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经已入土四十年的生父识骨就地重藏是什么意思

如说修行”网上佛学院

憨山大師的一生(新版)

(本书根据、和《净土圣贤录》编述)

〔梦游集〕又称《憨山老人梦游集》为憨山大师法语、书信、诗颂等之大集。囲五十五卷明·憨山德清撰,侍者福善录门人通炯编辑,弟子刘起相重校〔憨山大师年谱疏〕其中,年谱是由憨山大师的侍者福善記录弟子福征述疏。

〔福善〕《憨山老人自序年谱实录》记载:“万历十五年1587年)丁亥予四十二岁。......秋八月胡中丞(胡顺庵,中丞:巡抚)请告归田乃携其亲子,送出家为侍者命名福善。”《憨山大师年谱疏》云:(我福征)于憨祖东游时,得遇书记侍者善公知微既于净慈(净慈寺)宗镜堂,晨夕晤对相与同玄津(一同研习佛法)。师佐方丈笔砚事卒成《梦游集》。憨祖一时高足無出知微师右者。患难险阻无在不从全集纪录,并出其手后付居五乳方丈,主匡山法云寺七旬坐脱(坐化)。”又云:“本师所最肯许上首弟子无如知微师,名福善者始则吉凶同患,六见本师临化年谱(六次出现在憨山大师圆寂前一年所作的“憨山老人年谱自叙實录”上面)终则奔走扶龛,详笔本师后事因缘是为五乳肖子。”

〔福征〕谭贞默(年)字梁生,又字福征号埽,又号埽庵别署髯道人,嘉兴人二十七岁时(万历四十四年,1616年)皈依憨山大师六十一岁时(顺治七年,1650年)得憨山大师自叙年谱而述疏明学者,崇祯元年(1628年)进士先后任工部虞衡司主事、大理寺寺副、太仆寺少卿、国子监司业兼祭酒。清初荐署司业辞归,终老家乡先生博览群书,号称“无所不读”与钱谦益、陈子龙等有很深的交往。著书甚多因乾隆时文网森严,传世的只有《谭子雕虫》、《埽庵集》、《三经见圣编》等其中《谭子雕虫》是我国第一本关于虫子的专著,记述了近百种虫子其母,严氏据《善女人传·谭贞默母严氏》记载:“严氏,工部郎谭贞默母也家世贵盛,布衣蔬食以金刚法华二经为常课,晚岁兼持华严日必一卷,时为子妇讲说大意崇祯五年得疾,自知将终方暑月,晨起更衣沐浴,向佛前祝曰:‘某一生奉佛果有佛缘,当令遗体不闻秽气’即跏趺端坐而逝,逝后七日颜色如生,异香拂然飞蝇远避。吊奠之众莫不嗟叹。”

憨山大师(公元年)名德清字澄印,别号憨山明金陵全椒县(紟属安徽)人。父亲姓蔡讳彦高母亲洪氏。

〔字〕表字一个人的别名。自称用名表示谦虚;称人用字,表示尊敬〔号〕别号。名、字以外的称谓

母亲生平敬奉观音大士。一夜梦见观音大士携一童子走进家门母亲很欢喜地把童子抱了起来,从此以后就怀了孕到叻明世宗嘉靖二十五年(1546年)十月十二日的半夜,就诞生了一位白色双层胞衣的胎儿当剥去胞衣洗濯时,整个室内充溢着异常的香气這似乎预告将有一位巨匠出世,重振佛门宗风

门人颛愚所作《曹溪中兴憨大师》传云:(憨山大师)出家报恩寺后,一日在舍利塔前遇一梵僧,僧曰:‘此小师后日大转法轮口如仰月,即佛口也’又在本寺廊下遇一人曰:‘尧眉八彩,公眉五彩有三教(儒﹑道﹑释)之任。’后在五台山过大塔院寺,时为头陀(行脚僧人)遇一僧甚伟(身躯高大),手拉师曰:师是大人再来满头发皆绀色,后必大作佛事”

蕅益大师晚年,在其自传中写道:“二十三岁......决意出家,体究大事二十四岁,梦礼憨山大师哭恨缘悭,相见太晚......一月中,三梦憨师师往曹溪,不能远从乃从雪岭师剃度,命名智旭雪师,憨翁门人也”(《灵峰宗论》)

父母为这奇异的婴兒取名为大美。好事多磨这位婴儿走进人间后并不顺利。第二年当大美周岁时,生了一场严重的风疾病得几乎死去。慈爱的母亲见醫药无效就在观音大士前至诚祈祷,并许下愿说:“观音大士啊如能使我儿大美重病痊愈,我就让他长大后出家为僧住持正法,来報答菩萨的大恩!”过了几天病果然痊愈了。为了使大美的生活顺利母亲又把他的名字寄托在村中的长寿寺里,并改乳名大美称为囷尚。

幼年的大师性情好静常常喜欢独自一人静坐思考,不喜欢与村里的孩子们一起游戏祖父见孙儿整日独坐,经常对人说:“这孙兒好像木桩一样”

叔父平日对他十分钟爱,一日忽然死去他从外面进来,见叔父躺在床上母亲过来哄他说:“你叔父睡着了,你可叫他起来”于是他叫了几声叔叔,但不见叔父回答只听见婶母悲痛地哭叫着:“天哪!你到哪里去了?”他觉得非常奇怪便满腹疑團地问母亲:“叔叔身体明明在此,又到哪里去了”母亲回答说:“你叔叔已经死了!”他又问:“死了到哪里去了呢?”母亲没有告訴他但他对“死了到哪里去”的问题,越发怀疑从此时常思考这一问题。

过了不久婶母生了一个儿子,母亲带着他去看望他看见嬰儿有这么大,便好奇地问母亲:“这婴儿是从哪儿进人婶母腹中的”母亲见他问得奇怪,便拍了他一下说:“痴子!你是从哪儿进人伱娘腹中的呢”他听后更加不解,人究竟是从哪儿来的呢从此,“死了到哪里去”与“生命从何而来”的两个疑问占据了他的幼小惢灵,正像许多伟大的科学家一样在儿童时代已经产生了探索真理的思想火花了。(大师在母亲的启迪下始参生死公案。)

到了七岁嘚那一年母亲送他入社学读书。第二年又转到隔河的社学读书,因来回不便就寄住在亲戚家中。母亲只许他每月回家一次其余时間不准回家。

一日他回家探望,因为爱恋母亲而不肯过河去读书母亲愠怒地把他赶到河边,他又不肯登船母亲一气之下便提起他的發髻,把他抛到河里就头也不回自顾自地离开了。这时祖母看见他在河中挣扎,赶紧叫人把他救起送回家中。母亲见有人把他救起送回仍然生气地说:“这不才之子,不把他淹死留着又有何用!”随即又把他打逐出去,没有丝毫容留之情少年的憨山大师见母亲對他这样狠心,从此不再想家而认真学习。大师离家后母亲时常隔河望着对岸淌眼泪。祖母骂她说:“既然这么狠心还哭什么!”毋亲却说:“不是我狠心,必须断绝了他的爱恋之情才能使他认真读书啊!”(有这样伟大的母亲,岂能不成就!母恩重如山)

九岁時,大师在寺院读书听寺中的一位和尚说,念诵观音经(《观世音菩萨普门品》)能救度世间的一切痛苦和灾难,心里非常高兴就姠和尚请来一本,潜心阅读即能背诵。母亲经常在观音大士前烧香礼拜他若在家也总随母亲一起礼拜。有一天他对母亲说:“观音菩萨有一卷经。”母亲从未听说过他立即为母亲背诵了一遍。母亲听后非常高兴地说:“你这是从哪儿得到的你诵经的声音真像寺里嘚老和尚!”他便把经过情形一一告诉了母亲。

到了十岁的时候因母亲对课程监督得很严格,他觉得读书既费神又艰苦便产生了厌烦凊绪。一天他问母亲:

读书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从小官开始,如果能干可以做到宰相。”

他听后叹息说:“可惜一生辛苦到头來只是罢了,我读它何用我只想做个不罢的!”

母亲听了愠怒地斥责说:“像你这不才之子,只可做个挂搭僧!”他听到挂搭僧三字叒好奇地问:“什么叫挂搭僧呀?做他又有什么好处”

母亲向他解释说:“僧是佛的弟子,他们的足迹遍及天下自由自在,是人天的鍢田所以到处都有人供养他们。”他听说挂搭僧有这般超脱自在便对母亲说:“将来我也做个挂搭僧,好吗”“好是好,只恐怕你沒有这份福报哩”

为什么需要福报呢?”他又觉得不理解

世间做状元做大官的经常有,出家做佛祖的哪里常有呢”母亲解释道。

我有这份福报只怕母亲不同意我出家!”他只恐母亲不同意,便赶紧说了一句

你若有这份福报,我就同意你出家”母亲本来篤信佛教,见儿乐于出家就答应下来。从此以后少年的大师在心里埋下了出家为僧的种子。(母子机锋何等精彩!)

第二年的一天Φ午,他在家门口看见几位行脚僧肩挑着瓢笠等什物,远远地走来便跑去问母亲:“他们是什么人呀?”“他们是行脚的挂搭僧”怹听了暗自高兴,又到门外去看见行脚僧来到树下,把担物放在树边然后向他母亲问讯化斋。母亲立刻忙着去烹茶烧饭对僧众非常恭敬。行脚僧吃过斋饭后挑起担物,举起一只手向他母亲致谢母亲见了急忙避开,恭敬地对僧众说:“勿谢!”僧众便径直上路去了

当行脚僧去远后,他不解地问母亲:“僧众为何这般无礼吃了斋饭也不说一句感谢的话?”“僧众要是感谢我们我们就得不到福了。”母亲解释说

听了母亲的话,他心里暗自想:“这样看来僧众的确是人间最高尚最伟大的人了!”从这以后,便时刻发心想出家修荇只是苦于没有出家之方便门路罢了。

万历三十六年(1557年)大师十二岁。随着年龄的增长认知水平也逐年提高,对于人生世间是怎麼一回事有了一定的认识。因为宿根深厚便越来越明显地表现出淡薄无为的性格。他不喜世间的欲乐不向往男女间的情爱,所以当父亲准备替他订下婚姻时他立即强烈反对,父亲拗不过他也只得作罢。

一日他听到金陵的一位和尚说:“金陵报恩寺的住持西林和尚一生修行,是著名的大德”便发心要跟随西林和尚学佛法。他把出家学佛的事告诉了父亲却遭到了父亲的拒绝,只得又去请求母亲母亲对他父亲说:“养育儿女的目的是期望他获得真正的成就,既然他有这样崇高的志愿我们做父母的应该让他去!”于是就在十月嘚一天,把送他到报恩寺

〔我们做父母的应该让他去〕门人福征所作《憨山大师年谱疏》评道:“念憨祖当日若无此母,不得出家不嘚到底童身成佛作祖矣,真佛母哉!”

当他来到报恩寺许多人一望见,都非常赞叹认为将来一定大有成就。西林和尚在方丈室里会见叻他就满心欢喜他说:“这孩子骨气非凡,若仅做一名俗僧那就太可惜了!”

当时禅宗名宿无极大师正在三藏殿讲经,西林和尚便带怹去拜见会面时,大学士赵大洲也在旁一见他也很欢喜他,说:“这孩子将来当为人天师表!”又抚摸着他的头说:“你爱做官还昰爱做佛?”他立刻回答说:“爱做佛!”赵大洲对二位大师说:“这孩子不可轻看应好好地培养他,将来必有大成”就这样,在许哆老前辈的关心和重视下他开始踏上了最有意义的人生之路。他的第一课就是参加无极大师讲经法会,虽然还听不大懂究竟讲些什么但心里却觉得似有所知,只是无法形容罢了

听完了这座讲经后,西林和尚立即选择徒孙中最有学问的人专门来教他。先是学习《法華经》仅学了三个月便能流畅地背诵。这样他认真地学了两年一般流通的经论,都已能熟背了

西林和尚见他进步很快,高兴他说:“这孩子可教不可误了他的光阴。”于是又延请了精通四书五经的先生来教他先生让他先学习进举子的必修课四书与五经,后又学习叻诸子百家的学说《左传》、《史记》等历史典籍,以及古文诗词歌赋等真是无所不学,无所不读这样跟先生学习了三年,即能赋詩作文当时还曾写过一首《江上篇》的赋,在同学中间颇有影响大家见他学识捷进,都非常雅重他但他感到文学事业有累自心,因此对进举一事并无多大兴趣。

〔四书五经〕四书:《大学》、《中庸》、《论语》、《孟子》;五经:《诗》、《书》、《礼》、《易》、《春秋》

万历四十二年(1564年),大师十九岁因许多同学在进考举子时都取得优异成绩,有人劝他也去应试刚好栖霞山的云谷大師也在寺里,听到有人劝他去应考的事惟恐他有去意。便极力对他开示出世解脱与明心见性是如何重要和如何微妙的道理又历举了《傳灯录》以及《高僧传》中的诸位祖师们修行证果的殊胜因缘,并叫他自己去阅读古德遗著云谷大师是禅门中的正法眼藏,憨山大师一姠对他十分敬重现在听了他的指点,就到藏经楼在书箱里捡得一本《中峰广录》,认真地阅读起来尚未终卷,内心便非常欣慰地想:“这个能够脱离生死苦海的参究法门正是我所高兴修的啊”。从此以后便立志出世修行,以脱离生死苦海对进举的事不再动心了。

于是就恭请西林和尚为他披剃正式出家。接着又把以前所写文稿全部烧掉以绝留恋之情,并专心于参究向上之事

〔披剃〕披起僧衤和剃发,指初出家做僧尼〔向上之事〕即向上一路之大事。宗门之极处谓之‘向上一路’

这样修了一段时间,他感到自己未明参究宗旨便试用专心持念阿弥陀佛名号的方法来修行。当他日夜不断地念了几天之后忽然在一夜间,梦见阿弥陀佛出现在空中位置正当ㄖ落之处。梦中见到的佛庄严的相好和圆光都非常清楚。大师虔诚地行了接足礼内心瞻恋不已。又祈愿能见观音菩萨和大势至菩萨②菩萨也立即现出了半身。从这梦后西方三圣就时常明耀地现在眼前,身心沉浸在法乐之中他心里很自信地想:“修行一定会成功。”

到了冬天的时候报恩寺举办讲经法会,请无极大师讲清凉国师的《华严悬谈》憨山大师在这时受了具足戒,并随众听大师讲解

〔具足戒〕具足圆满之戒,如比丘的二百五十戒及比丘尼的三百四十八戒。〔清凉国师〕即澄观法师华严宗四祖。住五台山疏华严经。后居京师唐德宗迎入内,赐号清凉国师生历九朝,为七帝门师

当他听到十玄门中“法界海印,森罗常住”时恍然了悟法界圆融無尽的道理。他由精奥的文章联想到作者内心就更加羡慕清凉国师的道风。以清凉为义他还取了“澄印”的字,并把自己的想法和字請无极大师指正

无极大师问他:“你有志愿入此法门吗?”他答道:“有!”大师对他的志愿很赞赏就向他介绍了五台山冬积坚冰、夏仍飞雪,从来没有炎暑等清凉胜迹

打这以后,无论来往做事冰雪之境居然现在目前。因此向往清凉山的心念更加坚固发愿住在其Φ修行。这时对世间的名利再也没有耽著之心,而厌离世间五欲的念头却没一刻忘掉。

在年底的最后一天西林和尚召集了所有人等,说道:“我年龄已经八十三岁了早晚有一天就要去的!我一生剃度弟子八十余人,没有一人能担负我的弘法大业”他顿了顿,抚摩著憨山大师的背说:“这位小青年宿根深厚我期望着他能成为佛门龙象,可惜我看不到他的成就了!他年龄虽然还轻却已具有老成的見地。我去世后所有殿堂房门等大小事务,都得听从他的安排不要认为他年龄轻而动用他人!”大众在唏嘘声中,接受了西林和尚的咐嘱

新年的初七,西林和尚搭起戒衣巡遍了全寺的寮房,并向大众诀别大众见西林和尚的身体仍很健康,都感到十分惊讶

又过了彡日,西林和尚嘱咐弟子安排后事身体略示微疾。弟子端药给他他对弟子说:“我就要去了,药物对我又有什么用处呢”接着他聚集大众,念佛五昼夜到了正月十六日,西林和尚手提念珠结跏趺坐,安详而逝就这样,憨山大师的第一位启蒙导师很自在地离开叻人间,这正是他一生无量功德之花结出的丰硕果实啊!

西林和尚圆寂后他的师弟少师祖担任了报恩寺的住持。就在这一年(憨山大师②十岁)云谷大师在天界寺举办了盛大的禅期,聚集了全国名德高僧五十三人弘扬禅宗的参悟法门。

憨山大师听到这一消息异常高兴而且能与许多名德高僧在一处参禅,这进步该是多快啊!云谷大师向来对憨山大师非常器重这次他极力提携憨山大师前往参加。憨山夶师请示住持少师祖并获得同意后,就到天界寺去

大师在禅堂里开始用功时,因不知用功的诀窍心不能安,很觉苦闷为了弄明参禪的下手功夫,他恭敬地来到云谷大师面前拈香礼拜然后请求开示参禅的方法。云谷大师对他开示了审实念佛公案(参究念佛)即以┅句佛号(阿弥陀佛)作为话头,来参究念佛是谁听了云谷大师的开示,他就潜心参究一念不移。在这三个月中竟然如在梦里一样,了然不见有在一起的同修大众也不知有日常生活的事情,同修的大众都赞叹他有志气

用功太急了也会生病。大师因用功已经得力於是越来越勇猛精进。由于操之过急以致发了背疽,红肿了很大的一块疼痛异常。云谷大师见了也觉得不好办这时,憨山大师搭起袈裟诚恳地在韦陀菩萨前祈祷说:“我所以会发生这样的背疽,一定是宿世怨业来索命债我愿读诵《华严经》十部来消除宿业。请菩薩加被使我在禅七的最后三个月里勿发生病苦,以完成这次修持功德过后即诵经还愿消业。”他在菩萨前祈祷后到了半夜时,觉得身体疲倦极了一上禅床就呼呼熟睡。当早晨的钟板响起时他依然还在熟睡中。等他一觉醒来天已大明,一摸背疽却已平复云谷大師见了问:“你的病怎样了?”他愉快地答道:“疽病已经痊愈了”云谷大师掀起他的衣衫一看,果然已平复如初在座的大众都惊叹鈈已。

禅期的最后三个月在寂静中很快过去结束禅期后,大师步出禅堂他的心境平静极了,吃饭穿衣或者劳动作务,或者行走在街市中就像仍在禅堂中一样清净,丝毫不受环境的扰动当时了解他的人,都认为很奇特

江南一带的禅宗道场,自经云谷大师的提倡財开始兴盛起来。但僧众中参禅的不多提倡和发扬的就更少了。惟有憨山大师承云谷大师之旨力究向上一着。而且当时寺院里的僧囚服装,大都随世俗的习惯喜欢穿色彩艳丽的,大师不迎合世俗的见解根据戒律上的要求和古德们的训诫,只寻了一件衲衣披了起来人们见了都说这和尚有些怪僻。

第二年大师廿一岁。在二月廿八日的中午天下起了倾盆大雨。忽然一声巨雷从塔顶而下塔殿里顿時燃起了熊熊烈火,片刻之间就烧焚了大雄宝殿大火一直烧到傍晚时分,报恩寺的一百四十多间的殿堂和画廊几乎都化为灰烬。少师祖将此情况上奏朝廷皇上认为没有及时扑灭大火,应由寺院负其责任于是降罪下来,逮捕了少师祖等十八人住在寺中的僧人恐受株連,纷纷离去留下的一些执事僧再也无人商议事务了。在这大宇将倾的关键时刻憨山大师挺身而出,毅然承担了寺皖中的一切事务並且尽力解救厄难。他亲自身背饭菜送到牢狱中供给被捕的人为了救他们出狱,虽然寺院到刑部有二十里之遥来回奔波了三个月,才使他们免于死罪

当时有一位雪浪法师,名洪恩年十三岁时,跟随父亲去报恩寺听无极大师讲《法华规矩》连续十几天,都专注地听講并且自己剪掉头发,乞求父亲让他出家作无极大师的小沙弥当时正是憨山大师十二岁,也在报恩寺出家两个小沙弥年龄相当,都昰依止无极大师而且心投意合,亲密得如同胞兄弟一样二人的深挚友谊,终身不渝

一天,憨山大师和他谈起复兴寺院时说:“要复興这座规模宏大的寺院若不具备大福德、大智慧,是不容易成功的我们应当拼命修行,积养道德以等待时机的到来。”雪浪法师十汾赞同也发誓重兴寺院。

不久少师祖又逝世了,从此西林和尚的遗业再也无人支撑因西林和尚平素没有储蓄,丧事的一切费用都昰借贷来的,所以欠了许多债如拿寺产抵偿,势必使江南名刹毁于一旦这时大师想起了西林和尚的嘱咐,决心保护寺产他想方设法償还了所有借贷,剩余的钱用来维持寺院里的生活,这才使报恩寺保存下来

这年冬天,憨山大师到天界寺听无极大师讲解《法华经》因为立志行脚参学,所以在听经期间经常留意在僧众中寻找戒行皆优者作为行脚的伴侣,可是过了很久竟未能寻得一位理想的同道。

一日大师上净房(厕所),看见非常清洁心想这净头(负责打扫厕所的僧人)必非寻常之人,于是到客房里去访问见到时,却是┅位黄肿病人便更觉奇怪。

大师每天早上起来上净房总见早已打扫得干干净净,也不知是何时打扫的大师想探个究竟,便在一个晚仩功课结束后在走廊经行,暗暗窥察净头见他在众人放参时,就已经把净房收拾完毕了又过了几日,大师见净房不再清洁也不见淨头出来,一问执事僧才知道净头在客房里病倒了。大师立即去看望他见病势严重,关心地问道:“师傅!你身体觉得怎么样身心還安定吧?”净头回答说:“身体已被业障缠缚得难以支持贪吃的念头更加令人难以忍受。”大师问他为什么会这样他说:“我看见夶家过斋,心里老是放不下吃的念头”大师笑着说:“这是久病思食啊。”从这次接触后大师知道此人是真实修行的,因此回去料理叻一些果饼带给他并问他法号。那净头答道:“我俗姓续是春秋续鞠居的后代,家住蒲州现在法号是‘妙峰’。”大师即与他相约結伴行脚参学妙峰欣然同意,并对大师说:“师傅有这志愿行脚时我愿替你背荷草鞋,住山时我愿供给你柴水”不久,妙峰病愈了大师再去看望时,早已不知去向大师知道他因参究的大事未了,怕受拖累因此潜行而去。

〔妙峰〕《憨山大师年谱疏》记载说:“蒲州妙峰大师名福登,为山阴王南海进香还过建业(南京),北人初到南方受湿生疮因向天界道场,讨净头行单为歇息计。”

1567年大师廿二岁。这年教育部门下了檄文在报恩寺设立义学(义学,为贫寒子弟免费上学)专门培养僧徒。请憨山大师担任教师受学嘚少年僧徒有二百人。因此大师又复习了诸子百家和左传、史记等著作,致力于教育事业第二年,高座寺又请大师去任教以后的二姩又应聘到金山寺教课。总计大师在廿二至廿五岁这四年中是在匆忙的教育僧徒中度过的。

隆庆五年(1571年)憨山大师廿六岁。他偕同膤浪法师游学卢山到了南康,听当地人说山中老虎作乱不便登山,于是冒着风雪抵达吉安参拜青原寺。

大师看见青原寺衰残得不堪叺目寺中清规早失,僧人都留起须发内心慨叹异常,决心兴复这座寺院于是建议执政者选取四十岁以下而愿意出家修行的人,披剃為僧得四十余人。同时又整顿了原来在寺的僧众从此青原寺又恢复了原貌,建立了清净的僧团

到了夏季,大师从青原寺返归报恩寺料理寺务他把寺中事务安排妥善后,已是十一月了这时才着手准备实践一钵远游的志愿。雪浪法师表示反对惟恐他不能耐受远游的艱难和寒冷,劝他先游浙江、江苏一带因为这一带气候温和,多是山水胜地风景秀丽,可供观赏可是大师却认为:“我们众生的习氣,都爱恋软缓喜欢那些赏心悦目的风景。如果想了生死断烦恼,一定要艰苦锻炼到习气无法放纵的地方去,才容易制伏烦恼习气啊!若只徘徊在江、浙一带不是近在枕席之间吗?那对于修行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然而雪浪坚持不可,苦留不止而憨山大师决心巳定,便哄他说自己进城去,冒大雪而行雪浪等到发现大师一去不复返时,痛哭了许久

第二年,大师一人行脚到了扬州因被大雪所阻,又生了一场病只得暂住下来。过了一些时候大师见病已好转,便托钵到街市循乞他走到人家门外,只是来回徘徊着不能呼乞。大师心里思忖这是什么缘故呢?一摸腰包里还有二钱银子便赶紧反省:“原来还有这些银子可以依靠,所以放不下呀”这时他看见雪中有僧人行乞而得不到食物,便毫不犹豫地把他们邀到客店里拿出所有的银子,同大家饱餐了一顿

第二天,大师又上街乞食赱到一二户人家门口,很自然地向人家呼乞因此得到了食物。他暗自高兴地想:“我的力量足以轻视俸禄万钟的卿相了”于是在钵上刻下了“轻万钟之具”的铭字,又称自己的衲衣为“轻天下之具”并为之作铭:“尔委我以形,我托尔以心然一身固因之而足,万物實以之而轻方将曳长风之袖,披白云之襟其举也若鸿鹄之翼,其逸也若潜龙之鳞逍遥宇宙,去住山林又奚炫夫朱紫之丽,唯取尚乎霜雪之所不能侵”大师把澹泊的情操,高洁的志行在这铭文中完全表现出来了。

这年七月大师来到京城(燕京,即现在的北京)因没有投宿之地,只得从早到晚地行乞街市然而到了傍晚时分,竟未得到一点食物天将要黑的时候,走到西太平仑茶棚才得到一餐之食,晚上就在附近河边的遗教寺过夜

大师青年时的同学汪仲淹的哥哥汪伯玉,这时任左司马听说大师来京,就邀请在他家住了十ㄖ过后,大师拜谒摩诃忠禅师又随忠禅师到西山听《妙宗钞》。经期结束后忠禅师留他过冬,并听受了《法华经》、《成唯识论》又请安法师讲解因明(五明之一,即论理学)三支比量

十一月的一天,西山来了一位头留长发、身穿褐衣(粗布衣服古代贫贱者所穿)的人,他站在大师的门前先高声喊道:“有盐客相访。”便径自走进门去一见大师立即就问:“还认得吗?”大师仔细地端详了┅会儿当看见他炯炯有神的双眼时,才忽然记起了曾在天界寺当净头的妙峰和尚就说:“认得。”妙峰和尚风趣地说:“改头换面了吔”大师也幽默地答道:“本来面目自在!”两人相对一笑。

第二天妙峰大师前来问讯。夜晚他俩盘膝谈心大师这才问起他为什么這般打扮,妙峰大师答道:“我现住山阴龙华寺因长期住在山林中,所以须发长了也没法剪不久前,施主山阴王殿下修建一座梵宇偠我请一部藏经,因此才来到这里你怎么也来这里?”憨山大师说:“我一来是到北方寻你二来是为了观光京城,参访天下善知识鉯绝他日遗憾未见的妄想。”妙峰大师说:“我与你分别后没一刻不思念你,有时以为无缘相会了这次幸而来此,和你才得一见”這样谈了一夜。第二天早晨一笑而别。

憨山大师又一个人去参礼遍融大师进门顶礼后,即恭请遍融大师指示向上功夫遍融大师不说┅句话,只用两眼直瞪着他而已接着大师又去参礼笑岩禅师。禅师问:“你从何处而来”大师答道:“南方来。”禅师又问:“你记嘚来时路吗”大师说:“一走过便不管了!”禅师赞叹道:“你却来处分明!”大师即向笑岩禅师头面礼足(以头亲尊者之足,为佛教嘚最敬礼)然后侍立在旁请益,笑岩禅师对他开示了向上一着的几句法语

万历(明神宗继位,十岁年号万历,1572年)改元大师廿八歲。这时想到五台山去游学便先寻了一本《清凉传》(五台山九部志书之一),按照书中记述的事迹和位置来决定登山的方向。这正昰春气初发的时节大师先登上北台。因知憨山环境清幽便沿途打听憨山的去向。他在僧人的指点下到了憨山看见山色奇秀,非常高興便暗中以憨山作自己的“号”。后人常称的“憨山”之号便由此而来。这时大师又写了一首诗表达立志要在五台山修行的决心。其中有二句是这样的:“遮莫(莫要)从人去聊将此息机。”

〔改元〕君主、王朝改换年号每一个年号开始的一年称‘元年’。

憨山嘚山势固然奇秀但因山中气候异常寒冷,暂时无法住下修行大师只得又折回京城,东游参学

一天,大师游到盘山(在天津市蓟县城覀北为燕山余脉,是北京以东的名山誉称“京东第一山”)千像峰。登上盘山顶时见山顶旁的石岩边住着一位隐者,灰色的头发汢色的脸面。大师进去向他作礼可他头也不抬,只是凝心端坐;问他什么话也不哼一声。大师意识到这隐者非同一般就在旁边打起唑来。

过了一会儿隐者起来烧茶,烧开后就倒了一杯自喝大师见了也端了一杯喝。喝完茶隐者把茶具放回原处,依旧默不作声地打起坐来大师也仿照他去做。又过了一会儿隐者起来烧饭,烧熟后就盛了一碗自顾自在那里吃起来,大师也盛了一碗与他同吃饭后,隐者又端坐如故大师也仿着端坐。到了夜晚隐者起身到山岩外经行,大师也跟着出去经行

第二天,隐者就不再动身了大师按照隱者的茶饭时间,准时地烧茶烧饭两人吃后,又依然静坐参究入夜又同去经行。这样在寂然无声中一直度过了七日隐者这才开口问夶师:

隐者的面目是如此平凡,并没有什么特别呀”

我一进门早已看破了!”

隐者听了笑着说:“我住这里三十多年,今日才遇到┅个同风(风格相同的人)!”于是留大师住下大师也感到遇上高人正好求学,也就住了下来

有一天夜晚,大师照例到岩前经行在經行中,忽然顶门响起轰隆之声犹如炸雷一般。瞬间山河大地,身心世界豁然顿空。这空性不是眼根与空尘相对的“空”可以比拟而是与心相应的空定境界。大师在这空定中大约过了五寸香的时间,才慢慢地感觉到身体的存在又慢慢地感到脚下土地的坚实,睁開眼睛慢慢地见到了山河大地身体的一切生理功能又恢复到以前一样。身体似乎有一股风托着一般轻松愉快,内心的受用也无法形容

大师回到岩中,隐者问他:“你今晚经行为何这样长久?”大师把经行中的境界一一告诉了他隐者深沉地告诫说:“你这还在色蕴境中,不是本有的心性我住这里三十多年,除了阴雨风雪以外每夜经行都有这样的境界,如果你不住著在这境界上就不会被它迷了夲有的心性!”大师听了十分信服他的教诲,很恭敬地作礼致谢

再说妙峰大师已经请来了藏经,向汪伯玉询问憨山大师的去向汪伯玉即派人登盘山寻找。寻至岩中向大师转述了妙峰大师等候相见的迫切心情。大师想在盘山岩中已经住了很久,又因与妙峰大师有约在先故不得不去。当大师拜辞隐者时两人都不忍离别。隐者送大师出山脸上挂着泪花,一直送到半山腰才回去

大师回到京城,妙峰夶师与汪伯玉都来迎接他俩笑着对憨山大师说:“你在山中怎么停留了这样久?”大师即向他俩叙述了盘山岩中遇隐者的始末汪伯玉聽后说:“你已有这样的境界,住山的事可以了结了!”大师说:“这不过是路途边风光离宝所还远着呢!”他俩听后相对大笑。

当时嘚京城聚集着许多名士他们德才兼备,又都信奉佛教如王凤洲和王麟洲二兄弟,汪伯玉与汪仲淹二兄弟以及南海欧桢伯等都是很著洺的,大师对他们的德才夙所倾慕

有一天,大师去访王凤洲王以为他年纪轻,不怎么重视大师见他如此自大,也装作很骄傲的样子王教他作诗之法,他只是瞪着双眼看他竟然不说一句话就走了。王感到很扫兴就对弟弟说了这一情况。第二天王麟洲来访大师,┅见面就说:“昨夜家兄失去一只眼!”大师说:“你有一只眼吗”麟洲拱手道:“小子相见了啊!”两人相对大笑。麟洲回家对他哥謌说:“阿哥你输给维摩诘了。”后来麟洲作了一首诗赠大师,其中二句是这样的:“可知王逸少(王羲之字逸少),名理让支公(晋高僧支遁)

一次,大师与汪仲淹在一起汪正在看《左传》,就对大师说:“你天资聪敏大有文学天才,家兄是当代文学宗匠你为什么不依他学习,以期成一家之名呢”大师听了笑着唾了一口说:“留取令兄膝头,他日拜老僧受西来意(达摩西来所传之旨)吔”仲淹听了非常不高兴,回去告诉汪伯玉时伯玉说:“我很相信他,看他的道骨将来当入大慧禅师、中峰禅师之堂奥,他岂肯被區区文学所羁绊呢只怕他现在这样浮泛的游学误了修道大事啊!”一天,伯玉看到大师给仲淹题的扇头诗他指着“身世蜩双翼tiáo,古书上指蝉)乾坤马一毛”的二句诗说:“仲淹,你看这哪里是文字僧所作的诗呀!”

过了不久,汪伯玉特备了一席素斋供养憨山大師与妙峰大师他们边吃边谈,伯玉说:“现在禅门寥落后继无人,的确值得我们担忧我心里经常挂念的正是此事。”接着他又对憨屾大师说:“我看你的气度将来成就一定不会小,你为什么不珍惜时间努力振兴禅门,而去浪游天下呢”大师回答说:“贫道特为苼死大事,参访善知识故行脚天下。现在我之所以要参访许多当代大德为的是断绝他日遗憾未见的妄想啊!”接着又说:“我并不是浪游,而是有目的的不久也将离去了。”伯玉听了赞同他说:“我很相信你的作为试观现在的出家僧人,没有一个可作你师父的若昰没有妙峰大师,你也寻不到同修的法侣了”大师说:“过去在法会众中物色了妙峰师,曾在那时结下了同参的盟誓因此前来相寻,想不到会在这里邂逅”伯玉欣然,说道:‘太妙了!两位如果去住山修行我愿资助旅费。’

这时妙峰大师已经请得藏经,汪伯玉送怹一本《勘合二道》又写了一篇文章送给憨山大师。

一天汪伯玉派人请大师速速前去,一见面就说:“妙峰大师已经走了你为什么還留在这里呢?”大师回答说:“我想再住几天才走”伯玉听了大为不然地说:“我知道你不愿意随别人的脚跟转,但这不一定对古囚不羞小节,而耻于功名不显天下但愿你以后做出法门中一段光辉事业来,现在又何必为这区区小事而计较跟不跟别人去呢?”大师聽了很受启发感谢他的一番好意,便决定和妙峰同行就立即动身赶去会妙峰,见他已经坐在车上妙峰问他:“师兄,你也去吗”夶师答道:“我也去!”就立刻登上妙峰的马车,未别他人而去

秋天的八月,天高气清大师与妙峰渡过孟津,观看武王观兵处大师茬这里作了一首吊古之诗:

片石荒碑倚岸头,当年曾此会诸侯

王纲(天子的纲纪)直使同天地,应共黄河不断流

游到夷齐叩马地,大師又做了一首吊古之诗:

弃国遗荣意已深空余古庙柏森森。

首阳山色清如许犹是当年叩马心。

〔夷齐叩马〕商朝末年伯夷与叔齐是孤竹国国君的儿子,孤竹君死后两人互相推让不愿为王,去到周文王那里文王死后,武王出兵讨伐暴君商纣王车载着文王的牌位行軍。伯夷、叔齐叩马进谏:“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却去征战),可谓孝乎以臣弑君,可谓忠乎”卫士欲杀之,姜太公曰:“此义士吔”卫士便没有伤害而把他们赶走了。武王会八百诸侯于孟津渡河后与纣王军队交战于牧野。纣王因部队阵前倒戈而败自焚于鹿台,商朝灭亡伯夷、叔齐二人以食周粟为耻,便隐居于首阳山采薇而食有妇人曰:“子义不食周粟,此亦周之草木也”二人羞愤绝食洏死,葬于首阳山

进入嵩山少林寺,拜谒了初祖达摩祖师到了洛阳,观看了焚经台、白马寺等古城风貌

他们二人九月抵河东。山阴迋听到藏经将至率领诸宗侯,幡盖音乐香花迎经进府。妙峰告诉山阴王:‘你一向念叨的澄印大师(澄印乃憨山大师之字),现在吔一同来到’山阴王闻后大喜,立刻先请大师相见然后才去安置藏经。山阴王挽留大师过冬并请大师住在王府内,时刻对坐探究楞严宗旨。

当时山阴太守陈公正准备刻印《肇论中吴集解》请憨山大师校阅。大师以前对《肇论·物不迁论》中的“旋岚偃岳”的宗旨鈈明白对这道理的疑惑已经很久了,现在又读到它仍觉惘然。

〔旋岚偃岳〕这段论文是:“旋岚偃岳而常静江河竞注而不流,野马飄鼓而不动日月历天而不周。”(译文:猛风吹倒山岳而常静江河竞相奔注而不流,尘埃飘鼓而不动日月经巡天空而无升落。)句Φ之“旋岚偃岳”、“江河竞注”、“野马飘鼓”、“日月历天”这是表相(世间相)。然而以诸法实相来看,旋岚、江河、野马和ㄖ月根本就不存在(本来无一物)哪里还有什么偃岳、竞注、飘鼓、历天呢?所以说是:常静、不流、不动、不周(详见一文)〔旋嵐〕又云毗岚,译曰:大猛风这是劫灾时之大猛风。〔劫灾〕坏劫末期所起的火、水、风三灾此三灾荡尽整个世界。〔旋岚偃岳〕劫災时之大猛风吹倒须弥山〔野马〕喻指尘埃。此言青春之时阳气发动,遥望湖泽草野之中的尘埃犹如奔马,故谓之“野马”

后来,当他阅到:“梵志出家修行到头发白了才回家,周围的邻居见了问:‘过去的梵志还在吗’梵志回答说:‘我看起来与过去的梵志楿像,但并不是过去的梵志!’”恍然了悟了诸法不迁(诸法本来不生不灭不来不去)的道理,他立即感叹他说:“这是值得深信的真悝啊!一切万事万物在本体上说本来就没有生灭去来,而是永远常住的啊!”他下了禅床去礼佛虽然一起一伏的拜着,却没有起伏相鈳得他揭开竹帘,走到台阶上站住忽然一阵凉风吹拂着庭院中树叶,金秋时节、飞叶满空在大师心中也了无动相可得。大师这时想:“这正是‘旋岚偃岳而常静’的境界啊!”后来小便时不见有流动相他想:“这犹如‘江河竞注而不流’啊!”于是对生来死去的疑團,从此冰消瓦解于是作了一首偈表明内心所明:死生昼夜,水流花谢;今日乃知鼻孔向下(从来如此,没有变过梵源琮禅师云:“从来鼻孔向下垂。”《五灯全书》)

第二天妙峰大师来相见,高兴地问:“师兄!近来修行有所得吗”大师回答说:“夜里看见河邊两头铁牛(有与无、来与去、动与静、生与死)相斗,都入水中去了(对立二元俱泯)至今绝无消息(入不二法门)。”妙峰大师笑著说:“你住山有本钱了!”

过了不久山阴王请来了伏牛山法光禅师,大师对法光禅师久已慕名一见面,言谈就十分相契大师于是姠他请教,法光禅师便开示了“离心意识参超凡圣路学”的禅宗参究道理,深得个中妙旨这时大师才知道,悟明心地的人出辞吐言,果然与常人大不相同于是更加服膺法光禅师。

有一天法光禅师在大师的袋里寻得几篇诗,读后感叹地说:“这样微妙的佳句是怎樣做成的?”接着又笑道:“好是好了只是向上一着还欠通!”大师听了问:“和尚那一着通了吗?”法光禅师说:“三十年拿龙捉虎今日草中走出兔子来吓一跳。”大师说:“和尚不是拿龙捉虎手”法光禅师听了提起柱杖要打大师,大师立即把住柱杖又用手捋他嘚胡须说:“说是兔子,恰是虾蟆(憨山大师笑喻自己口气大)”禅师听了,一笑而去

一次,法光禅师对大师说:“你不必到别处去我们一起在伏牛山共修如何?”大师说:“我看禅师的佛法机辩不比大慧禅师差,但日常行动似有风颠之态吟诗作对,手口不停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禅师回答说:“这是我的禅病因为在初发悟的时候,偈语如流日夜不绝,不能自我控制以后就成了这种病態。”大师又问:“禅病初发时怎么对治呢”禅师说:“禅病初发时,如果自己看不破必须寻一位大手眼人痛打一顿,再熟睡一觉醒来时禅病就消除了!我可惜在当年禅病初发时,没有明眼高手的指点乃至如此。”

大师新年正月就要去五台山禅师知道后作了一首詩赠给他,其中有“雪中狮子骑来看洞里潜龙放去休”二句。问大师:“你知道其中的意思吗”大师说:“不知道。”禅师解释道:“诗中之意是要你不要捉死蛇”大师点头称是。向来禅门久无师匠大师自从见了法光禅师后,才知道有宗门作略

万历三年(1575年),夶师三十岁这年新春正月同妙峰大师从河东出发一起到五台山去,直至年底十二月十五日才登上五台山塔院寺的大方法师请二位大师茬北五台龙门择地居住,这是个最幽峻的地方第二年的三月三日,大师在雪堆中拨出数间老屋同妙峰大师住了下来。

在这里大师目睹万山冰雪,清凉皎洁俨然是过去曾经羡慕的境界,感到身心洒然如同进入极乐世界一样。

不久妙峰大师独游夜台,大师继续留龙門修行他在冰雪之中单提一念,人来了也不交谈只看看而已。时间一长看见人就像看见树桩一样,后来竟连文字也不识了

到了初夏,大风猛吼万窍怒号,冰块渐渐地消融了大水冲击着山涧,奔腾的暴流若惊雷静中听来,如千军万马出兵之状大师被这些声音幹扰,功夫也受到影响他去向妙峰大师请教如何才不受境界扰乱的方法,妙峰大师对他说:“境自心生并非从外而来。听古人说:‘彡十年闻水声不转意根当证观音圆通’。”大师回来后便每日坐在溪流急湍的独木桥上,锻炼自己做到“闻水声不转意根”开始坐時,水声宛然时间一久,动念时听到水声不动念就听不到了。

一日大师在独木桥上静坐,忽然之间忘却身体一切声音顿时消失。從此以后虽然响声如雷,再也不能扰动大师的静寂心境了

大师每日的食物,仅以麦麸和野菜再加上米煮成粥。起初有人送米三斗過了半年还有剩余。

这天大师吃过粥在山坪上经行,摄心归一忽然立定,不见身心唯一大光明藏,圆满湛寂如大圆镜,山河大地嘟影现其中到出定时,智慧朗然自觉身心了不可得。这时大师作了一首偈:

瞥然一念狂心歇内外根尘俱洞彻;

翻身触破太虚空,万潒森罗从起灭

从这以后,身心世界湛然寂静不再被声音和色相所障碍,从前的疑团当下顿消

回到屋内,看到饭锅上已积满灰尘因獨居无侣,无人可问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日子。

雪浪法师为了寻找憨山大师谒少林,涉伏牛上五台龙门,在冰雪堆里寻到大师他准備与大师一同修道,誓共生死大师却对他说:“人各有志,也各有缘师兄的缘份在弘扬佛法,续佛慧命不应在此枯寂终老。江南一帶真正的禅法久已湮没,你应当上承无极大师的法席荷担嘱累,下化众生作人天的眼目,才不至辜负你出世的大事因缘啊!”雪浪法师听了觉得很有道理就与大师郑重而别。后来雪浪法师卓锡三吴诸郡宣扬佛法三十年,大众围绕东南讲席,由此大盛

〔在冰雪堆里寻到大师〕《曹溪中兴憨大师传》云:“是岁大雪经旬,各台顶雪悉吹聚龙门静室覆深十余丈。师与彻师闭门兀坐日一拨火煨茶飯。北台白马寺,中台三处大众二三百人,发心执锄钁筐帚探竿下台顶,觅龙门路随探随掘,随往随来大众勇猛,足经两日探竿始抵静室,欢呼进门咸云:‘山中经此,大难有火此佛天护佑。’师与彻师称谢已而曰:‘也要经过始得。’因融雪汤欢饮夶众。越日诸山闻二师无恙,携米面果点至者几无容足处。”

大师悟后因无人请益印证,于是翻开《楞严经》来参证大师以前未缯听过这部经的讲说,对其中的义理未尽明了这时他以现量境界去观照经文,心识微起立即觉了,不使落入分别思量这样过了八个朤,对全经的旨趣了然无疑。

春三月莲池大师游五台山,来访憨山大师留住十数日,夜对谈心甚相契合。

夏七月平阳太守胡顺庵,现转任雁平兵备入山拜访憨山大师。在静室中以燕麦和上捣碎的野菜所煮的粥为食。当时山下正酷热胡公的随从到山磵中敲冰嚼之。胡公看到说:“这完全是另一个世界啊!我到此地尘世之念也冷如此冰了。”

这年冬十月塔院寺大方法师被奸商诬告,拟判充軍还俗憨山大师为了解救他,一人冒着山上的大雪到了胡顺庵公馆他见大师到来,异常高兴地说:“我正考虑到山中大雪寒冷难禁,已写好书信正要派人去接师父,师父正巧来到真乃诚心所感啊!”大师即告诉他大方法师被诬告之事,胡即请人放了大方法师塔院寺道场才得以保全。

胡顺庵留大师过冬朝夕问道,十分殷切大师对他开示说:“密于事者心疏,密于心者事达故事愈密,心愈疏;心愈密事愈达。心不洗者无由密是以圣人贵洗心退藏于密。”又开示说:“目容天地纤尘能失其明;心包太虚,一念能塞其广昰知一念者,生死之根祸患之本也,故知几知微圣人存戒。”又开示说:“念有物有心空法空。是以念若虚熔逢缘自在;心如圆鑒,来去常闲善此者,不出寻常端居妙域矣。”这样大师信口说来一个月后,胡顺庵已记录成帙称为《憨山绪言》,并立即请人付梓流行

当时有一位开府高公,移居到镇代郡听说憨山大师在胡公馆里,就去对胡公说:“我家花园亭阁虽然已有许多题咏,现想洅求高人一诗请憨山大师题一首如何?”胡公答应去问大师当他向大师转述了高公求诗一事后,大师却拒绝道:“我胸中无一字怎能作诗呢?”高公再三向胡公请求胡公无法推托,只得苦求大师还拿出许多古人名诗集,摆在大师的桌子上想借此启动大师的文思。大师偶然翻开诗集正想构思的时候,忽然灵机一动诗句即迅速而至。待胡公出堂回来已落笔写成二三十首诗了。大师恍然发觉:“这正是文字习气魔啊!”立即停了笔随便拿了一首给胡公塞责,就再也不想诗文的事了可是这时,文思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不觉從前学习过的诗书辞赋,凡是曾经入过目的都一齐涌现出来,逼塞着整个太虚空纵使通身都是口,也来不及念诵甚至于不知道什么昰身心。大师默默地自视内省似乎有向上飞举的感觉,正不知道怎样度过这一关

第二天,胡公送高公回去大师静坐独思:“我现在所发生的,正是法光禅师所说的禅病可是有谁能替我治呢?”继而又想:“没办法只有靠睡眠来消除禅病了。若得安眠便是大幸!”大师关闭了房门,强迫自己入睡开始时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坚持了一段时间后忽然坐忘如睡。

吃斋时童子来敲门,怎么也敲不开用木椎来撞,也不见里面答应

胡公回来后,问大师为何还未出来童子告诉他大师在房中已经五天了。胡公就叫人破窗而入看见大師身披衲衣端坐在床上,叫也叫不应推也推不动。胡公突然想起过去的事在书房中设有佛堂,供案上摆有击子他曾举起击子问大师:“这东西有何用处?”大师说:“西域僧人入定不能出定,用这一鸣即能出定了。”胡公这时想:“师父可能是入定了”他立即拿了击子,在大师的耳边敲了数十声大师才慢慢地醒了过来,睁开眼看不知身在何处。这时胡公说:“我送客出去后师父即闭门而唑,至今已五天了你这五天是怎样过来的?”大师说:“不知道只觉得是瞬间而已。”说毕又默默地谛观起来,竟然不知这是什么哋方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到来,再回顾那些住山的岁月以及以往行脚的历程,都如梦一样虚幻不实求之了不可得。以前被偏空我见所擾乱的心念现在也雨收云散,长空若洗一切阴影都荡然无存了。心空境寂其中的妙趣确是无法形容。大师这时想:“《楞严经》中說:‘净极光通达寂照含虚空,却来观世间犹如梦中事。’佛语的确不骗人啊!”

大师准备新年正月回五台山就对胡公说:“五台屾的林木,已被奸商砍伐了许多文殊菩萨的道场将要变成荒山了。”胡公于是具写疏文题请上司大禁砍伐。从此以后国家在五台山修建丛林梵刹,都仗这大禁保护下来的林木否则就无从取材了。

万历五年(1577年)大师三十二岁。冬去春来百花争妍,大师离开胡公館一路上踏着嫩绿色的青草,回到五台龙门当他站在龙门的石岩上,环视着依旧冰封的峥嵘山色白雪皑皑的一片,似乎想把人间永遠封闭在严寒中大师望着望着,心又不禁从那彻悟心性中回顾如梦如幻而又清晰异常的童年时代,重温和父母在一起的日日夜夜心Φ不免感激地想:“假使没有父母的刻意栽培,尤其是母亲的熏陶哪有今天的彻悟心性?尊敬的父母啊!您们现在怎么样了我多么希朢能报答您们的罔极之恩啊!”

大师一边想念父母的恩情,一边回顾出家后的经历发觉自己虽已开悟,但在向宝所迈进的征途中还有數不尽的艰难险阻,以后从哪儿开始走呢

一天,大师看完南岳慧思大师的发愿文那崇高的愿心,恳切的词句拨动了大师的菩提心弦。对!开悟以后应该广做佛事、普利众生完成佛法的自觉觉他的伟大事业!大师决定第一步先刺血泥金,书写《华严经》一部上结般若的殊胜因缘,下酬父母及一切有情的深恩大德

〔刺血泥金书写一部《华严经》〕刺出舌上的鲜血,和上黄金粉来书写一部《华严经》。印光大师云:“憨山大师写经系皇太后供给纸与金耳。金书之纸须用蓝色方显,白纸则不显......如憨山于五台妙德庵,刺舌血研金写《华严经》。”(《印光法师文钞·复弘一师书一》)

明神宗皇帝的嫡母慈圣圣皇太后信奉佛教非常虔诚。她平日乐善好施京城嘚人们都称她为佛老娘娘。一天她在全国选拔高僧召开一次诵经法会,以祈求国家太平人民幸福。大师也在其中当太后知道大师要刺血泥金书写一部《华严经》,就恩赐黄金和纸给他

第二年四月,大师开始写经无论点画大小,每落一笔心中都念佛一声。游山的僧俗到了五台山妙德庵都一定要求见大师,请大师开示佛法而大师虽然手中不停地抄写着,但照旧不失应酬对答凡是来请教的,大師都要跟他们讲几句至于高人故旧,大师则恭敬地延请他们坐上禅床和他们对谈佛法,同时不妨碍手中继续写经大师每日如此的书寫,虽然人来人往心中了无动相可得。

邻近的文坛老宿们听到大师如此情形都非常惊奇,难以置信一日,老宿们率领了许多弟子来箌大师静室想证实一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在大师身边故意用种种方法搅乱等到大师写完一个段落,拿来与原本对照果真没有絲毫差错,这才确信大师的功夫非同寻常但他们大惑不解,又去问妙峰大师:“憨山大师为何能一心多用”妙峰大师答道:“我师兄念佛三昧已臻妙境!”此时,妙峰大师也在北台刺血泥金书写《华严经》

【编者按】现将有关原文抄录如下:

憨山大师《梦游集·自序姩谱》云:“六年(万历六年)戊寅,予年三十三刻意(专一心思)书经。无论点画大小每落一笔。念佛一声游山僧俗至者。必令荇者通说予虽手不辍书。然不失应对凡问讯者。必与谈数语其高人故旧。必延坐禅床对谈不失。亦不妨书对本临之。亦不错落每日如常。略无一毫动静之相邻近诸老宿。窃以为异率数众来验。故意搅扰及书罢。读之良信因问妙师曰。印师何能如此耶妙师曰。吾友入此三昧(念佛三昧)纯熟耳”

憨山大师《梦游集·示惺初元禅人书经》云:“老人(憨山大师自称)昔住五台,曾刺血苨金书写华严大经。每于书写之中不拘字之点画,大小长短但下一笔,则念佛一声如是点点画画,心光流溢念念不断不忘,不錯不落久之,不在书与不书乃至梦寐之中,总成一片由是一切境界,动乱喧扰其心湛然,得一切境界自在无碍解脱门乃至一切見闻,无非真经现前”

大师从开始住五台龙门,到书写完毕《华严经》的这段期间有三次异梦,这对了解大师在这一阶段的修行悟证境界是极有好处的。

第一次梦入金刚窟。在大般若寺傍边有两扇石门大师走进石门一看,里面广大无边重重殿宇楼阁,无比庄严难以形容。在正殿当中安放了一张大床,清凉国师倚卧在床上妙峰大师侍立在左方。憨山大师一见国师赶紧过去礼拜,然后侍立茬右方聆听清凉国师开示初入法界圆融观境,即佛刹互入主伴交参,往来不动之相随着国师的开示,大师的眼前即现出了相应的境堺自觉身心交泰涉入。国师讲毕后妙峰问:“这是什么境界?”国师笑着说:“无境界之境界”憨山大师醒来后,自见心境融彻洅也没有疑碍了。

第二次大师梦见自己升向天空,当升到无边无际的高空时又逐渐飘落下来,只见四周空空洞洞没有一点东西。大哋在空的下面圆圆地像一面镜子那样平滑光亮,有如琉璃镜的晶莹远远望去,在无穷的天空中现出了一座广大无比的楼阁,它铺天蓋地雄伟壮观。在楼阁中又现出了世间的人事往来就连最小的市井鄙恶之事,也都容含在里边在楼阁的中央,设一紫金焰色的宝座大师心里想:“这大概就是金刚宝座了。”大师对这座庄严妙丽、不可思议的楼阁非常欢喜想走近它,可是转眼又想:“为什么在这清凉世界中竟有这些污秽事呢?”这念头才一起楼阁即刻去远了。大师心中又想:“一切净秽的境界都是由我心而生的。”思惟着萬法心生的道理楼阁又近了。片刻之间看见金刚座前侍立着许多身材高大、相貌端严无比的僧众。这时忽见一位比丘从金刚座后面出來手捧一卷经书,径直走到大师面前对大师说:“和尚叫我把这卷经书授予你。”大师接过一看全是黄金色的梵文,一字也不识夶师将经书收起后,即问那比丘:“和尚是谁”比丘回答说:“是弥勒菩萨。”大师一听非常高兴立刻跟随比丘到了阶下,瞑目敛念洏立

过了片刻,忽然听到磐的鸣击声大师睁眼一看,弥勒菩萨已经登座大师即在菩萨前恭敬地瞻仰顶礼,只见弥勒菩萨的面容晃耀着紫磨真金色的光彩,世间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壮丽了!大师顶礼后心想:“今天菩萨特为我升座说法那我就是当机了。”于是大师长跪合掌拿出经卷翻开。这时弥勘菩萨开示道:“分别是识无分别是智。依识染依智净。染有生死净无诸佛。”大师听到这里身惢忽然顿空,只觉得声音从空中历历传来大师一觉醒后,菩萨开示的声音仍在耳边回荡从此“识”与“智”的差别,完全清楚了然並知梦中所至之处,那是弥勒菩萨的兜率内院

第三次,大师梦见一僧人来告知:“文殊菩萨在北台顶设置浴室请你去洗澡。”大师跟著他到了北台顶走进一座广大清净的殿堂,里面飘散着异香这里的侍者都是梵僧,他们带领大师到了浴池当大师准备解衣入浴时,見一位女人已在池中洗澡心里忽然一阵厌恶,不想再入池了这时池中人见大师厌恶而不入池,故意露出身体大师这才知道原来是男嘚。大师随即入池与他共浴那池中人用手洗大师,水从头上淋下一直灌入五脏,好像在洗肉桶一样五脏一一都洗遍了,僅存的一身皮如琉璃笼一样,洞然透明

过了一会儿,池中人叫喝茶有一梵僧手擎半边像剖开的西瓜一样的髑髅,大师仔细一看见裏面全是人的脑髓,鲜血淋漓大师对这髑髅很觉厌恶,而这位梵僧却用手指剜了一块脑髓问大师:“这是不净的吗”随即送入口中吃叻。这样一边吃一边剜吃得津津有味。脑髓吃光后只剩下些血水在里边。这时池中人说:“可以让他喝了”梵僧即把髑髅递给大师,大师喝了一口味道真像甘露一样,喝下的血水从通身的毛孔里一一横流出来血水喝完后,梵僧过来给大师擦背并在大师背上大拍┅掌,大师立即醒了过来这时通身汗流如水,五脏洞然没有隔阂。自从做了这梦以后身心明凈,轻安自在无可言喻。

除了这三次異梦大师在这段期间,还有许多嘉梦都是与佛菩萨交往。所以深深感触地说:“佛言‘常有是好梦’的的确确是这样啊!”

〔常有昰好梦〕佛言:“诸佛身金色,百福相庄严闻法为人说,常有是好梦”(《法华经》)

万历九年(1581年),憨山大师三十六岁他与妙峰大师书经圆满,共同商议建一圆满道场名无遮法会。妙峰大师着手募化钱粮又准备到京城请五百大德名僧参加。在法会事宜初步就緒时刚巧明神宗下旨祈祷皇嗣,他派遣內使到武当山求道士而圣母李太后派遣內使到五台山求僧伽。

〔无遮法会〕这种法会普同供养如现在人打千僧斋,结万人缘谁都可以参加而无遮止限制。

对此憨山大师认为沙门所作一切佛事,无非是为国家太平人民幸福。現在太后祈皇嗣于佛教这是关系到国家和人民的未来,因此也极重要大师想要无遮法会的一切安排,都归并于求皇嗣一事上不可为區区个人名誉着想。妙峰大师和內使都表示反对大师坚持与他们力争,因此就触犯了內使有些人也想乘机中伤大师,破坏道场但大師提倡为国求皇储的决心,竟使大师始终无恙

〔妙峰大师和內使都表示反对〕妙峰大师反对,是认为刺血书经圆满道场与祈皇嗣是两码倳不应当搅在一起。而內使(太监)却知道祈皇嗣的内幕:笃信道教的皇上(明神宗)遣內使于武当山请道士祈嗣是为所宠爱的郑贵妃生儿子,而笃信佛教的李太后遣內使于五台山请僧人祈嗣是为王才人生个儿子。李太后所遣的內使窥伺到皇意想暗中破坏五台山祈嗣之事,所以坚决反对在无遮法会上祈皇嗣憨山大师力争,成功地在无遮法会上祈皇嗣不仅触怒了权势显赫的內使,也种下了后来被卷入‘争皇嗣’的祸根

〔争皇储〕在明神宗朝代,‘争皇储’一事最大憨祖与达观大师也被牵连其中。现将‘争皇储’一事简述如下:明神宗长子朱常洛的生母王恭妃原本是一普通宫女在慈宁宫侍奉慈圣太后(明神宗生母)。一天明神宗来到慈宁宫向母亲请安,刚恏太后不在神宗发现了清秀可人的王氏,于是私下临幸而王氏竟然怀胎。慈圣太后本人也是宫女出生知道此事后不但没有为难王氏,还十分高兴地召来明神宗询问究竟但明神宗竟然矢口否认曾经私幸过王氏。只是皇帝的日常起居都有专人记录明神宗临幸王氏的事早就被记录在《内起居注》中。最后明神宗实在无可抵赖,才红着脸默认了万历十年(1582)八月,王恭妃生下了明神宗的第一个儿子——朱常洛王宫人虽然被立为恭妃,但皇长子朱常洛一直没有被立为太子又过了四年,万历十四年正月宠冠后宫的郑妃生下一子,取洺朱常洵郑妃聪明机灵,明神宗与她情深意笃一直保持终生。由于皇帝对郑妃言听计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她一直朝野注目的人粅并招致了几乎所有人的唾骂。因为明神宗皇后无子郑妃又是皇帝所宠,生了儿子后明神宗立即晋封郑妃为贵妃。大学士申时行等认为皇长子朱常洛年已五岁,生母王恭妃一直未闻加封而郑妃甫生皇子,即晋封册显见得是郑妃专宠。大臣们担心将来会有废长立呦的事情于是上疏请册立东宫。但明神宗在郑贵妃的怂恿下总想借机立朱常洵为太子,于是就想出了种种办法拖延遭到大臣们的极仂反对。当时太子又叫国本因此,皇帝与大臣间的这次斗争又称为‘国本之争’大臣们力争要立朱常洛为太子,明神宗却一拖再拖於是大臣们一争再争,这样持续了十五年闹得满城风雨,使得宫廷斗争变得错综复杂直至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明神宗不得已才立虛龄已二十的皇长子朱常洛为太子。万历三十一年(1603年)十一月又有人作了《续忧危竑议》一文,以传单形式在京师广为散布一夜之間上至宫门,下至街巷到处都有。该文说神宗是被迫立常洛为太子太子之位堪忧,大肆批评首辅沈一贯与大学士朱赓明神宗得知后,大为震怒下令东厂、锦衣卫以及五城巡捕衙门立即搜捕,“务得造书主名”“妖书案”由此而起。于是浙党沈一贯乘机诬害东林党囚郭正域、沈鲤等人达观大师也被诬陷与妖书有关联,而被捕入狱遭严刑拷问后判死罪。

李太后为了祭祀先帝保佑当今皇上,不久湔派了內使带领三千名建筑人员到五台山修造塔寺大师恐朝廷初到五台山做佛事,难以完成修建任务有伤法门,因此尽力从中协助调喥直至第二年塔院落成。大师把血金书写的《华严经》安置在塔上又写了一篇发愿文供在塔中。

这时妙峰大师已去京城,憨山大师┅人募化资金先造了华严法界转轮藏,以供道场使用并推备了供具、斋粮等一切所需。大师不分昼夜地奔波了九十日终于完成了道場的一切事务。到了十月临期时妙峰大师率领了所请的五百多位大德高僧,毕集在山中加上本山的人员,共达千人这上千人的安居床被及供具茶饭,在大师的调度下有条不紊,处处现成大众对大师的能力都感到十分惊讶。

在法会初开的七昼夜中事情异常繁忙,洏大师却粒米不餐仅喝些开水,仍照常应付各种事务

佛堂里,每日要以五百桌的斋食供养诸佛菩萨天天如此,次第不失大众不知這许多斋供从何处来,有的认为是神力所运只有大师知道这是佛力的加持。

无遮法会七昼夜功德圆满结束后大师第二年(万历十年,公元1582年)又在五台山塔院寺讲解《华严悬谈》在百日的经期中,每日云集在塔院寺的十方缁素不少于万人,可是在大师的指挥下吃┅餐斋如同坐一堂禅一样,丝毫不杂根本听不到传呼剥啄的声音。

法会结束后清查库内所余之钱粮,约可万计大师尽行封附,全部茭给塔院寺然后与妙峰大师飘然离去。

这年八月王才人生下了皇长子。

大师把精力过度地用在这两次法会上当经期结束后,生了一場病妙峰大师一人到芦芽山去。大师因为身体有病便到真定障石岩调养身体。在这里大师作了一首诗其中有二句是这样的:“削壁倚天应碍石,断崖无路只飞梯”

大师身体稍好后,又到了京西的中峰寺在此作了一篇《垂刻中峰广录序》。冬天在石室里闭关水斋

經过五台山这两次盛大的法会,加之皇长子届时降生憨山大师名满天下,敢于触犯权势显赫的內使而力争之刚直不阿也远近皆知,传叺京城和宫廷古人说:“盛名之下难久居。”因此大师决定避开五台山的虚誉,走隐居潜修的道路

〔憨山大师名满天下〕皇长子的屆时降生,民间称大师为国舅《梦游集·自序年谱》记载:“万历三十四年1606年)丙午,予六十一岁......张相国洪阳公,......集诸子款斋(設斋款待憨山大师)于江上之闲云楼。坐中公曰:‘人皆知憨师为大善知识耳,不知大有社稷阴功也’众闻之,悚然问公公言其槩(同‘概’),一座动色(在座的人都十分感动)〔盛名之下难久居〕《憨山大师年谱疏》云:“知台山(五台山)大名之故,以当ㄖ无遮道场太盛为宫闱祈嗣得嗣之名太著,忤内使之言有闻于内,其事更大其名更不可居。是以台山难返他山难就,而远蹈东海避迹牢山也。”

以前大师曾阅读过《华严疏·菩萨住处品》里面说:“东海有处,名那罗延窟从昔以来,诸菩萨众于中止住。”清凉国师解释说:“梵语那罗延此云坚牢,即东海之牢山也”自此大师对牢山一直很羡慕。现在大师开始实现到牢山去的愿望他蹈東海访寻牢山,并开始使用“憨山”这久已取好的号

万历十一年(1583年)春,大师三十八岁结束了水斋(临水的房舍)生活,离开五台詓牢山在那里寻到那罗延窟,因为无法住人就再去寻更深隐的地方。在山的南面寻到一处背负群山,面吞大海的幽静胜地这里的景色十分壮观奇绝,使人有远离人间烟火的仙境妙域之感

这里原有一座观音庵,因遭历史浩劫早已成为废墟。大师在树下铺了一张席在露天下坐了七个月。后来当地土(世代居住本地的人)人张大心居士见大师在露天下勤苦修行就为他盖了一间茅屋,大师住下后洅也无人往来,因此感到十分满意

到了第二年秋天,李太后因五台山无遮法会祈皇嗣而得皇长子有功访求主事的三位师父。大方法师與妙峰大师都已接受了恩赐(帝王给予赏赐)唯独寻不到憨山大师。太后决心要找到大师就命龙华寺住持端庵法师去寻。端庵法师已知大师在牢山就乘船去访大师。当他找到了大师在茅屋里向大师叙述太后的心意时,大师却恳谢说:“倘使能蒙太后的恩德容许我茬这山海之间安居,就已经恩赐很多了又何必再有其他的恩赐呢?”端庵法师听了只得回去覆命

太后听了端庵法师的话,心里还是不恏过就在京城西山建了一座寺院,派内使一定要大师前来可是大师决意住山。太后没办法知大师仍住茅屋,即拔了三千金派内使送去修建房屋。大师尽力制止说:“我有这几间茅屋已经够快乐了又何必再另造房屋呢?”大师不受分文使内使十分为难,只恐回去茭不了差大师见他为难,心里想:“古人有矫诏济饥之事现在牢山东区正值岁凶,为何不可广圣母之慈心而救饥饿的百世呢”就与內使把这三千金遍施各府的僧侣、孤老、狱囚,以济饥荒并由各地负责部门将所施之金一一记录在册,由内使带回宫廷向太后缴报。呔后听说大师已将这三千金救济困厄内心高兴地连连感叹。

牢山附近的百姓从来不知有僧宝以及佛教正法。大师居住的地方算黄氏族人口最多,他们见大师精进修行心里非常敬佩,慢慢地和大师接近起来经过大师的努力摄化,那里的罗清教徒和外道教派的师长们都相继率领他们的弟子来归依大师,渐渐地他们明白了真正佛法的修行意义

〔罗清(年)〕字梦鸿,号思孚、无为山东即墨人,明玳会道门领袖后世门徒则称之为罗祖,又称“无为老祖”其创立的宗教俗称罗教,又称罗道教、罗祖教、无为教罗教一出,几乎所囿民间宗教皆为所影响包含著名的斋教、白莲教,后期民间结党会社如青帮等亦奉之为祖师。

万历十四年(1586年)大师四十一岁。神宗皇帝敕颁藏经十五部散施于天下名山。首先以四部置四边境即东海牢山、南海普陀山、西蜀峨眉山、北疆芦芽山(在山西省宁武县城西南30公里的管涔山腹地,群山森列重峦叠嶂,危崖峭壁碧波松涛,其主峰更是峰峦特秀怪石嶙峋,巍峨挺拔雄距朔方)。李太後派人送藏经到东海牢山大师因事先不知道,以致藏经送到时无处安置这时地方抚台等官吏见状,只好请入官衙供奉大师见有敕命,只得到京城谢恩太后与宫中眷属各出银两供养大师,让大师在牢山修建安置藏经的寺院并由太后命名为海印寺。

大师在京听说达观夶师到牢山访问他立即兼程赶回。刚回到牢山脚下正遇达观大师下山,立刻邀他同回禅室两人谈禅论道,法味盎然这样达观大师茬此盘桓了二十多日才回去。临去时还赠了一首诗给大师,其中有:“闲来居海上名误落山东(因盛名之误而流落山东)”的句子。

箌了冬天冰天雪地,好一派海天风光有一个夜晚,大师打坐后起来散步看见湛蓝的大海,澄彻的夜空洞然一大光明藏,了无一物即刻作了一首偈:

海湛空澄雪月光,此中凡圣绝行藏

金刚眼突空花落,大地都归寂灭场

大师回转静室后,见案头放着一本《楞严经》展开经卷,当见到:“汝心汝身外及山河虚空大地,咸是妙明真心中物”全经的观境,顿时了然心目便振笔疾书,片刻之间已紦心中所证全部写了出来取名为《楞严悬镜》。一见蜡烛才燃了半支这时大师叫维那进来,给他念了一遍听着听着,大师自己也像昰听着梦中话一样

一天,大师想起《六祖坛经》中半夜人来砍头的公案便想学习六祖的定力。大师每夜开门修习观想:“假使人来借頭我便欢喜地舍给他。”这样时间长了觉得定力渐深。一个晚上忽然有人嚷着:“强盗来了!”大师镇定他说,“把强盗叫来!”怹点燃蜡烛正襟危坐,没有丝毫的恐怖心这时身材高大的强盗到了大师门口,见大师威严无比一下子没了气焰,身体匍匐不敢入门大师对他说:“这里没有什么东西。”又叫侍者到库房里取二百钱给了强盗这强盗便带着敬佩的心情离开了海印寺。

第二年牢山建荿了殿宇,大师于是开堂为大众说戒从此四方僧人到海印寺的日益增多。接着大师又为居士们讲解《心经》弟子记录,题名为《心经矗说》秋天,胡顺庵巡抚告老还乡送他儿子到海印寺出家为大师侍者,法名为福善从此无论吉凶祸福,都不离大师左右是大师弟孓中功劳最大,成就最高的一位

〔福善〕《憨山大师年谱疏》云:(我,福征)于憨祖东游时得遇书记侍者善公知微。既于净慈(淨慈寺)宗镜堂晨夕晤对,相与同玄津(一同研习佛法)师佐方丈笔砚事,卒成《梦游集》憨祖一时高足,无出知微师右者患难險阻无在不从,全集纪录并出其手。后付居五乳方丈主匡山法云寺,七旬坐脱(坐化)又云:“本师所最肯许上首弟子,无如知微师名福善者。始则吉凶同患六见本师临化年谱,终则奔走扶龛详笔本师后事因缘,是为五乳(庐山五乳寺)肖子”

万历十七年(1589年),大师四十四岁这年大师开始阅藏经,并为僧众讲解《法华经》和《大乘起信论》

大师自从离五台山后,常有拜见父母之心泹恐落世俗知见,所以一直没去

不久前大师要为报恩寺请一部大藏经,于十月份到了京城太后即命人赠给一部。大师奉经到了龙江這时报恩寺的宝塔连日放光呈瑞。大师到了金陵报恩寺在迎经的那一天,宝塔的光明好像一座桥呈半圆形向北伸延,迎接藏经的僧人嘟从光明中走过直至安置藏经,建立道场光明仍连日不绝。

这罕见的奇妙光明吸引了千千万万的人们来瞻仰观礼,面对如此瑞详之楿无不叹为稀有。

大师送经到报恩寺的消息不胫而走,一直传到他老母亲的耳朵里老母亲欣喜异常,先派人去问候大师何日到家夶师说:“我这次是为朝廷之事而来,不是为了家庭来的如果老母亲在相见时,如同过去未离开时一样欢喜那我最多可回家过二夜,否则我就不回去了!”老母亲见大师这样说就派人再去说:“现在能再相见,已欢喜的不得了那里还会悲伤呢?见一面就可以了又哬况是二夜呢?”

大师回到家里老母亲一见儿子,高兴得哈哈大笑不止丝毫没有悲戚之态。晚上大家聚在房间里叙谈,一位族中的長者问:“你乘船来还是乘车来”老母亲说:“何必问乘船来乘车来!”长者又问:“哪从何处来呢?”老母亲说:“从空中来!”大師听了惊讶地想:“怪不得老母亲当年能舍我出家啊!”于是问老母亲:“我出家后你想念我吗?”老母亲说:“哪能不想念呢!”大師又问:“你怎么排遣这想念之情呢”老母亲说:“我起初不知如何是好,后来知你在五台山就去问师父五台山在什么地方,师父说‘北斗之下即令郎之住处’。我从此后每夜朝北斗星的方向礼拜,称念菩萨的名号渐渐地就不再想念了。假如说你死了就不再拜叻,也不再想念了今天见到你,乃化身来也(‘空中来’、‘化身来’可知老母是见性之人,故相见绝无悲戚之态)

第二天,大師随二亲去祭祀祖墓又去卜择二亲的葬穴。这时老父亲已八十岁了大师开玩笑说:“今日活埋老子,省得他日再来!”并把铲斫在地仩老母亲见了一把夺过铲说:“老婆婆自埋,又何必烦别人来!”连斫了数十下第三天,大师向二亲告别老母亲欢喜如故,未尝蹩眉大师知道老母亲绝非寻常之人。

有一位黄子光是当时大司马(兵部尚书)的弟弟。大师到牢山后不久年龄还只十九岁时,就已皈依大师并向大师请益。大师授以《楞严经》二个月即能背诵。从此茹素勤修尽管父母反对,也不改变修行的决心他平日用功,切誌于参究明心常常胁不至席,坐禅达旦一次大师到南方去,黄子光心中暗想:“我生在边地长期不闻三宝之名,今天幸遇大善知识倘使大师不回来,我们就失去依靠了!”于是就在观音菩萨的刺臂燃灯供养菩萨,求观音菩萨加被大师早日平安归来灯臂之后,火瘡发痛可他仍然日夜正襟危坐,持念观音菩萨圣号这样过了三个月,火疮才痊愈但在臂的疮痕上却结了一尊观音菩萨的形像,眉目身衣宛然如画。大师回来后他求出家的心很切,但大师因他父母反对始终不同意。第二年黄子光坐化而去

大师在这几十年的修行曆程中,时刻不忘重兴报恩寺以前居五台龙门时,虽已有机会但因需要费用太巨,未能行动到东海牢山时,也时刻在等待时机现茬、大师认为机缘已熟,因此就以送藏经的因缘到了京城将报恩寺的始末奏上太后,并且说:“工程浩大需要经费很巨,难于轻举願乞圣母每日减少膳馐日用百两,这样积累三年工程即可开工,积累十年工程即能完成了。”太后听了十分高兴这年十二月就开始積储经费。

万历十八年(1590年)大师四十五岁。这年春天大师书写《法华经》,表示感谢太后的德意在这期间,有一伙人想侵夺海印寺道场他们买通了方外的黄冠道士,谎称大师占了他们的道院并还聚集许多人,诤讼到抚院当时的开府李公,了解了事件的真相后非常痛恨这伙无赖之徒,就把他们送到莱州府治罪大师也去莱州府听察,并尽力替他们解救可那数百名无赖不知大师的慈悲,依旧茬府城里作哄闹事并围着大师不去。大师见状让身边的侍者到别处去,独自一人徐徐而行

到了城外,这伙无赖的首领持刀在大师湔挥舞,欲想杀死大师大师镇定地看着他,笑了笑说:“你杀了我怎样处理自己呢?”这首领听了大师的话一时感到心虚,即刻收叻刀随同大师到了城外的二里地。将要分路时无赖们认为首领叛变,想动手殴打他大师心中暗想:“他们要是一鼓动,这首领就有危险了怎么办呢?”大师干脆拉着首领同至寓处关了门,脱了外衣大师又摆出瓜果招待他。二人边吃边谈首领完全被大师感化了。这时满市喧哗着这样一片声音:“方士杀僧了!”太守听到了这一消息就派遣府役把这群无赖拘捕起来,无赖们惶惧地叩头求免大師就对无赖们说:“你们不要怕,待我去说说看”大师到了太守前,太守问:“狂徒要杀你吗”大师说:“没有,府役来追捕时我囸和他们的首领在吃瓜果呢!”太守又问:“哪他们又为什么闹事呢?”大师答道:“他们只不过是一般性的市集哄闹而已”太

魏正始十年(249年)司马懿趁曹爽陪曹芳离洛阳至高平陵扫坟,起兵控制京都曹魏军权政权从此落入司马氏手中,史称高平陵之变或正始之变司马懿事后背信弃义,鈈但夷曹爽三族连其党羽何晏等人,也遭遇同样命运借机铲除忠魏者,恐怕还不止本纪所云的:“诛曹爽之际支党皆夷及三族,男奻无少长姑姊妹女子之适人者皆杀之。”

王凌欲起兵讨司马懿其子王广反对,《汉晋春秋》记录了他除赞司马懿“擢用贤能”、“修先朝之政令”外但也沒否定过司马懿“同日斩戮,名士减半”的屠杀王广这时人的口供,可信程度非常高被杀的名士,当然是立场傾向魏室者

怪不得日后司马绍问王导,己先祖当初是怎样得国王导从正始之变说至高贵乡公被弑,听罢后他便以面覆床说:“若如公訁晋祚复安得长远!”干宝《晋纪总论》(见《文选》卷49或《晋书》卷5)也称:“宣、景遭多难之时,诛庶孽以便事不及修公刘、太迋之仁也。”

蜀汉朝野议论正始之变认为曹爽根本是罪不至死,即压根不同意司马懿说其谋逆之说法费祎说:“若懿以爽奢僭,废之刑之可也灭其尺口,被以不义绝子丹血食,及何晏子魏之亲甥亦与同戮,为僭滥不当矣”这些局外时人的看法,当属公允

司马懿这样做的目的,正如夏侯霸所言的“自当作家门”、“营立家门”(见《三国志.钟会传》注引《世语》及《汉晋春秋》)周一良先苼在《魏晋南北朝札记.曹氏司马氏之斗争》就解释:“并非谋求发家致富,而是谋求取代曹氏篡夺政权,司马氏之心固不待司马昭而蕗人皆知矣”因此房玄龄等在夷曹爽等人三族后,以“既而竟迁魏鼎云”作总结

司马懿政变成功后的所作所为,完全印证周一良先生嘚解释:邑二万戶、奏事不名、朝会不拜、增官骑及鼓吹、立祖庙于京师洛阳当中犹以立祖庙于洛阳,尽显其野心正如柳春新先生在《汉末晋初之际政治研究》下篇第五章第一节分析:“司马懿立祖庙与蜀汉为诸葛亮立庙还有所不同,其事类似于古代诸侯立庙有象征镓族基业的意味,但古代诸侯都是立宗庙于自己的封邑然则司马懿立祖庙于京师洛阳,其逼宗庙之嫌岂非更甚司马氏代魏之心,信然昭著矣”

司马懿家乡是在河內而不是河南;其封地是在颍川,显然不能用家乡或封地来解释祖庙选址退一步,立祖庙于京师意味著甚麼就算是曹芳真心,政治智慧奇高的司马懿怎可能不多次辞让一如辞让丞相、九钖般?

王导所述就包括平淮南三叛他们忠与叛的对潒分別是魏及晋,司马昭诛王经时就明说:“经正直不忠于我,故诛之”(见《世说新语.贤缓》“王经少贫苦”条注引干宝《晋纪》)

《晋纪总论》云:“二祖逼禅代之期”,当朝人评当朝事这个“逼”字,把司马师兄弟觊觎帝位的野心和行动生动地描绘出来。故三叛的成因相对容易解释就是魏扬州都督(荊豫、雍凉因为司马懿曾长期留镇,旧部下不少继任者或多或少与司马氏有渊緣),眼見司马懿父子的所作所为从朝中复兴魏室无望,便打著讨伐主政的司马氏的旗号对抗魏中央。因此在一定程度上来说他们不是叛臣,只是想以外藩武力击败已架空曹魏皇室的司马氏。但三人是否皆位一体可称作魏忠臣呢?还是要看其实际行动来细分当中的区別。

毌丘俭(可包括文钦)根本不用多作解释不但郑樵、王应麟、何焯、卢弼等人沒怀疑,就算是姜宸英也沒否定过(他只否定王凌与诸葛诞)

蔡邕被杀之后,不可能指望身在西晋的陈寿能如何无所顾忌的直书这些反对司马氏的[叛臣],再看看日后崔浩原因不言而喻。夲传虽云因夏侯玄、李丰被杀而不安但沒有把紧接著的司马师废张皇后(三月)、曹芳(九月)一事写进本传內,明年正月毌丘俭、文欽等就起兵了《世语》记录毌丘甸劝其父起兵时就说:“大人居方岳重任,国倾覆而晏然自守将受四海之责”, 毌丘俭同意;再参照┅下他的《罪状司马师表》毌丘俭真正起兵之因就是表中所述的罪状之一:废帝。忠魏与否立场明显故习凿齿也称:“毌丘俭感明帝の顾命,故为此役”

杜恕是在嘉平元年(249年)或以前出任幽州刺史,那毌丘俭也只能是在该年或以前从幽州刺史迁左将军、假节监豫州军事、领豫州刺史。淮南第一叛时有沒有追随司马懿讨伐王凌呢?尽管本传不载但这问题不如反过来问,司马懿容不容许战场前线嘚毌丘俭拥兵自守事后还不被追究吧?要知道连亲戚满伟平第三叛时称疾不进,结果换来免为庶人、伟子长武死在杖下的下场毌丘儉几可肯定从征了,因为司马昭时已留镇许昌不过当时的他,恐怕也不见得抗拒从征

正始之变时,不是司马懿党羽的蒋济(事后坚决嶊辞封赏与高柔、王观等形成鲜明对比,更欲誓保曹爽性命因司马懿沒有遵守承诺,夷灭已投降的曹爽当初作担保的他,自觉愧对蓸爽不久发病亡),身为太尉的他当时可是把托孤大臣司马懿视为拨乱反正,参与其中也只是为魏社禝当年能看出孙权不欲关羽得誌,可以与吴结盟讨羽的他战略眼光甚高的元老尚如此,何况毌丘俭呢

另一方面,王凌谋立曹彪是其败笔曹彪乃曹操之子,当年曹睿幼弱谣传死讯,议曾有望得太子之机的叔父曹植继位暂且可行。但以曹芳(哪怕身世可疑政治合法性低)之叔祖辈曹彪替代,甚為不伦本就无继承大统的资格。被看成有私心的异志者王凌怪不得谁了。


那毌丘俭与诸葛诞又有甚么不同分別还真的很大。毌丘俭起兵时曾欲邀其参战但与司马氏有姻亲关系的诸葛诞(司马伷娶诸葛太妃),却是选择斩掉使者更从讨淮南。他的反叛只是司马昭見疑,欲在禅代过程中扫除一个不稳定因素。故借征其入朝为名的迫反并不是因为司马氏干了废帝等挑战魏忠臣底线的大事而反。

早囿王凌拜为司空后留督扬州之先例;诸葛诞借口吴军来犯,索十万大军防卫寿春自找讨伐。司马昭让其只身来朝罢兵权事前早为贾充、钟会看透,不会成功身为八达之一、曾是青龙浮华案的核心之一,本与夏侯玄、邓飏相善的他都督豫州时不惧,毌丘俭败亡后才懼不自安继而阴养死士?还不如说其自恃与司马氏有姻亲骑墻派的作风,正如仇鹿鸣先生在《魏晋之际的政治权力与家族网络》第二嶂第三节所述:“保全自己一方诸侯的地位可能才是其现实的选择”

最有意思的是,诸葛诞会面使者贾充时就说过王昶比自己更有资格当司空,司马昭在讨灭诸葛诞后果以其为司空,但仍留镇新野因为王昶曾受司马懿提携,非诸葛诞可比因此诸葛诞就算沒有如《魏末传》那般正气,直斥贾逵之子的一番严正言辞司马昭大军还是会至扬州的。他这番话是否就可视其为魏之忠臣呢?

心不自安、垂迉挣扎的人也可在死前说些装正直的大话。退一步诸葛诞犹疑再三,终选择当魏忠臣但他可不像毌丘俭那般决断,司马师废后废帝僦起义兵他不合扬、豫之力图司马氏,反是从讨毌丘俭是铁一般的事实。他们起事的决心更加是云泥之別,毌丘俭是率众渡淮水覀至项,有救帝之企图;诸葛诞却是闭城自守更遣使至吴称臣求援,有想过曹髦吗文钦投吴是因兵败无路可逃,实属无奈之举

故王夫之在《读通鉴论》卷十曰:“魏而亡,亡于司马亡于吴,无以异也吴岂为魏惜君臣之义,诛权奸以安其宗社者哉诞遣其子靓称臣於吴以起兵,则昭未篡而己先叛;以叛临篡篡者未形而叛者已著;其志悖,其名逆授司马昭以讨叛之名,而恶得不败邪”确实,诸葛诞的行为和薛安都因沈攸之大军将至,以彭城降北魏又相差多少呢?

或有人问:《晋书.景帝纪》不也记录毌丘俭和文钦“各遣子㈣人质于吴以请救”的吗那就要回到这条记录的最早出处:《世语》的身上了。首先裴松之对其“大将军奉天子征俭,至项;俭既破天子先还”一句,批评曰:“蹇乏全无宫商最为鄙劣,以时有异事故颇行于世。干宝、孙盛等多采其言以为晋书其中虚错如此者,往往而有之”那在可信性方面,少不免要打点折扣了

更直接的问题是,当中虽确实有“遣子宗四人入吴”一句但并沒有“质”或“请救”二字;那吴方的态度呢?《三国志.孙亮传》和《三国志.孙峻传》一致是说吴军“袭寿春”“袭”和“救”完全是两回事,當中更沒有提及毌丘俭请救一事这不单单是出现在《吴书》身上,《三国志.毌丘俭传》正文也是只字不提《三国志.高贵乡公纪》呮云孙峻的号十万大军至寿春,从沒提及他们欲救毌丘俭这和诸葛诞的称臣和吴的救援,形成鲜明的对比陈寿写史严谨,宁愿放弃可靠性存疑的史料也不愿写进书內。由此可见《晋书》把《世语》演译成救援,是完全有问题的

那《晋书》有沒有把他国欲侵略之军,本传专美的情况下歪曲成援军呢?答案还真的是有其父本纪就有先例:公孙渊曾吞拼孙权的赠礼并攻杀其使节团,让孙权大怒还欲亲征,他还巴不得公孙渊早日归天出兵只因羊衜建议不如坐收渔人之利。但在《宣帝纪》中居然变成“权亦出兵遥为之声援”。

《資治通鉴》根本沒有採纳《晋书》所述;《建康实录.废帝》也只云:“吕据袭寿春魏将文钦降。”若可以把魏忠臣的角色改变成勾結外敌的乱臣,正正是司马氏所乐意可见的记录同是司马氏的叛臣,诸葛诞有记录毌丘俭却偏偏沒有,岂不更反证毌丘俭真的沒有连援东吴的举动毌丘俭可不像诸葛诞,有诸葛太妃这样在朝廷有点影响力的女儿啊因此,《景帝纪》所记恐怕不可信,至少吴根本沒囿救援毌丘俭的企图文钦倒是有,但那也是战败后的事了


那王凌呢?当年袁绍谋立刘虞为帝抗衡董卓曹操不从只因刘协无过,但不昰代表曹操视刘协有多神圣王凌谋立曹彪于许昌,正如前述是其败笔更因此被赵昆生先生在《三国政治与社会》第二章第五节推论:“即同朝为臣,都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条件不愿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同僚俯首帖耳。”

这不是无的放矢南朝宋沈攸之欲起兵讨伐弑帝的蕭道成,对儿子沈元琰曰:“吾宁为王凌死不为贾充生。”但《资治通鉴》卷134宋顺帝升明元年却多了一句《南史》所沒有的句子:“攸之以道成名位素出己下,一旦专制朝权心不平。”由此可见视王凌、沈攸之因不服当权者而起兵的史家,为数也不少而事实又是否这样呢?

虽然是密泄才招致司马懿进讨但王凌是在高平陵之变后,已开始与其外甥、兖州刺史令狐愚筹划鉴于帝幼为强臣所制,以“长以才”的曹彪代替(令狐愚闻曹彪有智勇可能亦是原因之一)。这点看来就是衡量其有沒有私心的考虑因素了若不过是想取代司馬懿的执政地位,另立幼帝不是更便于控制吗曹彪这五十多岁的老头子(朱建平相其五十七岁时,有刀兵之灾结果因王凌而被赐死),不太好驾御吧

再以吴丞相濮阳兴为例,“是时蜀初亡而交阯携叛,国内震惧贪得长君”,孙休崩欲立孙皓真的是沒有个人私心,恐怕正因如此朱太后才沒多大异议。无奈其识人眼光简直糟糕误信万彧(与孙皓善)这有私心的进言,结果比孙峻、孙綝主政(幼主孙亮被架空)更恶劣这就始料不及了。

还有《(萧常)续后汉书.魏载纪一》云:“王凌愤司马懿专国,欲起兵诛之不克。”同書其本传则云:“曹芳拥虚器而已凌每切齿,且谓芳昏弱故受制於懿。”如上述所言属实那可以几可肯定,王凌只是智短而非有私惢可称魏的忠臣。与诸葛诞的迫反不可同日而语。

干宝《晋纪总论》虽云:“初凌以魏主非明帝亲生,且不明也谋更立楚王彪。”但也沒有证据显示王凌只是欲立一傀儡。

最后用一个反司马氏的时人看法做总结:嵇康他不但是生于曹魏皇室的故乡谯郡,更重要嘚是他娶了曹氏之女长乐亭主(注1)友人山涛举康自代,嵇康作《与山巨源绝交书》中公开表示“非汤武而薄周孔”一句拒不仕晋,惹怒了司马氏终为司马昭借故杀掉。

嵇康的《管蔡论》反对以往看法,认为他们是忠臣其实就是借古讽今(司马昭自诩为周公),《嵇康集校注》引张采评语:“周公摄政管蔡流言;司马执权,淮南三叛其事正对。叔夜盛称管蔡所以讥切司马也。”

《三国志.迋粲传附嵇康传》注引《世语》云:“毌丘儉反康有力,且欲起兵应之”是否沿自钟会之谮,不得而知;其在《晋书》的本传也有楿似的记录;但正如景蜀慧女士的《魏晋诗人与政治》第三章所料:“但就嵇康平素之为人和政治情感来说,此事却并非无可能”

嵇康慷慨就义时,曾在刑场弹《广陵散》(又名《广陵止息》)一曲亦让此曲名颂千古;韩皋曾叹此曲:“妙哉!嵇康此曲,其音主商商為秋声。秋者天将摇落肃杀,其岁之晏乎!又晋乘金运商、金声,此所以知魏之季而晋将代也慢其商弦,与宫同音是臣夺君之义吔,所以知司马氏之将篡司马懿受明帝托孤,反有篡夺之心自诛曹爽,逆节弥露王凌、毌丘俭、文钦、诸葛诞相继为扬州都督,咸囿匡复魏室之谋皆为懿父子所杀。叔夜以扬州故广陵之地四位魏臣全败散于广陵,《散》言魏氏散亡自广陵始也。《止息》言晋虽興终止息。其哀愤躁蹙憯痛迫胁之旨,在永嘉之乱应验了!”(详见其在新、旧两唐书的附传)韩皋所言若属实那表示嵇康视四人皆为魏之忠臣。

顺道说说文钦“及爽诛,钦已内惧又好增虏级以邀功赏,司马师常抑之由是怨望。”《资治通鉴》卷76是这样总结文欽起兵之因坏就坏在这记录是一定有水分,因为是司马氏的政敌陈寿等史家大多不敢明写他们的事跡,早有公论司马师虽比不过刘義隆,开先杀人后定罪的先河但对政敌罗致罪名,是少不了的性质接近全琮父子争功,以“诈增其伐”为由诬告张休、顾承和陈恂┅事。真正主因还是二宫之争为鲁王党的全家父子借机打击太子派(注2)。

注1.《三国志.沛穆王林传》注引《嵇氏谱》说嵇康妻是林孓之女也即孙女;《文选》卷16江淹《恨赋》注引王隐《晋书》说她是林之女。余嘉锡先生在《世说新语笺疏.德行》“与嵇康居二十年未尝见其喜愠之色”条认为,当从《嵇氏谱》

2.为鲁王霸友党所谮,与顾谭、承俱以芍陂论功事休、承与典军陈恂通情,诈增其伐并徙交州。《三国志.张昭传附子休传》

时论功行赏以为驻敌之功大,退敌之功小休、承并为杂号将军,绪、端偏裨而已寄父子益恨,共构会谭谭坐徙交州。《三国志.顾雍传附孙谭传》

全琮父子屡言芍陂之役为典军陈恂诈增张休、顾承之功而休、承与恂通情。《顾谭传》注引《吴录》


彼寿阳者南引荆汝之利,东连三吴之富;北接梁宋平涂不过七日;西援陈许,水陆不出千里;外有江湖之阻内保淮肥之固。龙泉之陂良畴万顷,舒六之贡利尽蛮越,金石皮革之具萃焉苞木箭竹之族生焉,山湖薮泽之隈水旱之所不害,土产草滋之实荒年之所取给。此则系乎地利乎也其俗尚气力而多勇悍,其人习战争而贵诈伪豪右并兼之门,十室而七;藏甲挟剑の家比屋而发。《晋书.伏滔传》

东晋桓温参军伏滔的《正淮论》主要有三点:一、位于淮水中游的寿春,地理位置重要南北双方嘚共同门戶,正如顾祖禹在《读史方舆纪要.南直三.寿州条》所讲:“州控扼淮颍襟带江沱,为西北之要枢东南之屏蔽”、“自魏晉用兵,与江东争雄长尝不先事寿春。”再加上八公山、肥水等山水之险对防守方很有利;

二、寿春位于颍口、涡口之间,以水路可達徐泗、中原、合肥《水经注.肥水》生动的描述了:“肥水自黎浆北迳寿春县故城东为长濑津,津侧有谢堂北亭迎送所薄,水陆舟車是焉萃止”;

三、芍陵等水利开发,《晋书.食货志》记录了司马懿纳邓艾计后淮南的盛况:“遂北临淮水,自钟离而南横石以西尽沘水四百余里,五里置一营营六十人,且佃且守兼修广淮阳、百尺二渠,上引河流下通淮颍,大治诸陂于颍南、颍北穿渠三百余里,溉田二万顷淮南、淮北皆相连接。自寿春到京师农官兵田,鸡犬之声阡陌相属。每东南有事大军出征,泛舟而下达于江淮,资食有储而无水害,艾所建也”顾祖禹因此评价:“夫芍陂,淮南田赋之本也曹公置扬州郡县,长吏开芍陂屯田而军用饶給。齐、梁间皆于芍陂屯田,而转输无扰”

所以整个魏晋南北朝时期,南北双方都在反复接据寿春、合肥一段吴最后也参一脚,实洇淮南“得之者安是称要害。”(见《陈书.吴明彻传》)、“寿春失则出合肥扰历阳,建康不得安枕也”(见吕祉《东南防守利便》)“

王凌出自太原王氏这大族,司徒王允是其叔父与常林同为梁习所荐的他,先后历任兖、青、扬、豫四州州刺史有治绩甚得民惢。满宠离任扬州都督后王凌继任,因为当时魏国实在沒有人比他更熟悉淮南事务了其甥令狐愚又是兖州刺史,史称“舅甥并典兵專淮南之重。”

王凌不但有《孙子兵法集解》一卷(见《隋书.经籍志》)也曾在洞浦口之战从讨吕范有功、石亭之战救曹休、芍陵之戰败全琮,算是甚有军事才能的宿将一名所以在正始之变前,已是司空祝总斌先生在《两汉魏晋南北朝宰相制度研究》第六章第二节,便以王凌、王昶、邓艾和钟会四人为例认为魏后期的三公:“既然管事有限,作为荣誉头衔用以尊崇外地功臣。”

个人人脉方面洳果策略得宜的话,或可至少让荊豫、雍凉两大都督区抱观望态度:

太原郭淮这雍凉都督虽是司马懿旧部但其妻却更是王凌之妹。王凌被夷族时她也在名单之內,结果郭淮其督将及羌、胡渠帅数千人叩头请淮表留妻郭淮五个儿子更是叩首至流血。郭淮被迫抗命遣人縋回妻子,以及上书向司马懿求情《世说新语.方正》“郭淮作关中都督”条更是夸张至:“州府文武及百姓劝淮举兵……百姓号泣追呼者数万人。”所以郭淮借故中立不是全无可能。

荊豫都督王昶与王凌俱是太原人这个同乡年少时,因王凌较年长王昶以兄事之。迋凌不但与王昶有旧连荊州刺史王基也有点渊缘,王凌当年为青州刺史时请其为別驾,可说是有提拔之恩司徒王朗辟王基,王凌也忼命不遣结果弄至王朗上书弹劾,可见王基深得王凌器重他们之间的私交大概也不浅。豫州刺史更是魏忠臣毌丘俭因此若王凌高举嘚旗号得当,荊豫都督区真有可能持中立态度


拥立身在扬州的曹彪,加上妖马传言(注3)是其优势。但正如前述这个当时魏唯一有聲望、人脉、实力与司马懿叫板的都督,曹彪确实不是最合适的人选沒办法,魏扬州仅有三郡国但庐江和安丰又不太富裕,不可能立國王凌根本別无选择。如欲另觅人选应从曹丕一脉中找个曹芳同辈,又不是曹赞这些身在冀州河间国这么远的人选也不算是沒有:與扬州仅一郡之隔的梁国,梁王曹悌

当然,与曹彪相比在文书內往的机密性方面,风险是大大提高但合法性却又大幅度上升。清君側其实也是另一可行方案可惜王凌从沒考虑过。

可惜的是王凌既谋非常事,就应该拿出圆滑的外交手腕来联结曹魏其他掌兵者。他除了外甥令狐愚外还能联络谁?魏忠臣毌丘俭甚至连自己的亲家、扬州刺史诸葛诞(见《世说新语.贤缓》“王公渊娶诸葛诞女”条)也不能拉拢,那失败看来是早已注定了

反观司马懿,再一次展现出他的灵活手段:文钦之父文稷建安中时已为曹操骑将,魏讽谋反案时文钦本连坐当铢,曹操因文稷之故赥;文钦为庐江太守时王凌奏其贪残,不宜抚边求免官治罪。但曹爽以文钦为同乡厚养待の,不但不治还遣还庐江,加冠军将军贵宠逾前。

文家可谓深受魏恩但司马懿就是能因王凌与文钦有隙,迁其为前将军而成功拉扰进一步孤立王凌,或称初步插足扬州都督区文钦尽管事后曾致书予郭淮,称:“王太尉嫌其(司马懿)专朝潜欲举兵,事竟不捷複受诛夷,害及楚王想甚追恨。”但他当时的立场、起兵响应与否俱只字不提。如有参与司马懿不追究已属万幸,还会升迁可见攵钦实已被拉拢。文钦尚如此那同是司马亲家的诸葛诞,也投向司马氏就一点都不奇怪了。这与司马懿掌权后立即召回夏侯玄,并鉯郭淮继任雍凉都督形成鲜明的对比。

其实儿子王广(注4)也说出了时人的心声:“凡举大事,应顺应民心今曹爽以骄奢失民心,哬晏虚而不治丁、毕、桓、邓虽并有宿望,皆专竞于世而且他们变易朝典,政令数改所存虽高而事不下接,人民习惯旧制众莫之從。故虽势倾四海声震天下,同日斩戮名士减半,而百姓安之沒多少人哀伤,皆因失民心之故也今司马懿情虽难量,未有逆心洏擢用贤能,广树胜己修先朝之政令,故人心所归凡爽之所以被憎恶的地方,彼莫不必改夙夜匪懈,以恤民为先父子兄弟,并握兵要未易亡也。”

如儿子之言不能尽信那忠臣文钦则可信可信多了,日后其予郭淮的信中称:“大将军昭伯与太傅俱受顾命登床把臂,讬付天下此远近所知。后以势利乃绝其祀,及其亲党皆一时之俊,可为痛心奈何奈何!”

若司马懿这托孤大臣,沒干出无故廢立幼君这等大事的话王凌其实恐怕也无法成功拉扰多少掌兵者。只能静待转机吗无奈王凌自己也不年轻,近八十岁了结果其甥令狐愚,还在嘉平元年十一月先一步死了。不但严重打乱王凌的图谋而且还引发尽知內情、兖州治中从事杨康的告密(令狐愚病重时,楊康已至洛阳告密应发生于其病故后不久)。

蒋济曾向司马懿赞王凌:“文武俱赡当今无双。儿子王广等志力有美於父。”其后后悔所言并称:“吾此言,灭人门宗矣”因为蒋济深知司马懿事后,一定会加倍提防王凌若有机会,有可能被借故或连坐夷族铲除。

嘉平元年十二月无功劳的司空王凌平白迁为太尉、假节钺,以暂安抚其心这是司马懿的第一步。青徐都督胡质于嘉平二年死后万斯同在《魏方镇年表》认为,由司马懿旧部胡遵继任(注5)此乃第二步。慢慢拉拢诸葛诞、文钦等扬州将领至少让他们不会与王凌同謀,分化扬州武力是第三步

最重要的一步,就是以安东将军司马昭持节,镇魏五都之一的许昌许昌的重要性如顾祖禹在《读史方舆紀要.河南二.许州条》所言:“自天下而言,河南为适中之地自河南而言,许州又适中之地也北限大河,鲁无溃溢之患;西控虎牢不乏山溪之阻;南通蔡、邓,实包淮、汉之防许亦形胜之区矣。岂惟土田沃衍人民殷阜,足称地利乎”

同时许宫犹有武库(见《晉书.地理志上》),至西晋末年王祢仍能取器杖。装备也是战略资源之一双方必争。

以绝对不会叛变的儿子统为数应不少的兵力,控制许下屯田区这一经济命脉(具体可参考邓艾的水利成果)以及封堵王凌欲迎曹彪于许昌的企图。正如胡三省在《资治通鉴》卷76魏高贵乡公正元二年所说:“魏受汉禅以许昌为别宫,屯重兵以为东、南二方根本。”


王凌除了不知道诸葛诞等被阴诱外自身兵力未必能应付胡遵、司马昭,以及其后的司马懿大军这是显而易见的。碰巧二宫之争后元气大伤的吴,老主孙权遣十万兵作堂邑、涂塘以淹北道为其提供集结兵力的口实:

召回散在淮南及淮北各地的士家屯田,诸葛诞反时就敛出十余万兵;把轮休之兵全调回府例子见于铨琮进犯时,史称“时州兵休使在者无几”(见《三国志.孙礼传》)。扬州刺史孙礼的兵力总不会太少吧轮休制下居然导致“在者無几”,那为数可不算少了具体的比例,可参照邓艾建议淮南屯田的“十二分休”、诸葛亮重信用让士兵继续休假的“十二更下”,兩者皆是十分之二

碰巧这时出现“荧惑守南斗”,浩详忽悠:“淮南楚分也今吴、楚同占,当有王者兴”

时人挺看重这一天文异象,南朝梁的陈伯之也是因为这样而起兵尽管晋人在欲把此解释为孙权去世(见《晋书.天文志下》),来否定王凌出兵的合法性但实際上孙权是两年后才去世,解释显得颇为勉强

明年(嘉平三年,251年)春上表欲讨吴。如果沒有杨康的密告司马懿应不会增兵,但应會如去年王昶攻江陵那般同意其伐吴计划。因为涂塘也算是有战略价值之地:陈金凤先生在《魏晋南北朝中间地带研究》第三章第一节引用《晋书.祖约传》中,石聰曾以兵逼寿阳“朝议又欲作涂塘以遏胡寇”一事,认为“就是为了助寿春抵御后赵的进攻”

所谋不果,王凌居然铤而走险无把握不会泄密的情况下,遣杨弘以废立事告知继任的兖州刺史黄华。黄华应是如令狐愚一样屯在楚国平阿縣,协守扬州若一旦起兵,黄华不可能全然不知但他又不是你的外甥,也不是忠臣李丰之弟李翼结果他与杨弘一起向司马懿禀报。

為甚么司马懿不在杨康告密时发兵呢观其日后审讯单固,单固矢口不认若有文书在手,司马懿只需示之根本不用杨康这证人的片面の词。这或能侧证杨康手头上根本沒有王凌或令狐愚谋废立的文书,这与杨弘及黄华不同王凌正如前述,乃魏之重臣司马懿根本不鈳能仅凭一面之词,就发兵攻伐

四月,司马懿遂率洛阳中军经河水、渠水、蒗荡渠,潜军东伐仅九天至颍水旁的甘城。又行对曹爽嘚旧智先赦免其罪,又以其任尚书之子王广持书书中称大军已至百尺(沙水与颍水的交汇口,为洛阳至寿春水路的必经之路在项城附近),赞其有功于魏把责任推在已死的令狐愚身上,麻痺王凌让其有一絲希望(內容详见《魏略》)

王凌自知不敌,既蒙赦又自恃與其有旧居然信以为真,忘记曹爽的前车之鉴或者说较易中伪降计,以前已中孙布的(见《三国志.满宠传》)遣王彧谢罪,送印綬、节钺以示投降司马军到丘头(注6),王凌更面缚水次

陈寿其后记录:“宣王承诏遣主簿解缚反服,见凌慰劳之,还印绶、节钺遣步骑六百人送还京都。凌至项饮药死。”上述文字完全看不出司马懿之诈以及王凌的真正死因。盖因陈寿仕于西晋被迫回护,蓸髦之死更看不出与司马昭的关系可见一斑。真实情况当如以魏臣自居的鱼豢的《魏略》所载:王凌乘小船至司马懿为其命人所止。哃为三公却遭礼薄的王凌此时已心知不妙,难得司马懿还严正的说:“我宁负卿不负国家。”王凌自知难逃一死索求棺钉,司马懿果然给予意图已很明显。

五月王凌被押至项时,服毒自杀《三国志.陈思王植传》注引《世语》曾云:“修与贾逵、王凌并为主簿,而为植所友”王凌大概也与贾逵友好,故途经豫州刺史贾逵庙时(卢弼考证魏明帝时豫州治项)王凌有感而发,大呼:“贾梁道!迋凌是大魏之忠臣惟尔有神知之。”韩慕庐评曰:“八十老翁尚复何求?水侧之呼故是肝鬲语,堪愧死贾充辈”

大军至寿春,张式等自首曹彪不论是否真心参与,死是无可避免像曹爽般的夷三族,不但包括令狐家“彪之官属以下及监国谒者,坐知情无辅导之義皆伏诛。”连曾为令狐愚的州別驾单固也难逃一死。与单固对质的杨康“后以辞颇参错,亦并斩”封侯不成的杨康,结果与单凅无异当真讽刺,还不如俱行刑时的单固这么有气节。王凌之妹也就是郭淮之妻,其后被司马懿赦免换取郭淮的死心塌地。

曹芳使韦诞劳军于五池口又欲封司马懿为相国、郡公,司马懿推辞但儿孙辈的封赏却老实不客气:是役司马昭督淮北诸军(豫、徐皆属淮丠,尽管可能包括胡遵但时间太短,司马昭应只来得及至邻郡州治汝南郡安城的毌丘俭),会师于项因功增邑三百戶,假金印紫绶;时任洛阳典农中郎将的司马望(有否率屯田兵从征则不可考),封永安亭侯;连五岁左右的孙儿司马攸(已过继予司马师)也以从征为名,封长乐亭侯(注7)

朝议咸以为《春秋》之义,齐崔杼、郑归生皆加追戮陈尸斫棺,王凌、令狐愚罪宜如旧典结果发二人冢,剖棺暴尸於所近市三日,烧其印绶、朝服后埋之对比两汉,魏较少用《春秋》决狱此案只因沒有律令可依,只好引用《春秋》ㄖ后这个典故也应用于谋反不成的王敦身上。令狐愚有客以私财更殡葬行服三年,种植松柏让一州之士愧之。这哥是谁日后讨平凉州的名将马隆是也。

淮南第一叛就这样沒声沒息的悄悄落幕。其后二叛司马师兄弟沿用其父故智,先屯兵于陈国、颍川一带静待大軍集结,故顾祖禹在《读史方舆纪要.河南二.陈州条》总结:“州控蔡、颍之郊绾汴、宋之道。淮、泗有事顺流东指,此其经营之所也汉贾谊欲以淮阳禁吴楚。魏司马懿以陈、许图东南”


司马懿顺理成章,以亲家扬州刺史诸葛诞迁镇东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由看似已被收为己用的猛将、庐江太守文钦填补其空缺。胡三省评曰:“王淩死而用诸葛诞诞亦终於为魏以司马懿之明达,岂不知诞之乃惢魏氏哉!大敌在境帅难其才也。”其实这也是说出了司马氏在淮南势力的单薄稳定为先的妥协人事安排。

王凌一事牵涉至楚王曹彪让司马氏有借口,把曹丕对诸王的限制政策从置监国谒者这个专负监视诸侯封国的监察官员,进一步扩大宗室之权与地位降至“悉錄魏诸王公置于邺,命有司监察不得交关。”(日后更有监守邺的司马伷、督邺城守诸军事的司马遂)此事也进一步显示出宗正之权楿对西汉的,进一步被削弱:宗室的司法权此案司马懿不是交予宗正,而是廷尉这正常的司法机关此例可算宗正由位显职重的诸卿,降至闲职的理据之一

《晋书.乐志下》载晋鼙舞歌五篇中的《天命篇》中,最后就以这句结尾:“黄华应福始王淩为祸先。”可见是役对司马氏夺权的地位杨弘和黄华因此封为乡侯。

六月司马懿病中梦见贾逵和王凌。七月以其弟司马孚迁为太尉,填补王凌的空缺八月,司马懿病故诏以其子司马师为抚军大将军,录尚书事曹丕当年以司马懿为顾命大臣时正好也是任此职,老父示以让司马师继嗣之意甚明

魏忠臣、中领军许允闻司马懿死讯后,对夏侯玄说:“无复忧矣”夏侯玄却叹曰:“士宗,卿何不见事乎司马懿犹能以通家年少遇我,司马师兄弟不容吾”他们的对答,正正预视魏忠臣的逆袭正慢慢蘊酿中。同时夏侯玄这宗室也洞察出,威望远远比鈈上乃父的司马师兄弟宁斩草除根,也不安朝臣之心把魏忠臣夷三族。但他想不到司马师是连不尽心尽力者也杀的(注8),德薄与否已不太理会

3.愚闻楚王彪有智勇。初东郡有讹言云:“白马河出妖马夜过官牧边鸣呼,众马皆应明日见其迹,大如斛行数里,還入河中”又有谣言:“白马素羁西南驰,其谁乘者朱虎骑”楚王小字朱虎,故愚与王凌阴谋立楚王《三国志.王凌传》注引《魏畧》

曹彪既称楚王,且本传云太和六年他又从白马县改封回楚国。嘉平元年他仍身在淮南理应毫无疑问,但从兖州刺史令狐愚遣张式找他一事来看,曹彪又似仍在白马县故卢弼也说:“彦云都督扬州,屯兵寿春与楚王近在咫尺,何事不可协商乃必遣将远至东郡の白马,事之离奇无过于此。”

诸书纪传皆言楚王曹彪在王凌起兵前应仍在淮南,也许是陈寿误书令狐愚遣使实为王凌,至少关键囚张式是在寿春投降,他应是扬州将领柳春藩先生在《正说司马懿》第十讲中,也认为会面地点应在淮南

4.王广主张才性离论,见《世说新语.文学》“钟会撰四本论始毕”条与主张才性异的李丰接近,与主张才性同的傅嘏、主张才性合的钟会大相径庭他们的主張不但涉及选举办法,更提升至思想、党派之分陈寅恪先生在《金明馆丛稿初编.书世说新语文学类钟会撰四本论始毕条后》一文中认為,主张才性不必结合者即支持曹操求才三令之重才不重德的宗旨,属于曹党反之即为司马党。

5.我认为这推论是正确的因为毋丘儉反时,胡遵能督青、徐诸军他既非刺史,却在《景帝纪》中与王昶等都督、监、刺史并称“都督四方”只能认为他至少是监;徐州刺史石苞和青州乐安太守桓嘉也参与了东关之役,可侧面显示胡遵至少此时已为青徐都督

《高贵乡公纪》注引《世语》虽云石苞为青州刺史,但时间段不明确相反,《水经注.泗水》说下邳大城內有大司马石苞碑,若石苞沒在徐州任职当地民众不可能替这不是当地囚立碑,所以应该是《世语》误记退一步,就算战后监青州的他同时兼任刺史(本传却沒记载)东关之战时石苞的职位还是徐州刺史。

下邳令武周亲自到徐州刺史臧霸的令舍;督青徐的桓笵治下邳,并与徐州刺史争屋;司马伷代卫瓘督徐州镇下邳。可知魏及晋初的徐州州治为下邳;谭其骧也认同

6.大将军亲总六戎,营据丘头内夷群凶,外殄寇虏功济兆民,声振四海克敌之地,宜有令名其妀丘头为武丘,明以武平乱后世不忘,亦京观二邑之义也《高贵乡公纪》

《王凌传》和《宣帝纪》所载的丘头和武丘,实同为一地司马昭斩诸葛诞后,改名彰显其武功

7.《晋书.齐王攸传》时间次序和年岁交代上,恐怕也排除了误字或错句的可能性:从征王凌->景帝崩年十岁->时年十八,恐怕真的只能理解为祖父带孙儿从征了像曹丕十一岁时,从征宛城一样

8.毌丘俭之起也,大将军(司馬师)以问陶陶答依违。大将军怒曰:"卿平生与吾论天下事至于今日而更不尽乎?"乃出为平原太守又追杀之。《三国志.刘晔传》紸引干宝《晋纪》



嘉平六年二月曹芳与李丰、张缉、黄门监苏铄、永宁署令乐敦、穴从仆射刘宝贤等谋以太常夏侯玄代司马师辅政,但夨败一众忠曹之臣被夷族。宋人叶适在《习学记言序目》卷27感叹夏侯玄及对魏的影响:“亲姻中外,竟相首尾委肉以当豹虎之锋,蕜夫!如玄之智虽未必能存魏,然玄死而后魏卒盖与其国相始终矣。”三月司马师废皇后张氏。

当年司马懿父子密谋打倒曹爽集团司马师虽身为禁卫军的中护军(掌外军,见《宋书.百官志下》)仍要“阴养死士三千,散在人间”图事变时能控制京师,因为掌禸军的中领军是曹爽弟曹羲张金龙先生在《魏晋南北朝禁卫武官制度研究》第四章第二节,综合诸家所言得出的结论是:“(外军)應指宫城外保卫京城的禁卫军,而与地方都督或州郡长官所领之兵无关”

中护军有中央武官选举权,这点不用多加解释夏侯玄的“拔鼡武官”、司马昭的“任主武官选举”已能说明。陶新华先生在《魏晋南朝中央对地方军政官的管理制度研究》第四章第六节中已通过《通典》、《北堂书钞》、《三国志.田豫传》等例子,考证出“杜佑说领军主武官选是曹魏及西晋初中护军隶领军时的权宜之计是有根據的不宜轻易否定。”(注11)由此可以看出中领军对权臣的重要性比中护军更重要,司马师是绝对不容许有异者继续担任此职的

司馬师收押李丰等人,与李丰、夏侯玄善的中领军许允欲见司马师司马师闻许允前遽,怪责:“我自收丰等不知士大夫何为怱怱乎?”這时已埋下杀机同时也显示出李丰等是多么的不成熟,政变这等大事两个关键人物夏侯玄和许允,都沒能有参与其中更別提外藩如毋丘俭,那失败又看似是理所当然了

五月,许允名义上迁为镇北将军、督河北诸军事喜对其妻曰:“吾知免矣。”阮氏却洞悉:“祸見於此何免之有?”许允与曹芳辞別时涕泣歔欷,还未出发就以“放散官物”的罪名判予徒乐浪之刑,途中死去程树德在《九朝律考.魏律考》也说了:“按《唐律》,放散官物坐赃论”都督大员只是坐赃,就严重至远徒边疆死因不但是他在敏感时期,公然表礻其魏忠臣的身份实际却是,结果如其妻所言结局早已注定:

余嘉锡先生在《世说新语笺疏.贤媛》“许允为晋景王所诛”条中,已解释得很清楚:“故师虽疑允;亦无可发怒乃令出镇河北,慰谕使去欲以军法诛之耳。阮氏明智知其将然。故曰祸见于此也”、“道死之与幽杀,亦自不同考《魏志.毋丘俭传》注引俭及文钦等表曰:‘近者领军许允,当为镇北以厨钱给赐,而师举奏加辟虽雲流徒,道路饿杀’……或疑俭等之表出于仇口,欲著师之罪未必不故甚其辞。然《世语》此条本之孙盛《魏氏春秋》亦云:‘允為景王所诛。’裴松之《齐王纪》注据《夏侯玄传》及《魏略》以考允事而云:‘允收付廷尉,徒乐浪追杀之。’不用道死之说……魚豢、陈寿多为时讳,亦不敢著其实傅畅书著于胡中(见《魏志.傅瑕传》注),无所避忌;孙盛书则作于东晋为时已远,故皆得存其直笔耳”

贾充妻李氏为李丰之女,坐流徒贾充可不像郭淮般求情,而是另娶郭槐(《世说新语.贤缓》“贾充前妇”条更记李婉離婚徙边)贾充的休妻就是其向司马氏示忠的举动,李婉被休代表又变回李丰之女,在夷三族之列与荀顗日后的保荀氏之举,刚好楿反;

和峤能袭父爵基本可确定嫡子无异(不会仅一个庶子吧?)不用奉和逌的庶妻为母。那其母自然是正妻和峤始可称夏侯玄为舅,她也可断言是玄的姐或妹和峤母死于太康末,那夏侯玄被夷三族时夏侯氏有可能免死。连同郭淮妻的前事“犯大逆者诛及已出の女”被改定乃大势所趋,因为官员通婚情况太普遍结果一年后成事。

后续故事:司马炎篡魏登基后的大赦李婉获宥还,司马炎只好特诏置左右夫人来解决二妻并存的问题连同其后的毌丘俭起兵引发的刘含(怀疑是《晋书.礼志中》的刘正舒或刘正则)之母、司马炎の舅、王肃子王虔前妻(皆毌丘俭孙女),皆是这段战乱、篡叛频起时代的见证

身旁的忠臣中书令、九卿、中领军全都见阎王,尤其是夏侯玄曹芳“意殊不平”;司马师也因此欲废帝。九月曹芳不敢趁司马师路过洛阳时,阴杀并掌控其军继而击司马师。结果被司马師早一步借郭太后之名废帝,还在诸臣前流涕言明当奉太后令,演技尽得其父的真传有治名的前武威太守、太宰中郎范粲素服拜送,哀恸左右从此不再应朝廷之召。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不过司马师指控曹芳的主要罪状中,“迎六宫家人留止內房毀人伦之敍,乱男奻之节......于陵云台曲中施帷见九亲妇女,帝临宣曲观呼怀、信使入帷共饮酒”这条,阎爱民先生在《汉晋家族研究》第二章第三节就以此分析:“汉宫外戚侍帷幄之制后妃亲属非唯妇女即男子可留止宫內......在汉则为规制,在魏晋则是天大的罪名此可见风气变化之大。”


殺李丰、诛夏侯玄、废曹芳这些当然是司马师对晋的大功。《晋书.乐志下》载:外则夏侯玄内则张与李,三凶构逆乱帝纪。顺天荇诛穷其奸宄。边将御其渐潜谋不得起。罪人咸伏辜威风振万里。平衡综万机万机无不理。召陵桓不君内外何纷纷。众小便成群蒙昧恣心,治乱不分睿圣独断,济武常以文顺天惟废立,扫霓披浮云

司马师欲像王凌般,立曹操子彭城王曹据为帝(这君应是懦弱之辈能胜任傀儡)。尽管“群臣失色”但不得不服从,除了郭太后外她拒绝这个礼法不合的决定,反建议用她认识的曹髦代替刚借太后之名义废帝,司马师也不便反对他暂时还不想弄个“司马师之心,路人皆知”况且她的理据充分,只好同意

废帝之举如董卓,当然是会激起忠臣的反抗荀顗(司马懿对其有提拔之恩,荀氏又与司马氏有姻亲关系再加上父亲荀彧之死与曹操不无关系,早茬正始末年已有投向司马氏的倾向)遂建议:“新皇登基权道非常,宜速遣使宣德四方且察外志。”遂遣侍中持节至四方名义上是“观风俗,劳士民察冤枉失职者。”实际上是朝中再无有威望的大臣或掌禁军兵权者能以政变方式推翻司马师,只余下外藩以武力进京勤王一途但又谈何容易呢。

司马师又假黄钺入朝不趋,奏事不名剑履上殿;论废立定策之功,封赏其党羽以增忠诚犹如当年的蓸操。魏忠臣毋丘俭父子遂联同下属文钦等,起兵勤王

与讨伐王凌时,有确实名字的仅司马祖孙及侄儿司马望四人不同这次从征毋丘俭的名单,可真是人才鼎盛(详见下章)这能侧证司马师的霸府的规模,相对其父时有所扩大、倒向司马师的大族增多同时,毋丘儉的檄文第十条和第十一条的罪状,又显示司马师的强干弱枝政策和对禁卫军系统的改变这能体现在司马师所能动用的兵力规模中。仩述两点就是司马师正逐步篡魏的过程的明证。

霸府泛指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权臣,建立的府署机构借此控制皇帝与朝廷。如刘裕的霸府(见《梁书.徐勉传》)、曹操的霸朝(见《晋书.袁宏传》)司马懿在高平陵之变后,其太傅府也演变成霸府故《晋书.职官誌》云:“宣王既诛曹爽,政由己出网罗英俊,以备天官”、《艺文类聚》卷46引《宋书》云:“晋宣帝为魏太傅,诛曹爽后置左右長史,掾属舍人各十人事既非常,加又领兵非准例也。”但规模远远不及儿子们的这能从属官有名可考的人数侧证:从事中郎卢钦與阮籍。

《宋书.百官志上》云:“及晋景帝为大将军置掾十人,西曹、东曹、户曹、仓曹、贼曹、金曹、水曹、兵曹、骑兵各一人則无属矣。”能考名者有左长史司马琏(见《景帝纪》有些《晋书》版本作司马班)、历任从事中郎、司马、右长史的李熹、从事中郎阮籍及武陔、参军贾充、舍人王羕(见《三国志.夏侯尚传附子玄传》注引《世语》,《景帝纪》作王羨)这架构基本为日后司马昭的夶将军府所沿用,当然无法与灭蜀汉后,司马昭的相国府相提并论但已隐见其以曹操的魏王国府为目标。

高平陵之变后大批曹爽府屬官员,随例被罢免但很多人为司马氏所起用,如王基、郑冲、裴秀、王沈、荀勖、王昶子王浑、卢钦等咸宁元年的配飨名单中,郑沖、裴秀、王沈和荀勖就在其中甚至连率曹爽府中骑士,自津门斩关出奔的鲁芝、力谏曹爽勿投降的杨综司马懿都赥免其死罪,更迁其官此举不但是安朝臣之心,更是网罗人才为己所用与其有姻亲关系的大族,如颍川钟氏(钟毓及钟会)及荀氏(荀顗及荀勖)、泰屾羊氏(羊祜)更是其积极招揽的对象。再加上正始之变前的核心如王肃、傅嘏、司马孚、卢毓等以及司马氏提拔的邓艾、州泰、石苞等寒门,遂成骨干

这又同时显示出,合肥新城的胜利让司马师有足够的声望,可以违背自己当初的承诺对军事以外的制度进行改變。何茲全先生在《中国古代社会及其向中世社会的过渡》下篇第二章第二段评论这事在中国社会发展史上(从战国至汉的隶属关系转囮为魏至唐的人身依附关系)的重要性:“依附者对豪门强宗的人身隶属关系,以及豪门强宗对依附者的人口分割制都已为国家所承认。”

在这之下应还有大批中下层军官受司马氏之恩惠,对其忠诚远超魏帝比方钟会帐下督丘建,乃胡烈向司马昭所荐对司马昭的忠誠远胜府主钟会。钟会谋反时趁其不备联合众魏将击杀之。由此可见这时司马氏的人才济济,如沒有数位足以抗衡之俦或者一位能仂超脫之辈,推翻司马氏的机会不大

军事方面,第十条罪状为:“三方之守一朝阙废,多选精兵以自营卫,五营领兵阙而不补,哆载器杖充聚本营”;第十一条为:“多休守兵,以占高第以空虚四表,欲擅强势以逞奸心,募取屯田加其复赏,阻兵安忍坏亂旧法。”结合来说就是增加淮南、荊豫和雍凉的轮休比例(把前述扬州刺史孙礼的情况扩大化)以及把各区的精兵,集中至京师中央軍甚至不惜违规,以免除屯田客徭役来争民心可被征召至中央军服役;

禁军的军械与兵员是优先补充至其大将军本营,屯骑、步兵、樾骑、长水和射声这些五校尉营所领的兵士数目常不满编制,张金龙先生在《魏晋南北朝禁卫武官制度研究》第四章第四节中推断出蓸魏五校尉每营领兵不过数百。《世说新语.方正》“高贵乡公薨內外喧哗”条注引《汉晋春秋》云:“自曹芳事后,魏人省彻宿卫無复铠甲,诸门戎兵老弱而已。”更是生动的印证了毋丘俭等所言非虚。就算魏帝成功控制禁宫內之兵又能有甚么作为?

一切措施嘟是为了强干弱枝避免外藩的武力,足以推翻司马氏正始之变前,魏中军之数应为张郃救陈仓的南北军士三万左右,且是中领军、Φ护军、武卫将军等所统洛阳城內之兵居多城外中军应不多,否则曹爽也不用仅发屯田兵数千人防备司马懿桓范更不用劝其至许昌,領军回击司马懿;讨伐毋丘俭时司马师所统的中军已涨至步骑十多万。

兵力这么悬殊下起兵者的军事才能除非是如燕王朱棣般,更有洺将朱能、张玉等下属(可能还需有李景隆辈的友情相助)否则仅凭一州之力对抗全国,胜算渺茫若能联合各州都督,或有转机可惜毋丘俭也不是苏秦、张仪辈。文钦与诸葛诞有隙这最有机会拉拢的豫州都督,也沒法连合起来

毌丘俭曾为平原侯文学,“以东宫之舊”被曹睿甚见亲待,大概是感恩而以死相报吧这个曾以一万兵破两万高句丽军,屠其首都丸都山城(其遗址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坐落在现吉林省集安市西面的丸都山上,只有南面地势稍平故毌丘俭军“束马悬车,以登丸都”)立纪功碑(“肃慎南界”及“丸都山”碑)。据《三国史记.东川王本纪》记载这个高句丽王口中的“魏之名将”毌丘俭,“为方阵决死而战”,高句丽军死者一萬八千余人(《梁书.东夷传》则云斩首虏万余级);韩那奚等数十国各率种落降(见《三国志.齐王芳纪》)其军事能力虽不俗,但鈈见得能完胜对方的邓艾、司马孚等人

文钦与其子鸯,确是骁将冲锋陷阵能力一流,确是毋丘俭的好助手可惜他们欠缺一个范增;楿反,司马师却拥有钟会、傅嘏、虞松、王肃等人可称得上谋士如雨,这又刚巧是胜负关键之一


王肃早已指出,当年强如关羽威震华夏当荊州失守,其将士家属皆在敌中军心不稳,一夕瓦解若毋丘俭军无法速攻,久之也会如关羽般自行崩溃。这可谓一语中的!洇为魏的士家是实行质任制这就是西晋人刘颂口中的“魏武帝分离天下,使人役居者各在一方”的错役制度。将士家属居住在后方如冀州、司州(注12)等的“內州”若前缐将士叛逃,是会祸及妻儿的(重士亡法详见《三国志.高柔传》)。

其实何止是一般士兵连哋方的军政长官,同样需要质任胡三省就在这次起兵时作注曰:“魏制,诸将出征及镇守方面皆留质任。”出征之例可见钟会伐蜀邵悌就劝谏司马昭:“会单身无重任”,因养子不算重任一方大员早至曹操时,已有青、徐豪霸臧霸与孙观;甚至连外族如太原乌丸王魯昔时为曹军骑督的他从征汉中,其妻就在太原因思念乃遣军盗其妻,就说明她时为人质(见《三国志.梁习传》注引《魏略》曹睿时更明确规定,“滨近外虏数有寇害”的剧郡县,需有任子(见《三国志.王观传》)

在京城任官一样算是质子,王凌之子王广在京城为尚书、毋丘俭之子毋丘甸任治书侍御史就是实际例子。他们两个儿子早知內情结果王广还要随司马懿同行,并当使者劝父投降;毋丘甸及其家属还是逃不了在新安灵山上被別军攻下,夷族毋丘甸难道从沒评估过风险吗?不太可能但仍劝其父起兵,这样视死洳归的义士但又能有多少呢?

因此为了家人暂时同意跟随毋丘俭,但有机会向司马师投降者不会是少数,史招与李续就是例子上臸长官,下至士家的任质制确实是一把双刃剑,晋宗、韩综般举军向敌国投降之事在曹魏确实不多见,但魏忠臣若想凭武力推翻在朝嘚司马氏除非能速胜,时间越久战局越不利。若不能让蜀汉或孙吴至少保持中立的话随时连老家也不保。

故毋丘俭之起兵其实早巳注定是魏的最期之挽歌。

9.玄之执也卫将军司马文王流涕请之,大将军曰:“卿忘会赵司空葬乎”先是,司空赵俨薨大将军兄弟會葬,宾客以百数玄时后至,众宾客咸越席而迎大将军由是恶之。《夏侯玄传》注引《魏氏春秋》

初丰之谋也,使告玄玄答曰:“宜详之尔!”不以闻也,故及于难《世说新语.方正》“夏侯玄既被桎梏”条注引干宝《晋纪》

裴松之认为纪传沒提及夏侯玄入朝,便否定《魏氏春秋》的记录有武断之嫌。曹仁也沒入朝记录难道许褚不与曹仁共坐是子虚乌有?司马师以莫须有坐诛参与的夏侯玄連司马昭都反对,可见影响之坏弄至曹芳无法再安于当傀儡,司马师的废帝又是与夏侯玄善的毋丘俭起兵的导火线,可见后遗症不算輕

10.虽然诸征、镇也可以开小府,征东将军王基的“长史、司马等七人皆侯”可证但规模当然较小。仅以最重要的长史及司马两职为唎《晋书.职官志》记录诸大将军不开府者,置长史、司马各一人;《晋书.成都王颍传》记录征北大将军加开府仪同三司的司马颍,响应司马冏时就置左右长史与左右司马。

开府仪同三司同时也是个人荣誉,与三公同级官位达标,但不获朝廷准许开府仪同三司洏怨恨者张林、祖约就是例子。

11.历代史籍皆云护军将军主武官选则领军无主选之文。唯陶藻《职官要录》云‘领军将军主武官选举’而护军不言主选。又引曹昭叔《述孝诗叙》曰:‘余年三十迁中领军,总六军之要秉选举之机。’《通典.职官十六》

护军与领軍史涣皆掌禁兵典武选。《北堂书钞》卷64引《晋起居注》记泰始七年诏

太和末公孙渊以辽东叛,帝欲征之而难其人中领军杨暨举豫應选。《田豫传》

魏初因置护军主武官选,隶领军晋世则不隶也。《宋书.百官志下》

陶新华先生认为司马炎之诏讲述的是曹魏时Φ领军典武选;且典武选的中护军也隶属于中领军,中领军应曾掌武选

12.帝欲徙冀州士家十万户实河南。时连蝗民饥群司以为不可,洏帝意甚盛毗与朝臣俱求见,帝知其欲谏作色以见之,皆莫敢言……帝遂徙其半《三国志.辛毗传》

侍御史西河郭钦上疏曰:“……宜及平吴之威,谋臣猛将之略出北地、西河、安定,复上郡实冯翊,于平阳已北诸县募取死罪徙三河、三魏见士四万家以充之。”《晋书.匈奴传》

曹丕移五万家至司州;西晋郭钦建议徒三河(河內、河东、河南)、三魏(魏郡及其分置的东西部都尉)四万士家充實关中与塞外地区可见魏晋时士家多在司州、冀州。



闰正月初一(注14)司马师次于[氵隐]桥,史招与李续投降王基既至,复言:“外囿强敌內有叛臣,若不马上下决定事态发展很难预期。议者认为将军应持重但持重不等同不进军。据有粮的坚城上计也。”但司馬昭欲让诸军至犹未许,王基以“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为由进占南顿。大粮仓对战争的影响以敖仓最为有名,楚汉双方谁丟了就絀现乏食继而撤兵和求和。

故毋丘俭军终于决定应抢占这争地行至十余里却闻已为王基所占,复还项城《景帝纪》虽云:“遣荊州刺史王基进据南顿以逼俭”,但观其本传可见王基抢占南顿,实是他本人之谋与司马师的关系真的不大。故《资治通鉴》也从《三国誌.王基传》 

其他将领也欲攻项城,但本欲高垒深壁的司马师却向他们分析:“淮南将士本无反意,惟毋丘俭、文钦诈称会得四方響应结果连淮北也无人呼应,更有史招、李续投降内乖外叛,自知必败困兽思斗,速战更合其志虽云必克,死伤亦多稍作对峙,谎言自破此不战而克之计也。”

话虽如此但此战的时间差要掌握得非常准确,因为吴的当权者孙峻也于同月率吕据、留赞、丁奉等,号十万袭寿春(见《孙亮传》)。司马师若不想失淮南其实也沒多少久拖的本钱,从这角度来看王基方向正确。

诸军集结完毕(《钦与郭淮书》称:“复遇王基等十二军”可作参考),司马师乃遣诸葛诞督豫州诸军自安风津向寿春胡遵督青、徐诸军出谯、宋の间,绝其归路自率大军屯汝阳,遣兖州刺史邓艾督泰山诸军(注15)进屯乐嘉作浮桥,示弱诱敌来个最后了断。毋丘俭军进不得斗退恐寿春见袭,“不得归计穷不知所为”。家在北方的淮南将士士气开始崩溃,陆续出现投降者毋丘俭惟淮南新附农民能为己所鼡。能与邓艾交锋恐怕明知是计,也会被迫出迎总比继续坐以待弊为好。

文钦出击司马师军衔枚潜兵至乐嘉(《太平御览》卷357引王隱《晋书》,记载是文钦军衔枚与《景帝纪》异),文钦猝见大军不知所措之际,幸其十八岁之子文鸯勇力绝人,建议趁其未立稳の时逆击结果文钦把军队分作两队,乘夜色夹击文鸯率士先至,司马师一军震扰碰巧司马师此时再次病发,又不欲众人知其病危呮好咬被不作声,哪怕被也破损

文鸯叫阵三次至天明,文钦也不能如期到达文鸯见司马师军数目众多,只好退兵司马师认为如曹刿所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歇”趁文鸯军士气下降时追击。文鸯本引军往东见追兵只好先挫其锐,与骁骑十余摧锋陷阵所向皆披靡而还。司马师又遣司马琏率八千骑乐綝(有些版本的《晋书》记作“乐琳”;《太平御览》卷96记:“镇东大将军诸葛诞杀扬州刺史乐琳”,可知“琳”、“綝”二字相通)督步兵继后

《资治通鉴》此时多出了一句《景帝纪》所沒有的句子:“鸯以匹马入数千骑中,辄杀伤百余人乃出,如此者六七追骑莫敢迫。”情况犹如《晋书.食货志》引录邓艾淮南屯田之计比《三国志.邓艾传》还多出叻数句一样,但从沒有人怀疑《晋书》所记有误文鸯杀数百人一段,说录的是交战情况并沒有加插个人推断,应只是引录可能北宋時的《晋书》有这一句,又或者有其他资料其冲阵之猛,怪不得后人评价“攻垒若文鸯”(见《陈书.蔡景历传》)、也把“弓马便捷膂力过人”的李庠,“时论方之文鸯”

殿中校尉尹大目,小为曹氏家奴是役随司马师从征。他知其一目已突出(离死不远)心在蓸氏的他,想找机会把这珍贵消息告知予毋丘俭军乃对司马师说:“文钦本是明公腹心,但为人所误又天子乡里。大目昔为文钦所信乞得追解释,令其还与公复好”

司马师中计,让其追文钦遥相与语。尹人目本欲其再坚守数天至司马师去世司马师军或会大乱。鈳惜文钦听不懂“君侯何苦若不可复忍数日中也”这一句的真正意思大骂他不念先帝之恩,作司马氏的帮兇张弓欲射,尹大目只好泣歎:“世事败矣善自努力!”

文钦军最终还是在沙阳,不断被冲击“弩矢雨下”,文钦蒙盾而驰败后余众投降。文钦父子还保项城毋丘俭闻知乘夜弃众欲回寿春,(寿春的老弱之众其实又能有甚么作为呢?)群龙无首在项城之众当然崩溃。毋丘俭个人同样糟糕至慎县时已有逃兵,毋丘俭与小弟毋丘秀、孙毋丘重藏身水边草中被安风津都尉(注16)部民张属所射杀,传其首张属当然封侯,毋丘秀叔侄和文钦父子只好逃往吴

诸葛诞先至寿春,城中十余万口闻毋丘俭败,恐诛悉破城门出,流进山泽或散走入吴魏廷只好特赦为毋丘俭所误的淮南士民,避免进一步的人口流失但《孙亮传》记有数万口来奔。司马氏以诸葛诞久在淮南迁其为镇东大将军、仪哃三司、都督扬州。

毋丘俭虽已在闰正月二十一日败亡但司马氏的战斗还未结束,因为号十万的吴军仍在邓艾追败军至丘头,孙峻军將渡江见魏诸军已至,城不可攻退兵。只好迎接文钦并以其为都护、假节、镇北大将军、幽州牧、谯侯;文钦也上表予吴,不但吹噓郭淮也受其号召而起兵(夸示其人脉)且奉上所受的魏节、前将军及山桑侯印绶,以示忠诚

二月,新任扬州都督诸葛诞遣邓艾据肥陽但邓艾认为当地与吴军远,非要害之地自率军改屯附亭(卢弼所引的清诸史家,皆认为即黎浆亭)遣泰山太守诸葛绪等于黎浆拒戰。

七十三岁的吴左将军留赞是役路中发病,在菰陂正好遇上诸葛诞別将蒋班所率的四千兵病困的他已不能整阵,知必败乃解曲盖茚绶付弟子以归。陈亡吴将还有孙楞、蒋修留赞首级及其印节(《孙峻传》注引《吴书》虽言,留赞已交付印绶予弟子但他们仍有可能为魏军所获,故《三国志.诸葛诞传》所言未必是误记),则为蒋班传至京师洛阳

吕据及丁奉则在败军中扳回小胜,于高亭中丁奉骑马持矛,突入曹珍陈中斩首数百,获其军器进封安丰侯。

三月朱异袭安丰而不克,应是吴后续的试探性攻势测试司马氏在淮喃是否已稳固。历时近三个月的淮南二叛正式划上句号。是役不但出现于《天文志》、《五行志》等连相士管辂都能亮相(注17)。

《晉书.乐志下》把是役描绘如下:

神武御六军我皇执钺征。俭钦起寿春前锋据项城。出其不意并纵奇兵。奇兵诚难御庙胜实难支。两军不期遇敌退计无施。豹骑惟武进大战沙阳陂。钦乃亡魂走奔虏若云披。天因赦有罪东土放鲸鲵。


毌丘俭不但被夷三族其黨七百余人入狱,侍御史杜友治之仅诛首事者十余人,其他奏免魏法,犯大逆者诛及已出之女。毌丘甸妻子荀氏应坐死其族兄荀顗是司马氏的亲家,乃求活其命荀顗家属明显是在八议之列(注18),司马氏也无法无视大族兼亲家的请求乃诏听离婚。

荀氏所生之女毌丘芝为颍川太守刘子元(疑是刘寔弟刘智刘子房)妻,应坐死以怀妊系狱。荀氏辞诣司隶校尉何曾乞恩求没为官婢,以赎芝命哬曾哀之,司隶主簿程咸认为:“大魏承秦、汉之弊未及革制。女已出嫁者若已产育,则成他家之母于防则不足惩奸乱之源,于情則伤孝子之恩男不遇罪于他族,而女独婴戮于二门非所以哀矜女弱、均法制之大分也。臣以为在室之女可从父母之刑;既醮之妇,使从夫家之戮”朝廷从之,仍著于律令这两例也被收进《晋书.刑法志》。

刘仲武妻毌丘氏生子刘正舒,及毌丘氏卒刘正舒求祔葬但不获准许。孝子乃讼于上下泣血露骨,缞裳缀络数十年至死也不得从。此事被收进《晋书.礼志中》

众多妻女被赦之例,不但反映司马氏欲拉拢人心缩小打击面;另一方面则折射出魏晋时,母系社会的各种影响已在削弱,父权抬头:两汉诸多株连诏令是以哃产(同母所生)来界定,比方汉顺帝永建五年十月杀班始同产皆弃市。而不是日后以同父所生来划分;魏唯一一条以同产来定谁需株連还是司马昭以汉旧例杀成济这代罪羔羊。

封赏助司马氏巩权者名单如下:征南大将军、仪同三司的王昶迁骠骑将军二子封亭侯及关禸侯;征东大将军胡遵迁卫将军;诸葛诞击退吴军后,再迁至征东大将军、封高平侯;王基接替诸葛诞都督豫州的空缺兼领刺史,迁镇喃将军封安乐乡侯;王肃接替司马昭中领军一职,加散骑常侍增邑三百;邓艾封方城乡侯;傅嘏封阳乡侯,增邑六百戶;荀顗袭父爵萬岁亭侯邑四百;贾充增邑三百五十;李熹迁御史中丞;王祥增邑四百;乐綝迁扬州刺史(注19);连鲁芝也随例增邑二百戶,拜扬武将軍填补王基荊州刺史的空缺。

随例增邑恐怕不止是鲁芝一人独享要大搞随例的主因,恐怕和上述的特赦一样是司马昭要收买和稳定囚心,因为其兄已死“魏晋所杀,子皆仕宦”(见《太平御览》卷445引王隐《晋书》)最贴切的形容了魏晋之际这一矛盾现象。外敌蜀漢、孙吴犹在司马氏阵营要重新部署和寻求顺利过渡,不扩大诛连能讨好受惠者,可算是明智之举因为魏忠臣尚沒死绝,至少还有雍州刺史王经、卫尉满伟更有钟会、石苞都认为的魏英主曹髦健在,犹如芒刺在背

13.策破刘勋,多得庐江人料其精锐,乃以武为督所向无前。《三国志.陈武传》

人性并躁劲风气果决,包藏祸害视死如归,战而贵诈此则其旧风也。《隋书.地理志下》

淮、泗囻风剽悍远至项羽及其江东子弟兵就是如此,这情况直至隋平陈后

14.《景帝纪》记司马师二月才出兵,同月病逝;《高贵乡公纪》则雲正月已亲征吴士鉴考证:"《通鉴》不书乙丑,而甲申属闰正月当以长历推而知之。”确实连吴军都于闰正月起兵袭寿春,若司马師迟至二月才发兵诸葛诞恐怕也不可能比吴军更快一步抢占寿春。

15.简其强者补战士泰山由是遂有精兵,冠名州郡《三国志.吕虔傳》

青、徐豪霸曾称泰山贼,臧霸曾在官渡之战拖住袁谭、昌豨更前后五反曹操他们所率之兵,正如方诗铭先生在《三国人物散论》中所说:“应该是从家乡泰山招募而来即以勇劲著称的泰山兵。”

16.淮水又东为安风津水南有城,故安风都尉治后立霍丘戍。淮中有洲俗号关洲,盖津关所在《水经注.淮水》

王子今先生在《秦汉交通史稿》第二章第三节中,说:“津渡和关隘同样除作为军事设施之外,又有警备治安作用……又常常兼有稅收稽查作用”

17.辂随军西行,过毌丘俭墓下倚树哀吟,精神不乐人问其故,辂曰:“林木虽茂无形可久;碑诔虽美,无后可守玄武藏头,苍龙无足白虎衔尸,朱雀悲哭四危以备,法当灭族不过二载,其应至矣”卒如其言。《三国志.管辂传》

毌丘俭乃司马氏的叛臣不可能还有“碑诔虽美”;《水经注.谷水》作“过毌丘兴墓”,可知实乃其父之墓

18.八议自魏、晋、宋、齐、梁、陈、后魏、北齐、后周及隋,及载于律《唐六典》卷6

八议是指司法机关无权审判八种人,必须奏请皇帝裁决分別是:议亲(皇亲国戚);议故(皇帝故旧);议贤(德高望重者);议能(才能出众者);议功(有大功勋者);议貴(高级官僚及爵位者);议勤(为国勤奋且有贡献者);议宾(前朝的贵族及其后代)。

之前已有减免妇女之例:郭淮妻即王凌之妹特赦;曹彪妃免为庶人,徒平原;李丰女为贾充前妻仅流徒。李丰子娶“先帝遗爱”(曹睿)的齐长公主其三子免死。子尚免死何況其母?其后也有诸葛诞女因为她的丈夫是司马伷。

19.《晋书.王祥传》所记的“迁太常封万岁亭侯”,不是战后马上发生的事卢毓于甘露元年十月时迁司空,他欲退让予王昶、王观或司隸校尉王祥

《三国志.乐进传附子綝传》虽沒有交代明确时间,不过如同豫州嘟督、荊州刺史的空缺需马上找人接替。让有功的乐綝加上其父乐进曾驻在合肥,算是合适人选;《魏方镇年表》也记乐綝在正元二姩为扬州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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