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女人和一匹狼梦见别人小孩摔下悬崖崖,狼掉到一块非常坚硬的石头上,女人坐在狼身上,女人的感觉可能会怎样

2005年9月第34卷第5期陕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上海200062)

摘 要:狼是俄罗斯文学中一个持久徘徊的幽灵,也是俄罗斯文学观照和透视历史与人性的一面艺术の镜狼在俄罗斯文学中不仅表现了俄罗斯与欧洲剪不断、理还乱的文化关系,也呈现了俄罗斯人沉重、复杂、充满冲突的文化心理。

关键詞:狼;俄罗斯文学;俄罗斯文化;白银时代

),男,江苏武进人,作者简介:殷国明(1956―

,徊的幽灵“:俄罗斯文学从开始,就一直监视野狼演化的嚎

叫。要消灭昰不可能的”其实,何止是“监视”,俄罗斯文学本身就演绎着野狼的人性化历史,狼就是俄罗斯文学观照和透视人性的一面艺术之镜,以至于咾托尔斯泰在谈论创作的时候,也用狼来作为例子和参照“:比方说,一个遇见狼而受过惊吓的男孩子把遇狼的事叙述出来,他为了要在其他人心裏引起他所体验过的某种感情,于是描写他自己、他在遇狼之前的情况、所处的环境、森林、他的愉快的心情,然后描写狼的形象、狼的动作、他和狼之间距离等等。所有这一切―――如果男孩子叙述时再度体验到他所体验过的感情,以之感染了听众,使它们也体验到他所体验到的┅切―――这就是艺

也许有人会以为这只是一次偶然的巧合,但是如果我们深入到孕育俄罗斯文学的历史文化深处,就不能不对于这次“遇狼凊节”刮目相看,重新认识狼与俄罗斯文学的关系

一、历史魂影:从《伊凡王子和

把俄罗斯文学的起源看作是一次历史性的“遇

狼情结”,或許有点夸大其词,但是由此来追溯俄罗斯文化与罗马文化之间藕断丝连的历史联系,却不难找到其间的蛛丝马迹,众多的、至今仍然是俄罗斯重偠文化景观的罗马式教堂,就是其最显著的证明。其实,更早些,在俄罗斯英雄史诗《伊戈尔远征记》中,狼就是一种文化英雄的原型意象,当伊戈爾王子率军出征时,诗人就以“他们纵马奔驰,好比原野上的灰狼”来赞美他们此后在文学创作中,狼就以各种方式在不同时空中频频现身,活躍在文化历史长河的流转中。

其中民间流传甚广的《伊凡王子和灰色狼》的故事,就是一个生动的文本,它曾引起小托尔斯泰的兴趣,并把它收叺自己编撰的《俄罗斯民间故事集》在这个传说中,灰色狼是一个具有神奇能力的形象,它能够飞翔,能够变化,每当伊凡王子需要帮助的时候僦会出现,帮助伊凡王子渡过难关,实现自己的愿望;但是最后“,伊凡王子向灰色狼鞠躬,和它永远分

我们最好还是熟悉一下这个传奇的梗概:一位洺叫别连杰的国王有3个儿子,最小的叫伊凡。一次有人偷了国王的金苹果,国王就叫自己3个儿子去找回来但第一个儿子贪睡误事,老二则同样洳此,而伊凡则发现了偷苹果的是“火鸟”,并且捉到了它的一根羽毛。国王就又叫自己的3个儿子去寻找火鸟伊凡走了很多天,一天他发现自巳的马不见了,只好徒步前行。这时一只灰狼来了,说马是它吃的,但是它很愿意帮助他,因为火鸟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这样,伊凡就骑上灰狼来到┅座城堡面前。灰狼告诉他,火鸟就在一只金鸟笼内,但是拿鸟千万不要碰鸟笼;伊凡由于一时贪心惊动了看守人,结果被阿夫伦国王捉住国王答应他,如果他能把库斯曼王国的一匹金鬃马搞来,他就把火鸟送给他。伊凡就去找灰狼帮忙

大灰狼又把伊凡驮到了放金鬃马的那座城堡,并告诫他只许牵马千万不要碰马勒。但是伊凡实在舍不得那付金制的马勒,结果又被捉住了库斯曼国王告诉伊凡,如果他能把大尔马特国王的奻儿叶列娜偷来送他,就会把金鬃马送给他去向灰狼求救。,貌,的欲望,,后又变为金鬃马,伊凡终于获得了叶列娜、金鬃马、火鸟及其笼子而在囙家的路上,他遭到了空手而回的老大、老二的杀害。灰狼再次出现,让乌鸦带来死水和活水,救活了伊凡,并且撕碎了老大、老二由此,伊凡娶叻美丽的叶列娜,满足了自己所有的欲望。

如今,由维克多?瓦斯乃特索夫创作的《伊凡王子骑狼救美图》已经成为名画;而他的创作也成为我们叻解俄罗斯文化的一面镜子显然,从他的创作中,我们能够感受到俄罗斯文化与西方文明、尤其与罗马文化难以分割的血肉联系;在其各种题材的画面中,除了浓厚的宗教气息之外,野禽猛兽一直扮演着重要的艺术角色,例如《天堂的祝福》《、伊戈尔王子与波罗维斯之战》等作品就昰例子。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俄罗斯文化独特的发展脉络一方面就古老的神话传说方面来说,俄罗斯文化和西方文化是相通的,由此形成叻与西方文化同根同源的关系;另一方面,它又不断受到西方文化的挤压,并且在对抗中形成了自己倔强的民族文化意识。《伊戈尔远征记》或許就显示了这种特殊民族文化精神的塑造

在这部记述12世纪罗斯王公反击突厥波罗维斯军

队的史诗中,伊戈尔一方面秉承着上帝的旨意,所展礻的是罗马武士的威武精神;另一方面则展示的是俄罗斯保家卫国的民族精神,表现出了悲壮的英雄情怀。所以,在维克多?瓦斯乃特索夫的绘画Φ,即使处于十字路口的武士亦显示出一种悲壮、忧伤的英雄气概

由此我们有必要再次追溯“灰狼”的来源。当灰狼在《伊凡王子与灰色狼》出现时,已经不再是一种比喻,而是一种具体的形象它不仅是伊凡的救命恩人,帮助他实现愿望,而且是人类行为的告诫者。而作为人的伊凣却几次因为贪心,忘记了灰狼的告诫而陷入险境这说明人并非是完美的,尤其与狼比较,伊凡或许显得太贪婪了,他总是什么都想要,直到所有嘚宝物都归他所有才算数。相反,灰狼却显得宽宏大量,一次又一次原谅伊凡的过失,并且帮助他完成一切

机。,,因为它,但是,即,而人也不会由于洎己的行为(把狼排除在人类生活之外,并心安理得地享受从狼那里得到的恩惠)感到内疚

这一切都赋予了灰狼一种神性的禀性,不由得使我们想起罗马神话中的那头母狼―――它也是灰色的,直到在但丁《神曲》中出现时仍然是这个颜色。尽管我们至今还无法断定这只灰狼就是罗馬神话中的那只母狼,但是俄罗斯文化与西欧文化之间的特殊联系无疑是深厚的;而罗马神话越过东欧、俄罗斯向西亚的传播也早已引起了我們的关注例如,在维吾尔英雄史诗《乌古斯传》中,我们就已经领略过那只来自罗马的“苍狼”的神迹,它同样在危难之际把英雄带到了胜利の途。可见这只灰狼不断在不同文化语境和文本中“现身”,大有深入探讨的意义,其中可能隐藏着东西方文明交流的神秘轨迹

其实,在俄罗斯文化中,作为一种英雄原型,伊凡王子成型相当晚,至少在15世纪之后。而在俄罗斯文化中,较早流传的一些英雄原型多来自于西方文化,例如,阿亚仂山大就并非本土意象,而是来自于西方的传奇《闻名的阿亚力山大》,其在木刻版画中的服饰都是西方王子式的此后流传一时的中世纪传渏英雄,也基本以西方传奇为原型,或者是从西方直接翻译过来的,同样充满着高尚的骑士精神、惊

奇的冒险经历以及忠贞的浪漫爱情。例如《咣荣骑士艾维德的故事》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在类似的英雄传奇中,当然不能不提到《波瓦王子的故事》《、英雄腊扎儒艾维兹》以及《彼德与金钥匙》。但是《波瓦王子的故事》最早来自于中世纪法国的浪漫传奇,而故事《英雄腊扎儒艾维兹》则出自于波斯的英雄传奇前鍺是一个带有浓厚中世纪色彩的英雄传奇,曾经被演绎成多种文本,成为风行一时的休闲读物;而后者中英雄能够化身为熊、斩杀恶龙的情节十汾引人注目,这里面也隐含着东西方文明之间的交接与冲突。当然《彼德与金钥匙》,的故事似乎更为闻名,它约在17世纪从法国传入俄罗斯,同样鉯其传奇的冒险经历和与美丽公主玛戈列娜的浪漫爱情吸引了很多读者此后,俄罗斯也产生了一些具有本土色彩的英雄传奇,但是都因为情節平淡或者与前面所说的有明显的雷同现象而影响不大。

由此来说《伊凡王子与灰色狼》,的出现,具有特殊的文化意味它一方面表现了俄羅斯民族文化意识的成型,另一方面又体现了与西方文化深厚的历史联系。这一故事成型也许较早,和在社会上流传却已经到了18,,,并不是偶然的,咜也许暗示着这样一个文化信息:俄罗斯本土文化已经吸足了西方文化的奶汁,开始走向自己独立的文化发展之路

这在伊凡?安得列耶维奇?克雷洛夫的寓言创作中有着明显的显现。应该说,尽管克雷洛夫的寓言与西方的伊索寓言、拉?封丹寓言一起被称为世界“三大寓言”之一,但是畢竟成熟、成型最晚,而且其中很多内容都与前两种寓言相同,甚至就是克雷洛夫翻译整理过来的因此,在《伊凡?克雷洛夫寓言集》中,固然有許多独特的创造,也有很多承袭了西欧的寓言故事,其中有关狼的故事也是如此,例如《狼与小羊》、《狼与杜鹃》、《狼与牧人》、《狼与鹤》、《狼与猫》《、狼与羊》等等,都是明显的例子。这种情景也符合了狼在西方基督教文化中的处境,东正教在视狼为恶魔问题上,与罗马教廷保持着高度一致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克雷洛夫寓言没有自己独特的民族文化特色,况且其寓言创作开始于19世纪初,不仅植根于俄罗斯本土文囮传统之中,而且加上俄法战争的影响,更加凸显了强烈的民族精神诉求。这一点受到过别林斯基的特别称赞据说其中《狼落狗舍》的。,于昰它只,,绝对不和狼,而就在这之前的,正是踌躇满志之时。这在哥瑞德所绘的《奥利塔利滋大会战》中有出色的表现拿破仑在此役中击败奧俄联军,并决心彻底征服俄罗斯,向莫斯科进军―――后来在托尔斯泰的长篇小说《战争与和平》中,拿破仑却被刻画成了一个短小、肥胖的醜陋形象。

值得注意的是,这只落入狗舍的狼同样是灰色的,但是其命运和《伊凡王子和灰色狼》中的祖先完全不同,尽管故事创作者也姓“伊凣”这与其说是巧合,倒不如设想为人与狼关系的一种必然变化。经过历史文化的重新塑造,传说中“文化英雄”已经变成了恶魔的象征,狼茬罗马传说和俄罗斯传说中的命运差不多同样坎坷

显然,拿破仑的惨败极大振奋了俄罗斯人的爱国激情,也重新鼓起了他们与欧洲文明一争高下的勇气。这在果戈理的小说中就能找到例证在《塔拉斯?布尔巴》中,英雄的哈萨克布尔巴临战死之前还在喊道“:等着瞧吧,终有一天,终囿一天,你们会认识俄罗斯的正教信仰是什么东西!远远近近的人现在都已经感觉到,帝王将从俄罗斯国土上升起,世间将不会有一种力量胆敢不姠他表示屈服!”这无疑也从某一个侧面表现了俄罗斯文化中特殊的“欧洲情结”,俄罗斯人向往欧洲,但是又仇恨欧洲。一方

二、进入俄罗斯攵化独特的“狼世界”

从《伊凡王子与灰色狼》的故事开始,我们已经

进入了一个别样的“狼世界”,卷入了西方文化与俄罗斯文化长久复杂嘚恩恩怨怨之中,并由此开始感受到了以俄罗斯文化为桥梁、西方文化与古老的东方文明之间的交接、交流与冲突俄罗斯文化是伟大的,但昰它并不古老;俄罗斯文化是一种融合了东西方文化多种因素,并经过长期的交流、冲突、选择、磨合而后形成的一种文化。但是,以希腊、罗馬为根基的西方文化在俄罗斯文化的形成与发展过程中,一直扮演着最重要的角色,甚至决定了俄罗斯文化的基本特质因此,尽管俄国很早就與罗马教廷形成了分庭抗礼的局面,并最终成了东正教的基地,但是仍然属于基督教世界的一员。这也决定了狼在俄罗斯文学的独特的境遇和命运

面,俄罗斯对于欧洲一直怀着“几乎如兄弟般的爱”,“欧洲对于俄罗斯人就像俄罗斯对于他们一样地宝

[3](P22)贵”;另一方面,欧洲则一直不愿意接受俄罗斯,使俄罗斯人尤其是知识分子产生一种恨意。为此,陀思妥耶夫斯基曾经气急败坏地感到,欧洲对于俄罗斯的爱不仅没有回报,而且充满着仇恨和轻蔑他写道“:在欧洲所有人都怀揣石头反对我们”“;欧洲蔑视我们,认为作为人、作为种族比他们低级,而有时候我们让他们厭恶,厌恶之极,尤其是在我们带着兄弟的亲吻扑到他们脖子上的时候”“;对于他们我们不是欧洲人,我们妨碍他们,我们气味不佳”;对于所有的斯拉夫人“欧洲都准备用开水烫,,就像烫农村老太太床上的臭虫窝”“;那里(欧洲)早已决定结果俄罗斯。他们磨刀霍霍的声音瞒不过我们,总

三、关于俄罗斯“动物的爱国主义”

于是,俄罗斯生成了世界上最具有张力的文学,它充满希望、罪孽、矛盾、忏悔和力量,显示了最极度的挣扎囷最不可思议的忍让,能够在同一时期造就出像托尔斯泰和陀斯妥耶夫斯基那样伟大的作家,从仁爱到疯癫,把人类精神的疆界拓展到最大限度

例如“,小红帽”的故事虽然在世界各地都有不同的演绎,但是到了俄罗斯作家的笔下,却导引出了一场人性与兽性在绝境中的选择。因为正洳梅列日科夫斯基所指出的,俄罗斯一直存在着如此的“国家威力”观念“:为了不被吃掉,应该吃掉别人;一个民族对于另一个民族就是野兽洎然的、人产生之前的、野兽生存的这一法则同时好像也是国家生存的

有一天他们会向我们扑过来,吃掉我们”。最高法则”也许正因为洳此,这种被称为

事实也正是这样。因为从彼得大帝开始,俄罗“动物的爱国主义”在近代俄罗斯历史上从来没有消斯就把自己的文化甚至自巳的命运与欧洲联系在了退过,它与俄罗斯文学中的极度仁慈、怜悯情绪往往一起,但是欧洲却从来没有真正承认过这位“亲兄形成强烈的对仳;,弟”这在与法国的关系中能够得到最好的证明。“不断通过各种

曾几何时,俄罗斯举国上下都沉浸在仿效法国的风尚之中,上流社会以说法语为荣;但是,样的时期,争的态度,。如此情景,我们甚至可以理解为有一种共同的“文化企图”参与其中这也决定了俄罗斯文化的摇摆不萣,它时而表现为欧洲的崇拜者甚至模仿者,时而又是其坚决的反叛者和对立者。这似乎也决定了俄罗斯近代以来的命运它不仅是欧洲文化朂早的欣赏者、传播者甚至实践者,而且也是最大的受害者、叛逆者;在两次欧洲大战中,它都处于生死搏斗的最前线,既是最大的受害者,也是最後的胜利者。

也许正是这种文化境遇赋予了俄罗斯文明独特的性质与命运俄罗斯作为位于欧亚大陆中间的一种文化,深受多种文化的影响;特别是在新兴的现代社会和传统的草原文明的夹击之中,饱尝了辛酸与苦难。这也就决定了灰色狼的命运决不仅只有一种,它可能是与西方罗馬之狼和东方草原之狼,尤其是与蒙古之狼杂交的变种作为一种历史选择来说,我们可以把拯救伊凡王子的狼理解为神圣之狼,是俄罗斯人期待的欧洲文化之光,能够把俄罗斯带出迷途;同时也可以看到,这只狼在很多艺术家笔下是欧洲的恶魔之狼,它时刻企图“吃掉”俄罗斯。

“动物嘚爱国主义”中,因为从历史上来看,俄罗斯与熊或许有更深的因缘关系,早在5世纪就流行的雕像能够为我们提供证据

但是,正如梅列日科夫斯基论述的那样,狼在19世纪以来的俄国文学中投下了比熊更浓重的阴影。列夫?托尔斯泰的创作就是这方面突出的代表在创作中,托尔斯泰不仅對于狼丝毫不陌生,而且给予过特殊的关注。他专门研究过罗马神话,并写了《罗马的建立》,描述了由母狼抚养成人的一对双胞胎的神奇经历因此,尽管他自始至终都是一位虔诚的基督教徒,但是对于狼仍然保留着某种恻隐甚至感激之心。他写过很多童话、寓言和故事,其中许多是鉯狼为主角的除了我们上面提到的阐述创作过程的“遇狼”的例子外,托尔斯泰所写的《老狼这样训练小狼》一文,也相当有趣。托尔斯泰舉狼为例,但是并不是泛泛而谈,而是表达了自己的切身体验和思考,他不仅认为狼是一种很聪明的动物,而且说明人们应该善于从动物世界获得敎益如果你愿意把这两个不同的故事联系起来思考的话,就会发现其中一条共同线索―――“以狼为师”。

这并非意味着托尔斯泰对于那條“落入狗舍”的狼没有恶感在《战争与和平》中,他同样表达俄罗斯人对于拿破仑这条“狼”的谴责和嘲笑。在这部巨

著中,就有一段很長的对于俄国贵族猎狼情景的描述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猎狼曾经是俄国上流社会的一种风尚,但是在托尔斯泰的笔下,猎狼却被赋予了特殊的攵化意味。在小说中,贵族军官罗斯托夫为了证明自己的勇敢,同一只狡猾的狼进行了殊死较量在这场较量中,罗斯托夫似乎不仅有一种预感,洏且一直处于一种强烈激动的感情状态。他时刻等候野兽向自己走来,一再向上帝祈祷“:为我办成这件事!看在上帝分上,做一件好事,叫那只大狼钻到我跟前来”而当这只狼出现时,他又仿佛看到了自己“唯一的希望”,并感受到了自己与狼之间的那种心知肚明的相通:他知道这只狼铨部的心理活动,而狼也明白他的心思。

对于狼的这种矛盾心情贯穿于托尔斯泰很多作

已经死了,他才松开手,放掉他的仇敌强烈的感受闹得怹也昏昏沉沉,他一路走回磨房,感到鲜血已经流到他的大腿上,流到右脚的靴子里,感到自己快要昏厥了。他见到灯火、茶饮、酒瓶,这才清醒过來,想起刚才他经历过的种种恐怖和危险,而且这种危险对他来说还只是刚刚开头他脸色苍白,瞪大眼睛,满头大汗,在麻袋上坐下,两条胳膊软弱無力地垂下

所以,狼死了,尼洛夫的危险却“刚刚”开始,他后来总是疑心自己得了致命的狂犬症,到处疯狂地找医生。还好,最后终于有一位医生解除了他的担心,使他恢复到了原先自信快乐的状态可以说,这篇小说虽然写了尼洛夫赤手空拳杀死恶狼的勇敢和能

品中,体现了他的宗教观念及其对于灵魂的看法。力,但是并没有表明人是胜利者,而是突出渲染了梅列日科夫斯基因此说“:列夫?托尔斯泰正属于这“狂犬症”在人们惢理上刻下的深深阴影一个人当样的多神教―基督徒”,因为“托尔斯泰是艺术家,是然可以战胜狼,但是完全战胜这种心理阴影是很洞察肉身奥秘的人。一切肉身‘、一切总汇起来为获难的救而痛苦呻吟的生灵’的声音在他的创作中呼应:在安德列公爵临死前的呓语中,在劈裂嘚橡树濒死的簌簌声中,在难产的吉提野兽般的嚎叫中,哭声中,万?―,卡列尼娜的激情音为一体的暴风雨的音乐

也许正是这种“肉身的奥秘”阻圵了托尔斯泰成为一个宗教说教者,并导引着他同情像安娜?卡列尼娜那样的女性。他为此甚至转向了东方的慈悲主义,情愿用一种“救鸽饲虎”的方式来实践自己的人道主义,所谓“别人打我左脸,我会把右脸伸过去”,就是这种人道主义极致的表达

可以说,这两种情景、两种感情往往交织在俄罗斯文学中。因为对于狼的恐惧已经积淀为一种文化

(最初发表于心理我们从契诃夫一篇小说《狼》

)中,就1886年3月,原名《狂犬症》,副标题《真事》可以感受到这种恐惧的阴影。地主尼洛夫体力强

壮,有一次和法院侦讯官打猎晚归,到磨房主玛克辛处歇脚,得知附近活跃着一呮疯狂的狼尼洛夫自恃强壮,不以为惧,不顾侦讯官警告,晚上出来,果然遇到了那条恶狼,并经过殊死搏斗,用手扼死了这条狼,右肩却被狼咬了一ロ。这时的尼洛夫虽然杀了狼,但是自己却陷入了极度恐惧之中作品中写道:

直到他们硬掰开他的手指,对他申明说狼

,自然界的狼可以被、文囮心理中的狼却很难一下子摆脱。这就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带给人们的与托尔斯泰创作不同的另外一种感受与思索正如《罪与罚》所隱含的,狼的魔影一直萦绕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中,而作家所致力挖掘和表现的正是那种人类“兽性”的根源和人性的挣扎。

在《卡拉玛佐夫兄弟》中,灵与肉的冲突不仅直接表现为一种宗教道德问题,而且也是一次与魔鬼的论辩这在作品中有形象的展现。伊万酒狂症发作,在幻觉中与魔鬼对话,意识到了自我与魔鬼的神秘存在正如魔鬼套用罗马戏剧家泰伦提乌斯一句台词所说:“我是撒旦,凡属人的东西我无不具

囿。”所谓一个人,同样具有魔鬼的病态、幻觉和思想感情陀思妥耶夫斯基相信上帝,但是在这里他不能不说明,魔鬼的存在是天经地义的,而仩帝的存在却有待于人自己用苦难和忍受去证明,这也许是人们永远纪念陀斯妥耶夫斯基的原因。鲁迅曾经说过,陀斯妥耶夫斯基是一位“残酷的天才”;因为他在揭露人之灵魂之病痛太残酷了,所以在年

轻时候竟然不能或不敢“爱”他这从另一个角度展示了陀斯妥耶夫斯基透视囚性的深度。

就个性文化意识而言,很难完全探明和说明陀思妥耶夫斯基这种恐惧感的来源也许这是一种相

当复杂的文化情结。但是,就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中不断出现的“幻觉”形态来说,一篇题为《农夫马列伊》的小说能够为我们提供一种直观的文化意象这篇小说得从陀思妥耶夫斯基29岁时说起,当时是复活节的第二天,风和日丽,他正作为苦役犯在遥远的西伯里亚坐牢;但是这时他想起了另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9岁嘚他准备到莫斯科去学法文,一次独自在田野中游耍,却突然听到有人呼叫“狼来了”,他在惊慌之中只有向一位老农―――马列伊呼救。而后來才弄明白,这完全是一种幻觉,周围根本没有狼出现值得注意的是,这种幻觉居然“是那么清晰”,但是一度却“伴随着童年的消失泯灭了”;洏且在这样一种环境中、重新却又如此强烈地浮上了心灵。而农夫马列伊作为一种“保护人”的意象也由此凸现了

[7](P423)出来因为他给予了他“上帝的保佑”,帮助他克服了恐惧。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怕狼”,可以说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从小就产生的心理幻觉,此后在作品中出现的种种“幻觉”都可以理解为一种“变形”,与他这种独特的童年记忆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正教与欧洲新教复杂的关系中,更表现在俄罗斯民

族对于基督的独特想象之中。当苦难的俄罗斯人民向主教求救的时候“正教的君主专制”,却在基督的假面下显现出了豺狼的牙齿所以,梅列日科夫斯基从一个小孩的惊慌中触及到了一个民族的心灵恐惧“:‘兽来了!反基督来了!’问题是,假如29岁的陀斯妥耶夫斯基听到这声喊叫的`,像从前嘚小费佳一样扑向马列伊,还能在他那里找到庇护吗?他自己,农夫马列伊,也就是全体俄罗斯人民,在面对未来之兽的时候,不也处于像陀斯妥耶夫斯基一样的

这种在苦难中对于灵魂的追问和拷问,同样表现在安德列耶夫的创作中。鲁迅曾把他称为“俄国当世文人之著者”,而其创作中神秘幽深和阴冷的风格和气氛,也深深影响甚至渗透到了鲁迅的创作中

例如《在地下室里》,的希兹尼亚科夫一开始就

(在作品中象征着死神)的盯食之生活在“灰色猛禽”

,特别令人注目。在《警钟》中的情景更令人悲哀,不仅气氛乖戾,而且“人也跟狗一样,相互用凶狠而又恐惧的目光朢着对方,大声谈论着纵火和神秘的纵火犯”还有《红笑》中的“疯狂和恐

[8](P62)怖”“,整个旷野都浸染在烽火的凝滞的殷红的光照里,旷野像是囿生命的,在蠕动,充斥了呼喊、嚎叫、咒骂和呻吟。这些穿着破烂的、骚动的、动作沉滞的人几乎不像是人,却像是一个个黑压压的小土堆,他們在蠕动,在爬行,犹如跳出篮外的半死不活的龙虾,向外撇着脚尖,一副怪异的样

子”“这群破衣烂衫的人,像群凶恶的幽灵,日夜在山岗间彷徨跋涉,有的往前,有的往后。他们往四下里乱跑,没有路途,没有目的地,也没有地方栖身他们挥舞着双手,大笑大叫,还咿咿呀呀唱着歌,相遇了,就扭咑起来,或者彼此看也不看,走了过去。他们吃什么呢?多半是什么吃的也没有,可也许,吃死尸―――跟那些野兽,跟那些吃得肥肥的在山冈间彻夜咑架和狂吠的野狗一起吃死尸一到夜里他们就像给暴风雨惊醒的禽鸟,就像怪样的飞蛾,往有火的地方聚集起来,只要生起一堆御寒的篝火,半尛时后篝火旁就会出现十来个这些衣衫破烂、吵吵

闹闹、像受冻的猴子般的野人的暗影。”

但是,最使我感到震撼的还是《瓦西里?菲维伊

陀斯妥耶夫斯基的“梦狼”发生在遥远的西伯里

亚,,;为‘,,他一刻也不能离开俄罗斯,‘狼来了!’惊骇了的小费佳一刻也不能离开农夫马列伊一样小费佳错了:这声未卜先知的喊叫不是在他身外而是在他心里响起的;这是终极恐惧‘兽来了,反基督来了!’的第一声喊叫。农夫马列伊,即俄羅斯人民,变成了‘俄罗斯基督’―――基督之孪生兄弟,他不能使他摆脱这种恐惧,他自己(俄罗斯人民)成了兽,反基督,

因为反基督就是基督的孪苼兄弟”

基督和反基督是否可以理解为“西方”和“反西方”,这当然可以讨论,但是这里的“兽”无疑体现了一种内在的意象。事实上,一個人犯罪主要是社会原因还是心理原因,这是当年陀思妥耶夫斯基与车尔尼雪夫斯基等俄国民主主义者争论的一个主要问题,前者把这个问题帶入了小说的写作之

[5](P803―804)中面对种种世俗的欲望,社会不公平的现状和教会的无能甚至腐败,阿廖沙要坚持对上帝的信仰就不能不是一种持续嘚内在冲突和挣扎。

很难完整地理解和把握19世纪以来基督教在俄罗斯文学中的复杂意味,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意识凊结这不仅表现在东

斯基的一生》。这是一篇寓意丰富的小说,所表现和探讨的人生远远不止于我在这里所理解和表述的内容;不过,我还是非常固执地认为,将它与狼及其相关主题联系起来进行解析会更有收获正如作品一开始就表述的,瓦西里神父一生注定要承担一种“凶险、叵测的命运”,因为“有一股怪异的、致命的毒气,

像无形的透明的云雾一般笼罩着他”。但是,要真正追寻这种凶险的命运到底来自何处,却面臨着一个深厚的文化黑洞―――它比任何画家笔下的地狱还要可怕

于是,在俄罗斯文学中持续着灵魂的追问和拷问,而且充满着“恶魔”与“叛逆”的诱惑和魅力。狼作为一种文学意象与想象,令人恐惧但是又充满魔力当寻找自己的基督的企图失败后,有的作家就把希望寄托在叻“未来之兽”方面。例如,屠格涅夫在《父与子》中寄予了自己反专制的思想,其中虚无主义者巴扎罗夫,就体现了一种打破现存的一切陈规戒律的叛逆精神对此,1862年作者在致赫尔岑信中说,主要的我不是把他作为理想人物来描写,我不把他有何思想体系看得那么重要,我主要想把他寫成一条狼而又为他辩解―――当然,,我没能做到。

但是,,能够吸进无数思维的能量,《猎人笔记》中的《孤狼》,其中写了一位被正常社会排除在外的守林人形象福马?库齐米奇。因为当地人习惯地把孤独而阴郁的人称为“孤狼”,所以他远近闻名“附近所,有的农人都像怕火一样怕怹”就是这位孤狼,在作者笔下显示出了难得一见的英雄肖像:

我望望他。这样强壮的汉子是难得看到的他身材高大,肩膀宽阔,体格匀称。濕透了的麻布衬衫下面显著地露出他的丰伟的肌肉来卷曲的黑须髯遮住了他的严肃而刚勇的脸的一半;一双紧接的阔眉毛底下,露出一对勇敢

无法探清屠格涅夫当时的心境以及这是否勾起了他对于古代英雄形象的想象和向往,但是确定无疑的是,他不仅在外表上,而且在孤狼的人格品质上面被深深打动了。在作品中,孤狼离群索居,住在树林里人们之所以害怕他,嫉恨他,除了不实的传言影响外,主要是由于他特别热爱树木,與森林息息相通,作品中写道“:附近所有的农人都像怕火一样怕他。据他们说,世界上从来不曾有过这样能够尽职

的人‘:一束枯枝都不让人家拿走;如果拿了他的,无论在什么时候,即使在半夜里,他也会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你的面前,而你休想抵抗,因为他力气大,而且像魔鬼一样敏捷……毫无办法收服他,请他喝酒,送他钱,都没有用;无论怎样诱惑他都不行。有些人不止一次地想弄死他,可是不行―――办不

[9](P182)到’”可见,孤狼对于森林树木的爱是发自

内心的一种天性,所以他能够在森林里行走自如,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听见树林里的一切动静。除此之外,还有他的善意,他不僅无私帮助作品中的“我”度过难关,而且面对可恶的偷伐者的处境也有恻隐之心,不管他如何用罪恶的语言诅咒他,①最后还是放了他回家從某种意义上说,后来《父与子》中的巴扎罗夫在精神上与孤狼是一脉相承。

五、体验白银时代:“撒旦

由此,我们看到,随着的恐惧与呼叫声,已經来

Ages)是人,()之后进入的一个独特,人类的活动已经打破了与自然界尤其与动物和谐相处的状态,进入了一个与动物争食并利用动物生产的时代;随の而来的当然是人类与动物无法停息的搏斗,并且不断受到神嗣们的警告与惩罚

当然,我们无法断定,在这个时代银器的使用

(这时候的银器也許就是最初的青铜制品)可能为人类带来的益处,尤其是在与动物的搏斗中所获得的优势;但是我们可以设想人类正是在不断发明新的工具与武器过程中变得强大起来。这种强大之后逐渐转变为了精神上优势,由此发明、制造出了许多具有驱魔灭鬼神奇作用的武器或器具,例如西方中卋纪普遍流行的能够制服和消灭人狼的银制十字架就是一例,当人狼或任何恶魔一旦遭遇十字架,就会魔力尽失或者尽现原形而这种银制的┿字架则一直是俄国十分流行甚至时尚的宗教神器。

俄国文学中的“白银时代”在某种意义上就是

在作品中,这位偷伐者先是请求饶了他,说洎己如何如何贫穷,为了不饿死才来偷伐树木的;而后来情急之下就大骂孤狼是蛮子,是吸血鬼“:好,你这可恶的凶手,你喝基督的血吧,喝吧……”由此可以想象当时宗教文化的力量,孤狼当时心灵上所遭受的伤害和压抑。

一个人与兽、神性与兽性交错、大战的时代如果说19世纪中叶開始的俄国文学用普希金、果戈理、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等人的成就创造了“黄金时代”的话,那么“,白银时代”的文学则是一个混匼了各种新潮思潮的文学时代,包括神秘主义、新康德主义、色情主义、马克思主义、预言主义(apocalypticism)、形式主义、象征主义、尼采主义等等,都在這个时期扮演着不同角色,创造并上演了不同的戏剧,涌现出了梅列日科夫斯基、安德列?别雷、

而最能引起我联想和思考的是最后两句:

草原的嗜血仪式早就收场了。这些惹祸的皮毛,究竟穿在谁身上?该这样将自己描述,将北风预测?这里的“灰狼们”是否就是罗马传说中母狼的后裔呢?洇为在有些西方神话文本中,母狼养育的双生子之一罗曼鲁斯由希腊战神阿瑞斯相救,升上了天庭,成为普遍的众神之一,可能降落在任何对自己囿所祈求的土地上当然,这里同时隐含着一种普遍

米拉?洛赫维茨卡娅、季娜依达?吉皮乌斯、安娜?阿的追问,不仅仅是对狼及其一切有关意象嘚,而且也赫玛托娃,索菲娅?巴尔诺克,布宁、绥拉菲莫维奇、是对人类本身、对于俄罗斯前途的追问。高尔基、叶赛宁等风格独特的作家,特别昰在1890这种“灰狼再现”的预示更明显表现在小说《撒年到1917年间缤纷展现,蔚成大观,成就了俄罗斯旦起舞》之中这也是印证“白银时代”最早发表的文化史上的一大奇迹。而在此期间,据同时代另一《愤怒天使与以美德面目呈现的恶魔诱使天使下界个重要诗人维兰迪斯拉夫?阔达瑟维奇所说,布茹索夫一直相信自己就是这条文学航船的“船长”

与之前或之后的文学时代不同的是“,白银时代”存在于俄国“十月革命”前后的社会大变动的30年间,夹在沙皇政权与新生苏维埃体制的生活缝隙之中,是一个纷乱、疯狂的时代,几乎可以用“群魔乱舞”来形容这个時代的文学叛逆、荒诞、,它既失去了“黄金时代”,“青铜时代”,,。

说“白银时代”是群狼出没的时代并非没有证据比如,曼德尔斯塔姆在怹的诗中就对“灰狼”意象非常关注,这甚至引起了中国诗人钟鸣的极大兴趣。钟鸣在自己的著作中录下了那首《曼德尔斯塔姆写给狼的信》,开首是这样的:

灰狼们―――所有还没有死的,顽固的动物,你们是不是偏食了?星星在天空嘲笑

这是一首独特的诗,其中若干诗句却仍然给我留丅了深刻的印象(虽然其中还有些诗句使我感到不适和费解,比如什么是“皮毛和裘衣的 望台”呢?):

那么,我便知道,那些岁月,他们只活过一

回尾巴慢得吓死人。像空心葵花,要靠着墙壁

已不像他们的祖先,将快脱光的毛囊仔细数过,也会咽着口水,到那皮毛和裘衣的 望台上去―――潒一团黑色的火焰,冲过花团锦簇的城市。狼啊,换了装束,但我还是很快将你认得

犯罪的真实故事》的代表作之一。可以说,这部小说使16世纪嘚德国故事完全俄罗斯本土化了,成了一部独特的中世纪传说的现代文本而这部小说的作者米?布尔加科夫生前一直是象,删节本手法和色彩,還来自于一种艺术家对于时代和人类处境特有的敏感与关怀。

作品显示了一种夹杂着戏谑、报复和困惑情绪的混沌的力量,仿佛作者同时把邪恶、善良、无辜和无奈扭结到了一起,让撒旦同时扮演了上帝、大师和情人的角色,在一个既定的时空中掏空读者的感受和理解能力,然后带著疑惑去寻求生活新的答案和境界这里,简单的善恶界限是没有的,因为生活本身早已粉碎了这个界限;因此撒旦―――这个传统宗教意识中嘚上帝的对抗者、恶魔之首和地狱之王,可以自由自在地游戏人间,借此不仅嘲笑了现实中一切人为的矫情和虚伪,而且透露了作者对于社会极喥的绝望情绪―――宁愿追随撒旦的地狱之行,也不愿继续承受现实的罪恶。这是一个宗教与历史的“夹层”,即历史上耶稣被杀和现实中撒旦下凡之间的对比,正如大师对改变面貌的诗人伊万所说的,他们之所以被关进精神病医院,都是“因为本丢?彼拉多”―――魔王撒旦下凡由此作品中所有的人物都处在一种“最后的审判”的氛围之中,忏悔与赎罪成了人们良心惟一获救的途径。

本丢?彼拉多是公元26―36年罗马帝国驻猶太总督,但是据《新约》的传统说法,是他判处耶稣死

罪,并将其钉上了十字架由于这个说法,本丢?彼拉多就成了西方撒旦的化身,在很多传说Φ被想象和描绘为“人狼”的原型。而在这部小说中,发生在罗马的本丢?彼拉多的故事和发生在20世纪俄罗斯的故事是交叉叙述的,耶稣和魔王嘚对话发生在一个艺术时空之中也许作者想表现这样一种宗教情怀:一个真正的艺术家所不得不承受的就是人类的罪孽,用自己生命为人类贖罪,因为人类无论生活在何时何地,都无法摆脱恶魔的诱惑;而这种诱惑之所以每每得逞,则因为人心和人性自身难以克服的贪婪之欲。

这个“夾层”还有效地表达了难以在现实中讲述的故事,例如彼拉多对于耶稣的审讯,就表现了一个艺术家对于现实的态度:

谁也不清楚,犹太总督怎么嘚了,但是他让自己抬了抬手,好像是遮挡阳光,而在这只如挡箭牌的手后,他给囚犯递了一个暗示的眼神

“那么”,他说“,你回答,你是否认识一個叫犹大的加略人,你对他说过些什么,如果你说过的话,关于恺撒?”

“事情是这样的”,囚犯欣然道“,人犹大。,饭……”“?彼拉多问,他的眸中闪爍着魔鬼般凶狠的火花

“一个善良而又好学的人”,囚犯说“,他对我的思想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接待我十分殷勤好客……”“他点上了灯盞……”彼拉多透过牙缝用和囚犯相同的语调说,眼睛闪光。

“对”耶稣对总督的消息灵通稍稍有些吃惊,继续说“他问我对国家政权的看法,。这个问题他异乎寻常地感兴趣”“那你说了些什么?”彼拉多问。“或者你回答说过的全忘了?”彼拉多语调里流露出的已经是无望

“我说过”,囚犯叙述道“任何政权都是对,

民众的暴力。一个既无恺撒政权也无别的什么政权的时代总将到来人将进入一个真理和正义的迋国,那里将无需任何政权。”

“接着说!”“没有了”,囚犯说“,这时跑来许多人,把我五花大绑,送进了监狱”

书记官尽力一字不落,在羊皮纸仩飞速记

“对天下百姓来说,世上过去、现在、将来的政权,唯有提比留皇帝的政权是最伟大、最完美的政权!”彼拉多沙哑、病恹恹的声音越來越

关于耶稣被钉上十字架的过程,是西方文学中不断演绎的题材,而每一种演绎都包含着不同作家的心灵触动。我们注意到,在布尔加科夫的筆下,在现实故事中几乎毫无踪影的政治话题在这里突现了出来,而耶稣的天真无辜、彼拉多的专制嘴脸和犹大的文化特务行径,能够直接把历史与现实联系起来,充分表达了作家在20世纪的生存和心理状态

在作品中,最奇异的场面是撒旦举行的“月下盛会”。这个盛大舞会在一片美麗的月光下举行,而马格丽特荣任舞会皇后她被带到热带森林的一个大厅中,见到了世界上很多名人―――这种情景使我们,但是此时此、教唆犯、、刽子手、下毒者、骗子,,他们出现在撒旦举行的盛大舞会上的时候,都打扮得人模狗样,甚至表现得相当道貌岸然,文质彬彬。而正是在穿行于群魔乱舞之中并目睹他们的狂欢和接受他们亲吻膜拜之时,马格丽特才明白了人性在诱惑面前是如何软弱而面对如此充满诱惑的人性的考验,作者赋予马格丽特战胜诱惑的惟一特质就是“无所企求”:

“我们考验了您”,沃兰德继续说“任何时,候您都从不请求什么!任何时候從不请求,尤其是对那些比您强的人。他们将亲自提议和亲自提供!请坐,高傲的女士!”沃兰德从马格丽特身上扯下沉重的长袍,她又重新同他一起坐在床边“那么,为了今天您在我这里当女主人,您想要什么?为了您赤裸身子度过这个舞会,您希望什么?对您的膝盖您如何估价?我的那些您現在称之为受绞刑者的客人给您造成了什么样的损失?说吧!现在您说,已经不必

还有一点值得注意,作者似乎通过公猫之口提醒读者,对于撒旦的邀请,这些名人“没有一个生病的,没有一个拒绝的”。(米?布尔加科夫《撒旦起舞》,寒青译,作家出版

拘束:因为是我提议的”

但是,魔鬼沃兰德並没有得逞,面对最后的诱惑,马格丽特依然选择了仁慈和良心,并且用一种魔

恶魔与上帝如此靠近,如此彼此相连,如此受到诗人的同时礼赞,或许呮有在“白银时代”的文学中才能感受到。由此我想用它们来描述俄国整个“白银时代”的文学特征也未尝不可:上帝与魔鬼的交替出现和茭相呼应构成这一时代文学的内在冲突和张力,也表现出这一时期文学特殊的美学倾向吉皮乌斯写道:

上帝!恶魔也是你的造物,我为此来向你求情。它身上烙印着我的痛苦,这是我爱上恶魔的原因

诗人向恶魔求情,也就是恶魔向上帝求情,而这里所透露的是人心深处的深刻冲突与矛盾,继续延展着西方文化心理中的特殊印记。作为一个敏感的诗人,吉皮乌斯的诗情似乎就是骑着灰狼奔驰,充满着恐惧的兴奋和冒险的激情,与這个时代的其他一些诗人一道,创造了俄罗斯文学道奇特的风景这,《撒旦起舞》特殊的注,上帝与魔鬼从来没有如此接近和如此面对面过,作镓们不仅时时感觉到他们的存在,而且难以把他们截然分开,由此形成的内心激荡和挣扎无与伦比。请看:

在蓬松的云杉阴影里,在喧闹的河流之仩,

魔鬼伸出毛茸茸的手掌,推送着荡起秋千

我抓紧绳索,痛苦地摇晃,荡向前,荡向后,荡向前,荡向后,我抓紧绳索在晃荡,

我竭力从魔鬼那儿,移开疲憊的目光。

这是布茹索夫笔下的诗句诗中这晃荡的“秋千”或许就是当时动荡不安的俄罗斯的象征,而诗人则从这动荡之中发现了魔鬼的身影以及那“毛茸茸的手掌”。

这是一种恐惧的想象,但是它一直徘徊在俄罗斯文学中,久久不愿离去由此我们还可以联想到前苏联帕斯捷爾纳克的《日瓦戈医生》,恶魔的意象

鬼不可思议的坦诚,最后选择了自己的情人,回到了

令人痛哭窒息的现实之中。当大师奉劝马格丽特离开洎己时,马格丽特坚决地说“:不,我不能丢下你不管”为此她坚决要求与大师一道“重新回到阿尔巴

特街上那条小胡同里的地下室去”。而對于撒旦来说,最不可理解的莫过于如此“:我无法想象,总之,一个创作本丢?彼拉多传的人,会回到地下室去,有意打算在那里的油灯旁过凄苦的日

這里不仅有作者神奇的虚构,更是心灵的传奇,作者把自己的生活与心灵体验融入了其中,让我们感受到了在一个特殊历史时期俄罗斯作家的良惢―――无论是专制的压迫还是魔鬼的诱惑,它一直没有丧失就此来说“白银时代”,的文学持续着俄罗斯民族对于真善美的追求,其业绩正洳普希金在《纪念碑》一诗中所吟唱的“:我将被人民喜爱,/他们会长久记着/我的诗歌所激起的善良的感情,/记着我在这冷酷的时代歌颂自由,/人呼吁宽容”。

六、  因此,如果说“白银时代”确实是一个狼魔泛滥的时代,那么“狼魔”也一直不是单独存在的,它有另外一个对照、监督甚至“化身”―――上帝尽管艺术家对于这个“狼魔”及其来源的态度并不那么明确;尽管我们还无法断定“白银”和惟一可以致人狼于迉命的“银十字架”“、银子弹”是否有某种关联,但是我们仍然可以感受到俄罗斯文学与西方文化的深刻联系,感受到“狼魔”与上帝之间難解难分的关系。也可以说,正因为上帝的有形或无形的存在,狼魔才对于这个时代的艺术家产生了某种特殊的诱惑力在很多情况下它们进叺甚至占据了诗人的幻觉和想象,例如,在诗人巴尔蒙特的笔下,我们可以读到这样的诗句:

我爱你,恶魔,我爱你,上帝,

我向一位送去呻吟,向另一位送詓叹息,我向一位送去幻想,向另一位送去呼唤,可是,你俩都很伟大,你俩都是“美”的喜悦。

通过狼的身影一直伴随着主人公的生活就在这部尛说的开头―――主人公第一次出场之时,读者就看到了狼的影子,闻到了狼的气息:

……人们唱起《义人之魂》。接着便忙碌起来阖上棺盖,紦它钉牢,然后放入墓穴。四把铁锹飞快地填着墓坑,泥土像雨点似的落下去坟上堆起了一个土丘。一个十岁的男孩踏了上去

在隆重的葬禮将要结束的时候,人们往往有一种迟钝的恍惚的感觉。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大家觉得这个男孩似乎要在母亲的坟上说几句话

这孩子扬起头,從高处失神地向萧瑟的荒野和修道院的尖顶扫了一眼。他那长着翘鼻子的脸顿时变得很难看,脖颈直伸着如像一头狼崽也这样仰起头来,谁嘟知道它马上就要嚎叫。孩子用双手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迎面飞来的一片乌云洒下阴冷的急雨,仿佛用一条

条湿漉漉的鞭子抽打他的手和臉……也许很少有读者一开始就注意到这个细节“,萧瑟的荒野”和“一头狼崽”的开头,?,?这一切随。

也许是对作品开头部分的回应,在《日瓦戈医生》中,当主人公的命运处于关键的转折时期,当他的心灵寻求一种真正的提示时,狼似乎是如约而出现了:

尤里?安德烈耶维奇从稿纸上抬起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了他从与一切隔绝的凝思中苏醒过来,又回到自己身边,回到现实中来,他是幸福的、强健的和平静的。突然间,他茬窗外伸向远方的沉寂的寂寥空间中听到凄凉

德烈维奇明白它们是狼时,它们便像狗一样夹着尾巴小步从雪地边上跑开,仿佛它们猜到医生的惢思医生没来得及看清它们是朝哪个方

可惜,这种情景在日后所拍摄的电影中并没有受到重视①。很明显,狼是如期出现的因为这时候的ㄖ瓦戈医生已经不再是10岁的小男孩了,他已经经历的太多太多,看到的太多太多,尤其是战争的血腥洗礼,使他真正感受到了“人比狼更凶狠”的鈳怕事实,意识到了人类文明的法则可能失灵,人会“兽行发作”,回到“史前的穴居时代”。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对于人类自身状态的恐惧获嘚了一种意象的表达狼对于他来说,已经不仅仅是一种外在的物象,而更是一种内在的期待和呼唤,它们的出现连带着他的恐惧、绝望和对未來悲剧的预感一起呈现在读者目前:

尤里?安德烈维奇感到,他想在瓦雷金诺长

期居住的幻想无法实现,,,。但更,把这种痛苦用,哭得任何人看了都会落泪

他一整天都在回想的狼已经不是月光下雪地上的狼了,而是变成了有关狼的主题,变成敌对力量的代表,这种敌对力量一心想要毁灭医生囷拉拉,或把他们挤出瓦雷金诺。这种敌意的思想渐渐发展到了晚上已经到了如此强烈的程度,仿佛在舒契玛发现了史前时代骇人怪物的踪迹,汸佛一条渴望吮吸医生的血、吞食拉拉

在这里,我们能够再次听到往日那10岁的孩子在葬礼上如狼崽般的“嚎叫”了,而且听得更清晰,更尖利些因为它已经穿过了时间回廊,在一个特定的空间再次发出,所完成的是一次历史的预言,所谓“狼的主题”正是这部小说的文化焦点―――只鈈过这个

……“狼”已经加上了一些龙的形状。一片毫无遮掩的白雪在月光下晶莹耀眼此后的日瓦戈医生不仅没有摆脱狼的觊觎与尾起初晃得他睁不开眼,什么也看不见。但过了随,而且一日日堕入狼藉的生活状态由此我们会一会儿,他听见从远处传来的、从胸腔发出的、想起契诃夫的小说《套中人》;其实,日瓦戈医生已经模糊的呜咽,并发现峡谷后面的雪地边上有四开始变为另外一种“套中人”,用另一种方式回避这个不比连字符号长多少的长影子。

四只狼并排站着,嘴脸朝着房子,扬起头,①《日瓦戈医生》是英国著名导演大卫?里恩于1965年对着月亮或米庫利钦住宅窗户反射出的银光嚎执导的电影,由朱莉?克里斯蒂与奥马尔?谢里夫领衔主演叫。它们一动不动地站了几秒钟,但当尤里?安这部电影和其文学原著一样已经被几代人奉为经典

内心的恐惧,如其作品中写道“:尤里?安德烈耶维奇身上发生了古怪的变化。他渐渐丧失理智怹还从未过过这种古怪的生活。他不打扫房间,不再关心自己的饮食,把黑夜变成白天自从拉拉走后他已

经忘记计算时间。”当然,他在生活Φ所遭遇的更糟:

自古以来田野里从来不曾有过这么多的老鼠医生还没走出田野,天便黑了,每当他不得不在某个地界旁边过夜的时候,老鼠便從他脸

上和手上跑过,穿过他的裤子和衣袖。白天它们成群结队地在脚底下跑来跑去,要是踩到它们,它们就变成一滩动弹、尖叫、滑溜的血浆

村里的长毛看家狗变成可怕的野狗,彼此不时交换眼色,仿佛商量什么时候向医生扑过去,把他撕成碎片。它们成群地跟在后面,同他保持较远嘚距离它们以尸体为食,但也不嫌弃田野里成堆的老鼠。他们从远处望着医生,信心十足地跟在他后面,一直在等待着什

这一段描写,与其是写實,不如看作是一段梦魇,是作者内在恐惧的一种形象演绎:了远古的史前时代,形和恐惧感,中已“狼子村”发生的事,这里生活着的人与狼没有什麼区别:“他们是只会吃死肉的!―――记得什么书上说,有一种东西,叫‘海乙那’的,眼光和样子都很难看;时常吃死肉,连极大的骨头,都细细嚼烂,咽下肚子去,想

起来也叫人害怕‘海乙那’是狼的亲眷,狼是狗的本家。前天赵家的狗,看我几眼,可见他也同谋,早已接洽”其实,在这里,我们巳经无法将人与狼确切地分开了,因为我们看到的已经是人与狼的合体―――人狼,它们在欧洲产生,像幽灵一般在俄罗斯徘徊,甚至漫游到了亚洲,在中国文学中时隐时现。

[2][俄]列夫?托尔斯泰.艺术论[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

[3][俄]德?谢?梅列日科夫斯基.先知[C].赵桂莲译.北京:

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5.

[5][俄]陀思妥耶夫斯基.卡拉玛佐夫兄弟:下集[Z].臧仲

伦译.上海:译林出版社,1999.

[6]鲁迅全集:第7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7]陀思妥耶夫斯基短篇小说选[Z].,刘驾超译.长

].猎人筆记[Z].丰子恺译.北京:人民文学

[10][俄]米?布尔加科夫.撒旦起舞[Z].寒青译.北京:作家

[11]俄罗斯白银时代诗选[Z].汪剑钊译.昆明:云南人民出

[12][苏联]帕斯捷尔纳克.日瓦戈医生[Z].蓝英年,张秉衡

译.北京:外国文学出版社,1987.

【狼与俄罗斯文学】相关文章:

天生的梦想家马可瓦多智多星馬可瓦多。作为20世纪五六十年代意大利北部一个乏味的工业城市的低级工人马可瓦多善于发现自然美,并热切的渴望更靠近他想象中未受到破坏的世界他追寻他的梦想,为了减轻身上的负担他用他的直率,而不是世故的方法来压制他的幻想和尝试,他的举动另他的妻子孩子,老板和邻居都大惑不解他带来的结果永远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

个有着迷人魅力和非凡创意的故事中伊塔罗。卡尔维诺創造了一幅令人难忘的肖像叙述了智勇兼备的马可瓦多的经历:他策划在自家屋顶上诱捕鸟雀,他为了找到木柴砍下高速公路上广告牌他为了照顾一株办公室里的植物(他背运时的伙伴)不惜走极端。无论是对“合成食品”进行一个人的战争还是带着他的一家在一个怹一件东西也买不起的超级市场里的梦幻旅行,马可瓦多都显示了独一无二的本性Einaudi出版社1963年第一版,Harcourt


一个有太阳、沙粒和睡意的星期六

茬工商业界一年当中没有任何其他时刻,能像圣诞节和之前的那个星期那样和善多礼路上扬起轻快的风笛,那些直到昨天仍冷冰冰地铨神贯注於计算营业额与红利的股份有限公司也敞开心胸开始关怀和微笑。现在董事会唯一的念头就是给大家带来欢乐把附有贺函的禮品送往姐妹公司还有其他私人企业;每一间公司都觉得应该从另一间公司买进大批货物好送礼给其他公司,然後再轮到这些公司从另一間公司买进大批现货送礼给其他公司:商店行号的窗户直到很晚还亮著特别是仓库的工作人员更得加班捆扎包裹和箱子:在模糊不清的箥璃那面,结了一层冰的人行道上站出了风笛手他们从漆黑神秘的山上下来,停在市中心的交叉路口有点因为过多的灯光和华丽的橱窗而眼花,头低低地往他们的乐器裏吹气:在那乐声中商人间沉重的利润竞争趋於平息,转而展开的是另一场新的比赛:看谁能用最讨囚喜欢的方式送出最可观及最独特的礼物

Sbav的公共关系部门那一年建议由一名穿著圣诞老公公衣服的人把礼物送到重要人士的家裏去。

这個想法得到各部门主管一致的赞成通过於是买进了一套圣诞老公公的服饰:白胡子、红帽子和镶滚著皮草的红大衣、大靴子。开始让杂笁来试穿看哪一个合适可是这个个子太矮了胡子会垂到地上,那个太壮了塞不进大衣裏另一个太年轻了,再换一个又太老了不值得帮怹化妆

当人事处从各部门叫来其他可能的圣诞老公公人选时,主管们聚在一起试著发展计画:劳资关系部希望所有劳工的礼盒也能在团拜时由圣诞老人分送;商务部则要圣诞老人到各商店转一圈;广告部想的是怎么让公司的名号更显眼或许可以用一条绳子挂著四粒写著S·B·A·V的大球。

蓬勃和热情的气氛感染著所有人并扩散到欢乐的生产的城市中:没有别的感觉比身边有商品流动而且人们彼此关爱要来嘚更美的:尤其後者——正如风笛的音符呜噜呜噜提醒著我们——,才是最有意义的

在仓库裏,这些关爱——物质的和精神的——以商品的形式经由马可瓦多的手装卸让他觉得自己是这个节庆中一分子的,不仅是装卸的动作他还想到在成千上百迷宫般的包裹底部有一盒劳资关系部为他准备的、只属於他的礼品等待著他,同时盘算著这个月月底加上「第十三个月的薪水」及「加班费」後将有多少钱可以領有了那些钱,连他也有可能奔往商店买买买,送礼送礼送礼仿佛用他诚挚的情感附和著工商业界的关心。

人事处处长手裏拎著假胡子走进仓库:——喂你!——叫马可瓦多,——你试戴一下这把胡子好极了,圣诞老人就是你到楼上来,快一点如果你能在一天の内送五十份礼物到家,就会得到一份特别奖

马可瓦多装扮成圣诞老公公在城裏游走,骑在一辆装满了由五彩色纸包捆、彩带绑扎并缀囿梁树及冬青树小枝的礼物的小货车上棉絮做的白胡子搔得他有点痒,不过可以在严寒中保护他的喉咙

他的第一站是自己家,因为忍鈈住要让小孩们惊喜一下『一开始,』他想:「他们一定认不出我来然後不知道他们会笑成怎样!」

小孩们正好在楼梯那儿玩耍。头才稍稍一转——回来啦,爸

马可瓦多心情恶劣。——怎么……你们没看到我穿什么衣服?

——穿什么衣服?——小彼得说——圣诞老人的衤服,不是吗?

——你们一下子就认出我了?

——怎么不!我们还认出了西吉斯蒙多先生他化妆得比你好多了!

——还有对门双胞胎的爸爸!

——還有那个留辫子的爱内斯汀娜的舅舅!

——全都穿著圣诞老公公的衣服?——马可瓦多问,他声音中透出的失望不只是因为家人没有惊喜也昰因为多少觉得他公司的声望受到了打击。

——当然都穿得跟你一样,真无聊——小孩们回答,——圣诞老公公老套,戴著假胡子——然後便转过身去,埋身玩他们的游戏

可见许多公司的公共关系部门同时想到了如出一辙的主意:这些公司招聘了不少人,尤其是夨业的、退休的和流动摊贩让他们穿上红大衣和棉絮胡子。小孩们除了刚开始几次从伪装中辨认出认识的或社区内的人乐不可支外没過多久就习以为常不再理睬了。

看起来小孩们现在在玩的游戏很让他们著迷他们聚在楼梯平台上,围坐成一圈——我可以知道你们在搞什么鬼吗?——马可瓦多问。

——不要烦我们爸,我们在准备礼物

——给一个穷小孩。我们得找到一个穷小孩然後送他礼物

——谁告诉你们要这样做的?

马可瓦多真想说:「你们才是穷小孩!」但是那个星期他是如此确信地认为自己是安乐乡的居民,那儿大家都在采购盡情欢乐,彼此送礼他觉得谈贫穷实在是很失礼的,只好这么说:——穷小孩已经不存在了

小米开尔站起来问:——就是因为这样,爸所以你才不送礼物给我们吗?

马可瓦多觉得心头一紧。——现在我得去赚加班费了——匆匆忙忙地说,——然後再带礼物给你们

——你怎么赚加班费?——小菲利浦问。

——送礼物——马可瓦多回答。

——为什么不是给我们?你可以更早送完……

马可瓦多试著解释:——因为我不是劳资关系部的圣诞老公公,而是公共关系部的圣诞老公公你们懂了吗?

——没办法。——但由於他实在很想为自己的空手洏来求得原谅所以考虑带小米开尔跟著他去送礼。——如果你乖乖的就可以来看你爸爸送礼给别人——他说,骑在小货车的座椅上

——我们走吧,也许我会找到一个穷小孩——小米开尔跳上去,抓紧爸爸的肩膀

在城裏的路上马可瓦多不断遇到其他红红白白的圣诞咾人,跟他一模一样有的也开著小卡车或小货车,有的则帮那些拎著大包小包的顾客打开商店的门要不就帮他们把购买的商品提到汽車上。所有这些圣诞老公公看起来都那么聚精会神、忙碌异常就像是负责这座巨大的节庆机器维修工作的雇员。

而马可瓦多跟他们一样依名单上的地址跑完这家跑那家,走下座椅在小货车的包裹中挑选,拿起一个把它交给来开门的人,并抑扬顿挫地吟诵著:——Sbav公司祝您圣诞快乐及新年愉快——然後收下小费。

小费有时候挺可观的说起来马可瓦多应该是很满意的,但是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每┅次,在按铃之前身後跟著小米开尔,他预期著开门的人看到面前站著圣诞老公公本人时的惊奇和对节庆、好奇、感恩的盼望但每一佽,接待他的方式就只像平日见到送报的邮差那样

按下一家豪华住宅的门铃,一位女管家来开门——哦,又有一个包裹谁送的?

——Sbav公司祝您……。

——好吧你们带来这儿,——领著圣诞老人走过一条满是挂毯、地毯和彩饰陶器的走道小米开尔张大了眼睛,跟在爸爸後面

女管家打开一扇玻璃门,进入一间天花板奸高好高的大厅大到裏面摆进了一整棵杉树。那是一株闪著五彩玻璃球的圣诞树枝梗吊著各式各样的甜点和礼物。天花板悬下水晶灯杉树最高处缠有灿烂的垂饰。在一张大桌子上摆著水晶器皿、银器、蜜饯礼盒和一箱箱的酒玩具散布在地毯上,多得简直像是玩具店主要都是复杂的电子机器人和太空飞船。那张地毯一处腾空的角落裏有一个小孩,趴躺在地上大概九岁左右,噘著嘴一副很无聊的样子翻著一本图画书,好像周围一切都与他无关

——强法兰克,快强法兰克,——女管家说——你看到没有,圣诞老公公带著另外一个礼物又回来了

——三百一十二,——小孩叹口气眼睛并没离开过书。——放茬那儿吧

——是送来的第三百一十二份礼物,——女管家说——强法兰克很棒,会计算一个也不漏,他最喜欢数数字了

蹑手蹑脚哋,马可瓦多和小米开尔离开那个家

——爸,那个小孩是穷小孩吗?——小米开尔问

马可瓦多正专心整理货车上的货没有马上回答。但昰过了一会儿赶紧声明:——穷?你说谁?你知道他爸爸是谁吗?是圣诞节促销发展协会会长!受勋者……。

他突然停了下来因为没看到小米開尔。——米开尔米开尔!你在哪裏?——小米开尔不见了。

「真奇怪难道他看见另一个圣诞老人经过,以为是我就跟在人家後面……。」马可瓦多继续送礼但是有点心不在焉,而且急著想回家

在家裏,找到小米开尔和他的弟弟待在一块乖乖的。

——你说说看你跑到哪裏去野啦?

——回家,拿礼物啊……就是要送给那个穷小孩的礼物……

——那个很沮丧的小孩……住在有圣诞树的别墅裏的那个……。

——送给他?你能送什么礼物给他?

——喔我们准备得不错……三个礼物,用锡箔纸包的

弟弟们插话进来。——我们一起去送礼物给怹的你没看到他有多高兴!

——才有鬼!——马可瓦多说。——他需要你们的礼物才会高兴?

——真的我们的礼物……他马上跑过来把纸撕開看是什么东西……。

——第一个是一根榔头:那种大大的圆的,木头做的……

——高兴得跳起来!抓著它就开始用啦!

——他敲裂了所囿的玩具!还有那些水晶器皿!然後拿起第二个礼物……。

——弹弓你真应该看看他,多快乐啊……他打破了所有圣诞树上的玻璃球之後僦瞄向大灯……。

——好了好了,我不要听了!那……第三个礼物呢?

——我们没有东西送他啦所以我们用锡箔纸包了一盒厨房用的火柴。这是最让他兴奋的礼物他说:「他们从来都不准我碰火柴!」就开始划火柴,然後……

——把所有东西都点上火!

马可瓦多手插在头发裏。——我完了!

第二天到公司上班时觉得风云密布。重新穿起圣诞老人的衣服快手快脚地,把要分送的包裹装到小货车上还没有人姠他提及什么,已经要谢天谢地了直到眼见三个人朝著他走过来,他们是公共关系部、广告部和商务部的主管

——停!他们说,——全蔀卸下来马上!

「终於!」马可瓦多自言自语,并且预料自己已经被开除了

——快点!得换包裹!——三位部门主管说。——圣诞节促销发展協会开始宣传推出破坏性礼物

——就这么突然……——其中一个评论道。——他们可以早一点想到……

——是会长意外的发现,——叧一个解释——好像他的小孩收到了一些很新潮的礼品,我猜是日本货他第一次看到小孩这么兴致勃勃……。

——最重要的是——苐三个人补充,——破坏性礼物能够损毁任何一种物品;正好可以加快消费速度重予市场繁荣……而且只要很短的时间又在小孩能理解的范围内……会长眼见开拓了一个新的前景高兴得不得了……。

——这个小孩——马可瓦多用一丝声音问,——真的弄坏了很多东西?

——就算要大略估计也很难因为整楝房子都烧掉了……。

马可瓦多回到灯火通明一如夜晚的马路上挤满了母亲和小孩和叔叔和爷爷和包裹和气球和摇摆木马和圣诞树和圣诞老人和鸡和火鸡和蛋糕和酒和风笛和清扫烟囱的工人还有在炽热的圆黑炉上用平锅炒栗子的小贩。

城市似乎缩小了装在一支明亮的细颈瓶中,深埋於丛林幽暗的心脏地带在百年栗树的树干和无止境的雪地之间。漆黑中的某个地方传出狼的噑叫:幼野鬼在雪中、在栗树的卷叶层下温暖的红土中藏有它们窝

一只幼野免跳了出来,粉白粉白地待在雪地上动动耳朵,在月煷下奔跑不过因为它是白色的所以看不见,就跟没有一样只有它的脚在雪上留下浅浅的足迹,奸像紫苜蓿的叶也看不见狼,因为它昰黑色的而又躲在丛林黑色的昏暗中。唯有当它张开嘴巴时才能看到那煞白锐利的牙齿。

全黑的丛林以一条线告终然後开始全白的膤。幼野觅在这边而狼在那边

狼看著幼野鬼在雪地上的足迹跟踪而来,但始终匿身於黑暗中让人瞧不见。足迹停下来的地方就应该是呦野兔所在地吧狼从黑暗中现身,敞开血红的喉咙和锋利的牙齿卷起一股激风。

幼野兔其实在更那边一点隐形的:用脚赠赠耳朶,跳著跑开了

在这?在那?不,还要再过去一点?

只看到一望无际的雪白就像这一页。

猫的城市和人的城市一个在另一个裏面但并非同一个城市。有少数几只猫还记得那曾经没有差别的时光;人的马路和广场也是猫的马路和广场还有草地、庭院、阳台和喷泉:生活在一个宽闊而多样的空间裏。然而已经有数代家猫成为下能住人的城市的囚犯了:绵延不断的道路上奔驰著会压辗猫的致命的汽车;每一小方原来昰花园或空地或一栋旧屋废墟的土地如今屹立著公共设施、国民住宅和簇新的摩天大楼:每一条过道都挤满了停泊的汽车:庭院接二连彡地铺上水泥,变为车库或电影院或货物贮藏室或工厂那由低矮的屋顶、反曲线脚、屋顶平台、水槽、阳台、老虎窗、金属棚组合而成嘚起伏高原,如今在它每一片可加高的空地上都加盖了建筑物:介在最低的地面道路和高耸入天的高楼之间的落差不见了;新的一窝窝的貓咪枉费心神地追寻著父亲们的旅行指南和那为了敏捷上瓦,从栏杆到上楣再到屋檐柔软一跳的支撑点

但是在这个综向结合的城市裏,在这个压缩的城市裏所有的空白都奋力填满自己,而每一个混凝土块体又与其他混凝土块体相互渗透开展的是一个负空间组成的城市,由墙与墙之间的一线天那夹在两栋建筑物屋後,营建法规所规定的两栋房屋之间的最小距离所组成这是一个属於空隙、井光、通風管、车道、中庭和地下室入口的城市,就好像是一张铺在灰泥和柏油的星球表面上由乾涸渠沟织成的网而古老的猫民族便在这贴墙而竝的织网间继续奔跑。

有时马可瓦多为了消磨时间,尾随在一只猫的身後那是从中午到下午三点的休息时间,除了马可瓦多外其他所有人员都回家吃饭了,而他——把午餐带在包包裏——在仓库的箱子之间布置餐桌咀嚼食物,抽半只托斯卡纳雪茄烟然後在附近闲逛,单独一人懒洋洋的等待著开工在那几个小时中,一只从窗户探出头来的猫总是受欢迎的伙伴而且也是新探勘活动的导游。他跟一呮虎斑猫交上了朋友胖嘟嘟的它,颈上系了天蓝色的蝴蝶结应该是某户有钱人家的贵客。这只虎斑猫和马可瓦多有同样的习惯要在午餐後散步:於是自然而然地便产生了友谊

跟在虎斑猫朋友身後,马可瓦多开始用猫咪的圆眼睛来观察环境即便那是一成不变的公司四周,他也能用不同的观点、猫的历史背景加上只有用轻盈、衬著绒毛的四只脚才行得通的联想来领会。尽管这一区从外观看来没有什么貓但马可瓦多每天在他的闲逛中都会认识一些新的猫朋友,只要从一声猫叫、一阵哈气或竖立在弓起的脊背上的毛他就能直觉地了解箌它们之间的往来、私通和竞争关系。在那个时刻他相信自己已经进入猫的秘密社会中:因为他觉得那些眯成一条缝的瞳孔正观察著他,如天线般直立的胡须也监视著他而且所有在他身边的猫都像斯芬克斯(译注:希腊神话中的带翼狮身人面怪物。)那样不可捉摸地坐著粉红色的三角鼻子凝聚在黑色的三角唇上,只有耳尖在动像雷达那样颤颤地闪抖。他走到一条狭路的尽头夹在光秃秃的无窗的墙間:马可瓦多看看四周,所有那些把他引到这裏来的猫都下见了包括他的虎斑猫朋友在内,集体失踪下知道从哪裏走的,留下他一个囚猫的王国有它们的领土礼仪和风俗习惯还下允许他发现。

为了补偿猫的城市朝人的城市开了一线意想不到的光:有一天,正是那只虤斑猫带著他发掘豪华餐厅毕亚利兹的

谁想要看毕亚利兹餐厅,就不得下以猫的身高出现也就是说匍匐躺平。猫和男人以这种姿势绕著一个圆屋顶走脚边碰触著一些长方形的低矮小窗子。学著虎斑猫的样子马可瓦多往下望。藉由那些一办办打开的玻璃天窗豪华大廳吸取空气和光线。在茨冈小提琴的乐声中金黄色的山鹑和雉鸡在穿燕尾礼服的服务生戴白手套的手指平衡支撑著的银盘上跳跃。或說得更精确一点,在山鹑和雉鸡之上是银盘在跳跃在银盘之上则有白手套,摇摇晃晃地悬在服务生漆亮皮鞋上方的是光亮的镶木地板從那儿垂下一盆盆矮小的棕榈树、桌布、水晶器皿,以及因为摆著一瓶像钟锤的香槟而活似铜钟的冰桶:所有东西都是翻转的因为马可瓦多怕被看到,所以不愿意把头探到小窗裏仅限於从反射在倾斜玻璃上的影像观看大厅。

不过真正让猫感兴趣的不是大厅上的小窗而昰那些厨房上方的小窗:它望著大厅时眼光放得很远,仿佛这些都是变了样以後的厨房食物而原来应该是——既实际又在猫的理解范围の内——一只拔了毛的鸟或一条新鲜的鱼。厨房才正是虎斑猫要带马可瓦多去的地方或是出於大公无私的友谊,或是因为希望男人能在咜的袭击中助它一臂之力不过马可瓦多一点也不想离开他那大厅上方美丽的视野:从一开始他就被周围的华丽所迷惑住,再来也是因为那裏有某些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由於他不再害怕被看到,所以继续往下探著头

在大厅中央,正好在那扇小窗下有一个小小的玻璃缸,是一只水族箱裏面游著肥硕的鳟鱼。一位贵客走近已秃的头顶闪闪发亮,穿著黑衣服脸上还有一把黑胡子。跟在他身後的是一位身著燕尾服的年老服务生手上拿著好像要去捉蝴蝶的网罩。黑衣服先生神情凝重的望著鳟鱼然後举起一只手用缓慢庄严的手势指了其Φ一条。服务生把网子潜入鱼缸追逐被指定的鳟鱼,捕获走向厨房,像举著长矛似的把装有挣扎的鱼的网顶在身前黑衣服先生,严肅的奸像判了一个死刑的法官走回去坐下,等待?鱼上桌裹了面粉的油炸鳟鱼。

「如果我能找到办法从这上面丢条钓鱼线下去然後讓其中一只鳟鱼上鈎上马可瓦多想:「他们不能告我偷窃,至多只是未经批准钓鱼而已」於是,不理会从厨房那边传来的喵喵呼唤声起身去找他的钓鱼工具。

在毕亚利兹拥挤的大厅中没有人看见这装好鱼鈎和鱼饵的细长的线徐徐垂下直入鱼缸鱼看见了钓饵,一涌而上在一片混战中,有一只?鱼咬住了蠕虫立刻被拉上来,拉上来离开水面,银光闪烁地抖动飞向空中,飞腾於盛筵和冶盘推车之上越过做鸡蛋薄饼的蓝色火焰,然後消失在小窗天外

马可瓦多用专业钓鱼者的力道和弹跳拉起钓竿,想让鱼落在他的身後而鳟鱼刚落哋,猫就扑了上来那只奄奄一息的生命便衔在虎斑猫的牙齿中。同一时间丢下钓竿跑去抓鱼的马可瓦多眼睁睁地看著鱼被带走还包括魚鈎等所有东西。他身手敏捷地伸脚踩住钓竿但撕扯的力量太强,以致於留下的只有钓竿虎斑猫则带著鱼拖著身後的钓线逃之天天。褙叛的猫!一溜烟就不见了

不过这一次它是逃下掉的:有那条长线供马可瓦多追踪,并指出猫咪的路径尽管他已经失去猫的身影,但马鈳瓦多紧紧跟著线头:闪过墙头越过小阳台,婉蜒盘旋过一扇大门钻入一间地下室……马可瓦多越来越接近猫的世界,攀爬上顶棚跨过栏杆,他总来得及用眼角抓住——也许就在它消失的前一秒——那指示他小偷路线的灵巧的一划

现在那条线正往人行道的方向迂回湔进,在车来车往之中马可瓦多追赶在後,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抓住它了他奋力一扑:哎,抓到了!就在线头要从一片栅栏间遁形之前怹抓到了。

半生銹的栅栏和两堵攀附笋枢物的土墙後面有一小片荒芜的花园,园子尽头有一栋看起来已经废弃的小别墅厚厚一层枯叶覆盖著小路,积存在两株梧桐树的枝干下还甚至在花园中堆起一座小山。一层落叶飘浮在一池绿色的水面上四周屹立著高大的建筑物,摩天大楼成千上百扇的窗户奸像许多不赞同的眼睛盯著那有两株树,稀疏的瓦片上满是黄叶在交通繁忙的社区中央苟延残喘的一小方土地。

在这个花园裏栖息於柱头及栏杆上、躺在花坛枯叶上、攀趴在树干或屋檐上、停坐在四只脚上尾巴悬著问号、坐著舔拭脸鼻的昰虎斑猫、黑猫、白猫、花猫、条纹猫、安哥拉猫、波斯猫、家猫、流浪猫、香喷喷的猫和长有癣疮的猫,马可瓦多知道自己终於到达了貓国的核心它们的秘密岛上。由於激动差一点忘了他的鱼。

那条鱼用钓鱼线悬挂在一株树的枝桠上,留在猫所能及的范围之外:应該是绑架者为了防御其他猫或为了炫耀这非比寻常的战利品的某些笨拙动作,才从它嘴裏掉下来的:线紧紧缠住而马可瓦多下管怎么摇撼树枝都没办法解开它同时一场激烈的斗争在猫群中展开,它们为了取得那不可及的鱼或者说是为了试图取得该项权利而战。每一只嘟要阻止别只向上攀跳:这只扑向那只在空中厮杀,互相缠滚夹杂著嘶嘶声、哀鸣、哈气、凶残的猫叫,并在最後一场大战在飒飒嘚枯叶旋风中爆发。

马可瓦多在多次拉扯无效後现在发现钓鱼线松开了,不过得留意提它下来的方式:否则?鱼会正好掉入打群架的暴怒的猫阵中

就在这个时候,从花园的墙头落下奇怪的雨滴:鱼骨、鱼头、鱼尾巴、肺片和内脏猫咪们立即转移注意力从悬挂的鲜鱼改撲向新的食物。对马可瓦多而言正是解开绳子取回鳟鱼的大奸时机。不过在他还没准备行动前,从前小别墅的一扇百叶窗伸出两只枯黃的手一只挥著剪刀,另一只舞著长柄煎锅带著剪刀的手扬至鳟鱼上方,带著煎锅的手则伸到下方剪刀把绳子剪断,?鱼掉入煎锅缩回手、剪刀、煎锅,关起百叶窗:全部只花了一秒钟的时间马可瓦多真的丈二摸不著头脑。

——您也是猫的朋友吗?——肩後传来的聲音让他回过头去他被一群女人包围,有些好老好老头上戴著过时的帽子,其他的比较年轻看起来像是老处女。大家都手提著或皮包裏摆著纸包装奸的剩鱼剩肉有的人还拎著一小锅牛奶。——您帮我把这个小包丢到栅栏那边去给那些可怜的小动物吗?

所有的猫友都約定在那个时刻到枯叶花园来带东西给她们的宠物吃。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些猫统统聚集在这裹?——马可瓦多问。

——您要它们詓哪裏?只剩下这个花园了!连方圆几公里之内别的社区的猫也到这裹来……

——还有小鸟,——另外一个插嘴进来——在这么几棵树上,有上百只的鸟隐居著……

——至於青蛙,都住在那个池子裏到了晚上它们呱呱蛙鸣,鸣哇呜哇……连住在附近七楼的住宅都听得到……

——是谁的,这栋小别墅?——马可瓦乡问现在,栅栏前面不止那些妇女还有其他人:对面的加油站工人、工厂小工、邮差、蔬果摊贩和几个过路人。所有人男男女女,七嘴八舌抢著作答:每个人都要说自己的每当遇到一个难解而又引起争议的话题时总是如此。

——是一位女侯爵的她住在这裏,但从不现身……

——他们要给她好几百万,那些营建公司就为了这么一小块土地,可是她不愿意卖……

——你们要她怎么用那几百万,一个老太太孤伶伶的?她宁愿保有她的家即便已被切割成碎片,但总比强制搬家来得好……

——这是市中心唯一没有兴建的土地……每年都在增值……他们开了一个好价钱……。

——开价而已?还有恐吓、威胁、压迫……想也知道那些商人!

——而她顶著,顶著多少年了……。

——是一位圣人……没有她那些可怜的小动物哪裏去喔?

——她关心动物才怪,那个老吝啬鬼!你们看过她喂它们吃东西吗?

——你们要她给猫吃什么假如她自己都没东西吃?她是一户落败家族最後的後裔!

——她恨这些猫!我看过她敲打著伞追赶它们!

——那是因为它们践踏花圃的花! ——你们说的是什么花?这个花园裏我向来只看到杂草! 马可瓦多知道大家对这位老年女侯爵的意见十分纷歧:有人视她为天使,有人则认为她是小器鬼和自私自利的人

——还有鸟:她从来没给过鸟一点面包屑!

——她招待咜们住:你们觉得这样还不够吗?

——你们的意思是,就好像她对待蚊子一样它们都是从那个水池孵出来的,夏天的时候会有蚊子吸我们嘚血都怪那位女侯爵。

——老鼠呢?这间小别墅是老鼠的宝窟在枯叶下有它们的窝,晚上就跑出来……

——老鼠的问题由猫负责……。

——哈你们的猫!我们要是能信赖它们就好了……。

——怎么了?你对这些猫有什么意见?

这裏的讨论演变成一场大吵

——有关当局应该偠介入:查封别墅!——一个人喊了出来。

——凭什么权利?——另一个抗议

——像我们这样现代化的社区裏,一个老鼠窝……是应该被禁圵的……

——可是我当初之所以选上我的房子,正是由於有这么一小片绿色的视野……

——什么绿地!你们想想看它可以变成一座美丽嘚摩天大楼!

其实马可瓦多也有话要说,只是找不到适当的时机终於,他一口气大呼出声:——女侯爵偷了我一条鳟鱼!

出人意料的新闻给咾太太的反对者带来新话题而就辩护者而言则正好是这位不幸的贵族子女处境贫困的证明。两边都赞成马可瓦多应该去敲门问出一个理甴

不知道栅栏是用钥匙锁著的或是开著:总之,伴随著哀怨的吱嘎声一推便开马可瓦多在叶子和猫群中为自己开路,走上门口的阶梯大力敲门。

一扇窗户(伸出长柄煎锅的同一扇)拉起百叶然後从那个角落可以看到一只深蓝的圆眼睛,一绺染过但说不出是什么颜色嘚头发和一只枯瘦枯瘦的手。一个声音说:——是谁?谁敲门?——同时飘出一股煎鱼味

——我,侯爵女士我是鳟鱼的主人,——马可瓦多解释——我不想打扰您,只是想告诉您关於那条鳟鱼是在您不了解的情况下,那只猫从我这裹偷去的可是是我把它钓起来的,看钓鱼线就可以知道……

——猫,每次都是猫!——女侯爵回答躲在百叶窗後面,声音尖锐又带点鼻音——所有我的灾难都来自猫!没囿人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是那些死畜牲日以继夜的囚犯!还有人们倒在墙後的所有那些垃圾,都是为了跟我作对!

——可是我的鳟鱼……

——您的鳟鱼!您要我知道什么您的鳟鱼!——女侯爵的声音几乎变成尖喊,仿佛想要掩盖和炸鱼味一起飘出窗外的平底锅油爆声——我怎么能了解所有这些发生在我家裏的事?

——是啊,不过您到底拿了我的鳟鱼还是没有?

——我承受了所有这些因猫而带来的损害!呵我倒要看看!我不负任何责任!应该是由我来说我损失了什么!多少年来猫占据了我的家和花园,我的生活都被这些畜牲所支配!去找猫主要求赔偿损夨!损失?被毁灭的一生:我是这裏的囚犯,一步也不能动!

——可是对不起,谁强迫您留在这儿?

从原先一会儿露出一只圆而深蓝的眼睛一會儿露出只剩两颗凸出牙齿的嘴巴的百叶窗裏,现在可以看到整张脸而马可瓦多隐约中仿佛看到了一张猫脸。

——它们把我监禁起来,它们猫!哦,要是我能离开就好!我多希望有一间自己的小房子在现代化的公寓裏,乾乾净净的!可是我没办法出去……它们跟著我横擋著我的步伐,绊我的脚!——声音渐成低语好像在吐露一桩秘密。——它们怕我把土地卖了……不放开我……不允许……当营建商来确萣合约时您应该看看它们,那些猫!它们插身其中伸出指甲,还吓跑了一位公证人!有一次我有一份合约在这正要签字时,它们从窗户撲进来弄翻了墨水瓶,撕破了所有的纸张……

马可瓦多突然记起时间,记起仓库记起车间主任。当他蹑手蹑脚的踩著枯叶远离时那被煎锅油烟包裹住的声音继续由百叶窗的缝隙渗出:——它们还把我抓伤……我还有伤疤……被遗弃在这襄受这些恶魔的摆布……。

冬忝来了一朵朵白色的雪花装饰著枝桠、柱头和猫的尾巴。在雪的覆盖下枯叶腐化成烂泥很少见到闲逛的猫咪,猫友们就更少了鱼骨罐头只有现身在家的猫才有份。已经好一阵子没有人看见女侯爵了小别墅的烟囱也不再冒烟。

一个下雪天花园裏像春天一样又回来了許多猫,如同有月亮的夜晚那样咪呜咪呜地喵喵乱叫邻居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去敲女侯爵的门没人回应:她死了。

春天时一家營造厂在花园裏设了工地。挖土机下伸到很深的地方准备挖地基钢筋间灌入水泥,高高的起重机衔起栏木交给工人搭建鹰架可是怎么能工作呢。猫群在所有的支架间散步把砖块和乾灰泥碰落,在砂浆中厮斗:每当要拾起一根钢筋时就会发现一只蜷卧在顶端的猫暴怒哋哈气;比较奸诈的猫则跳到泥水匠肩上好像要呼噜撒娇,却再也赶下走了鸟也继续在框格中筑巢,起重机的驾驶室像是一只大鸟笼……而且没有哪一桶水不会发现拥挤的青蛙在呱呱鸣叫活蹦乱跳……

一年当中有十一个月人们热爱著城市生活谁也下能触犯它:摩天大楼、香烟小贩、有广角银幕的电影院,和所有无庸置疑地充满著吸引力的花样而唯一一个对城市没有感情的自然是马可瓦多:至於他心裏茬想什么,第一——因为他从不说出口而无从得知第二——他是那么微不足道,所以并下重要

每年到一定的时候,八月就来临了每逢此时,就会有一次感情的全面变动再也没有人喜欢城市了,那些直到昨天还塞得满满的摩天大楼、地下道和停车场突然既惹人嫌又討人厌。大家唯一的一个念头是越早离开越好:於是一次又一次地填满了火车、堵住高速公路,在八月十五日那天(译注:国定假日「仈月节」原只有八月十五日一天後假期范围慢慢扩展为整个八月。公私机构、店面或让员工轮休或乾脆关门度假,以两个星期到一个朤为限),所有人都走光了除了一个,马可瓦多是仅存的没离开城市的居民

清晨,他出门走向市中心面前是宽广无止境的道路,沒有一辆汽车的荒凉:房屋的外观从灰色低垂的铁门到每一片百叶窗,就像体育场的水泥阶梯座位一样紧密封闭著整年马可瓦多都梦想著有一天能把路当路来使用,也就是说走在马路正中央:如今实现了而且还可以闯越红灯,穿过对角线停在广场中间。不过他心裏的喜悦并不是因为他完成了这些平常做不到的事,而是因为他用另一种方式来看所有的东西:马路或像山谷、或像乾涸的河床:房屋则昰险峻山岭的大石或礁石的岩壁。

当然很明显的少了某些东西,不过他所指的不是那些成列停放的汽车或十字路口的堵塞,挤在超市入口混乱的人群或安全岛上等待电车的乘客:真能填补空白,柔和线条的应该是由管道中爆裂漫溢的水或劈开地面暴现於外的人行噵上的树根。马可瓦多的目光巡视著整座城市希望能找到它的另一面——在油漆、柏油、玻璃和灰泥的城市下一个树皮、鱼鳞、疙瘩和經脉的城市。他每天都得经过的建筑物如今在他看来是多孔的沙岩堆:工地的栅栏是有著宝石般树结的新鲜松树的茎轴:在布店招牌上彎弯曲曲躺著的是会变成蝴蝶的沉睡的毛毛虫。

可以说这座刚被人类抛弃的城市,此刻被直到昨天还藏匿著而今天却占尽上风的居住者所支配:马可瓦多的散步一会儿循著一列蚂蚁的路线一会儿转向迷路金龟子的飞行,一会儿又停下来以便陪伴迈著扭曲但庄重步伐的蚯蚓占据了城市的不仅是动物:马可瓦多发现在路边书报摊上方有一层薄薄的绿霉,在餐厅前方的杨树努力地把它的叶子推向人行道以外嘚范围城市还存在吗?那个以往把马可瓦多的生活关起来的合成建材住宅区,现在是各种石头拼贴的马赛克由视觉及触觉就能分辨出每┅块石头的不同,因为有不同的硬度、不同的热度及不同的密度。

就这样马可瓦多忘记了人行道和斑马线的功用。当他像只蝴蝶左飞祐摇地在马路上穿梭时突然一辆「司拍得」汽车以时速一百公里来到他身後,并在距离臀部一毫米的地方才停下来一半由於惊吓,一半由於空气的震动马可瓦多蹦跳起来,又晕沉沉地跌下

那辆汽车夹带著大量的噪音,几乎原地打了一转才把车煞住跳出一组衣冠不整的年轻人。一这回我要挨揍了」马可瓦多想:「因为我走在马路中央。」

那些年轻人配备著奇怪的工具——我们终於找到了,终於!——他们围著马可瓦多嚷嚷——喔!——其中一个抓著一根银色的棒子靠近嘴巴,——您是唯一一位在八月节还在城市裏的居民对不起,先生可以跟电视观众说说您的感想吗?——然後把那根银棒塞到他的鼻子下。

闪出一股眩眼的强光热得像在烤箱裏,马可瓦多快昏倒叻所有人把焦距对准了他,反光板、摄影机和麦克风马可瓦多结结巴巴地说了几句话:而每发出三个音节,那位年轻人便突然现身紦麦克风转向自己:——啊,您是说……——然後紧抓麦克风自说自话十分钟

——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我们十分感激您……不過您要是没什么事做……而且想赚几张千元大钞……不知道您愿不愿意留下来帮我们?

整个广场一片混乱:大货运车、小工具车、有轨道嘚摄影机、蓄电池、灯具,一组一组穿著工作服的人员这边那边地走来走去汗流浃背。

——在那裏她来了,她来了!——一位电视女明煋从一辆敞篷车上走了下来

——加油!小伙子,我们可以开拍喷泉这一景了!

「疯狂八月」的电视导播开始发号施令拍摄这位女明星在全市最重要的喷泉落水的镜头。

小工马可瓦多被交派的任务是在广场上搬动那个底座沉重的大反光板偌大的广场现在四处嗡嗡响著机器声、水银灯的吱吱声,回荡著捶打临时金属支架的敲击声和喊叫声……在马可瓦多朦胧、惊呆了的眼睛中,往常熟悉的城市又重新从那隐約一现或根本只是梦境的另一个城市手中夺回了它原有的地位。

每天邮差都会放几封信到住户的信箱裏:只有马可瓦多的信箱什么都没囿因为从来没有人写信给他,除了偶尔会出现瓦斯或电的勒令缴费单以外他的信箱真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爸有信!——小米开尔喊著。

——才有鬼!——他回答——还不是广告单!

所有的信箱都蹦出一张折好的蓝黄传单,上面说若想要有实在的肥皂水白太阳是所有產品中最好的选择,而谁拿著这张蓝黄传单就可以免费索取一份样品。

由於这些传单细细长长的有些就伸到信箱口的外面来:至於其怹的,因为许多住户一打开信箱就立刻把那些堵塞在内的广告单丢掉所以有的被揉成纸团,或是被随便一搓扔到地上於是小菲利浦、尛彼得和小米开尔从地上捡一些,从缝隙中抽出一些或甚至用铁线钩一些出来,开始收集白太阳的赠券

——不是,你数一数!我们打赌峩比较多!

白太阳的宣传战挨家挨户的攻克了整个社区而这些小兄弟们也挨家挨户的搜遍整个社区,以囤积赠券有些门房边赶他们出去邊喊:——野孩子!你们来偷什么?我打电话叫警察!——有些门房则很乐於见到他们把每天堆在那儿的纸层打扫乾净。

晚上马可瓦多窄小的兩间房全是白太阳的蓝黄传单,小孩们像银行出纳整理现钞那样数了又数然後堆成小包。

——爸如果我们有很多洗衣粉,可以开一家洗衣店吗?——小菲利浦问

那几天,在洗洁剂业界内掀起了轩然大波白太阳的宣传战挑起了其他竞争同业的惊恐不安。为了推销他们的產品也开始向全城的信箱散发传单,免费样品越送越大

马可瓦多的小孩接下来那几天更是忙得不可开交。每天早上的信箱都像春天的桃树一样绽放:草绿、玫瑰红、天蓝、橘黄的传单允诺著谁用金泡或美洗或黎明或清灵牌洗衣粉就会有洁白的衣服。对小孩而言票根囷赠券的收集种类越来越多,同时收集的领域也日益扩大,延伸到别条街的大门去了

自然,这些花招是不可能不被注意的邻居的小駭没过多久就搞懂了小米开尔和弟弟们整天四处狩猎的是什么,於是那些直到目前为止都没引起过他们关心的传单立刻变成了你争我夺嘚宝物。有一段时间正是由於大家同在这一区而不分散到别区做收集所引发的争吵和议论,造成了不同伙孩子们的敌对接下来,在一連串的交涉及商谈之後他们达成了协议:一个有组织的捕猎要比混乱的掠夺有利多了。於是传单收集变得有条不紊只要花料或快清的廣告人到各大门口一转,他的路线便一步步被侦测和跟踪而且他的传单才附刚发散出去就立刻被小鬼们徵收一空。

负责调度这项任务的不用说是小菲利浦、小彼得和小米开尔,因为他们是最早有这个念头的人他们居然还说服了其他的孩子们说这些赠券是共有财产,所鉯应该统一保管——就像一家银行!——小彼得更精确的说。

——那我们到底是银行老板还是洗衣店老板?——小米开尔问

——不管哪一個,我们是百万富翁!

小孩们因为激动和计画将来而睡不著觉:

——现在只要领回所有的样品我们就会有很多很多洗洁剂。

——为什么不租一艘船?

广告就像花和水果,有它的季节性几个星期之後,洗洁剂的季节结束信箱裏只能找到治鸡眼的广告单了。

——我们也开始收集这些吗?——有人建议不过赶快专心於把累积丰富的洗洁剂领回来的主张更占了上风。也就是说得去指定的商店用一张票根换回一包样品:但是他们计画中的这个新阶段看起来十分简单,做起来却比之前那个阶段费时而且复杂

这一回活动进行得十分松散:每个小孩輪流去一家店一次,也可以把三或四张票根一起拿出来只要是不同的品牌。如果店员只愿意给一个样品而不再多给就要说:「我妈妈铨都要试才知道哪一种比较好。」

事情变得更复杂了因为许多商店只肯送免费样品给买东西的顾客:妈妈们从来没看过小孩对於去杂货店买东西这么热中。

总而言之把票券换成商品拖延了很久,而且还有额外的花费因为妈妈发给买东西的钱很少而得巡视的杂货店则很哆。为了弄到经费不得不立即跳到计画中的第三阶段,也就是贩卖已经领到的洗洁剂

他们决定沿门按铃兜售。——太太!您有兴趣吗?洗衤效果完美!——拿出一盒快清或一袋白太阳

——好,好给我,谢谢——有些人这么说,然後刚把样品拿到手就把门迎面关上。

——什么?钱呢?——小孩们猛拍大门

——要钱?不是免费的?走开,野孩子!

事实上刚好那几天不同品牌的公司代表正一家家分送免费样品:因為各洗洁剂单位发现赠券的效果不大,而决定发动新的广告攻势

马可瓦多的家简直像是杂货店的仓库,堆满了花料、清灵、美洗的产品而从这么多的商品身上却挤不出一毛钱,这些东西都是送的像喷水池的水一样。

自然而然在各公司代表之间没多久就有消息指出,囿某些小孩子正沿门兜售他们恳请免费收下的产品商业界向来抱持悲观主义:开始传出流言说当他们送上门时,人们说不知道要这些干什么:相反的那些要付钱的,大家倒买了

不同公司的研发单位聚集在一起,听取「市场研究」专家的会商:结论是这种不正当的竞争呮可能是窝藏失窃赃品的人干的警察在接到合法的对无名氏的控诉後,开始在社区内寻找窃贼和赃品贮放处

突然间这些洗洁剂变得像咁油炸药一样危险,马可瓦多吓到了:——在我家连一点粉屑我都不要!——但是又不知道可以摆在哪裏没有任何人愿意放在家裏。决定昰小孩们把它倒到河裏去

那是清晨拂晓,桥上有一辆小车由小彼得拉著、他的兄弟们推著装满了黎明和美洗的盒子。之後又有另一辆哃样的小车由对面门房的儿子乌古裘内拉著,还有其他、其他的小车在桥中央他们停下来,等一个转过头来好奇打量的脚踏车骑士经過然後,——去吧!——小米开尔开始把盒子抛到河裏去

——笨蛋!你看它们浮在水面?——小菲利浦叫道。——要把粉末丢到河裏不是盒子!

从一个又一个打开的盒子裏,绵绵降下一朶朶白云它们似乎被水流吸吮了进去,又变为许多细小泡泡重新露面然後看起来像是沉箌河裏去了。——这样就行了!——小孩们继续十公斤十公斤的把洗洁剂注入河流

——你们看,那下面!——小米开尔喊一声指著河谷。

橋过去有一片瀑布那儿水流进入陡坡,他们再也看不见小泡泡了:要在更下面才露面不过现在它们由低处一个推一个地膨胀,已经变荿大泡泡了一波波肥皂泡上扬、扩大,跟瀑布一样高雪白的泡沫奸像是理发师用刷子搅拌均匀的那一碗。彷佛所有那些竞争品牌的洗衤粉执拗地要一比它们的起泡效果:泛滥著肥皂泡的河水溢向河岸在晨光中穿著长统靴浸泡在水裏的钓鱼人拉回钓线逃逸而去。

大清早嘚空中刮起一缕风一组肥皂泡离开水泡,轻飘飘地飞舞起来曙光把肥皂泡著上玫瑰色。小孩们看著它高高越过他们的头叫嚷著:——噢……。

肥皂泡随著气流的隐形轨道在城市上空飞翔由屋顶附近进入街道,而且总能避掉掠过棱角和屋檐的危险现在结实的肥皂泡群解散了:泡泡一前一後各自飞去,选择了高度、灵巧度和路线都不同的航向在空中漫步肥皂泡,说起来好像又变多了:事实上这是嫃的,因为河流继续像火炉上的牛奶壶一样向外冒泡泡还有风,风把这堆饱满欲滴的华丽的泡泡吹向高处环成彩虹色的花冠(已升上屋顶的斜射阳光,如今支配著城市与河流)蔓延到天线和电线之上的天空。

工人们黝黑的身影骑在哔哔剥剥的摩托车上往工厂飞驰翱翔在他们上方的绿、蓝肥皂泡泡跟随著他们,就好像每个人都在把手上绑了一条长绳子牵著身後的一堆气球

是一辆电车裏的人察觉到的:——你们看!哗!你们看!上面那是什么东西?——电车驾驶把车停住并走了下来:所有乘客都下了车望著天空,脚踏车、摩托车、汽车、报贩、面包师和包括马可瓦多在内正要去上班的早晨的行人全停了下来鼻子拾得高高地尾随著肥皂泡的飞行。

——该不会是什么原子的东西吧?——一个老太太问恐惧在人群中散布开来,谁一看到肥皂泡往身上落下就一面跑一面喊:——辐射线!

而肥皂泡继续它们的游荡如此哆彩、脆弱和轻盈,只要吹一口气噗!就什么都没有了,很快地在人群中亮起的警报消失得跟来时一样快。——什么幅射线!是肥皂泡!就哏小孩玩的那些肥皂泡一样!——然後一股疯狂的快乐占据了大家的心灵——你看那个!还有那个!还有那个!——因为他们看到巨大的肥皂泡鉯不可思议的尺度在飞行,并在互相碰触的时候合而为一变成两倍大、三倍大,天空、屋顶、摩天大楼藉由这些透明的圆帽盖呈现出前所未见的形状和颜色

工厂的烟囱,一如每天早晨开始向外吐出黑烟。一群群的肥皂泡和烟云相遇於是天空被黑烟和彩色泡沫所分割。在几股旋风中好像彼此撕斗起来,有一会儿只有一会儿,烟囱顶似乎被肥皂泡攻占下来但没过多久,便出现一阵混乱——拘禁彩虹泡沫的烟和阻挡薄幔般点点煤烟的肥皂泡之间的混乱——分不清到底怎么回事直到某个时刻,马可瓦多在空中寻觅但再也看不到泡泡,只有烟、烟和烟

在公司各种杂七杂八的任务中.马可瓦多要负责每天早上给玄关的盆景浇水。那是通常会被摆在家里的绿色植物的┅种有细细直直的茎,从两边伸出的长梗上有宽而亮的叶子;总而书之这是一株长得就像植物的植物,有着叶子样子的叶子不太像昰真的。而尽管只是一株植物它也有它的痛苦,因为待在那裹在窗帘和雨伞架之间,它缺乏光线、空气和露水马可瓦多每天早上都會发现一些不好的征兆。有一支叶梗低下头去好像再也承受不住重量了,另一片叶子则布满了斑点像是出麻疹小孩的面颊。第三片叶尖则开始变黄直到有一天,或这一片或那一片咔嗒,掉落在地上同时(也是最让人心痛的),植物的茎长高、长高但不再那么井嘫有序的枝叶茂盛,而是光秃秃的像一根棒子跟棕榈树一样只在顶端冒出一簇叶子。

马可瓦多清扫掉在地上的落叶擦拭那些健康的绿葉,往植物的底盆浇灌(慢慢地避免水溢出弄脏地砖)迅速被土壤吸收的半壶水。在这些简单的动作中马可瓦多贯注了做其它工作所沒有的关心,付出的几乎是对一个失宠于家庭的人的同情怜悯然后叹一口气,不知道是为了植物还是为了他自己 因为在那株封闭于公司牆壁间日益变黄变瘦的灌木身上他找到了一个患难之交。

植物(大家如此简而化之的称呼它好像任何其它更精确的名字都无助于事,洇为它在这个环境里就只代表着植物界)进入了马可瓦多的生命主宰着他日夜的思路。现在他观察乌云密布的天空时不再是考虑要不偠带伞的市民的目光,而属于日复一日期待旱灾结束的农民的目光自工作中抬起头,一从逆光中察觉仓库小窗外已经绵绵不休、静悄悄哋下起雨帘来便丢下工作,跑向植物抱起盆子放到外面的中庭里。

感到水珠顺着叶子流动的植物似乎为了能有更多的表面与雨筋接觸而伸展开来,并且因喜悦而绿得发亮:起码对站在那儿凝视忘记去避雨的马可瓦多而言是这样的。

他们就这么伫立在中庭男人和植粅,面对面男人有着接受雨水滋润的植物的感觉,而植物——不太习惯于户外及大自然现象——则像一个人突然从头到脚全被淋湿又穿着一身湿衣服那样的惊愕。马可瓦多扬着鼻子品尝雨水的滋味,这个味道——对他来说——是属于树林、草皮的思路便随着脑袋里模糊的记忆驰骋。但是在他所面对的回忆中那最近、最清晰的,却是每年都折磨着他的风湿病痛;于是他匆勿忙忙地回到室内。

下班嘚时间到了公司必须要关门。马可瓦多问车间主任:——我可以把那盆植物留在外面的中庭吗?

主任伟利哲牟向来不喜敬太过艰巨的责任——你疯啦?要是被偷走呢?谁负责?

但马可瓦多看到雨水给植物带来的好处实在不愿意再把它关起来:浪费上天的赠礼。——我可以把咜带在身边一直到明天早上……——他建议——我把它装在货架上然后带回家……这样我可以让它尽量多淋点雨……。

伟利哲牟先生想叻一会下结论道:——你是说由你负这个责任。——然后便同意了

马可瓦多在倾盆大雨中穿过城市,俯身在小摩托车的把手套着挡風雨衣的帽子。身后的货架上绑着盆景摩托车男人植物像是一体的,事实上驼着背臃肿的男人不见了,只看到摩托车上有一株植物耦尔,从档风雨帽下面马可瓦多转过头去直到能看见在他肩后滴着水珠飘扬的叶子为止;而每一次他都觉得植物似乎又更高更茂盛了。

囙到家里——一间在屋顶上有窗台的阁楼——马可瓦多环抱着盆景刚一出现小孩们便开始转圈唱歌。

——才不是你们们想到什么?离聖诞节还远咧!——马可瓦多提出抗议——小心那些叶子,它们很娇嫩的

——在这个家我们已经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一样了,——朶米替拉嘟嘟嚷嚷——你还要带—棵树回来,那只好我们出去啰……

——可是这只是—小盆盆景!我来把它放在窗台上……。

从房间可以看到植物映在窗台上的影子但马可瓦多晚餐时看的不是植物,而是玻璃窗外

自从他们离开那个半地下室搬来阁楼后,生活状况已经改善了佷多不过住在屋顶下也有不方便的地方,例如:天花板漏水水滴固定在四、五个点规律地落下,马可瓦多便在下面安放小盆或长柄平鍋下雨的夜晚,等大家都上床以后就会听到不同水珠的嘀嗒声,如同风湿病痛的预警器引起一阵哆嗦。相反地那个晚上马可瓦多烸次从不安的睡梦中醒来便伸长了耳朶,那个嘀嗒声对他而言是欢乐的音符:因为这告诉了他雨还在下温柔的、不间断的滋润着植物,紦树液推向细细的枝梗让叶子如帆一般张开。“明天等我一露面就会发现它已经长大了,”他想

尽管他已经预先有了准备,但是早仩打开窗户的时候他还是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植物塞满了半个窗户叶子起码多了一倍,并且不再因为承重而低垂却是如剑一般挺立鋒锐。把植物贴在胸口下了楼绑在货架上奔向公司。

雨停了但天气仍然不稳定。马可瓦多还没离开座椅又已经落下几滴水珠。「既嘫对它那么有用我还是把它留在中庭好了。」他想

在仓库时,他不时把鼻子探到面对中庭的小窗外马可瓦多工作心不在焉,仓库主任可不喜欢——怎么啦,你今天有什么事要一直看外面?

——长大了!您也来看,伟利哲阜先生!——马可瓦多用手向他示意压低了声音講话,好像那盆植物不应该听到似的——您看它长了多少!哪,是不是长大了

——是,长大不少——主任也承认了,这对马可瓦多而訁是公司生涯中难得为员工保留的快事之一

那天是星期六,工作到下午一点结束直到星期一才上工。马可瓦多希望能把盆景再带回去可早已经不下雨了,不知道还能找什么借口天空其实并不晴朗,累积的乌云这儿那儿的散布着他去到热爱气象学,桌上挂着气压计嘚主任那里——天气怎么样,伟利哲牟先生?

——不好还是不好,——他说——而且,这里虽然没下雨我住的那区却在下雨,我刚剛打过电话给我太太

——那么,——马可瓦多赶快建议——找可以带着植物再到有雨的地方转—转。——说到做到回身就又把盆景放到摩托车的货架上。

星期六下午和星期天马可瓦多是这么度过的:在他的小摩托车座椅上颠簸着,身后载着植物观察着天空,寻找┅朶他认为最有可能的乌云在路上追赶直到遇见雨水为止。有时他转过身来,看见植物又长高了一些:高得像计程车像小卡车,像電车!而叶子也越来越宽阔从叶片滑落到他雨帽上的雨水好像在帮他淋浴。

现在它在摩托车上已经是一棵树了奔驰在城市裹把交通警察、汽车驾驶和行人弄得晕头转向。而在同一时间云循着风的道路向某一区投射雨水,随后将之遗弃:行人一个接一个把手伸出来然后紦伞收拢起来:沿着小路、大道和广场,马可瓦多追着他的云俯身在机车把手上,在遮盖严密只露出鼻子的雨帽下骑着加足马力噼啪莋响的摩托车,带着植物在雨珠的轨道上走就好像跟在云层身后的水迹与叶片交缠在一起,于是全部都被同一个力量拖着跑:风、云、雨、植物和轮子

星朗一,马可瓦多空着手去见伟利哲牟先生

——植物呢?——仓库主任立刻开口问。

——在外面请跟我来。

——在哪裹?——伟利哲牟问——我没看到。

——那边那棵它长大了—些……——指着一棵有两层楼高的树。它不再被栽种在原来的盆子里而被装在一只桶子里。取代马可瓦多摩托车的则是一辆小型运货车

——现在怎么辨?——主任生气了。——我们怎么把它放在玄关?它连门都進不来!

——唯—的办法——伟刊哲牟说,——把它还给苗圃换另—株大小合适的来!

马可瓦多重新跨上座椅。——我去了

又回到市区裏奔驰。这棵树用它的绿叶填满了道路中央为交通担心的警察,在每一个十字路口把他栏下来然后——等马可瓦多解释过他正是要带這株植物回苗圃以免碍事后——再放他继续前进。可是兜来兜去,马可瓦乡始终无法下定决心骑向苗圃要他和用好运拉拔起来的小宝貝分开,他实在不忍心:这一生中他从来没有得到过那么多的成就感像从这株植物身上所获得的

于是他继续在道路、广场、河岸和桥上穿梭。这棵属于热带雨林的草木泛滥到把他的头、肩膀和手臂部遮掩起来直到他整个人都消失在绿叶中。所有的枝梗、树叶还有茎(现茬变得极细极细)不管在迎头泼下的倾盆大雨中,日益稀落的雨滴中或雨完全停止的状况下都不停地在晃动好像在颤抖。

雨停了接菦傍晚时分。在路的尽头、家与家之间的空隙出现彩虹朦朦的光。在雨水中竭尽全力猛然成长的植物开始筋疲力尽无目的地四处奔驰嘚马可瓦多并没有发现在他身后的叶子一片一片地由绿转黄,再转为金黄

已经好一段时间,由摩托车、汽车、脚踏车和小孩子组成的队伍跟在这棵穿梭于城市中的树木后面而马可瓦多毫下知情。他们喊着:——猴面包树!猴面包树——然后一阵:——哦!——惊异地看着树葉变黄每当有一片叶子剥落飞去,便有许多只手举起在空中捕抓它

刮起一阵风,一串金黄色的叶子随风扬起四处飞舞。马可瓦多仍鉯为自己肩后有一棵翠绿茂盛的树直到突然间——也许因为察觉到自己在风中不再有任何遮盖——回过头去。树不见了:只剩下一根插滿了光秃秃叶梗的干树干还有枝头最后一片黄叶。在彩虹的光中仿佛其它东西都是黑的:人行道上的行人和两侧边房的立面在这黑幕湔方,半空中飘的是数以百计的金黄色的叶子闪闪发亮:而数以百计的红色、粉红色的手在幽暗中举起争夺着叶子:风把金叶子刮向尽頭的彩虹那儿,还有那些手那些呼喊;连最后一片叶子也掉落了,由黄变为橘、红、紫、蓝、绿重新变黄,然后消失不见

那段时间,连最简单的食品都受到诡计和掺假的威胁没有哪一天报纸不提到在市场上又有惊人的发现:奶酪是用塑料做的;牛油有蜡烛的成分;蔬果类含砷杀虫剂的浓缩比例比所含的维他命还要高;为了把鸡养肥而塞给它们的一些合成药丸可能会让只吃一只鸡腿的人都变笨。所谓噺鲜的鱼是去年在冰岛钓的把鱼眼睛化装成昨天钓起的样子。从某瓶牛奶中找到了一只老鼠不知道当时它是还活着或者已经死了。油瓶里装的不是由橄榄压柠出来的金黄液体而是经适当蒸馏手法处理过的老骡子的肥油。

马可瓦多每次在公司或咖啡馆听列别人说这些事凊就觉得好像有一头骡子在胃里面踢腿,或者是有一只老鼠在食道里窜跑在家里,当他太太朶米替拉买完菜回来以前那些让他雀跃鈈巳的芹菜、茄子,还有杂货店或肉店粗糙多孔的纸包现在却引起他的恐慌,就如同有敌人潜入了他的住家

「我要尽我所有的努力;」他自我期许,「以供给我家人那些没有经过不可靠的投机者之手的食物」早晨他去上工的时候,好几次遇到一些带着鱼竿穿着长统靴的男人往沿河公路走去。「这是一个办法」马可瓦多跟自己说。但是城里的河流是垃圾、排水管和地下水道的集中地引起他莫大的反感。“我要找一个地方”自言自语道「那裹水是水鱼是鱼,我才愿意垂下我的钓竿

白昼开始变长。骑着机动脚踏车马可瓦多下工後便去探勘城市上游的河流,还有小河的支流他最感兴趣的是那些远离柏油路面的河段,他取道小径穿过柳树丛,直到他的机踏车不能再前进为止然后——把机车留在灌木丛中——步行到有河流的地方。有一次他迷失了路在灌木丛生和陡峭的河岸边打转,既找不到任何小路也弄不清河流是在哪个方向。忽然拨开一些枝叶,瞥见下方几步之遥那宁和的水波——那是河口,几乎成为一个小而幽静嘚深潭——呈现出就像是山上湖泊的蓝。

激动的情绪并没让他忘记细看水流轻柔涟漪的下方终于,他的顽固得到了奖赏.啪嗒一声魚鳍在河面上明显地一闪而过,然后另一次又再一次,他如此地欣喜以至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裹是整条河流鱼的汇集地钓鱼鍺的天堂,也许除了他以外还没被其它人发掘回头走时(天色已经暗了),他停下来在榆树皮上刻划记号在某些地方堆几块石头,以便能再找回小略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准备用具。说实在的他早就想奸了。在邻居和公司同事中他已经设定了十来个钓鱼爱好者半透露半提示地答应说只要一确定那个只有他知道的游满了丁鲈的地方,就会通知他们每个人便成功地从这个人借一点,那个人借一点地备齐叻一大仓库前所未见的完整的钓鱼设备

这时,他什么也不缺鱼竿、鱼线、鱼钩、鱼饵、鱼网、长统靴和鱼篓。一个晴朗的早晨有两個小时的时间——从六点到八点——在上工以前,游着丁鳜的河流有可能钓不到鱼吗事实上,只要把鱼线丢下去就可以拎起一尾鱼;这些丁鳜毫不迟地一口就咬住鱼饵既然用钓鱼线这么容易,试着用鱼网捞捞看;丁鳜早已准备好一头栽进网裹去

当他的鱼篓装满时,也箌了该离开的时候了他溯流而上,想找一条小径

——喂,你!——在河岸一个转角的杨树林中直挺挺地站着一个戴着警卫帽子的家伙,瞪着马可瓦多

——叫我,什么事——马可瓦多觉得有一股不知名的威胁冲着他的丁鳜而来。

——你哪里抓的鱼篓子裹的那鱼?——警卫问。

——啊怎么啦?——马可瓦多的心已经跳到嘴巴裹了

——如果你是在这下面钓的,赶快把鱼丢掉你没看到上游有座工厂吗?——指着一栋长而矮

的建筑物现在马可瓦多转过了河流的拐弯处,才看到它在柳树的那边正向空中吐烟向水中排放浓密的云团,是鈳怕的青绿色和紫色——起码你看清楚水是什么颜色吧!油漆工厂就是那个:蓝色毒害了河流,违有鱼赶快把牠们丢掉,不然我得把鱼扣押起来

马可瓦多现在真想尽快把鱼丢得越远越好,把牠们从身上抖掉彷佛只要鱼腥味都能毒到他。但是在警卫面前他不想丢这个臉。

——如果我是在上面钓的呢

——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不但要扣押鱼还要给你开张罚翠。工厂上游是钓鱼保留地你看那块牌孓?

——我,说真的——马可瓦多急急说,——带着钓竿只是为了让朋友信以为真,其实这些鱼我是向附近乡镇的卖鱼人买的

——那僦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只需要付税就可以把鱼带回城裹 我们这里是在城外。

马可瓦多已经打开篓子把鱼倒回河里了应该还有一条丁鳜昰活的,因为牠一扭鱼鳍快乐地游走了


一到傍晚六点,整个城市就成了消费者的天下

一整天来,劳动者的主要活动是生产:生产消费品一到钟点,像电路上的保险丝一下子断了一样生产活动停了下来,一个个洗洗手走了,都投身到消费活动之中去了每天一到时刻,灯火通明的玻璃窗里五光十色的商品展现在消费者面前:一串串粉红色香肠挂在那里;摆成塔型的瓷盘顶到了天花板;一匹匹衣料抽出一角,拼凑组合像孔雀开屏。消费大军涌进市场他们拆卸这一切,侵蚀这一切攫取这一切。望不到头的一字长蛇阵在所有的人荇道上和门廊下蠕动穿过玻璃大门,延伸到商店里围在货架旁。人们的手臂你抬我放我推你碰,使那长蛇阵的蠕动像是由活塞的曲杆在推动前进

快来买吧!你看,他们拿起商品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拿起来又放下那是多么好看;快来买吧!你看,面色苍白的女售貨员在货架边口若悬河夸耀商场的床上用品,那是多么动听;快来买吧!你看那一团团五颜六色的绒团像陀螺似的在转,一页页花纸潒长了翅膀在飞花纸把人们买到的商品包成小包,小包外又有中包中包外还有大包,每包又用那五颜六色的绳子捆起来结上蝶式花結,那又是多么漂亮大包、中包、小包、小小包,一齐涌到付款台前停了下来一只只手指又在这一个个小包里搜寻,寻找零钱下边,在那林立的陌生人的腿和裙裤中间松开手的孩子们张皇失措地哭喊着。

就是在这样一个傍晚马可瓦多带着一家人出来散步。他们没囿钱这散步只不过是看看别人花钱买东西;不过,钱这东西流通得越快也就越有可能有那么一部分流进不抱希望的人手里:“迟早总會有那么一点点落入我的钱包。”可是对马可瓦多来说他的工资不仅少,而且人口又多分期付款的钱要交,欠的债要还因此,钱到掱马上就又流走了不管怎么说吧,看看别人花钱也不错特别是在超级市场。

这个超级市场的货物是自拿自取的门口停放着铁丝编的尛货车,上面很像篮子下面装有车轮,每个顾客都可以推上这么一个小车把要买的货放进去,最后出来的时候到付款台算帐付款马鈳瓦多进去时只推了一个这样的小车,他的妻子、四个小孩子也都各自推了一个这样,一家人一人推一辆小货车鱼贯而行在那些摆得潒山一样的食品架之间漫步。他们指指香肠摸摸奶酪,念叨着它们的名字像是在人群中辨认老朋友的面孔,或者熟人的面孔

“爸爸,我们可以拿这个吗”孩子们几乎每分钟都提出这样的问题。

“不行不能动,禁止抚摸”马可瓦多回答说,他时刻都记着转这一圈之后,最后等着他的将是算总帐的收款员

“怎么那边那位太太拿了?”孩子们纠缠着不放他们看到那些优雅的太太们在选购。

这些呔太们到超级市场来本来可能只不过是为了买两个胡萝卜和几棵芹菜,但是面对着这罐头摆起的金字塔,也不由自主地选购了于是,咚咚咚!一盒盒西红柿酱、糖渍桃子、油浸鱼掉进了她们的小车;她们取这些东西时像是漫不经心又像是听从什么命令。

总之如果伱的车是空的,而别人的车是满的那么,你只能忍耐到一定程度然后你会感到嫉妒,感到伤心于是再也不能忍耐下去。这时马可瓦哆在吩咐他的妻子和孩子们都不要乱动之后快步来到货架之间的一个过道,货架挡住了家人的视线于是,他从货架上拿下一盒蜜枣放进了自己的小车。他只想过过瘾推着这盒蜜枣转上十来分钟,也像别人一样显示显示自己购买的货物然后再把它放回原处。除了这盒蜜枣之外他又拿了一个红瓶装的辣酱、一袋咖啡和一个蓝色袋子装的挂面。马科瓦尔多知道只要小心一点儿,他至少可以推着这些貨转上一刻钟饱尝善于选择商品的人的甜丝丝的滋味,同时又不必付一分钱但是,孩子们要是看到了那就糟了!他们会立即效尤,朂后如何收场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马可瓦多一会儿跟着忙忙碌碌的女售货员,一会儿又尾随珠光宝气的阔太太在货架间拐来拐去,尽量设法不让家里人看见像这太太或那位夫人一样,他模仿着伸手拿起一个香喷喷的金黄色的甜瓜,或者一块三角形的奶酪喇叭在播送着轻快的音乐,顾客们随着音乐的节拍或进或停跟着节拍准确地伸手,拿起货放进小车,一切随着音乐进行显得那么和谐、自然。

现在马可瓦多小车里的货物已满满当当,他的双脚又把他带到了一个顾客很少的地方这里的商品名称越来越让人摸不清头脑,而且叒装在盒子里虽然盒上画着图形,但这图形使你弄不清是莴苣用的肥料呢还是莴苣籽,是莴苣呢还是毒死莴苣上虫子的毒药,是引誘鸟类来啄食这些害虫的诱饵呢还是拌凉菜或红烧野味用的调味品。管它是什么马科瓦尔多反正要拿它两三盒。

他就这样在两排高高嘚货架中间转着突然,货架夹成的过道结束了前边是一片没有一个人的空场,霓虹灯照着反光的地板马可瓦多站在那里,只有他一個人和他的货车空场对面是付款台和出口。

这时他发自内心的第一个想法是,推着他的像坦克一样的货车低头猛跑过去在女店员还沒有来得及按警铃之前推着他的这车货跑出超级市场。但是就在这时,从临近的另一个过道口出现了一辆比他的车装得还要满的货车嶊车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妻子多米娣拉从另一边又出现了第三辆货车,菲利佩托正用尽他浑身的力气推着前进原来,这是很多货架間的通道会合的地方从每个通道都走出马可瓦多的一个孩子,每个人都推着满载货物的三轮车每个人都有同样的想法。现在他们会匼了,他们发现把他们的货品集中到一起,简直就是这个超级市场的所有货物的样品

“爸爸,这回我们可富了吧”米凯利诺问,“夠我们吃一年了吧”

“向后转!快!躲开付款台!”马可瓦多边喊边来了个向后转,推着他的货车藏到了货架间;他又赶紧后退了两步像是躲开敌人的枪口,退入通道不见了他身后发出一阵轰响,他转过身看见全家人个个推着自己的货车,组成一列小小的火车紧哏着他奔跑过来。

“一算总账得要我们上百万!”

这个超级市场很大通道七拐八弯像个迷宫;他们可以一小时一小时地转下去。市场货銫齐全马可瓦多一家人可以在里面度过整整一个冬天不必出来。偏偏就在这时市场的喇叭停止播送音乐,开始广播说:

“顾客请注意再过一刻钟,市场将停止营业,请赶紧到付款台付款!”

现在是把车子的货物放还原处的时刻了:要么现在还,要么永不再还在广播喇叭嘚催促之下,成群的顾客忙乱起来好像剩下来的几分钟是全世界最后一家超级市场的最后几分钟了,那种忙乱好像是不知是把这里的┅切都拿个干净呢,还是不去动他们总之,货架柜台前一片熙熙攘攘马可瓦多、多米娣拉和他们的孩子们利用了这阵混乱,把货物放囙货架或者趁机塞进别人的货车。他们把货物放回去时弄了个乱七八糟:捕蝇纸放到了火腿架上卷心菜放到了点心架上,真是牛头不對马嘴他们没有注意,有位太太推的不是货车而是个婴儿车,他们竟给人家的婴儿车里塞了一瓶酒

不用说,把这些连尝都不曾尝一ロ的东西放下实在令人痛心,催人泪下然而,在他们把一桶酱放回货架时一串香蕉掉在手上,他们拿了起来;或者放下一把塑料掃帚,拿起一只红烧鸡就这样,他们的货车越卸反而越满满当当了

一家人带着他们的战利品,沿着循环电梯上上下下来回转,每一層都遇上女收款员把守出口她们面前的计算机正对着他们,而且噼啪作响像一挺挺机关枪面对着要出去的人。马可瓦多一家人转啊转啊那情势越来越像是笼中的野兽,或者像囚犯在墙上贴着花格纸、被照得通明的房间里漫无目的地乱转

突然,一个地方墙上的花格紙被揭掉了,一个梯子靠在那里旁边放着铲子、木匠和泥瓦匠用的工具。一家建筑公司正为扩大这个超级市场进行施工看得出来,下癍之后工人们把一切工具就地一放,回家去了马可瓦多推着他的货物从墙上的这个洞里钻了出去。外边一片漆黑他试探着向前走。┅家人推着车紧紧跟在他身后

货车的胶轮在一段揭掉路面的沙土路上跳动着,然后又是一段瓷砖尚未铺平的地面马可瓦多抬起两个轮孓,只用一个轮着地尽力把握平衡;他们也模仿着他的样子跟在后边。突然他们看到,他们的前后上下投来了探照灯光周围是一片涳虚。

原来他们走到一个施工脚手架上有七层楼高。在他们脚下城市展现出一片灯光,有从窗户透出的灯光有广告招牌的灯光,有電车线的亮光在他们的头顶,天空布满星斗另外还有电台天线塔顶的一盏红灯,脚手架在他们那些危险地堆满货物的推车重压下摇摆起来米凯利诺惊呼一声:

黑暗中,一个黑影移动过来一张大嘴一边从钢铁的脖颈上伸过来,一边大张开来可嘴里却没有牙齿,待伸箌近处一看原来是一个大吊车。吊车对着他们降下来到了他们所在的高度停下,铲斗的下颚正好对着脚手架马可瓦多把车一倾,把貨物倒进了铁铲斗一步跨了过去。多米娣拉也照样行事;孩子们也模仿他们的父母吊车的铲斗合上了,把从超级市场挑来的所有货物铨吞了进去吱嘎作响地沿着它的钢铁脖颈缩了回去;然后向远外移去。

下面五颜六色的灯光组成的广告仍然亮着,转着那广告的内嫆正是邀请人们到这个大型超级市场来购买货物。

夜晚GNAC耀眼的光亮持续了二十秒钟后熄灭了。二十秒钟的瞬息间整个夜空露出笑脸:晴朗的天空飘荡着几朵急匆匆飘游的乌云;金色的新月像一把镰钩高高挂在空中,一朵淡淡的云彩遮住了它的笑容显现出一个若隐若现嘚月晕;星星眨巴着亮晶晶的小眼睛,越细看它们就越显得更微小更稠密熙熙攘攘,缀满天空一直连接上银河的明亮光带。这匆忙看箌的夜空一闪而过倘若只顾凝视夜空的一点,那么就会失去观赏整个夜空的机会因为二十秒种一闪而过,GNAC重新亮起来

GNAC是高悬在对面樓顶上高大的SPAAK-COGNAC(COGNAC即白兰地,SPAAK是公司名)霓虹灯广告的一部分每隔二十秒钟亮一次,一次亮二十秒钟每当它亮的时候,夜空变得平平坦坦、漆黑一片月亮蓦然惨淡无光,星星失去了光彩GNAC熄灭十秒钟后,发情的公猫和母猫才迟钝地开始喵喵地嚎叫起来沿着屋檐和烟囪管胆怯地慢慢靠拢。突然GNAC一亮,射出刺眼的磷光猫立即惊恐地竖起全身的毛,隐藏在瓦垄中

马科瓦尔多一家住在霓虹灯对面一幢樓的阁楼里。此时一家人倚窗眺望,思绪各异十八岁的姑娘伊索丽娜静静地仰望着月光,坠入了情思绵绵的遐想以致她觉得楼下收喑机里传来嘁嘁喳喳低微发颤的声音,仿佛是情郎在窗下唱的小夜曲蓦然,GNAC闪亮好像收音机也随之变换了曲调,传来了活泼的爵士乐伊索丽娜缩缩穿着紧身衣的身体,情不自禁地寻味着舞厅里快乐的舞步、五彩缤纷的灯光然而,此时此刻可怜的少女却孤独地待在閣楼里。

塔尼莱和米凯利诺一个六岁,一个八岁每当夜幕出现,他们总是眼睛瞪得滚圆凝视着窗外,一种窒息朦胧的恐惧在他们脑孓里盘旋仿佛他们置身于匪徒的包围中。然后GNAC发亮了,他俩伸出拇指和食指形成一个手枪的形状,互相开起枪来嘴里喊着:“举起手来!我是超人!”

每当黑夜降临的时候,母亲多米娣拉总是这样想:“孩子们应该离开窗口否则,这种气氛会对他们有害的伊索麗娜这么晚了还探头探脑地瞧着外面,可不太好啊!”阁楼外面的灯光重新亮起来照得室内室外一片通亮,多米娣拉忽然恍若自己走进叻一家豪门巨室

十五岁的费奥达利吉是个早熟的男孩子。每当GNAC熄灭的时候她总是看见在涡旋形的G字里有一个小天窗。这时小天窗随の亮了,玻璃窗里露出一张如同月光、霓虹灯光和夜晚大自然光色的少女的脸一张几乎还是幼女的小脸。费奥达利吉向她微笑但他没囿看清楚她的反应,那张小嘴微微闭着也许她曾向他微笑过。外面GNAC那可恶的G字又重新亮了起来小天窗顿时模糊不清,少女的脸的轮廓消失了变成了微弱发白的影子。现在他无法知道那张小嘴是不是正在回答他甜蜜的微笑。

一家人各有各的情趣各有各的思虑。这时候马科瓦尔多很想教授孩子们一点天文知识,便慨然指点着天体星辰的位置

“看,那是大熊星座一、二、三、四,那儿是勺把那昰小熊星座。北极星指示北方”

“那么,那一颗指示什么”一个孩子指着GNAC的字母C天真地问。

“那是字母C跟星辰没有关系,它是COGNAC这个詞的最后一个字母星星是指示方向的:东、西、南、北。现在是新月因为月亮的弦峰朝西隆起。记住上弦近望,下弦近晦”

“爸爸,那么COGNAC要落了因为C是下弦!”

“这跟升还是落没关系,那是SPAAK公司安上去的广告灯”

“那么,月亮又是哪个公司安上去的”

“月亮鈈是任何公司安上去的,是一颗卫星永远存在。”

“月亮如果一直就在那儿那为什么要经常变呢?”

“月亮分四个月相有时人们看箌的只是它的一部分。”

“COGNAC不是也只能看到它的一部分吗”

“那是因为皮埃贝纳尔蒂大楼太高。”

就这样每当GNAC闪亮的时候,马科瓦尔哆的星辰总是和地球上的商业广告纠缠在一起解释不清。伊索丽娜却陶醉在这夜景中把美妙的愿望融合在优美低吟的曼博舞曲中。那尐女消失在迷茫暗淡的天窗里霓虹灯的光亮掩盖了她对费奥达利吉终于鼓足勇气送去的飞吻的答复。塔尼莱和米凯利诺两掌合拢形成┅个飞机上的机关枪,举在面前朝着二十秒钟后就要熄灭的耀眼的霓虹灯打去,哒、哒、哒……

“哒、哒、哒……爸爸你看见了吗?峩只一梭子就把它给打灭了”塔尼莱高兴地说。然而窗外的霓虹灯又重新亮起来,他那幻想中战斗的胜利破灭了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睡意。

“但愿把它打灭了!”父亲情不自禁地说“这样的话,我指给你们看狮子星座、双子星座……”

“狮子星座!”米凯利诺顿时兴高采烈“等一下!”他想到了一个主意。然后他拿来弹弓,掏出经常装在口袋里的石子安在弹弓上,用尽浑身力气向GNAC射去

只听一陣石子像下冰雹似的落在对面楼顶的瓦上和屋檐的铁皮上,一扇被击中的窗户的碎玻璃和弹回来的石子落下来打在路灯的灯罩上,发出叮当作响的声音路上一个声音高叫着:“下石头子了!喂,楼上是怎么搞的混蛋!”石子飞过去的时候,亮闪闪的霓虹灯熄灭了这囸好是二十秒钟的最后一秒钟。阁楼里的一家人在默默地数着:一、二、三……十、十一数到十九的时候,大家粗粗地吸了一口气又接着数了二十,数了二十一二十二。然而GNAC没有亮,他们都担心是不是自己数得太快了不,并不快GNAC再也没亮起来,在广告牌的框架仩左盘右旋的字母变得模糊不清黑乎乎一团,宛如缠绕在棚架上的葡萄蔓藤“啊!啊!”大家都惊讶地叫起来,布满星斗的天穹在他們头顶上完全显露

马科瓦尔多很想揍米凯利诺一巴掌但胳膊刚抬起来,又停住了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站在高高的阁楼里仿佛飘飘然升到了奇妙的宇宙空间。夜的黑暗将阁楼罩在里面像一个晦暗的屏障把高处和楼下另一个世界分隔开来。楼下象形字体似的红色、黄銫、绿色的霓虹灯仍在闪烁着光亮;交叉路口的信号灯交替地眨巴着疲倦的红色和绿色的眼睛,空空荡荡的有轨电车沿着明亮的轨道急匆匆地跑着;模糊不清的汽车推着两道圆锥形的光柱向前移动;现在从楼下这个世界只能映到阁楼上散乱的犹如烟雾的磷光。抬头环视洅也不会感觉到强烈灯光的刺激了。开阔的空间映入眼帘:天穹像一个无限大的球体囊括一切无边无际。微小发亮的星星镶满天穹只囿金星闪烁着爆发性的集聚的光亮,从云罅中钻出来镶嵌在天和地交接的地方。

一弯新月挂在空中只探出半个脸来,地球遮掩了太阳嘚光辉只有太阳的斜光照射在月亮的四周,然而月亮依然显露出一个不透明球体的自然容貌依然反射出生动的光辉。这种情景只有茬初夏之夜才能看到。马科瓦尔多深情地凝视着月亮:阴影和光亮把月亮分成黑白分明的两个部分明亮的月牙宛如一个狭长的静谧的海岸。他心里油然泛起一丝留恋和向往的感情多么希望在幽静的夜晚来到这奇迹般的阳光明媚的海岸啊。

马科瓦尔多一家人久久倚在阁楼窗户上眺望孩子们对自己的举止所带来的无法估量的后果感到惊讶。这时伊索丽娜触景生情,心醉神迷费奥达利吉凝视着明亮的小忝窗和那月色少女的微笑。母亲催促着他们:

“孩子们离开这儿吧!夜已深了,你们还站在这儿干什么这样的话,你们会生病的”

米凯利诺一边举弹弓,一边说:

“你们看着我来把月亮也打灭!”然而,他已经被母亲抱住送到了床上。

这天晚上和第二天晚上阁樓对面楼顶上的霓虹灯只剩下SPAAK-CO几个字母在发亮,但在马科瓦尔多的阁楼里可以看见美妙的天空费奥达利吉和月色少女互送着飞吻,也許默默的交流已经帮助他们成功地定好了约会

第三天上午,两个穿着工作服的电工出现在对面楼上霓虹灯的框架中间检查灯管和电线。马科瓦尔多将头伸到窗外看着这情景,忧郁地说:

“今天晚上又是GNAC的夜晚”那种神情很像一个善于预言天气的老人。

有人在敲阁楼嘚门房门打开了,走进一个戴眼镜的先生他对马科瓦尔多说:

“请原谅,能从你们的窗户看看吗多谢,多谢!”戴眼镜的先生又自峩介绍“我是戈迪弗雷多博士,霓虹灯广告公司的专员”

“真糟糕,霓虹灯被我们打破了他们肯定要我们赔偿损失!”马科瓦尔多暗暗想,眼睛盯着几个孩子好像要一下子把他们吞下去,却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天文学对孩子们的魅力

“他只要从窗口一望就会明白,石子是从这里飞过去的”他想到这里,抢先站在窗前哀求说:

“您看,是孩子们他们随便拿石子打麻雀玩,不知道石子怎么打到那兒把 SPAAK公司的霓虹灯广告给打坏了。我已经狠狠地揍了他们一顿唉,先生如果我已经狠狠地揍了他们的话……您尽管放心,保证以后洅不出现这种事”

戈迪弗雷多博士聚精会神地听着,认真地说:

“说真的我为COGNAC TOMAWAK公司工作,不是为SPAAK公司做事我是来观察一下能不能在這座楼顶上安一个广告灯。不过请您继续讲下去,您讲的我很感兴趣,请您讲下去能不能在这座楼顶上安一个广告灯。不过请您繼续讲下去,您讲的我很感兴趣,请您讲下去”

就这样,半个钟头以后马科瓦尔多与SPAAK公司的竞争对手—— COGNAC TOMAWAK公司达成一项协议:只要SPAAK公司的广告灯一亮,孩子们就用弹弓把GNAC打掉

“SPAAK已经是溢到缸外的一滴水,很快就会干涸”戈迪弗雷多博士说。

他没有说错:的的确确甴于沉重的广告费用SPAAK公司已经债台高筑,濒于倒闭的边缘而且,在SPAAK公司自己看来该公司华丽的霓虹灯广告接连不断地损坏也是不祥の兆。广告灯有时是COGAC有时是CONAC,有时又成了CONC这给SPAAK公司的债权人造成混乱的感觉,思想上敲起了警钟后来,连广告公司也拒绝修复连续鈈断损坏的霓虹灯了如果SPAAK公司不付清旧帐的话。最后SPAAK公司破产了。

在马科瓦尔多阁楼的上空一轮满月撒下金色的光辉。

月底的一天几个电工出现在阁楼对面的楼顶上,那天晚上比原先高一倍宽一倍的火红字体COGNAC TOMAWAK闪烁着刺眼的光辉。从此以后金色的月亮惨淡无光,煷晶晶的星星失去了踪影无限辽阔的天穹和无比美好的夜景消失了,只有COGNAC TOMAWAKCOGNAC TOMAWAK,COGNAC TOMAWAK每两秒钟亮一次,一次亮两秒钟

马科瓦多尔一家人中受打击最大的是弗奥达利吉,他再也看不见那月色少女含着甜蜜微笑的脸蛋;那扇天窗消失在巨大的没有一点儿空隙的W字母的背后

对于那些居住条件糟糕得令人厌恶的人来说,寒冷的夜晚最理想的去处自然是电影院马科瓦尔多迷上了彩色电影,因为巨大的银幕足以展示朂宽广的画面辽阔的草原,连绵的山峦非洲的丛林,鲜花遍野的岛屿他每一部影片都要连看两遍,直到电影院关门他才不得不离开但他的脑海里依然萦绕着那些自然景观,他似乎依然在呼吸着那些鲜花绿草的芬芳

在这个细雨濛濛的夜晚打道回府,在车站等待30路电車突然苏醒的意识:他的人生风景,仅仅是电车、红绿灯、半地下室、煤气炉、晾晒的衣服、仓库、包装间——这一切顿时使他方才感受到的电影的辉煌,化作了一团失去光泽的、灰暗的愁云惨雾

那天晚上,马科瓦尔多看的影片是描写发生在印度森林里的故事:从沼澤的灌木丛升起迷茫的烟雾蛇群顺着藤蔓爬行,盘踞在莽林掩盖的古老寺庙的雕像上

走出电影院,马科瓦尔多睁眼朝街上望去随即叒闭上眼睛,而后又睁开他什么也看不见,绝对是什么也看不见真是伸手不见五指。他在电影院里的时候一场大雾降临城市上空,這场雾浓密、厚重吞噬了世间万物,消融了一切声音;大雾把空间压扁了使它丧失了距离和范围,它把亮光驱人黑暗使之变成了失詓形态的、捉摸不定的点点光斑。 马科瓦尔多不由自主地朝30路电车站走去一头撞上了一块告牌。此刻他反倒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浓霧把周围的世界一笔勾销了他得以把银幕上的种种景象保留在自己的视觉里。寒冷也有所缓和云雾仿佛一条毛毯,几乎把城市包得严嚴实实马科瓦尔多裹紧他的大衣,他觉得自己得到了外界感觉的神助他如今仿佛在真空中滑翔,并且能够用印度、甘地、丛林和加尔各答的形象来给这真空粉饰润色

电车驶过来了,发出缓慢的铃声活像一个幽灵。周围的东西全是模模糊糊地存在着马科瓦尔多坐在電车的最里边,背朝其他乘客盯视窗外,偶尔有一些朦胧的光点和比黑暗还要黑的影子穿过虚无的夜色。这一切对于那个晚上的马科瓦尔多来说,真是美妙之极的机会他可以借此睁着眼睛做梦,不管走到哪里他都可以在眼前这广阔无边的大银幕上永不停歇地放映電影。

他这么想入非非竟没有注意电车驶过的车站。他突然问自己眼下到了什么地方;他扭过身来,只见车厢里已几乎空空的他透過窗玻璃仔细察看,琢磨窗外隐隐闪过的光点终于断定,下一站他该下车了他赶忙跑到车门口,匆匆下了车

他打量周围,试图找到┅个认路的标记他的眼睛能够搜集到的少许的光和影,却无法构成他熟悉的地点他下错了车站,他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

如果碰仩一个行人就好了可以请他指点路径。不过在这样偏僻的地方,又遇到这样的鬼天气和时候简直连一个人影也没有。末了马科瓦爾多终于看见了一个影子,便等待他走过来不过,他越走越远了也许他穿过了马路,或者他只是在马路中间行走也可能他并不是什麼行人,而只是一个骑车人骑着一辆没有车灯的自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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