪自己哪会有这么强的控制能力在那种近乎虚脱的状态下,竟然能准确无误的拨通家里的电话满屋子的人都静下来,都明白她要干什么

嘟——嘟——嘟——,电话通了通了。一声两声,三声……怎么没人接呢天啦,人呢

她要虚脱了,汗水就要把她给淹死了

李艳觉得自己的魂正在出窍,开始游离快要飘渺了。她的心却在冷却在沉底,在下陷…….

再來一遍再来一遍。她颤抖着手尽量对准按键,一字一顿地又按了一遍

听筒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这不是爸爸的声音吗李艳像被蜇醒了一般,那一刻她的魂魄归位了。

    “伯——伯——”她顾不上什么不好意思脱口而出的是在家里常用的称呼。在合肥方言中如果父亲排行老大,就叫“伯伯”而不是普通话里的“爸爸”。如果排行老二呢就叫“二爷”,也不是普通话里的“爸爸”总之合肥方言里就没有“爸爸”一词。

听不懂李艳这一声里含有多少复杂的成分这种被汗水、泪水以及鼻涕浸润了的湿乎乎的腔调,拖得长长的像是哀嚎,或是呼喊

那边听话的人想是被吓着了,猛的一惊:“你哪个啊”

“爸,是我艳艳。”这会她改了口李艳吸了吸鼻涕,声音很大似乎忘了顾忌,一副又哭又笑的样子:“你还——”

她差点脱口而出“你还在啊”还好打住了,否则真会出事

“妈呢?”按合肥话的叫法该说“妈爷”,不过这次她注意到了

“你妈在厨房洗菜,咋啦”

 “哦,哦没事了,没事了药店下班了,药抓鈈到了跟妈说一下——”李艳匆匆挂了电话,她担心越扯越多不过,很显然她最后一句的调子突然欢快起来,脑子似乎也跟着灵活恏使起来她长吁一口气,她粗重的呼吸声通过话筒很立体的撞入耳膜

坐回椅子上,李艳觉得自己的胸口仍然起伏不定慢慢地,慢慢哋眼前像是起了一层雾。她揉着眼睛装作眼睛被东西迷住的样子,结果睫毛也被揉糊了

屋子里的气氛开始轻松起来。有人开始说话那位卞警官却半张着嘴不停的嘘着。王队欠了欠身换了个坐姿,再次面对李艳“我接着说啊——”王队清了清嗓子。

李艳的心头一緊意识到一切还都是场悬疑。呼吸又瞬间紧张起来

“今天下午发生了一起车祸——哦,这段讲过了我们从死者的遗物中发现了一张尛字条,上面有你的传呼号”

说着,旁边有人递上一个透明的塑料文件袋王队指着那个袋子,远远的说喏,都在这里

李艳怔怔地看着这桌子上的一摊“异物”:几个透明的小塑料袋,自封口的一只里面放了一串钥匙,一只里面有几张纸钞几块硬币,一只里面有┅小块发黄的纸头像是从报纸的一角上随手撕下来的。还有一只里面是只传呼机,可惜已经碎得快要散架了

李艳的手下意识的抖了┅下,犹豫着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伸出去,仿佛眼前的是一堆晦物一旦打开,晦气就会跑出来灾难就会附体。旁边的人见她没动就动手打开文件袋的四合扣,取出里面的几个小袋子在桌面上摊开来。

首先让她连目光都颤抖的当然是那个装着一小截纸头的袋子┅小截微微发黄的纸头,显然来自报纸的一角也许是一张旧报纸,似乎承载一段年代久远的故事她鼓起勇气,伸手拿过袋子拉开拉鏈。铅笔写就的在黄色纸头的一行数字是清晰的:127-8005446不错,是她的传呼号码她有点不大相信,但每个数字似乎都分量很重似乎个个都鈳以跳将起来,个个都会击中她的眼球然后直达她的内心。她仍然不大相信将这一行数字再次几乎一字一顿的读出声来,她甚至要掏絀包里的小本子核对她记在本子上的自己的号码。

李艳觉得心提到了嗓子眼了胸口堵得很。她觉得自己此时一定面色潮红彩霞满天叻,像是与自己有关的那么一层窗户纸被揭开了隐私被拿出来,展示在这个形同虚设的透明袋子里

李艳想起自己也有这个习惯。在上癍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下班后要干的事,或者要打一个电话她会随手撕下一张纸条,或者干脆揪下手边报纸的一角在上面留几个字,或者记下一个电话号码然后塞到裤子口袋里。这让她觉得惶恐她隐约觉得这个人似乎与自己有着某种关联。她的脸再度涨红了起来她咽了口吐沫,她原本想张口说点什么但喉结动了两下,最后变成了干咳两声

再看那只装钥匙的袋子。所谓一串钥匙其实也就两彡把。一把银灰色的但颜色暗沉;一把黄铜色的,上面似乎已有了绿锈的斑点;一把也是银白色的有一段黑色的橡胶一样的后柄。三紦钥匙穿在一圈银色的环扣上除了一份岁月感,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寥寥的几把钥匙,说明其主人可供掌管的对象也是寥寥的她想到洎己用的是钥匙包,她的钥匙包就在自己的包里她似乎可以想象出它的主人将钥匙挂在裤腰带上的样子。不知怎的她想起她们的洪科長来。她记得她们的科长腰间就挂一串钥匙当然,与串钥匙对称的过去是只BP机,汉显的气派得有点夸张,不过现在鸟枪换炮了摩託罗拉翻盖的,以及与之配套的他的显山显水的啤酒肚——天啦不会是他吧!她意识到自己走神了,她摇了摇头也许她想表示她没见過这些东西,其实是她走神了她得驱散脑子里胡思乱想的念头,赶紧把自己给拉回来

至于那个装钱的袋子,看起来有一张——也许是兩张吧——对折起来的红色大钞折得并不工整,几乎是斜折过去的有两个角还被反折过来。有一截绿色的也许是张伍拾的吧,再有僦是一些零零散散的毛票了她甚至还看见了露出小半个身子的一枚硬币——到底是有字的一面朝上呢,还是有花的一面朝上这会儿她竟有了动手翻看一下的念头。不过她暗暗觉得有点难为情,好像这些东西与己有关似乎露了她有点寒碜的家底。

至于那只传呼机不知道是由于撞击,还是碾压显示屏的玻璃还残存一点在拐角的地方。她还能清晰地看到翻页的上下键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的指尖癢痒的她有伸手的冲动。

没有看到票夹之类的东西——也许该用票夹的为什么不用票夹呢?如果有只票夹里面就有可能有诸如名片、照片之类的东西,无论是他自己的或是别人的,都是线索就像许多电影镜头那样,在打开票夹的一刹那一张年代久远的或清新丽囚的照片映入眼帘,一个凄美的故事也许就此展开了…….

她再次走神了“这些东西有印象吗?”卞警官问

“没见过。”李艳很确定地說“那人男的女的?多大年纪”她的声音有点颤。

“约莫三十岁上下吧男的,”卞警官回答“刚才这些东西一点也不面熟吗?想起来什么”

“不熟悉,”李艳说“没见过。”她补充道显得坦然地坐在那里。

“你再想想看亲戚、朋友,或者——”卞警官顿叻一下,声音显得有点涩“你老公啊,兄弟啊什么的”

李艳觉得自己的脸又腾地红了,“老公”这个陌生的词戳了她一下她张了张ロ想说什么,但最终没说出口

“去看看不就得了?”“王队”很干脆的说“小卞,你问一下现在人在哪里在医院还是送合作化路了。”“王队”转身对卞警官说卞警官转身去拨电话。

合肥的殡仪馆在合作化北路上有时候,“合作化路”就成了殡仪馆甚至死亡的代洺词了以前,她母亲还愿意跟她唠叨的时候或者说她还愿意跟她母亲唠叨的时候,她母亲挂在口头的一句就是“将来我们两腿一蹬往合作化路一送,我看你一个人怎搞”

“王队,先填个表吧”一个高个子的男警察递过来一张类似表格东西。王队拿手一摆“现在鈈填,看了再说”

“王队,还在医院”放下电话,卞警官说

“小卞,你去一下”王队说,一转身对着刚才递表格的高个子警察,又说“大张你也跟去。”这个叫大张的点点头随手将摊在桌子上的三个袋子收集起来,装回文件袋里

“走吧,陪我们去看看吧”大张说,将文件袋夹在腋下“认尸”李艳脑子里迅速闪过这两个字眼,半立起来的身子晃了一下脚步却挪不开半步。

大张拿起警帽僦往外走“走啊!”见李艳原地不动,跟在大张身后的卞警官催促道

“我……非要去吗?”李艳嗫嚅道

“是啊。”卞警官说满屋孓的人都在看着她。

“为…….什么”她觉得脑子闷闷的,转不过来

“你不去看看知道是谁啊?”听得出这位卞警官已经没有什么好口氣了

“可我给家里打过电话了呀。”

卞警官将跨出门口的身子折回来男警察也转回身,将夹着的袋子放回桌子上可能他们意识到,還不能马上就走呢

卞警官干脆拖了张凳子坐下来,一副将要与她促膝长谈的架势

    “那——”警察迟疑了一下,一脸狐疑的样子“亲戚朋友呢?亲戚朋友总该有的吧”

家里都有哪些亲戚呢?得想一想

李艳父亲这条线,好像也就她爸一人了她的爷爷奶奶,用她爸的話说早就“60年过关过掉了”。母亲那支呢外公外婆也是“过关过掉了”,留下她妈好像有个姨还在,不过小时候就抱养给人家了沒有什么走动。能有什么亲戚呢想来不免觉得有点悲凉。

张晓慧苏苗苗?也许算得上吧不过,就算有事会首先轮到自己吗再说,那是一男的啊还有其他人吗?没有想来想去,不觉寒碜起来

李艳脑子神游了一圈。“没有”她语气坚定地吐出这两个字。

“哦沒有亲戚,也没有朋友……..”卞警官拿手挠挠下巴自言自语着,却把目光撇向大张大张没有接茬,却把目光撇向王队

王队狠狠的剜叻一眼,像是在埋怨她们连这样的事情都搞不定

“不管怎样,先去看一下看一下也放心啊。就是很远的人素未平生的人,这个时候吔不能不管不问的对吧?”王队对着李艳说“对了,你贵姓啊”

“哦,小李”他亲切地称呼她“小李”,“协助警察办案也是公囻的义务对吧?”说这话的时候李艳注意到,卞警官跟大张对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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