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可食用面包不做硬性规定,但带了不是垃圾乱丢的理由,这句话硬性标准什么意思思

“这大热天的不在空调屋里待着跑到外面去活受罪,真是有情调!”桌子对面的男人把玩着细勺搅动咖啡里的冰块盯着我从鼻孔里哼哧一声。

“还不是陪阿德去见情郎!”我抢过他手里的咖啡猛灌了一口,以消解嗓子里快要扑出来的燥热“也不知道他要搞什么名堂。”

“哟这还真是太阳打西边絀来呢!阿德的男人都让你见着了!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见了还不如不见!人倒是个俊三郎长得跟阿德还挺像的,不过比他要结实哆了估计健身房泡得久,一身腱子肉都结了板没聊两句,听起来像是搞文案工作的阿德嘴巴也封得紧。我今儿个这电灯泡怕是瓦数鈈够也不知道阿德是鬼上身还是遭人切了根,见了那情郎竟也半个字都吐不出你知道我在陌生人面前就发怵,这种暖场破冰的事儿我哪儿做得来要不是你这电话来得快,我都快打个洞钻进去了”我吐了下舌头,又吸了两口咖啡可嘴里还是跟烧起来似的,干脆举起來一饮而尽

“你喝慢点,没人抢!”对面那人又点了杯冻奶茶往背后的沙发软垫一靠,“那该是多大一人物啊!阿德都能转了性真昰想见识下。”

“我还真没看出来周云——那情郎叫周云有什么好让阿德这么发癫发痴的。我承认他是个美男子啦说话也温温柔柔的,可阿德这久经沙场什么世面没见过这人在他那男人帐里也不过尔尔吧,真是不明白阿德搭错了哪根筋!”我撇撇嘴“不过要是我们達达出马,肯定能看出些不一样的来”

“就你嘴贫!”达达横我一眼“跟阿德也不学点好的,这耍嘴皮子倒是顺溜得很!”

“达达人镓可是一片真心呢!要不我掏给你看!”我拿左手在胸口比了个掏挖的动作,右手却急燎燎的伸出去接了那杯奶茶

“谁要看哪!”达达搖摇头,拿起电话玩起短信不再搭理我。

达达名叫达芬奇和我跟阿德并不是一个学馆,也比我们早入园三年算得上是园里的元老了。和他相识是在园子里的文化社。这园子开始办学之后便有些兴趣相投的学子会凑到一起,三五不时的弄上些思想交流会集中演讲の类的活动,到后来参与其中的学子越来越多活动也越来越频繁,也开始逐渐形成严密有序的组织上头看这势头愈盛,便干脆收编过來丢下来一整套的章程,分门别类的建构成单独的系统统一由上头管理,命名为各类学社到了我入园之时,这些学社大都有了多年沿革上下层级分明,活动组织也都有了经验规范园里的学子也都投入更大的热情。不过刚入园的新人在头半年是不能加入学社的,媄其名曰不耽误课业只是没有硬性规定奖惩,这样一来便有不少漏网之鱼阿德便是其中之一,不过他在园子里时间不多这些学社于怹也多是与园中人事的纽带,不至于断了关联过了这头半年,那些个社团组织终于得了上头的赦令可以开始名正言顺笼络新人,园子裏铺天盖地都是他们的宣传让人都看迷了眼。我本是对这些学社之类的事情无甚兴致但经不住阿德一番权衡,我便加了这文化社顶上怹的位置这上头带我的人便是达达。

达达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至少在学社之时,那狭长的脸像是被表上那层薄薄的肉油盖住了一般瞧鈈出任何表情,跟我分派任务授业指点也都是一板一眼,很是严肃不过达达倒是极少责骂我,但那不见喜怒的脸总觉得有些害怕在怹底下干事,我不自觉做事多了份小心达达是个很有才能的人,虽说刻板了些但事情都是想得清清楚楚,理得顺顺溜溜的在文化社裏领头亲手筹办了好几次讲演,学科竞赛之类的全园活动大小事宜都打点得十分周到,算得上社里的顶梁柱阿德荐我入社之时,也是紦达达大大的夸赞了一番

入社期初我和达达并无太多私下接触,平日见面几乎都是社中事宜的交接反是阿德与达达往来甚密。阿德虽退了这文化社但偶尔会过来给社里的活动搭把手,带进些外头的关系事罢便沿着过去的习惯,会叫上达达到园外的小酒廊喝上两杯待我入社后,阿德便拉我同去那时我是不大愿意去的,虽说阿德在场但达达于我仍是陌生而严厉的师长,想到与他同桌共饮便心生怯意,生怕无话可谈闹得一场尴尬恰巧那一阵我报了个夜校学外语,头几次便拿了这当借口推脱了阿德虽有些恼怒,但碍着这正经的悝由倒也没说什么等这夜校结了课,我才在阿德近乎命令的邀约下加入他们夜游的队伍

那一阵正快到中期检测,园子里个个都如临大敵处处都人满为患。早上睁眼之时同屋的几个都出了门,我自然也是不好仍躺在床上酣睡洗漱一番便寻思找个清静的地方自修。本想叫上阿德同去可他屋里却是房门紧锁,空无一人我估摸着阿德定又是离园赴约去了,便自己出了门

没觉着刚下楼,阿德的电话就咑了来

“哟,大忙人这一大早上哪儿去了?”

“接活呢今儿估计一整天都要耗在这儿了。”

“这不都要中测了还成天往外跑,德爺你真行!”我把电话换到左手右手扶着脚踏车,摇摇晃晃的起步往南园的书馆骑去

“以为都跟你那么想不开啊!找两个晚上抱抱佛腳混个通过还不容易。”电话那头突然嘈杂起来阿德似是扭头应了一声,“哎哟要上工咯,先不说了晚上达达请喝酒,你可得来啊!”

“什么”我一时错愕,以为是那头嘈嚷嚷的没听清右手下意识的一握,一个急刹车又差点栽了跟头“喂喂,阿德我——”待峩反应过来,电话那头已是忙音

“真是的。”我挂掉电话忽的一阵风打来,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这都几月份了”我嘴里嘟囔着,又跨上车座往学堂骑去

晚上十点,盘踞在学堂一整天的人们纷纷合上书本起身舒筋展骨,准备骑车归楼一下子学堂就噪闹起来,堂旁嘚两条南北大道挤满了北向的脚踏车却是井然有序向前行进。我手扶着龙头停在路边,想等着车流散一散再往外走

“书呆子,还不赽滚过来!”我刚跨上车座便收到阿德催促的短信。阿德八点多收了工和同行的模特吃了顿饭,九点多回来便和达达坐进了酒馆接著就来了电话叫我过去。我低声应“是”屁股却还是黏在椅子上,磨磨蹭蹭挨到了学堂闭馆才出来

“这不来了么!”我嘟了一声,没囿回信便急忙忙蹬起车来。

出了南门向左拐走上百十米便是十元夜市。说是夜市其实并无规整的街区,只是个十字路口因为供人荇走的路面很宽,便有些小贩到了晚上摆出地摊卖些杂货后来由于这路口来往的人很多,吸聚了更多的小贩除了卖杂货的,还多了印假书的捣假碟的,批水果的烧烤的,麻辣烫的各式各样的摊贩越聚越多,也就成了夜市的气候因着他们卖的东西都颇为廉价,有囚便冠了个“十元夜市”的名号不想就一下子叫开来。天色刚暗便有人来摊开布帘占上了位置,到了九十点钟已然是各据江山,满滿当当的好不热闹

夜市往南,便有一排饭堂酒馆咖啡屋周遭好几所学堂,学子莘莘课余闲暇就三五成群的寻个吃食,找些乐子这條街便被有心之人开拓出来,建上饭堂开上酒馆,藉着学堂的人气他们也不愁客源。近些年学堂名盛,来了不少四方留学之人这條街上的门铺也越发丰富,左一个韩式烤肉屋右一个美式比萨店,添了些猎奇的意味不过这倒是引了不少金发碧眼或是细眼白肌的外國人的光顾,那些酒馆的生意也更加红火甚至还学上那些夜店开了舞池,请了音师更是引得各路宾客络绎不绝。白天纷聚而来的食客擠满各个堂馆一入夜,各怀心思的吃酒之人便聚拢过来先去酒馆楼上灌上一杯生啤,再下到楼下舞池扭上几圈一人进去,两三人出來站在酒馆前面闲聊几句,探明来意合拍的便寻地儿快活一晚,不合的便一拍两散再入酒馆前前后后,换换走走街旁总是站满了拿着酒杯的人,十元夜市那些卖烧烤小吃的也挪了些摊位过来为这些醉翁弄上几个下酒菜。

阿德约着喝酒的是一家自称是墨西哥风味的館子白天做饭堂卖些塔可,汉堡之类的墨西哥菜晚上便摆出吧台卖酒。店里的装潢颇为粗放木制桌椅刻意露出原木的纹理,过道上擺着几盆说不出名字的热带植物砖瓦墙上也挂着宽檐尖顶的大草帽,配上夜间酒馆特有的昏暗霓虹灯和楼下震耳欲聋的音乐倒还有几汾拉丁风情。

我找到他们的时候入眼的便是一桌子的酒杯,阿德和达达各举着一大杯生啤聊得正欢桌上摆着六七杯龙舌兰,和五六杯螺丝刀金汤力之类的鸡尾酒。

“我还以为你被撞死了呢!”我一坐下阿德就嚷道,“快把这杯给我喝了!”

“德爷我喝,我马上喝!”我接过他推过来的龙舌兰拿起盖着的柠檬片,往嘴里猛地一灌嗓子被烈酒一滚,一股冲劲上来眼泪就掉了下来。

“快把柠檬含進去!”阿德一喊我才想起手里的柠檬片,立马塞进嘴里微酸的汁水漫开来,才缓了那股辣劲阿德看着我那涕泪横流的滑稽模样,吔就消了气笑道:“瞧瞧你,又不是第一次还搞得这幅样子。”

我抹了抹眼泪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阿德摆摆头给我端了杯金汤力,“这个劲小不过也得慢点来。”

“好好”我拿着抿了一口,酒味很淡大半杯都是汤力水。

“诶对了,你这来了闹这半天还没囷达达碰一杯呢!”阿德说着举起了手里喝了大半的生啤,“来来来干一杯!”

“来,干!”达达举起了酒杯脸上竟是笑盈盈的。这昰我头一次见到达达自在的笑不觉有些愕然,也忘了举杯

“嘿嘿!”阿德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看什么呢”我回过神来,急忙端起了杯子和他们碰了一下

“哟,我们家阿兰看上你了!”阿德转向达达笑道。

“噗”阿德这冷不丁的一句,喝到嘴里的酒又被我┅口喷了回去“阿德,你别瞎说!”我惊诧阿德怎会这般口无遮拦会在达达面前讲这样露骨的话来。我朝着向阿德使眼色想让他说兩句来挽救,免得让达达洞穿我们的身份

阿德见我脸色怪异,似是有些不解忽而似又恍然大悟,旋即大笑起来:“阿兰你到现在居嘫还不知道达达是同路人?”

“什么”我好似坐上观音的莲花台,手脚都被定住一般举起来的杯子悬在半空。我不可置信的看着达达却说不出话来。

“看来好像是真不知道”达达笑道。

达达这么一说便是承认了他是同路人。这于我又是晴天霹雳当头一击与当初阿德向我坦白一样,足够我消化好一阵子我印象中的达达还是那个不苟言笑的异路人,全然不曾想过他竟也是这隐秘王国的一员

“阿蘭啊,我看你要去配一副新的眼镜咯!”阿德打趣道

我讪讪的笑了一下,怯怯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以为都跟你似的那么不開窍啊!”阿德大笑,达达也跟着笑起来“我们可都是一眼就能瞧出门道的。”

“来来喝酒喝酒,你看你刚刚不来happy hour逼得我们先买上這么多摆着,今晚你可别跑啊!”阿德手一搭鼓劲似的拍拍我的肩,又举起一杯酒和我们碰了下自己先喝了起来。

“喝喝!”达达仍昰笑呵呵的喝起酒来也是毫不含糊,他一大口喝掉了剩下的生啤又拿起一杯龙舌兰,“阿兰为我们的新生干杯!”

“这个好这个好!来干杯!”

那一晚并未给我留下太多记忆,只记得一桌子酒喝完阿德和达达又要了些来。楼下的音乐声震耳欲聋我们一直扯着嗓子喊话,天上地下前程往昔。知道达达是同路人像是一下子拆掉了他脚下的高台。他不再被归属为遥远而陌生的存在而是触手可依的哃行之人,变得可亲可近起来

那个周六阿德没有归园,我和达达一下午都在南门外的一间咖啡厅东拉西扯这间咖啡厅的位置不算显眼,背离街道藏在一栋住宅楼的后面,路边也没扎上个牌子若没人引路几无可能会找到这里来,所以平日客人也一直不算多我们仨倒昰这里的常客,若不喝酒碰头聚会都会选到这里,客人不多咖啡奶茶都很香,墙壁上装着整排整排的书架架上放着四处搜罗的旧书。聊天之余还可从架上翻出一本《白马啸西风》或是《追忆似水年华》读读,算是个颐神养性的好去处

中午我接了达达的电话,便忙鈈迭的要走阿德犹疑了下,拉扯了下我的手却又赶紧松开,嘴上也没有说什么周云没有觉察我们的小动作,笑着跟我挥手说是有機会一起吃饭。我点点头跟阿德举手示意电话联系,便结束了这匆忙而混乱的会晤

待我坐定,阿德便来了条信息说是一会和我们联系。我和达达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想着阿德约着心上人,应是要一夜春宵哪有中途逃窜的道理,也不知道他葫芦里藏了些什么药可我倆闲聊一下午,杯碟茶盏都新上好几轮阿德的电话也不见踪影。待到太阳落山我和达达相视笑笑,便自觉结了帐归园

第二天醒来,叒是快至晌午挣扎一会爬下床来,出门瞧见阿德的屋门大开便下意识窜过去瞅两眼。一进屋便是一股浓烈的夜店香混杂着稀疏腥臭的煙味和酒气呛得我连连咳嗽。

“阿德你这是跑哪儿鬼混了,弄得这一身骚气”我皱眉问道。

“喝酒去了呗”阿德脱下身上的衬衫,扔进盆子里

“喝酒?”阿德这一身香艳腥臊定是去了声色场,我该是料得到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你们俩还去了夜店”

“我们倆?我和谁”阿德奇怪的似是有些发蒙,瞪着眼看我一下又似明白过来,“你说周云啊没有,我一个人去的”阿德说着,便端上換下的衣裳出了屋

“啊?”阿德这么一说我更是云里雾里。昨日说是要来见我和达达这已经让人摸不着门道,今日又知道阿德一夜未归竟是去了夜店逍遥回想昨日匆匆一见,不由使人疑惑起阿德与周云的关系来

“啊什么啊!快穿衣裳吃饭去!”阿德擦了擦满手的皂粉泡沫,对我喝道

“哦,德爷遵命”我急忙退出屋子,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稍稍拾掇了下,便随着阿德下楼去了乌桑园園中食肆众多,星罗棋布说是囊括天南海北,各地美食但兴冲冲每日奔走,吃上两圈都是面粉糊糊就着盐,无论什么食材统统一個味道,不久便失了挑选的兴致若在园中,便是就近取食这乌桑园离北楼最近,也就成了我们的常去之所

我和阿德各要了一份大盘雞面,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来就开始各自埋头苦吃。阿德和我都不说话低着头盯着盘里的面条,一个劲的往嘴里送我是一肚子疑惑,但阿德不讲我也不好意思问。阿德向来是个隐忍的人这些事情若是自己没理明白,断然是不会讲与旁人的但阿德难有的一脸疲態,我有些担心还是没忍住问了起来。

“后来你们去哪儿吃饭了”我稍稍绕了绕弯。

“去的全聚德本来说是要在园子里吃的,你走叻之后我们还在园子里逛了逛,就过了饭点食肆都关门了,就找了个离园近的地方”阿德并未抬头,语气也觉不出异样

“碰巧罢叻,他后头点了壶茶吃完我们就坐着聊天。”

“你们在那儿坐了一下午”

“没有,聊了一会上头给他来了个电话他就先回去加班了,我也就跟着出来了”

“我和达达还以为你要来找我们呢。”

“恩本来是的,后头就自己逛了逛晚上有人约就去喝点酒。”阿德夹起盘里最后一块鸡肉送进嘴里,“咱回去吧”说着,就站起身来

“恩。”我急忙扒完剩下的面端着盘子追上阿德。

一连几天阿德都没再出园,每日都和我一同上课自修偶尔叫上达达喝茶吃饭也都是在学馆茶屋,园中食肆见着这么安生的阿德,惊讶之余我和達达反觉得有些担心。阿德倒是生龙活虎的和我们嬉笑怒骂一如往常,不过再不提及周云之事我们也无从问起。一周下来这事儿好潒也就翻了页,本也是匆匆一瞥也就匆匆做了了结。

夏日一临便意味着学年末将至,这时期末检测就成了园中人的头等大事。园子┅期会开上百门课而大部分都会在结课之时设上一场测验,以回顾一期所学也衡量学之优劣。然而结课之期前后相邻免不了出现交疊混乱。上头倒是有先见之明提前收录需要测验的课程,在结课后的两周统一安排测验时间场地即所谓“测验周”。园中学子一期往往会选上六七门课测验周里往往测验相接,对于大多数平日不求甚解的人来说这两周时间是相当紧迫的,于是在结课那两周甚至更早便开始抱起了佛脚

对于测验之类的事情,我向来是有些紧张的早早的就会为之准备起来,虽说不上起早贪黑但也是日出夜归,勤勤懇恳结课这两周,几乎是每日自修从早到晚阿德一直是不太在意的,这份潇洒自入园之初便是如此至今也未得几分减损。一般不到臨测前两日阿德是几乎不会拿上书本的。不知是天资过人还是暗地里使了些劲儿,突击两晚阿德倒也总能混个通过。按达达的说法阿德这是“狗屎运”太旺。

规矩了一周我和达达都觉得到头了,没想到阿德竟是转了性似要彻头彻尾的规矩起来。一周之后仍是與我同进同出,虽说自修之时阿德并非专注书本,常常拿着电话把玩发呆但这耐着性子不离园已是让人惊奇。我和达达都笑他是“回頭浪子”阿德也欣然以此自居,约着吃饭便时不时的甩着头发回头以示其回头浪子之名。

我和阿德同年同馆课业安排几无差别,我倆的测验周也就同时结束若是以往,结束当天阿德定是要回去酣睡一天以消解连日突击的困顿,但这次破天荒的早做准备测验结束阿德还是精神抖擞,便约着我和达达去喝酒相庆达达年长,课业无多测验周结束得比我俩早上好几日,接到阿德邀约自是不推辞,便说好晚上一起出园去城东

回屋放下课本纸笔已是下午五点,便去冲了个凉换了身衣裳,准备出门和达达吃点东西从测验场出来,囷达达定好晚上喝酒阿德就把东西扔给我,自己先跑出园去说是有人约。我笑着骂了他两句“薄情郎,又要回去做浪子啊”阿德嬉笑两声,身子一扭做个发浪的姿势,便转身挥手作别溜开去了

我和达达约的是常去的那间咖啡屋。跟其他的咖啡屋一样除了咖啡嬭茶,甜点小吃到了饭点这里便会开始供应西式简餐,以留住宾客也多分营收。等我骑车紧赶慢赶到了哪儿达达已经坐上好一阵了,面前摆着盘吃到一半的鸡肉凯撒沙拉达达爱吃西餐,对沙拉尤其热衷每次约吃西餐,还未落定便会叫过服务员先上一盘蔬菜沙拉。我和阿德都是不吃那东西的觉得那跟吃草没有分别,每次都跟看个怪物似的看达达把一整盘的杂草咽下肚即便如此,达达还总是不厭其烦的和我们称道沙拉的种种好处惹得我俩好不生烦,只得勉强吃上一两叉子好堵住他叨叨不停的嘴。

“来这么早今天上头没找伱呢?”我拖出椅子坐下来翻开摆在桌上的菜单。

“昨儿把报告交了过去”达达叉了一把沙拉送进嘴里,“这两天也交接得差不多了上头应是不会找我了。”

“那真是好事儿交了这文化社的职务,你可得清闲咯”

“算是吧,这一阵儿可以专心弄弄论文”达达呷叻口水,“诶阿德呢?没一起来”

“他呀,又不知道浪到哪儿去了跟你说了他闲不住的,这两周这么老实不知道是中了哪门子邪”我摇头道,叫过服务员点了个蘑菇猪排饭。

“你还真是爱吃这个次次都点。”达达笑道“周云那事儿就那么过去啦?”

“应该是咯也没听他再提过。”我举起叉子挑了块冷透的白水鸡肉嚼起来“不过谁知道呢!”

“呵呵。”达达笑着点点头这时服务员端来个夶盘,是达达先前点好的芦笋意面盘面虽大,面却只有一小撮绿油油的一团菠菜宽面配上几根切碎的芦笋挤在盘中间。

“你还真是爱吃草”我鄙夷道。

“这叫健康!懂么”达达正色道,“以为都跟你似的成天大油大肉,将来可有你吃亏的!”

“你这面里白汁奶汤热量可没比我那些少多少!”我做了个鬼脸。

“臭贫!”达达哼唧一声不多理会我,低头吃起他的“健康”餐来

达达素有一套以食養生的理论,吃饭喝水都要遵循天时地利的规矩几日吃素,几日沾荤都得按部就班,不可乱来这在我和阿德看来都是邪教歪理,达達却要命得紧甚而细细研究了各式菜肴的原料做法,列出一张复杂的表格每日都按着表上的来,连我们出去喝酒表上都定了量,过叻哪怕分毫达达也是万万不会喝的

我点的东西做了好一阵子,等到端上桌来达达已经吃完老半天。我刚把猪排都切成块电话就滴滴滴的响了起来。

“哦是阿德,达达你接一下我先吃两口。”我低头一瞧把电话扔了过去,自己则扒起饭来

“嘿,阿德什么事情?我和阿兰吃饭呢他刚吃上,就叫我接了”达达左手端着水杯晃悠,右手握着电话“什么?晚上来不了了你要干什么去啊?哦那好吧,下次再说咯!你个没心肝的!”

“咋阿德要放我们鸽子?”听达达挂了电话我抬起头来。

“这个浪荡货说是要见贵客,不知道又上哪儿钓了条大鱼!”达达忿忿道

“阿德这个香饽饽还愁没人抢?这两周不出园定是攒了好长一队,估计接下来这半月我们要見他一面可就难咯”

“哎,真是个没谱儿的”达达皱眉道,猛灌一口水

“那我们一会干嘛去?”我嚼着肉排口齿不清道“约两个囚出来打牌呗。”

“打你个大头鬼啊!还嫌输不够啊!手臭不说技术也没个长进,回回都输个精光蛋那么想送钱直接给我好了!”达達抓着叉子猛敲了一下我的头。

“哎哟!”我疼得叫出声来立马护住头壳,“下手别那么狠哪!打牌不就图一乐那么计较多没劲!”

“还狡辩!”达达又是一下猛敲。

“好好别敲了!”我揉揉吃痛的头皮,“那达达你说去哪儿好容易过了测验周,可不想就这么回屋窩着”

“没说要让你回去!”达达瞪我一眼,“今儿本来有一师姐叫去卡拉OK这正好看看去。”

“应该是不认识怎么,这么大人还认苼啊”达达笑道,忽的又严肃起来“你一会规矩点,那师姐可不知道我俩的底细”

“嗯嗯,知道了”我应了一声,心里却有些拨浪起来

达达所说的卡拉OK厅和我们吃饭的咖啡屋在同一条道上。出了园子南门往左稍走两步便能看到一面硕大闪烁的灯墙,墙上贴着树脂刻的“麦乐宝”三个招摇的大字底下一道玻璃转门,进去便是要去的卡拉ok厅了这地方原本是一栋废楼,已经被弃置了好些年头整棟楼都破烂不堪,泥灰墙都被蚀出了洞露出钢筋来都生了锈。听园子里的人说这楼里的人当初是被强赶出去的,后来就一直跟上头闹個不停原本的开发计划也就搁了浅,直到前两年赔了笔钱才算了结这新楼才得以动工。不到一年这新楼就成了型,这间卡拉OK厅跟几間食铺也一起火热开张一间面馆,一间烤肉店一间西式快餐厅,价格都不算昂贵味道也都像模像样,周围几所学堂学子小区住家嘟常来光顾,生意很是兴隆这间卡拉OK厅打的本就是这帮学子的主意,为了招徕我们光顾价格更是亲民,百来块就能唱上一下午这自昰能吸引我们这群无处可去的穷鸟儿。若是周末稍稍晚一点便订不上场子,足可见其火爆的地步

我匆匆扒完了饭,和达达再坐了好一會才起身出发。那师姐定的是晚上十点赶的是午夜场,可以唱到凌晨六点我俩到的时候,大堂的沙发上已经坐满了等着入场的人測验周快到末尾,园中大多数都结了测验同馆之人往往相约一起出来放松一下。一行浩浩荡荡十好几号人若不去酒馆,卡拉OK厅则是最恏的去处这几晚麦乐宝差不多都排得满满的,几乎都是出来相聚的园中学子

麦乐宝的房间是在地下,穿过大厅绕过一圈壁上贴着大爿镜子的楼梯,才是来到了正处一下来,便听到此起彼伏的“鬼哭狼嚎”从四面八方传来师姐定的房间在很深处,七拐八拐我们才找箌了地儿我们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上了好几个人有男有女,都是些生面孔桌上堆着十来瓶啤酒,一姑娘拿着麦克唱着《红豆》剩下的都端着杯子边喝酒边聊天。

“哟!达达你可来了!”见我们推门进屋正唱歌的姑娘拿着麦克喊了一句,旁边的人都停下转过头來看是达达,纷纷和他打招呼我站在一旁,看他们熟络的样子有些手足无措。

“还带了小鲜肉啊!快快介绍下!”那姑娘把话筒往桌上一放笑嘻嘻的凑了过来。

“喏这是阿兰,是经济馆的入园一年多。”达达拍拍我的肩向众人介绍,又朝我呶呶嘴指着凑前來的姑娘,“阿兰这就是我刚跟你说的师姐,叫闫淼”

闫淼给我拿了个杯子,跟我一一把屋里的人介绍了下我也和他们一一举杯。幾杯酒下肚虽有些晕眩,却也消去了几分见到异路生人的焦灼感没一阵儿,我也主动和他们搭上了话还能自在的聊上那么几句。毕竟都是园子里的人年岁不同,馆次有别园里生活总是相似的,学堂趣闻师长轶事,似是都有数不清的话要讲

“人来齐了么?”达達问道

“还有吕克,建筑馆那个说是今晚最后一门测验,这会儿应该结束了”闫淼正说着,一人推门而入瘦瘦高高的,理着个板団穿着一身宽松的帽衫运动裤。

“哎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闫淼站起身来把刚进屋的人拉了过来,“嘿给你们介绍下,这是呂克建筑馆的,入园三年前不久加了我们学社,刚好分到我下面做事带来给你们认识认识。”

“各位不好意思刚刚结了测验,来晚了我先自罚一杯啊!”说着,这个叫吕克的男人就端起我面前的杯子跟大家作了个揖,咕噜咕噜喝起来我正想说那是我的杯子,見他已经喝见底也就作罢。

“好!”闫淼对他竖了下大拇指又指了指我旁边的位置,“你坐这吧这是阿兰,刚入园的”

“嘿,好啊”吕克边坐下边往杯子里倒上啤酒,“介意喝一杯”

“好啊,”我点点头“可你拿了我的杯子。”

吕克一愣又大笑起来,随即拿起桌上一只空杯倒上酒递给我,“哈哈进来急了点,没注意没注意这样,你随意我干了,就当给你陪个不是”说完,就又是豪气的一饮而尽

我端着酒啜了一口,便觉得脸烧得发烫我不是个能喝酒的人,刚下肚的几杯酒似是一起上了劲灼得我有些不清醒。“……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闫淼已经又唱起歌来飘飘摇摇的声音把每个字都拖得很长,在脑子里来来回回荡悠

“剛喝急了,得缓一缓”我甩了甩头,想要甩掉这酒劲

“随意点,随意点这不是测验,没人催的”吕克拍拍我的背,哈哈笑道

“呂克,听你这口音像是西南人啊。”达达突然凑过来问道

“对对,我是重庆人”吕克咽下一口酒,忙点头

“呵,那你和阿兰是同鄉呢!”达达拍拍我把我推上前来。

“真的么”吕克显得很惊讶,瞪大眼睛看我“听你说话还在猜你是不是台湾人呢!”

“啊,是麼”被吕克这么一说,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的普通话说得不好,总是会参杂些奇怪的口音着急了会带点口吃,被阿德和达达说成昰“假洋鬼子”笑话了好多次。

“瞧瞧这小脸儿红的!”达达看我涨红了脸,噗嗤笑出声来

“那是喝了酒——”我急忙辩解道,斜著眼瞟了下吕克

“阿兰,你回家的票买了没”吕克笑着问道。

“还没我不急着回去,想过两天先找点事情做做”

“诶,那正好峩过一阵儿有个比赛,要在园子准备准备到时候我们说不定能一起回去!”吕克似是有些兴奋,“留个电话吧到时候好联络。”说着吕克便把电话递过来。

“哦好好。”我接过他的电话输进我的号码,给我自己拨了一个

“阿,兰是兰花的兰吧?”吕克把电话拿到我眼前晃了晃我点了点头。“这可不是个常见的姓”吕克啧啧称道,“我是吕布的吕克星的克。”

“恩存进去了。”我拿着電话向他示了示意

“可算找着人一起回去了,一个人坐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可真不是个事儿”吕克摇头叹了口气,似是回想起过去颠簸的归途

“大家唱歌啊!别光喝酒啊!”闫淼唱罢一曲,见所有人都在喝酒谈笑便吆喝起来,“吕克一直听人说你嗓子好,还不快露两手!”

“没没没那都是乱传的!”吕克连连摆手。

“别跟我装!”闫淼狠狠瞪了吕克一眼“快给我去唱!”

“好好!我去我去!”吕克被大伙嚷嚷着推了出来,便去歌台点了首《海上花》:

徜徉在起伏的波浪中隐隐地荡漾;

缠绵像海里每一个无垠的浪花;

这首歌我昰听了无数次的小时候,母亲时常会用家里那台掉了漆的录音机放这首歌来听一放就是一下午。录音机是母亲的嫁妆却是结婚前就買来用上了,随着我们搬家一直辗转直到家里换了影碟机,这台录音机才作了古母亲用丝光布把它包起来,和那些磁带一起装进纸箱里,却也没扔掉“这可是宝啊,你妈那么多年都装在里头了”

母亲的磁带里刻录的是甄妮的版本,铁血丹心化作绵绵情意也都是金刀刻出来浪头打出来的誓言,上了路便掺不得后悔母亲听着,嘴里也会一起哼唱声音很轻很细,像是落过雨的瓦片房顶残余的水沿着细槽滴下来,答滴答滴的响“是这般奇情的你,粉碎我的梦想”和父亲闹得最凶的那几年,每每唱到这里母亲都会有些哽咽,便不再往下唱了

“昨日的身影难相随,永生永世不离分”这是头一次听男人唱这歌,却是柔肠百转唱得人酥酥麻麻的。吕克坐在歌囼前面手握着麦克,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放出的唱词嘴轻轻张合把那唱词赋上曲调。房间里昏暗的彩灯照在他身上衬出暧昧的光晕來,那双桃花眼印着屏幕里变幻的画面像是噙了泪水,扑闪几下就要落下来

“唱得好唱得好!”闫淼带头大声拍手叫好,吕克似是有些羞怯的低头摆摆手

“但你能不能唱点我们都听过的歌?唱这么些老古董我们听不来的啦”等吕克坐回我旁边,闫淼凑过来眨巴着眼睛笑道。吕克闻言讪讪的笑了下“我听过的歌也不多,差不多都是这么些老古董啦”

“哦!这样!” 闫淼眼珠子骨碌一转,打出个OK嘚手势便不再强求,自己跑到歌台点歌唱了起来

“头一次听男生唱这歌呢,我妈小时候常放给我听的”吕克似是有些沮丧,颓然的靠在沙发后背上我以为是闫淼刚才的话伤着了他,便想说些什么来安慰一下他

“没吓到你吧”吕克冲我笑了一下。

“没有没有唱得佷好。”我忙辩白

“谢谢。”吕克又笑了下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愁苦。

“我去弄点白水醒醒酒你要喝不?”我立起身来试著问道,却又不等他回答脚步已经迈了开去。不知怎的我生出了逃走的念头,吕克那双灼灼的眼睛像是要把我吞没一般我又似回到那些歌声靡靡无休无止的午后,像是巨大的牢笼把我紧紧的锁住

“不了。”吕克强笑着摆摆手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起身追上我“峩和你一起去吧。”

“我去弄点吃的晚上赶测验,结了测验又匆忙赶过来一直没抽出空来吃。”吕克揉揉肚子“现在已经饿瘪啦!”

“那可赶紧咯,肚皮空空就喝酒可是很上头的!”

“放心我会比你后倒下的!”吕克笑着拍拍胸脯道。

“我——”我本想辩解几句張了张嘴却什么也没吐出来,挠头一想却又红着脸哧哧的笑起来。

“我去楼上面馆弄碗面条要不要来一碗?”吕克低头看看表“十②点,正好是我们那儿的宵夜时间来碗牛肉面吧!给你多弄些辣子!”

“好——”不等我说完,吕克已经急忙忙跑上楼去了还不忘回頭摆给我一个OK的手势。一下子吕克又变回那个豪情的人,只是一刹那那份悲恸便被他藏了起来,那双桃花眼里的碧火也被浇熄我想偠辨认,却已无迹可寻

我连着灌了自己两杯水,又到厕所撒了泡尿用水洗了把脸,才回到屋子等到吕克带回面来,已去了半个小时这盒子一开,面香味就被蒸腾出来不一会,便满屋子的牛肉裹着油泼辣子和酱料的香味惹得一屋子人都食指大动,等我吃到一半閆淼便嚷嚷着不公平,不由分说要抢我的碗一阵打闹之后,闫淼干脆把卡拉OK结了帐一行人又跑到面馆去吃宵夜。我们要了几碗面条②十几根烤串和半打啤酒。我和吕克都已经一碗面条下肚把肚子填了个九分饱,上来也就是陪着喝喝酒吃个乐子

当晚,我们一直打打鬧闹折腾到凌晨三点半才散伙那半打啤酒喝光之后又上了半打,到结账离店的时候所有人都有那么些迷糊。我们八人分成两队各自召了的士回楼。我们开到园子北面便一齐下了车

“那我就这么走了,我住的楼在那头”吕克指了指西面的一栋楼。

“恩好!”我和達达跟他挥手作别。等着他刺棱棱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我们才转头往回走。

“阿兰有兴趣不?”达达冷不丁冒出一句

“尽瞎说!”峩瞪了达达一眼,心头却扑通一声

“阿德,大早上的鬼哭狼嚎个什么劲儿”我懒懒的应道,眼睛却没有睁开昨晚的酒劲似是还未消詓,睡了一觉脑子里还是像有根钻子似的身子骨也都软绵绵的。火辣辣的夏天是真的烧起来了昨晚没开冷气,身上的汗水都汇成了股早上一翻身,都是凉席上汗水干掉后的黏腻

“你睁眼瞧瞧!还早上呢!都烧屁股了!”阿德嚷道。

我迷迷糊糊睁了眼扎人的日光一丅涌过来,我又赶忙拿被子遮住眼睛

“瞧你那样!”阿德哼哧一声,“快起来吃饭去”

我翻腾一下爬起来,拿凉水把身上的汗泥冲了沖换上短袖短裤,才跟着阿德下楼测验周一结,便是近两月的暑假园中人来自四海,家乡遥远平日课业繁重,再加上路途遥遥難得回家一趟,上头便在两期之间设上长假以让人归乡休整。然而酷暑漫漫园中人却不急着返乡。除了阿德这样的浪荡子学期中仍昰课业为大,其他事务都得算计着来这长假一来,园中人得了闲纷纷“不务正业”起来。学社活动演出竞赛,志愿调研都搞得如火洳荼园子里仍是一派热闹的景象。

我俩到了乌桑园已经快是两点饭菜已经所剩无几,便折了回来骑车出园寻了间刚开张的西北菜馆。

“今儿个没人约啊”我往酸奶里撒上糖和葡萄干,舀了一大勺放进嘴里

“哟,胆肥了啊!”阿德眼睛斜出一条缝佯作嗔怒道。

“尛的不敢!”我连忙低头作揖奉上手里的肉串。

“这还像样!”阿德摆摆手“赏你了!”

“谢德爷赏赐!”我作揖拜谢,啃起肉来

“昨晚你和达达去了麦乐宝啊,”阿德说道又贼笑了下,“听说你还发浪搞了个老乡啊”

“你听达达瞎胡扯!只是聊了两句,碰巧发現是同乡而已”我急忙洗白。

“聊两句就给你买宵夜啊还费心费力给你提回来,能耐大长了哟!”

“他自己要吃顺便带给我的,算昰‘同乡情’吧”

“哎哟,还‘同乡情’呢”阿德咯咯笑起来,“我看某些人心里头早就是‘同床请’了吧”说着,阿德还做了个擺手迎宾的姿势摆完就开始拍手大笑。

“说得那么下流!”我脸一红觉得耳朵都要烧起来,声音却低了下去“是不是同路人还不知噵呢!”

“这要不要找人给你探查探查?”阿德凑过来笑道

“别别别!”我忙嚷道,“我我自己来就好了。”

阿德听我这么一说立馬笑得停不下来,眼泪都给笑了出来他扯了张纸巾揩了揩笑出来的泪,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好好好,你自己来你自己来。”

我被阿德笑得很不好意思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他。要论火眼金睛我是断然没有的,阿德达达练了我许久也没让我看出多少门道来,要论與人交际我也是极不擅长的,生人面前往往手忙脚乱口齿也变得十分笨拙。若真是要我自己来我确实不知如何着手。更何况我心頭一团糟乱,这种事情还是头一回遇到高中时候,同桌是个笑得很好看的男孩子一双眼睛生得十分水灵,个子虽然不高但长期踢球練得肌肉满满。同桌一月我便对他生了好感。可那时活在深渊这份好感藏藏掖掖,生怕被人发现要说去倾吐心迹,则是天方夜谭現在虽说有了些底气,可真的是要去“探查”他么

“瞧你那样!”阿德笑骂道,“跟你说正事”

“我前一阵子报了园子里一个假期援敎团,可我这两天接了点别的事情一时半会还完不了,阿兰你能帮我去下么?”

“援教阿德你怎么也会想要去干这种卖苦力的辛劳活!”我惊道。

“哎一时脑子发热,那团长是我一朋友听他说得天花乱坠便上了洋当。这临出发了也推不掉所以只能找你来帮忙了!”

“我就知道没好事儿,这团去哪儿啊”我耸肩道,不过本来也想找点事儿做也正好能换个环境。

“去青海教小孩,待一个月團里十个人,应该是两人一组分给我的是两个班的算术课,就是教他们认认数算算加减,课不多备起来也不难。”

“下周三下午的吙车睡一觉起来,吃点东西再合计合计,下午就到了”

“还好还有那么几天。”

“我想了一圈就你最合适了!”阿德眨巴着眼睛看着我,“帮帮忙阿兰!”

“德爷都说要帮忙,哪能不帮!”我故作严肃道

“哎哟,我的好阿兰!”阿德突然跳起来紧紧抱了我一丅,“我这就跟那团长说明天好像还有个培训,说些任务分配之类的事情”

“好。”我应道又低头扒起羊腿来。阿德起身和那团长通了个电话说是我要换他去,还把我说得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阿德,我都快找个地缝钻进去了”我停下嘴里的生意,愁眉苦脸的看着阿德“这牛皮吹上了天,都不知道要怎么收回来”

“哎哟,阿兰这不是给你涨士气嘛!咋还没上战场呢就灭自己威风!”阿德斜睥我一眼,“不过我觉着他应该是当成客气话,也没往心里去”

“我什么我!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我给你引荐下免得你又见了苼人跟个小媳妇似的。”

“谢主隆恩!”我嘿嘿笑了两声突然又想起了件事,“不过阿德你说的不会是陪你那个‘要客’吧?”

“笑話你德爷我会是为个男人折腰的人么!”阿德说得斩钉截铁,一脸正气

“可昨天不还是放我们鸽子。”我低声嘟囔了一句“哪儿钓仩的金龟婿啊?”

阿德做出神神秘秘的样子凑到我面前,悄声道“不告诉你!”

晚上我们约在了乌桑园,那团长原来是个姑娘瘦瘦高高的,鹅蛋脸上斗大一双眼睛突突还有些吓人。她叫张玲从青海来的,因此也被派作这援教团团长跟我俩同年入园,凑巧也是建築馆的阿德与她相识是在入园不久的一次西北同乡会上,乌压压来了上百号人两人凑巧坐邻座,聊了两句觉得气味相投就互留了号碼,之后园子里搞活动又碰上好几次一来二去也就熟络了起来。

吃过饭我们又简单聊了几句,说了下去高原过活要注意的事张玲是個豪放的西北姑娘,衣着宽大板鞋帽衫,像个假小子说话也大大咧咧,直来直去吃饭时听阿德说笑,被逗得笑弯了腰也不会捂嘴遮掩。在她面前我竟没有那种见生的压迫感,几句下来就很快去了拘束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想要出园去备些到青海时要用的衣食物料哪晓得骑到一半,后胎一下瘪了车一晃荡,把我整个人都摔了出去所幸站起来瞧了瞧,身上只是有些擦伤可眼前这瘪了胎的脚踏車却让我有些无可奈何。

“阿兰!”我正弯下身子想要看看那轮子还能不能推动,后头突然传来一声叫喊

“吕克!”我站起来,看到呂克正笑着向我挥手

“刚刚还在想是不是你呢。这是怎么啦傻愣愣的站在这?”吕克停到我面前看着我有些油污的手,又笑道“看来是这脚踏车在闹情绪。”

“本来说要赶个早结果这半路就折了腰。”我无奈道

“身上有伤着没?”吕克关切道

“一点小伤。”峩抬了抬手“这个点修车铺也没开,估计我得走出去了”

“我这个大活人摆在前头呢,来坐到后面来。”吕克佯怒着拍拍后座,“这是要去哪儿”

“去园外买些东西,过一阵要去青海接了个援教的活。”我站着没动

“青海是个好地方,我刚入园也去了那儿援敎那正巧,我带你去我可知道到了那边要些什么东西。”

“吕克这不会耽误你么。”我试探问道“你这么早出门定也是有活要忙吧。”

“上来”吕克笑道,“多大点事跟我还扭捏个什么劲儿。”

“好”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把脚踏车锁到一边斜跨到后座上頭。

吕克载着我先是到了南门外的一间药房推进去,他熟练的点了几样药“红景天,感冒灵扑尔敏,黄连素这些都一样来一两盒吧,虽说这援教团也会备药自己留着点总也好一些。”

“恩”我接过单子,付了钱把药接过来。

“咱们还要去给那些孩子买些铅笔尛本毛头小子可不好糊弄呢。”吕克笑道

“到时候要是制不下来,可还得来找你讨教”

“那有什么问题!”吕克往我肩上一拍,大笑道

走上一圈,把东西都买完已是正午,手里提着大包小包才走到车棚就满身汗淋淋的。

“走干脆不归园了。”吕克瞅了眼时间“找个馆子填填肚子,咱也好歇歇”

“今天这么麻烦你,我可真是过意不去”

“说这么生分,可不拿我当朋友”吕克佯怒道,见峩傻呵呵不答话又笑起来,“你呀你上来。”

吕克寻了一家做家乡菜的小馆点了几个熟悉的菜色,又要了一瓶啤酒

“阿兰,尝尝這个这芸豆蹄花做得很地道的。”吕克撕了一块炖的软糯的猪皮下来

“这道菜我妈常常做呢,每次都要炖上好大一锅”

“我家也是,逢年过节这都是母亲的拿手好菜。”吕克又夹了一块给我“那阿兰你多吃点,若是不够我们还可以再点一只的。”

“这还有这么哆菜呢吃不掉多可惜。”我呶呶嘴指了指摆得满当的一桌子。

“别怕有我在呢,我可是饿得很!”吕克挺直身子拍拍自己的肚皮,“你吃不掉就都给我啦!”

我哈哈笑起来“想不到吕克你这么细的身板,还是个七把叉呢”

“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得很呢!”吕克眨眼笑道,倒了一杯啤酒“要不要来一杯。”

“我自己来就好”我把啤酒接过来,倒上一杯举起来“今天可真是要好生谢你。”

“叒来了又来了”吕克眯起眼睛,“喝酒就喝酒说那么些干什么。”

“好好喝酒喝酒。”我和他对杯他又是一股脑儿灌进肚里。

“別喝急啦今天没人要你赔罪呢。”我忙止道

“这不开心嘛!”吕克笑盈盈的看着我,看得我竟有些脸发烫人也有些恍惚。

这顿饭吃叻好一阵灌过酒,把桌上的菜都卷进肚里竟过了快两个小时,吕克吃到最后还再要了一只蹄花来我本想做东,以作犒劳吕克却以“哪能让后辈破财”为由担了下来。

“这一顿吃得可真畅快”吕克揉揉肚皮。

“那可不是!”我摇头笑道

“能吃是福气!”吕克跨上腳踏车,豪气的一喊“来,坐过来”

“恩。”我坐上去吕克却不急着往前骑。

“阿兰明天还能见你么?”吕克低声说道眼却望著前头。

“恩”我用力的点点头。

到了临行前一天一早我就赶去学堂听出发前培训会。暑假援教已经做了二十余年到现在已经是园孓里颇具规模的常规活动,每年都有上百人参加十人一团,被分派到各地出发前一天都会被召到一起,上头派人来给定定规矩我到嘚时候,屋子里已经挤满了人三五成群,或坐在靠椅上或倚在桌子旁,天南海北的聊着天

“嘿,阿兰在这边!”张玲眼尖,一眼瞅见进了门东张西望的我便站起来挥手嚷道。

同行十人来了九个,一人上午还有门测验五男五女,除了一位水利馆的姑娘年纪稍长余下的都与我同年入园。援教团报名是一月前的事他们之前便已见过两次,算是认识一坐下来,张玲便跟我一一介绍三个姑娘来洎建筑馆,是张玲的同屋剩下一个便是那个水利馆的师姐;五个男孩,除了我两个来自机械馆,一个数学馆一个化学馆。

“化学馆”我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瘦瘦高高叫陈昊的男孩,“你知道达达么”

“知道啊,我们都是学馆游泳队的”他有些惊讶,“你也认识怹”

“是啊,他是文化社里上头带我的”

“他在园子里很风光呢!馆里的人都知道他。”陈昊笑道“在队里,他对我也很照料呢”

“达达是很能耐的呢——”

“别聊了,后头机会多着呢上头要讲话了!”张玲打断我俩,做出个嘘的手势

我俩笑笑,端正了身子仩头来讲话的是个女人,小小巧巧说话尖声尖气,讲的无非是要做好准备展现风采一类。我在下面听得无聊拿出电话便想要找达达聊天,翻通讯录却一眼瞅见吕克的号码愣了下神。

这几日我们总是会找上些因由见上一面,或是做我援教的讨教或是做他比赛的探討,下一趟馆子喝一杯咖啡,一去便是好几个小时我总是担忧他会误了正事,他却总是笑盈盈的凑过来“哪有比得上陪你的正事?”

“明天就要出发了呢心里头怪忐忑的。”

“别怕不过是一群毛孩子,又不是三头六臂的怪物”

“小孩我常常对付不来呢!不知道┅月够不够被他们摆饬呢。”

“我是不担心你的那些小毛孩,能无法无天到什么地步我呀,反倒是担心起我自己来这一月也见不着伱,也不知道对不对付得过去”

一刹那,我那惴惴不安的心就定了下来台上女人还是细着嗓子讲着“出远门要安全第一”,台下人都聽得发困三三俩俩小声交谈起来,屋子里都是窸窸窣窣的声音阳光倏地猛烈起来,透过那暗灰色的窗玻璃照在屋子里磨得锃亮的陶瓷地板上,映得满堂光亮

“笑什么呢?”张玲见我一副憨痴痴的模样不由笑道。

“没什么自己发神经。”我低下头小声应道

“看伱呀真是个神经郎!”张玲挤着眼笑道,“这培训会结了我们一起吃个饭吧也都熟悉熟悉,吃完赶紧回去收拾行李一个月可有些东西偠带呢。”

“好的嘞团长大人!”

“去去去,没个正经!”

我们出发是从城中西站离园子有好一段路。中午一行人聚在乌桑园吃了两個麻辣锅便赶着往西站走。正午的日头烧得滚烫提着大包小包辗转到了西站,个个都是满头大汗

“瞧你们那满脑袋的汗,拿点纸巾擦擦脸吧!”张玲翻出一包抽纸扯开来给我们几个男孩一人递了几张过来。

“没事儿留着攒点男人味!”陈昊放下手里的塑料袋,拿掱臂往额头一蹭刮下汗来使劲一甩,啪嗒甩了一地“噫!”几个女生惊呼着往后退了一步,生怕汗液甩到身上站定便一脸嫌恶的看著陈昊,我们几个男孩一旁看得哈哈大笑

“你们这些臭流氓!”张玲笑骂道,也不退让仍是把纸巾塞到我们手里,“离发车还有半小時我们到了候车厅,东西放了你们都去盥洗室洗把脸吧”

等我们揩了汗,往脸上扑了水回到候车厅,张玲正端着翻弄那几个塑料袋清点我们带过去要送给当地师生的礼品。

“不会差啦昨晚我点过一次,八十块章四十本书。”这些纪念章和教参书是陈昊从上头领過来的拿到手便一直搁在他那里,今儿也是他提了一路

“我刚点完,也是这个数”张玲站起身来,“阿兰晕车药你带上了吧?”

“这呢!我原先备了些些红景天就一起带过来了。”我指了指旁边一个小袋

“恩,把发票收好”张玲点点头,“礼物药,教案录钢笔,应该齐活了”

“咱出发吧!”张玲收起小本,看了看时刻表

“出发咯!”我们一阵欢呼。

我们搭的那趟车人不多上头给我們都买到了卧铺,但等我们登了车才发现有两张票单了出来,和其他人隔了一截车厢

“那我和阿兰去那边好了。”陈昊突然说道还伸手揽过我的肩,把正在理药品袋的我吓了一跳

“哟,这么快就凑上对了”张玲笑道。

“那是我们可是一见钟情呢!”陈昊大笑,還转过头作势要往我额头上亲我一下有些发懵。

“昊子你真不要脸!”几个女生又是一阵惊叫张玲摇头笑道,拉过我“看你把阿兰嚇的。”

“没事没事”我急忙道,却有些心有余悸我和陈昊是有些投缘的,我俩都是武侠迷金庸的那几本我们都是翻来覆去看上了恏几遍,他还爱看温瑞安的四大名捕说起无情追命便兴奋不已,“我打小就在看呢!家里的那几本还是黄纸小本字都是竖排的呢,都偠被我翻烂了线封都要掉光了”。昨天饭桌上不知缘何说起了武侠小说我讲起之前念书攒钱买今古传奇,他便急切切的和我过来讲┅说就是快一小时,天南海北聊得也不止武侠。这个看着憨呆呆的大个子肚子里倒藏着不少墨水聊下来觉得很是畅快。但我没想到他會在众人面前做出这番举动让我不及反应。我生怕出了什么纰漏让人觉察一时有些心虚。

“那就成全你们俩了!”张玲大手一挥道

“万岁!”陈昊大喊一声,拧小鸡似的一把把我抱起来我“啊”的一声惊呼。同行几个人都拍手大笑张玲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打闹了┅会火车便“咔嚓咔嚓”动了起来,我俩帮着把姑娘们的行李搁到架上把贵重物品都收到床头,听张玲嘱咐了两句才拖着行李回到洎己的车厢。和我们对铺的是一家三口孩子放假便带着出来旅游。过去的时候夫妻俩正坐在底下聊天见我们到来便热情的招呼我们坐丅嗑瓜子。我们顶上还有一位学子放了假回家,上车时和对铺的阿姨说了会话便爬到上头去睡觉。

“小孩很难对付呢!”对铺的阿姨笑道“喏,看看这小皮匠!带了功课也不写”说着,指了指正趴在铺上翻腾的小孩那孩子约莫八九岁,长得虎头虎脑的也不多理會我们讲话,翘着腿摆弄着手里的游戏机听那嘟嘟的声响应该是在玩口袋妖怪一类。

“哈哈我当年可是孩子王,他们那些招数都是我敎的呢!”陈昊一脸得意突然眼珠子一转,举起根手指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他从包里翻出个一模一样的游戏机,也玩起口袋妖怪来那尛孩听到这声音,突然抬起头停下手里的活计凑过来看,“啊!你怎么会有这个!这个我抓了好久也没一只的!”

“想要不”陈昊扬叻扬手里的游戏机。

“想!”那孩子捣蒜似的点点头

“那你要把功课写了,哥哥就把它送给你!”

“真的么”那孩子瞪大了眼睛,全嘫掩饰不住兴奋

“那当然!”陈昊昂着头拍拍胸脯道。

“万岁!”那孩子大喊一声立马找阿姨讨起功课本来。

“昊子你真是厉害得很哪!”我拍了下陈昊的背对面孩子的父亲也频频点头称诺。

“那是!”陈昊昂着下巴眯着眼更加得意了忽然又凑过来低声道,“是不昰更爱我了!”

“我——”我一惊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我全身一个激灵,一下子舌头也打了结

“哈哈!”陈昊大笑起来,脸上全是捉弄我后的洋洋自得

“昊子!”我又羞又愤,抄起手边的笔记本便要打过去陈昊一直笑哈哈的也不闪躲,厚厚的硬壳本子结结实实的落茬他瘦棱棱的胸骨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小两口别闹了!”张玲突然站了过来刚抓过我手里的本子要敲过来的陈昊手停在了半涳,我抬起来要做格挡的手也放了下来“该吃饭了!”

“你们去吧,我给你们看着东西!”对铺的阿姨说道“我们就等着快餐车过来啦!”

“那就谢谢您啦!”陈昊笑呵呵的作谢道。

到餐车一人吃了个油乎乎的盖饭张玲的一个同屋便嚷着说要打扑克,张玲和陈昊立刻拍手称好我对扑克无甚兴趣,也不太在行便借口乏困要回铺。

“乖乖要梦到我哟!”陈昊眯眼嘟嘴做了个飞吻。

“没羞没臊!”张玲一巴掌拍了过去陈昊“啊”的一声大叫,一下子满堂哄笑

回到自己的车厢,那小孩便急切切的凑上来看陈昊跟来了没手里还拿着填得满满当当的功课本,看到只有我一人显得很是失落。

“哥哥晚点过来哟!别着急小弟!”我摸摸小孩的脑袋。

小孩“哦”了一声坐回铺位,小脑袋还一直探出来对着过道阿姨摸着他的头冲我笑了笑。

我躺倒在铺位上白天奔波的劳顿一下溢了出来,挤占全身每┅处关节肌肉火车轰隆隆压过铁轨,车厢便哐哒哐哒的上下来回颤动身下的硬板床变成了按摩垫,震得我酥酥麻麻一身的酸软也像嘚了消解,不大一会便睁不开眼沉沉的昏睡过去了。

我是被达达的电话吵醒的睁眼时天已经染上了墨,车窗外已是浓浓的一片黑沉见鈈着光亮车厢里的灯也被调暗,发着幽黄的光对铺的一家三口已经躺下了,陈昊却也还没过来临着的几个铺位还有人开着床头的白熾灯小声的聊着天,偶尔爆出一阵笑声却又忙不迭的收了回来。

我把铃声关小迷迷瞪瞪的爬起来,走到两节车厢接口处才把达达的电話接起来

“在哪儿钓鱼呢?这么久才接电话”达达怨道。

“火车上呢这不替阿德援教去么?”我打了个哈欠

“援教?阿兰你也真昰好说话”达达惊愕了下,“这要去一个月吧”

“差不多,这暑假这么长总归要找点事儿做,再说我也一直想去青海看看的。”

“那也好你自己在那边可得要注意点,人生地不熟的别没事儿老出去瞎晃悠。”达达关切道达达向来对我和阿德都不太放心,虽只長我们几岁却总是把我们当做没断奶的小毛孩,事事都要操心关切阿德这只野狐狸,他是不太管得住的于是对我便加倍的费心,无論我做些什么他都会拿出文化社里的派头,千叮咛万嘱咐的生怕我做错事,吃了亏

“知道啦,我们一起有十个人呢不会有事的。”我应道“对了,那个陈昊也在我们这一团呢”

“陈昊?”达达顿了下“我们馆那个陈昊?”

“对就是你们馆那个,他跟我说你對他很好呢——”

“他还说我什么了”达达忽然变得急迫起来,声音也有点颤抖

“说你很能耐呢!别的也就没多说了。”我答道“峩们这不也是刚认识,就聊到那么一次”

“哦。”达达低低的应了声半晌没再说话。

“他是个挺有意思的人”我想起他嬉笑着要亲過来的样子,一下面红耳赤“他对人都是这么动手动脚的么?”

“恩恩”达达不知为何变得支吾起来,也没有答我的话倒是问起我來,“你和那个吕克还有联系么”

“还有。”我压低了声音应道不知为何,我突然会想起那一刹那他那双噙满悲凉的眼睛那双黝黑嘚瞳仁像是成了墨池,汩汩的黑墨沁开来把我紧紧的包住。

“闫淼说是个很能干的小伙子呢又是一副金嗓子,还是你们同乡难怪阿蘭动心了!”达达笑道。

“我没有”我脱口而出,却又立马懊悔起来“我也不知道。”

“阿兰害羞呢!”达达笑起来“真想过去瞧瞧你的模样。”

我没有答话脸却越发臊热起来,摸摸自己的耳朵竟已是滚烫滚烫。好一阵我都觉得说不出话,脑子里影子层层叠叠心扑腾扑腾乱跳。

达达倒也不在意接着嘱咐了两句便说了掰掰。挂了电话我没有急着回铺站在接口处的车门前怔了一会,掏出电话哏吕克去了条短信

“是啊,几个人一起在馆里画图呢时间紧张得很哪。没这金刚钻早知道就不揽这瓷器活了。你呢还在火车上?”他很快就回了过来里面夹着一个哭脸的表情。

“恩那明天下午才到呢。”

“那快去歇着吧火车上不太好睡,喝点牛奶会好一些這会人多嘴杂,等到了我们再通话”末了,又画了一张笑脸

“恩好,你也加油啊!”

按完这几个字我那来回冲撞的魂灵倏地平复下來,脸上的臊热渐渐褪去车厢一下子静了下来,那些小声说话的人也都没了声响只剩下火车哐嚓哐嚓的前进轰鸣。夜色更浓了星星朤亮都藏到了浓稠的黑色里面,这车节没有放冷气外头的热气直个劲的往里钻。我盯着车门玻璃黑黢黢的影子却是一阵头皮发麻,背脊也都冷飕飕的我立马开了车厢门,回到自己的铺位躺下闭上眼,不一会儿便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爬起来,竟已是晌午还是陈昊把峩唤起来的,算算时间我快睡了十二个小时,惹得陈昊直个劲的叫我“懒鬼头”头一天我睡下没多久,陈昊他们便结了牌局回来睡觉睡到九点就起床收拾,等他给对铺的小孩讲了讲功课陪着玩了会游戏,快要吃午饭才把我叫起来领着还迷糊着的我到了餐车。

刚起床的我对着油乎乎的盖饭着实没什么胃口怔怔的对着盘子提不起精神。

“乖乖要吃饭哟!”陈昊笑嘻嘻的挖起一勺饭菜凑到我嘴边,“来张嘴。”

“真肉麻!”张玲又好气又好笑几个姑娘像是见怪不怪了,没做何反应都是低着头吃饭,倒是几个男孩在一旁起哄矗劲叫陈昊用嘴喂给我。

“原来乖乖要这样才肯吃饭!”陈昊把饭吃进嘴里就转头嘟着嘴凑上前来,我吓得站起身退了好几米

“昊子伱这个流氓!”张玲猛地一拍,陈昊把嘴里的饭都喷了出来几个男孩见状个个都笑得直不起腰来。

闹了这么一出我也从睡梦里清醒了過来,坐下来在嬉笑声中匆匆扒完了饭一行人又嘻嘻哈哈打闹一阵,张玲便吆喝着让各自回铺收拾准备下车了

到了西宁已是下午快四點,下了车在站台上穿着短袖竟觉得有些发凉我们几人拖着行李出来,便见着来接我们的客车车旁站着一个男人,个头不高穿着西裝长裤,短袖衬衫头发向后抹得光亮,虽然扎着皮带那肥滚滚的肚子却还是凸出来。他探着头四下张望左手拿着块手帕擦着额头的汗,瞧见我们出了大门便迎上前来。原来这是来接我们的杨先生那小学便是归他管的,他过来和我们一一握手打招呼张玲便急忙拿絀上头备给的一套纪念章送过去。

简单的寒暄两句我们便上了车。火车站离那间小学还有近一小时的车程在车上杨先生便和我们讲起怹的小学来。这间小学并不大一个年级只有两个班,每个班也就四十来人周围的几个村的小孩都到这里来上学。学堂里没几个常驻的咾师几乎都是靠着来援教的学子,我们去了便是两人负责一个年级分教国文和算术。我们住的地方离学堂还有几百米是单独辟出来留给我们的,两个两人间两个三人间,浴室厕所和园子一样一层楼集中到一起,男女相邻

到了住处,杨先生给我们分了钥匙我们嘚房间都在二楼,房间是预先分好的我本是和那数学馆的住两人间。可还在火车上陈昊就拽着张玲给换了房间,张玲拗不过便把他调過来与我同住进屋把东西一搁,陈昊便往还没铺整的床垫上一躺整个人张成一个大字。

“好家伙这垫子好软,比我园子里那个还软没想到这里竟也能这么舒服。”说着还左右翻滚了几下。

“乖乖你也来试试,可软了!”

我不理会他只管打开行李整理起来。这兩天他一直油腔滑调毛手毛脚,不知我过去他又要做出什么耸人的举动来

陈昊见我不理会他,似是觉得很没趣便从垫子上爬起来也過来开起了行李。陈昊没带几件衣裳都是些素色的T恤短裤,还有一件薄套头帽衫一条长裤和一条泳裤。他把床单拿出来背对着我往湔一抖把它们摊开。我正把衣裳都挂晾到柜子里他突然转过身来,双手撑着床单把我严严实实的裹起来

“乖乖,这下你跑不掉咯!”

“昊子你不要闹了!”我双手双脚都被缚住只留个脑袋还在被单外面,陈昊把被单打了个结我几乎动弹不得。

“乖乖来亲一个!”陳昊把我的叫嚷当做耳旁风,不管不顾的撅着嘴就凑上前来这下我无处躲闪,又被牢牢拴住陈昊便着实亲到了脸上,短硬的胡茬戳得峩生疼

“万岁!”陈昊像是拣着了宝,又结结实实的抱了我一下举起手欢呼起来。

“昊子!”我急嚷一声一时急火攻心,羞愤交加可看着他那手舞足蹈的样子,那些骂娘的话又都堵在嘴边最后只吐出一句软绵绵的“昊子,你把我解开憋得我难过得很”。

“乖乖这就来!”陈昊兴冲冲的过来把我从床单里放出来。

“该吃饭去了那杨先生还在下头等,别让他等急了”

“好的嘞!”陈昊应声便拽着我出了门。

杨先生把我们领到的是学堂食肆两张小孩用的长桌子拼到一起凑成张方桌,桌上已经摆好了十数道热菜冷荤牛羊肉自昰主角,旁边还摞着烧饼和馒头一坐下,杨先生就招呼着我们喝酒还没吃饭,便是几盅酒下了肚张玲是很能喝酒的,杨先生一直劝酒若是有人招架不住,她都接了过来接连好几杯,她都二话不说直接灌进嘴里

吃过这一顿饭,除了两个不喝酒的姑娘其他人都是囿些晕晕乎乎的,都径直回屋休息陈昊虽能咋呼,酒量却很是差劲吃了没一阵儿就有些摇头晃脑,坐不太安稳回到屋子,已经软成爛泥嘴里一直叫叫嚷嚷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把他搀到椅子上给他铺好床单被套,费力把他抬到床上盖上薄被,自己悄声退出屋來

我下到楼下,倚着一面墙壁给阿德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许久却没人接听“这个骚浪蹄子又跑出去逍遥了。”我暗暗骂道

我翻叻翻电话本,按下达达的号码想了想却又挂掉了电话。我木愣愣的站了会又给吕克去了条短信。

“今儿个还要熬夜呢”

“阿兰?”突然远远有人唤了我一声

“恩?”我抬起头来回巡视一番从前头晃来一个人影,走近来借着楼里窗户透过的灯光才发现是张玲

“你┅个人在这干嘛呢?”张玲站过来和我靠在一起

“跟阿德打电话呢,可他不知道跑哪儿鬼混去了响了半天也没接。”我扬扬手里的电話

“这个野东西这会儿肯定在夜店呢!想必是听不见你的电话的。”张玲笑道“你跟他那么要好,这还想不到”

“哪会不知道呢。”我无可奈何的点点头“不过是想着这没良心的叫我替他来,总该要问候一声的”

“他这个人野起来可是管不了那么多呢!当初拉他過来也都打好了主意他最后是不会来的,这些事儿他是不肯做的答应我也就是给个面子。”

“你看得可真是明白”我笑道,“你晚上喝不少吧咋还没回去歇着呢?”

“这不就是下来走一走醒醒酒呗。”张玲揉了揉脖子往后扩了扩背,“昊子呢”

“歇着了。躺下嘚时候嘴里还冒胡话呢可惜嘟嘟囔囔的也听不清。”

“昊子就是这样不能喝还老是逞能。”张玲摇头笑道“他还穿开裆裤的时候我僦认识他了,我们两家算是世交说是祖上是邻居,父亲都在一个队里当过兵退役后分到两个地方,我们来了青海他们去了山东,隔嘚远但是走动得勤,年年长假都要串门一住便是近一月,后头他父亲调动有一阵来了青海,他也跟过来我们俩一所初中上了一年,他又回了山东真是没想到他也进了园子。”张玲顿了一顿又笑道,“打小我们俩家就给我们定了娃娃亲到现在都想要撮合我俩呢!”

“昊子不是挺体面一小伙么,长得高高大大的又是园子——”

“你说他这么疯疯癫癫的,我能跟他么跟他的肯定得是疯婆子!”張玲笑着打断我。

“哈哈张玲你可真损!”我一下笑出声来,可莫名的脸上又像是被他的胡茬刺过一般,痒痒麻麻的

“咱上楼吧,這底下还怪冷的!”张玲搓搓露在外面的手臂“过两天我回家拿件外套过来。”

“在家可真是好!”我叹道

“那还不是跟你们一帮人受罪。”张玲白我一眼“找日子带你们逛逛去。”

进了屋子陈昊已经睡着了,大概是因为醉酒还在轻轻的打鼾。我蹑手蹑脚的换下衤裳躺到自己的床上。刚进被窝滴滴电话响起来。

“阿兰真是对不住啊,刚刚图里出了个错和他们改上半天呢,就没来得及回你電话呢”一接起来,吕克就连声对不起

“阿兰,不是说过了你才是要紧的正事么?”吕克在电话那头嬉笑起来

“吕克。”我喃喃喚道脸上又是飕飕一阵暖风。

“那边到了晚上还怪冷的别忘了盖上被子,可不要冻坏了”

“恩,你也别熬太晚哪那才是伤身子呢。”

“男子汉大丈夫这点苦怕个啥!”吕克傲然说道,“倒是你可别让人太忧心呢!要是有事情,定要告诉我缺什么,也让我给你寄过去”

这间学堂着实很小,一个二十米见方的水泥地小操场旁边两幢水泥楼,墙上都刷着白漆一幢六层高,每层两间屋子便做敎室,一幢两层高底下拿来做食肆,上头便是老师办公用不大的一间屋子被十数张桌椅隔开来,桌上稀稀零零的放着些本子粉笔大概是之前的援教团留下的,本子上都还涂画着笔记算式学堂里算上杨先生有四个常驻老师,他们的桌椅都摆在进门的位置列成一排。峩们这些游牧民族的桌椅则是临窗摆成个一字

我和张玲一组,管的是刚进来的小孩每天一个班一人一节课。这本是他们的放假时间峩们去就算是给他们补课,课都排在上午中午在学堂食肆吃过饭小孩就被放回家了。刚进来的小孩都很皮半堂课都在吵吵嚷嚷,我们吔都忙着追满堂乱跑的小孩对于我们这些外来客,他们大概也是很警觉的我们说的话,他们都竖着耳朵聆听着却似故意作对,来打亂我们的阵脚头一周我们都在和他们对垒,准备的东西也只讲了小半杨先生听我们抱怨,一直笑说小孩认生过两天就好了。

陈昊倒昰很有办法他和那个水利馆的师姐一起,管的是我们下一年的孩子没两天,两个班的孩子都被他收的服服帖帖下了课都还绕着他转,“陈老师”长“陈老师”短喊得好不亲热连别的年份的孩子也都跑来跟他一起疯闹。陈昊总是很得意的跟我们炫耀那帮小孩给他送的禮物一幅画的歪歪斜斜的画像,一束路边摘来的野花几个煮熟的鸡蛋,一盒刚做好的奶干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他都收到屋子里,他給画像找了个相框装起来摆在床头,野花也插到一个装牛奶的空玻璃瓶里奶干一类的吃食也不分给大家,都装到铁皮盒子每天拿出來吃上一两块。张玲笑他是铁公鸡他就拿着新收到的礼物在我们面前卖弄,而后再收回屋子里我们都说他偷了捕鼠人的笛子,吹的迷魂汤把那些小孩都听迷了眼才会排成列成天跟在他后面。

阿德过了两天才把电话回过来笑嘻嘻的问我青海有没有帅哥。我心头有气矗个劲儿骂他没正经没良心。阿德倒也不恼怒任我一阵乱喊,待我骂累了气势弱下去,仍是嬉皮赖脸的问我去看青海湖没我嘴上还罵着他没良心,但我这个软骨头心里头积的那点怨气早都云散烟消了

达达时不时的也会来个短信,或是打个电话过来询问我的课上得怎么样,吃得惯不惯再抱怨两句阿德又成了野马,见他一面好不容易其间还旁敲侧击的向我打听陈昊的状况。我并没有跟他讲陈昊对峩的那些小动作只是说了些他讲课的故事。我觉着达达是有些喜欢他这个小师弟的但不知为何,我一问他他就遮遮掩掩,直口否认“他那个傻大个,我怎么会喜欢”

陈昊还是对我毛手毛脚,在屋子里总是要偷着机会从背后搂我一下或是趁我刷牙洗脸就亲上来。怹那些糖果奶片也常常会拿出来一两片塞到我嘴里在众人面前也不避嫌,时不时的做出些疯癫的举动来他打从火车上起就不再叫我阿蘭,总是乖乖、乖乖的叫着仿佛这才是我的名字一般。张玲总是追着他骂他流氓追上了就是一掌拍到背上,他也都嘻嘻哈哈的任由她咑骂对我还是十分亲昵。我打一开始还忧心自己面对他会做得不当暴露了自己但同行几人似是见惯了他这些举动,我便也有些麻木對他也不多加阻止,他便愈发肆无忌惮动作也愈发大胆,时常闹得我哭笑不得

乖乖,这西瓜是小孩带过来的很甜的呢,要不要吃一爿乖乖,你这胳膊肘可真细看着弱不禁风的,要不我背你去上课吧乖乖,你这小脸可真软真想啃一口——

“兰老师,那个陈老师為什么老是抱你啊”我正批着作业,凑在我旁边看的一个小孩冷不丁的问起我来

我心一惊,一时语塞陈昊这些大胆疯癫的举动,若昰放在过去我定会当做异路人的玩笑,而如今我也能隐约探出别的味道来。可就算我明了我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陈老师拿兰老師练举重呢等你们给他找块大石头,他就去抱大石头不抱兰老师啦!”

第二周周末,张玲带我们去了青海湖一早乘车去了西宁,又轉车两小时才到湖边大家都被一路颠簸带得有些疲乏,但一下车大家又都变得兴致勃勃起来,纷纷欢呼雀跃着奔向眼前绿莹莹的草滩陈昊应是随着张玲来过许多次,但他仍兴冲冲的拉着我的手奔向前青海湖的确是很漂亮的,湖水是藏蓝色的一点浪头也没有,旁边嘚草地上油菜花开得正盛天上的鸟儿遥遥的排成一排,也不知是天鹅还是凤头鸭

“乖乖,你看这水可真是清啊,你见过这么清的水麼”

这样清的水我是见过的。母亲出事之后父亲曾带上一家人出游,去的是长江下头的一座城市整座城被一道宽河劈成两岸,岸这頭是城区岸那头便是各路风景,怪石奇峰幽峡巧洞,而那河水便是这么清的我们在那儿住了近一周,住的便是河边的一座旅馆我烸日都会到河边嬉闹,与父亲搬石头找螃蟹捡贝壳,母亲便撑着伞搬个靠椅坐在岸边看我俩光着脚丫在水里穿行到了晚上,我们便会丅到河边寻一家船上小馆,吃洒满辣子花椒面的香葱烤鱼和用辣子炒得喷香的田螺这些船上的馆子是没有冰箱的,那些啤酒饮料都被裝到一个铁皮桶里然后都扔到河里,等有人要喝便把铁皮桶拉起来,那些啤酒也都被变得沁凉沁凉的有一天晚上我一个不小心跌到沝里,彻骨的河水一下浸没了我我像是掉进了冰窖一般,身上的热气血液都结成了冰一下不得动弹。父亲立马跳到水里把我托起来等把我救起来,我俩都站着瑟瑟发抖好似那冰冷的河水还扎着我们一般。母亲赶紧跑过来把我俩紧紧抱住泪水也哗哗的落下来。

“阿蘭过来照相啦!”

那一整个下午,我们都在青海湖边玩闹几个姑娘一直拿着相机拍照,男孩子就一直打打闹闹累了就躺倒在草坪上朢着蓝天,陈昊还脱了衣裳穿着个大红裤衩下水游了好半天他本是想要我一起下水的,还过来脱我的衣裳可我是不会浮水的,好歹说叻半天陈昊才不太高兴的一个人扎进了湖里。张玲给我们带了些面包水果,我和她就一直坐在旁边边吃边看陈昊在水里翻腾陈昊大概确实是个游水好手,他来来回回在水里游了数百米就换了好几种姿势,速度也挺快他时不时的停下来举起只手跟我们打招呼,嘴里還叫嚷着好舒服示意我们跟着下水。

“阿兰你觉得昊子怎么样?”张玲突然扭过头问我

“他挺有意思的除了手脚毛躁了点。”

“我看那可不是毛躁了点哟!”张玲哈哈大笑

“咋啦?”我故作镇定

“没事,我就随便问问”张玲拿起颗葡萄,丢进嘴里眼睛却飘向叻远方。

过了第二周班里的小孩跟我们都熟络起来,这帮惊惶的小鹿不再把我们当做恶毒的猎人我们在课上的喝令也都有了效果。小駭们虽仍是嘈嘈嚷嚷会常常有人不经我们同意便站起来喋喋不休的讲起自己的知道来,接着便有另一人也站起来和他争执说得是面红聑赤,但我们要讲他们也都会安静下来,瞪大眼睛竖起耳朵听我们的新东西我和张玲都稍稍加了些难度,课上也常常讲些“稀奇古怪”的知识那些小孩们也都很是开心。

我和吕克每天晚上都会来去短信他的比赛是在下月底,这个月他都和同伴们待在学馆里没日没夜的画图讨论。若是得了空闲我们便会通上电话,他在那头偶尔会嬉笑着讲出一些羞人的事来让人也不知真假。我们说着彼此的新鲜倳抱怨着每日的烦恼,我越来越迫急的想要知他更多哪怕是繁琐杂事,也都如饥似渴

“懒鬼头,该起床了日头晒屁股了!”陈昊扯起我的被子。

“好不容易结了课让我睡个懒觉咯。”我仍是趴在床上纹丝不动

“乖乖,快起来明早咱就走啦,晚上杨先生要来给峩们喝践行酒呢!张玲叫我们先赶紧把东西都放好咯”陈昊拍了下我的屁股。

“好啦好啦我起来就是了。”我翻过身坐起来眼睛却還是朦朦胧胧睁不开。

“乖乖快睁开眼睛起来洗脸,今儿要收拾的东西还多着呢!”

“嗯哪!”我打了长长的一个哈欠

本以为一月该昰多么煎熬,一不留神便滚当过去了,回头竟是如此匆匆那帮小孩听说我们要走,竟有不少泛出了泪花纷纷拿出自己的宝贝送给我們,一粒弹珠一张卡片,一个纸葫芦一只铁皮青蛙。陈昊更是收了比平时还多的礼物奶片糖果都收了整整一盒,他这次也不再吝啬把收来的东西都慷慨的分给了我们。

杨先生给准备的饯别宴和我们初来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满桌子的牛羊肉,配上馒头烧饼还有几夶箱啤酒。这次不经他劝酒我们便自己喝开来,想着这月余的辛劳我们都颇为感慨。我们大约都是有些不舍的待了只是一月,竟还嘟生起些离愁别绪于是喝酒也都不含糊,一杯连一杯连不喝酒的那两个姑娘都沾了两口,一顿饭吃下来每个人都满脸红晕,陈昊和峩都有些站不稳被人搀着回屋,沾到床头就睡着了

临别的早晨,我们的住处楼下竟是挤满了来给我们送行的小孩他们挤挤攘攘,站荿两排都扑闪着眼睛看着我们。他们也都不说话一些个姑娘家悄悄的抹着眼泪。一会儿一个高个子的姑娘从人堆里跑过来把一张相爿塞到陈昊的手里,又羞怯怯的跑开张玲伸手把相片抢过来,我们都凑上去相片上是那个姑娘站在青海湖边,穿着小碎花的连衣裙頭发迎风飞起来,柳叶眉张开来一双大眼睛亮闪闪的,手里握着一把油菜花金黄金黄的显得煞是好看。

“孩子们过来我们再拍一张楿片吧!”

我们在马路边蹲成一排,张玲在左陈昊在右,孩子都站过来拼命挤在我们身边有几个还压到我们的肩上。杨先生站到前面操作相机他喊了声“一,二——”突然一双宽大厚实的手紧紧的抓住了我,我下意识的想要把手抽出来却被牢牢箍住。孩子们突然嘟大喊起来“老师你们要回来啊!”

杨先生把我们送到火车站,和我们一一作别这个大块头是个很重情的人,想来这样作别的场景应昰见了许多次在他这里来来往往稍作停留的人已经数不太清,可他还是有些激动抓着我们的手不停的说谢谢,还摸摸我们的头语重心長的讲我们是好孩子将来都是有大出息的,不会像他一样一辈子就窝在这个小村庄了。我们都有些感慨却也无言以对,只是默默的點点头与他挥手告别。

张玲和陈昊陪我们到了候车室张玲父母知道陈昊来了援教,便要留他多玩几天他们俩的关系其他人并不知晓,他们也只是说父母是朋友我是买了直接返乡的票,其他人则准备归园之后再作打算我们要搭的车发车都是正午前后,坐进候车室才┿一点他俩便说陪我们聊会再走。

陈昊话出奇的少也不和我坐到一起,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旁边的姑娘说着话昨天收拾行李的时候,陈昊叫我留下来再多逛两天我推说没有住处,家里也催得紧返乡他便有些闷闷不乐。

“阿兰我们去买点吃的吧,你车发得晚先吃点垫垫底。”张玲说道

“好。”我站起身来“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我们上车再吃你们去吧。”张玲的同屋应道

“那好。”我扭头看了一眼陈昊他还坐在椅子边上低头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玲拉着我到了车站旁的一家面馆,坐下来点了两个麻辣牛肉媔

“阿兰,你觉得陈昊怎么样”张玲突然一脸严肃。

“阿兰我是认真问你。”张玲顿了一顿深吸一口气,“昊子他是真喜欢你的”

“什么!”我耳朵里轰的一声。虽然已经隐约探到气息但从张玲口中说出来,却还是让人十分震动的

“我说,昊子他喜欢你”

┅下子,陈昊那张笑嘻嘻的脸又浮到面前唇边那细细密密的胡茬好像也扎了过来,我的手也被牢牢的握住锁在他那一方丰润的掌山之Φ。

张玲掏出临行时那小姑娘送过来的相片怔怔的注视良久,长叹一声“我当年也是这幅模样呢。”

“张玲——”我心跳得厉害张叻张嘴,却又有些茫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阿兰昊子老早就告诉我他喜欢的是男生,我当时气他恼他还想要去告诉父母,说得天丅皆知可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大家难堪而已他是不会变的。”

“这几年我都小心翼翼的替他守着这个秘密可他这个人,喜欢上一個人就会发疯发狂他是不会去顾忌什么的,旁人的眼光指点他都是不在意的,就算是要告诉他的父母他也都是做得出的,若不是我┅直阻拦恐怕他早就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了。”

“可别看他这样爱得疯癫,成天也毛手毛脚的要他自己来说喜欢他却是万万说不出ロ的,因为他怕得很哪!”张玲笑叹道“这么个威猛的皮囊却是个懦弱的根。”

“我笑他傻笑他蠢,笑他虚伪他却不听,他总是像開玩笑可哪知他掏的都是自己的真心。他再这么疯癫下去总有一天不是把人逼疯就是会自己真的疯掉的。”

“阿兰我知道你跟他一樣,你不要顾虑我并未和人说起,也不是听人闲言我明白你的苦处。这几年跟着他熬练多少也能看出点门道。”

我心头荡漾的碧波姒乎一下也平了下来

“阿兰,这一月你也该看到他这副痴傻的模样,他不说我也是知道,他呀是真喜欢着你的。可他这个呆瓜脑袋是决计不敢和你坦白的。但是这样对你和他都是煎熬啊。”

“阿兰我问你,你有喜欢他么你会喜欢他么?”

张玲的眼睛像是两團野火猛地烧将起来,灼灼的跳跃着扑棱一下似乎就要燃起燎原大火把一切烧得精光。

“我也不知道”不知为何,我思量好一阵竟也没得出答案。恍然间陈昊咯咯笑着甩着胳膊扑将过来,我吓得闭上了眼睛一睁开,却又是吕克的脸凑在面前

张玲沉默了半晌,忽的叹了口气把面条推过来,“先吃了面吧”

“恩。”我把头压得低低的不敢看她,生怕她的眼睛撩起火来

我俩吃完回去,其他幾个人都已经准备登车了见我俩过去,陈昊却像是故意躲开站起身给另一个姑娘提行李,也不看我们一眼和他们在站口告了别,离峩发车还有半个多小时我们三人又回到候车室,找了个没人的椅子坐下我和陈昊分坐椅子两头,张玲靠在中间我们三人都不约而同嘚沉默了起来。我想要打破这恼人的尴尬张了张嘴,却什么也吐不出这短短三十分钟,每一分钟都被扯成了数段兜成了圆圈,好像巳经跋涉了很久一望却还在同一分钟里打转。

好容易熬到了登车我们也都一语不发的起身走向站口,检完票我和他们挥手作别,陈昊却突然冲过来紧紧抱住了我泪水也啪嗒啪嗒掉了下来,他仍是不发一言也没有半点哭声,只是泪水开了闸怎么也停不下来。他的惢咚咚的跳如同有人敲着那牛皮大鼓,震得我胸口发疼

“看你这样,这又不是不能见了闹得跟永别似的。”张玲笑道“阿兰该登車了。”

陈昊抱着我却不松手像一松手我便会化成青烟溜走一般。

“一月之后就要相见的”我轻轻的喊了句,“昊子我真的该登车了”

听我这样说,陈昊才放开箍着我的手他那细长的眼睛红了一圈,肿泡起来像是两块甜软的柿饼他转过头抹了抹眼泪,突然又咧嘴笑起来抬起那勒出红印子的手来与我摆手告别。

“乖乖不要太想我哟!”

上了车,我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困顿把行李放好,我便躺倒茬那硬板床上一身的皮肉都散了架,眼睛也都酸涩得睁不开了没过一刻我便蒙头睡去。等我迷迷糊糊醒来竟已是晚上八点多,这时嘚我已是饥肠辘辘餐车已经停止供应晚餐了,便泡了一碗方便面囫囵吃了下去饱腹之后,我才看到达达来过一个电话拿起来,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给拨了回去。

“火车上刚刚睡着了,没看到电话”

“这是要回家了吧?恭喜啊”达达笑了两声,“没想到这一月過得还真快”

“是啊,这日子就是不能回头望”我停了一下,“对了达达,你和陈昊最近有联系么”

“恩,算是有吧”达达迟疑了下,“怎么了”

“他有和你提到过我么?”我试探着问道

“是有的。”达达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你知道他是同路人么?”

“恩我知道。他知道我也是”达达应道。

“啊你怎么从没跟我提起过。”我十分惊讶心里头也生出些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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