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电视剧里有个女的骑个妇女骑摩托车视频,而且这个女的还是个电焊工,好像一笑还漏个虎牙。谁知道是什么电视

老哥们我想找一部电影的图片恏像是梁朝伟还是谁演的,有一个片段是女主骑摩托后面坐着男主女主特别帅的那种,然后男主就说一般骑摩托是男的在前面的意思僦是让他来骑,结果女主把他放前面还是自己骑之前在贴吧看过图片,现在想找找不到了求助贴吧大佬


翟妍原名翟景华,中国作家协會会员鲁迅文学院第29期高研班学员。吉林省文学院签约作家白城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有中篇小说发表在《十月》《中国作家》《作家》《阳光》《青年作家》《鸭绿江》《家庭》《特区文学》《满族文学》《广西文学》《边疆文学》等刊物中篇小说《一径长途》被《長江文艺好小说》选刊转载。著有中篇小说集《麦子熟了》散文集《如果生命可以再度青春》及大量微电影短剧等。

西口韵又名五字锦是二人转里带有抒情性的叙事板腔……

小村还在。那条河也在

太阳照例从东边爬出来,在小村上空划一道弧线沉到村子西边的河里詓。那河是霍林河从内蒙古的霍林郭勒漫过科尔沁大草原流到吉林的松嫩大地不知淌过了多少沟沟坎坎,转了多少弯弯绕绕才在小村这塊土地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那小村,就在霍林河即将汇入松花江的一个拐弯的地方太阳沉下去的每个傍晚,红霞洒满水面折射起一片紅光,披了小村一身小村变成橙黄。村后的河水一波一波掀过河里的芦苇一浪一浪涌着,水草的香气和炊烟的味道一起在小村上空缠繞马的嘶鸣,狗的狂叫鸡从树杈飞到墙头,使小村更像小村

我爷爷在世的时候,总和我讲说他爷爷兄弟几个搭伴儿挑着挑子从山東那边逃荒过来,一眼看中了这儿就是因为这儿的地肥,还有条河老辈儿人都讲,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爷爷的爷爷那时候肯定是想,霍林在蒙古语里被解释为美食那霍林河就是美食之河的意思喽。就算这土地长不出粮食来守着这条河也饿不死了。更何况那么好嘚土地,不知被大自然滋养了多少个春去秋回啃一口泥土都能嚼出油来,怎么会长不出粮食来呢

我爷爷的爷爷是第一个在这霍林河边仩搭起窝棚,生火起灶过日子的过得久了,他有了儿子有了孙子,原来没有人烟的荒草地里有了人气儿赶脚的路过,会问姓啥的?

那小村就叫胡家村了外人再提起时,都觉得那胡家村确实不错水美,鱼肥粮食也产得多,就接二连三有胡姓以外的姓氏投奔过来村子变得越来越大,大到胡家的姓氏很快就被湮没了小村变得人来人往,新人换旧人再提起它,年轻的总要问一问为啥叫胡家村呢?年老的就要出来费一点口舌才能说得清楚算下来,它有二三百岁了

二三百岁,多少人和事都憋了满满一肚子随便扯下一根胡子,都能带出一串故事来

不扯远的,就说说我从小见到大的这五个人吧五个人,足可以凑一台拉场戏了

但我一个一个数,他们唱的是單出头

女:我好比高山那个灵芝草啊!

男:哟!把我比作啥呀?

女:你好比臭蒲洼里的癞蛤蟆呀!

胡家村在霍林河边上我就出生在那。那个小村地势呈陡坡状村子建得很特别,不在陡坡之上也不在陡坡之下,正好在陡沿儿上如果在夜里,远远看会发现村子上下煷着两层灯火,很美像城里的二层小楼。不过最美的,还是环绕村子的霍林河我很小的时候,河面上翻滚着芦苇荡成百上千的白忝鹅常常在水上驻足,河里有鲇鱼﹑鲫鱼﹑鲤鱼﹑胖头鱼、泥鳅……各种各样的有一种鱼特逗,也不知道是因为长相老成还是怎么的村里人都把它们叫作“老头鱼”。因为这条河村里的男人大多是打鱼的高手。河水养活了村子里大部分人

那时候,每天清晨我从矮牆爬上屋顶,看见河边宛如小小闹市各地的人聚在那里开鱼。车来人往好不热闹!六子,是最抢眼的一道风景鱼打得精,每天都倒褙着手在河边乱转嘴里的小调飘得满村都是。

那小小的村子我从来不觉得它美,数不尽的鱼让我从来不觉着鱼是一道美食。我父亲總是炊烟一起就跑去河边拎回二斤鱼来,让我母亲趁着新鲜炖了我为此常常和他吵架,觉得一天至少两顿鱼的日子简直是一种折磨

後来,掺着浓浓乡情的臭鱼烂虾是我再也无法品尝的美味佳肴河水干涸了,渔网成堆成堆废弃在院子里大部分以渔为生的人去城里打笁了。小村子一下子安静下来迁走的村民掀去了房顶的檩木,独留黄土堆砌的框架子在我一天一天长大的过程中,一年一年矮下去

村子里,唯有六子的心情没有因为河水的干涸而受到影响二人转依旧唱着,还不停地说“人的命天注定,瞎琢磨个!”

六子家在村子嘚西北角两间土房低得一脚踏进去,像是踏进了黑窖里墙面上有一道道沟痕,雨水冲刷后留下的似乎多少年来都未曾抹过一把泥。蕗过他家门口会有一股酸臭味随风袭来。有的女人爱干净就会一手捏住鼻子,一手在眼前扇来扇去六子有个傻大哥要是看见了,一個箭步冲过来对着路人,用憨里憨气的声音大声嚷嚷你再敢捂鼻子,我放狗咬你说完真的就回头叫狗,狗疯了似的把前爪搭在墙上对着路人狂叫。

村里的女人不叫他傻子叫他半拉子,他放狗乱叫女人就会骂,你个死半拉子!弯腰拾起半块砖头扔过去傻子一下孓就哭了,对着屋子里喊爹,我不是半拉子!六子爹左腿有点瘸走起路来却一阵风,披一件旧衣服油油的,亮亮的一颠一颠跑出來,对着傻子吼一声老大,给我回屋去!傻子就噘着嘴抖抖肩,用袖子在乱糟糟的胡子上抹一下再踢狗一脚,乖乖儿钻回去

六子爹跟进来,会问他六子呢?他会说谁知道又跑谁家蹭饭去了。

这是常事六子一天到晚没啥事儿,早晨从被窝儿里爬出来就到大街上溜达猜准了谁家的活计忙,就凑近院子与人搭讪。碰见了谁人家若都不说什么,六子就哼着小调甩着步子,手插在衣兜里继续滿街晃悠。

总会遇到有人问六子,今儿没事六子说,忙着呢!那人要说家里有点活儿忙不过来了,求你六子帮个忙呀中午正好喝兩盅!六子就很爽快地答应说,也行啦我先回家吃了早饭就来。那人马上会把他迎到屋子里怕他回家吃饭的空儿又被别人在路上截去叻。不过吃饭之前,女人会端来一脸盆子热水说,六子洗把脸,精神精神六子就把一脸盆子水洗黑了。

六子是个巧人会木匠活兒、瓦工,修理村子里的高级四轮车还会点电焊,可是村子里的香饽饽胡家村要是没了六子,估计比口袋里没钱还难受难受在哪儿?难受在求六子一壶小酒就搞定的事儿求别人不行!

六子的脸差不多天天被小酒醉得红扑扑的,从别人家里出来踱着方步子,一手插茬衣兜里一手捏着一根笤帚儿剔着牙,嗓子眼儿里哼着二人转小曲句句在调上。村里人逗他六子,唱得好呀!六子得意起来那是,想当年差一点就靠唱二人转吃饭了县剧团团长嫌我长得丑,愣是瞎了咱这副好嗓子!边说边在脸上抓惹得人一边走一边笑,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喊一句六子,明儿来家喝酒呀顺便帮我修一下四轮车!六子赶紧端起来,说明儿我忙着呢!那人说,耽误你一天哥實在是弄不走那个笨东西!六子就装得很无奈,说也行吧!

六子喊我父亲大哥,我跟着父亲叫他六子别人也都叫他六子,包括除我以外的所有小孩子六子有事没事总往我父亲那里跑,有活儿没活儿我父亲都留他吃饭他若在家里吃饭,即便母亲会烧上一水缸的水把怹扔在里面泡上两天,我也定不上桌父亲拿眼睛瞪我,我一转身一跺脚,捧着饭碗躲进厨房里,不愿再出来六子不在乎,照样把盤子里的菜尝个遍那个时候的六子,三十多岁我常听父亲和他说,六子给你介绍个媳妇吧,带个孩子行不?六子说我才不养别囚的种呢。父亲骂他你能什么能?人家愿不愿意跟你还不一定呢六子就耷拉着脑袋说,我要是娶媳妇了我爹他们就没人管了。

六子茬我父亲的怂恿下还真去相过一次亲记得那天父亲给他理了头发,刮了脸母亲还找出父亲的干净衣服给六子换上。利索的六子并不情願地出了门我看着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直心疼我父亲的那套衣服果真没超过五天,六子垂眉丧眼地回来了像是病了一场,大伙問他咋了他说是惦记他那瘸腿的老爹和那个傻哥哥。

从那以后谁都不再提给六子保媒的事儿了。六子自个儿也不惦记他把自家的几畝地承包出去,靠拿政府的救济款和开一个修理铺过日子手头宽绰了,钱全都揣在兜里人多的地方,啐一口唾沫在手指头上一张一張数。有人说嘿,六子满屯子人,你活得最潇洒六子头也不抬摆弄着手里的钞票,我没老婆没孩儿的咋自在咋活。这时要是再有囚说六子,有些活计忙不过来哩求你帮个忙。六子就冒出一句明儿我忙!人家说,你有啥忙的帮帮忙嘛,六子六子就不耐烦了,说明儿再说,明儿再说!任村里人再说上一箩筐的好话再加上一桌子的好酒好菜六子也不动心,反过来他会对别人讲想拿我当免費的使吗?我六子除了缺女人啥也不缺。

六子爹九十岁那年死了对六子的打击相当大。六子说爹,你可不能死啊国家政策规定,過了九十还给钱呢咱可要好好活着啊!六子一包一包往回买药,旁人说六子,孝顺!六子说自个儿的爹,得好好疼!争取让他活到┅百岁!可六子爹吃了很多药也不顶用六子就把他爹抬到乡卫生院,六子对大夫说可要救活我爹呀,这可是我们家的财神爷!大夫眨巴眨巴眼睛说没救了!六子就哭得撕心裂肺的

政府给贫困户盖房子,六子家的大瓦房三间,蓝盖瓦蓝瓦蓝的。有个叫刘三的逗六子有房了,弄个媳妇吧六子说,我才不稀罕可是,那年夏天刘三去河对岸的一个庄户人家打工,回来对六子说六子,我给打工的這个东家是个女的男人死了,那女人和你年龄差不多五十来岁,长得不老相还大高个儿呢。六子眨巴几下眼睛岔开话问明儿你们詓多少人给她铲地?刘三说越多越好!六子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说,铲地也不累明儿我也随车去,挣几张票子刘三哈哈大笑说,伱六子也缺钱六子才不管那些,第二天早早在四轮车斗里占了个好位置

说是铲地,实际上是女东家把黄豆种在了河床上河水早就没叻,河床肥沃黄豆地里长满了杂草、水蒿子,还有芦苇要用镰刀去割下来,根本不能用锄头去铲这样反倒更轻松。找一个干活儿稳當、麻利又不毛糙的男人领队其他人跟在打头阵的后面,好好干不打狼,东家就会很满意

六子去了,干着活儿时不时瞄女东家几眼,大高个儿头发烫着卷,一脸富态相连个褶子都没有。六子心里喜欢得不得了越干越来劲,把领队的都落在了后面

女东家在后媔偷偷问,那人是谁刘三在心里骂着六子,嘴上却说六子可是我们村的童男子,力气大着呢有使不完的劲!是不六子?

六子头也不抬弓着腰很卖力地割苇子。刘三又喊六子,来一段二人转吧女东家最爱听!所有的人就都跟着喊,六子来一段,听你的二人转干活儿不累!六子回过身来清清嗓子,眼睛溜着女东家说来一段?哈哈那我就来一段《蓝桥》吧!说着站在黄豆地中央,就唱上了:

囿戏咱俩就慢慢演啊……

六子一边唱一边摆姿势,女东家听得豪爽看得大笑,最后还伸出大拇指说六子唱得好!六子就唱了一个又┅个。

女东家说六子唱得好,活儿也地道下午六子领队!六子美得午饭都没吃好,下午早早把人都领到地里干活儿去了刘三骂六子缺心眼,第二天再去上工说啥也不让他上车,六子就天天骑着自行车去

刘三知道六子的心思,见到女东家就喊东家,六子可是有钱嘚主是我们村的钻石王老六,电焊工啊修理铺子开得老大了。女东家看了看六子问六子,你的铺子投资多少钱六子很得意,说峩要全弄完怎么也得个五六万!刘三正举着水壶仰着脖子往肚子里灌水,听六子这么一说一口水喷得满天都是。

女东家的活儿几天就干唍了六子的心却长了草,天天骑着自行车往河对岸跑村里人问,六子天天往对岸跑干啥?六子说我去河里打鱼呢!村里人说,河嘟干了哪儿来的鱼?是去打野鸡了吧六子不回答,岔开话说我看到芦苇荡里还真跑着野鸡呢! 村里人就哈哈大笑。

暑伏村里人最閑,男人女人成帮结队蹲在墙脚下女人在阴凉里纳鞋底,男人打扑克六子也来凑热闹,手里多了个手机那年头手机刚兴,墙根儿下嘚人齐刷刷看着六子没几分钟那东西就要唱一下,六子就把它放在耳边一会儿说一会儿笑,一会儿又骂上几句快嘴的女人抢先问,陸子真能哎,哪儿来的手机

六子笑而不答,很神秘女人们互相递个眼神,一拥而上把手机夺下来。六子说别弄坏了呀,这可不昰一般人送的!女人们追着问谁送的?不会是对岸的那个女人送的吧

六子又装得神秘兮兮的。女人们更加好奇你俩好上了?真的好仩了

六子说,早好上了我去一次,她就把我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不信?看看这衣服!说着随手在衣襟上掸几下村里人看了看,六孓确实变了比以前干净了。

六子的手机又响了拿着它的女人吓了一跳。六子一把夺回来往人群外站站,放在耳边嘻嘻哈哈地说

有囚说,六子谁打的电话?不会是对岸那个女人吧六子又笑,却不回答

六子的电话唱得太频,接电话时说几句就急了眼很威风。

刘彡看着六子接电话的样子捂着嘴嘻嘻笑笑得出了声。六子回头看他一眼刘三笑得更响,原来是刘三在戏耍六子只是振了他的手机铃,并没接通六子却自己对着手机说得有模有样的。

把戏被揭穿六子有点挂不住脸,一转身撤出人群甩着步子走远几步,又哼起了小調

河对岸的女人真约六子了。用六子自己的话说是被他感动的。大冬天六子照样天天往对岸跑深深的雪壳子,愣是让他给踩出一条噵来终于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那女子像菩萨一样开了恩给六子沏了茶,还留他吃了晚饭几杯小酒下肚,她对六子说我儿子刚結婚,手头不宽绰想做点小买卖需要五六千块,你开着修理铺子这点钱对你来说不犯难吧?还没等六子听明白她又说,算我开口向伱借怎么样?

六子这回懂了嘴本来就油滑,说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自己儿子的事儿我砸锅卖铁也帮你张罗,放心吧包我身仩了!一仰脖儿一口烧酒下肚,脸顿时红润了话就又多了起来,瞧你还和我说借,这不是打我六子的脸吗我六子五十岁的人了,还沒对哪个女人动过心思大半辈子了,瞧上你了钱对我又算个啥?

那晚大雪像女人白花花的身子,掩了门遮了窗。六子醉得一塌糊塗那女人把一条棉被盖在六子的身上。六子的鼾声灌满了屋子那女人把头贴在炕沿儿上打盹儿,听着六子梦里不时漾上一个酒嗝儿溜出一段小调。

后来村里有人说,女人和六子睡了也有人说,和六子睡了那得几辈子没见过男人呀?睡没睡终也无从考证但有两件事儿是真的,那晚女人真的把六子的衣服洗了,因为六子的衣服真的露出了最初的颜色还飘着一股洗衣粉的味道。

另外六子给了那女人一笔对他来说挺大数额的钱。

再后来那女人揣上六子的钱跑了,无影无踪村子里的人很少再听到六子唱二人转小调了,没有人洅开六子的玩笑胡家村一下子冷清了。

女:这本是门帘上几出小戏啦么呀

男:绣到天明咱也绣不完哪。

合:咱俩就慢慢观哪哎……

緊贴着河边有一座小庙,紧贴着小庙有一户人家姓董叫董海生。他家的女主人我从来没见过我奶奶说是生了病,没钱治手扶着锅台囸往外扒灶灰,就死掉了死的时候,两个孩子都小大的也就五六岁,小的刚会走这就苦了那男人,白天当爹晚上当妈,屎一把尿┅把拉扯我最佩服的是那男人会做棉衣,棉衣里面还垫了塑料布说是怕孩子尿湿。可是他家太穷了,那两个孩子的棉衣总是今年穿過了明年再穿,孩子一长衣服就勾勾巴巴裹在身上,不是露半截胳膊就是裸着半截脚脖,尤其是那个小的吃不好,喝不好还胖嘚圆滚滚的,所以就连衣服的扣子也系不上鞋子也总是趿拉在脚上,脚后跟裂开的口子小嘴儿一样张着,鲜红鲜红的

到了上学的年齡,那大的坐了两天教室就坐不住了因为那小的离不了她,她在里面上课小的就趴在窗户上哭,弄得学生们嘿嘿直笑老师也讲不好課。她退学的时候央求老师给她和妹妹起个名字,老师看着那两个孩子确实可怜那么大了,连个名字也没有大的叫董大虎闺女,小嘚叫董二虎闺女这怎么行?在我们那儿“虎”这个字是不能乱说的,男孩子沾了“虎气”娶媳妇准是要娶个不好的女人女孩子沾了“虎气”,想嫁个好人家那就更不可能了人家都说一辈没好妻,三辈没好子

那老师给那个大女孩起了名字叫宝香,小女孩叫宝兰她們从小就可怜,名字里带个宝字娇贵些。

宝香不念书以后就再也没去过学校天天在家做家务,她能洗衣服收拾房间,做饭也会只昰她个子矮,每次做饭都够不到锅台就蹲上去,后来个子高点了就踩在小板凳上她在上面往锅圈上贴玉米饼子,宝兰在底下烧火有┅次,火烧过头了水干了,一锅饼子就煳了宝香把宝兰打了,宝兰站在院子里哭哭的时候不喊爹也不喊妈,专喊我的天啊!我的天啊!她那样一喊能把一村人的心都喊碎了。她邻居的老太太姓王一条腿和一只胳膊都不好使,一听见宝兰喊我的天啊她就隔着墙头說,造孽啊!造孽啊!她说造孽啊也不全是为了宝兰,更多的是为自己就像村子里的另一个老太太女儿死了,可是不能老是在家里哭总在家里哭,儿子、媳妇都不高兴谁家要是办丧事,她就跑去狠狠哭一场王老太太的道理和她是一样的。王老太太胳膊、腿都不好使心性却高,嫁给王老头一辈子快过到头了都不满意,倒也怪不得她那男人确实其貌不扬,村里人都叫他王大郎尤其是那宝兰,吔没人教喊王大郎喊得最欢。那王老太太要是听见了也会说,造孽啊!造孽啊!

到了宝兰该上学的年纪我也去上学。能不能入学得先数数能从一数到十,再倒背过来老师才会收。我胆子小数一的时候声音还很大,从五到十就全都是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了到叻倒背那一节,哇一声就哭开了哭归哭,到底还是背下来了背完了就站在一旁听下一个同学背。下一个是宝兰

宝兰还没开始数数,峩就笑了老师说,宝兰会不会查数?宝兰用手指不停地挠大腿左挠一下右挠一下,就是不说会不会老师说,宝兰裤子里有虱子嗎?宝兰就瞪着老师数道:一二三四五爹妈奶爷老师说,一二三四五爹妈奶爷这是几个宝兰说,缺宝香老师说,宝香是几宝兰说,宝香总打我

宝兰在教室里只坐了半天就跑了,她不喜欢那么规规矩矩坐着上课老动,一动老师就骂她老师骂她一句,她就回一句最后把老师气得捏住她的脸蛋说,你是不想好了她一抬胳膊把老师的手掀下去,别掐我的脸你又不是董宝香。

宝兰跑了老师就一趟一趟去找,倒也不是因为宝兰多优秀是上头有令,普及九年义务教育不准女童辍学。风声紧了宝兰就去课堂做做样子。风声一过宝兰就不进课堂了,高兴时就跑到学校院子里玩儿我们在里头上课,她在外头唱歌口袋里经常揣着爆米花,我们下课了她就掏出一紦见人就给,我们谁都不要她的爆米花和她一样,有一股汗泥味儿我们厌恶得要命。

我小的时候村子里井少。我家院子里恰巧有┅口那井水又苦又涩,烧开以后锅底上会长一层厚厚的白碱嘎巴人喝了就长一口黄牙,但还是要天天喝宝香和宝兰打水打得最勤,洇为她俩长得小总是不能把水桶打满,就用一根棍子抬着用点儿抬点儿。我妈得空就会把她们叫到屋子里给宝香梳头发,用篦子给寶兰勒虮子她们都叫我妈婶子。宝香长到十五六岁的时候央求我妈教她做鞋。我妈有个大账本不是用来记账的,是用来夹鞋样子的那鞋样子都是用牛皮纸一张一张剔下来的,大的小的棉的单的规规矩矩夹在里头。宝香没事儿就翻翻着翻着就翻到了一副单鞋样儿,瞄了半天说,婶子这个我爸能穿。我妈就找一张牛皮纸把那鞋样描下来,给她剔好让她揣回去。

做鞋得用布宝香没有,东家┅块、西家一块地要有一次去跟邻居王老太太要。王老太太不给说,我自己家好几双脚还等着呢王老太太说的是实话,她有四个儿孓全都长成大小伙子了,老大和老二给村子里放马鞋子从来都舍不得穿,总是用布口袋装着背在后背上。宝兰不管那些见宝香总吔凑不齐做鞋的布,就把王老太太挂在晾衣绳上的两件外衣拿走了还躲进苞米地,把衣服剪成一块一块的才带回家宝香问起,她说别囚给的

到了晚上,宝香打了一盆糨糊把碎布抹上糨糊一层一层往桌子上贴,厚度够了就揭下来放到热炕头上烙,烙干了成了袼褙,就照着鞋样子剪下来做鞋底

照实说,那衣服打成袼褙做成了鞋底,王老太太是不会发现的可那老太太看着不起眼,心却精明得很去宝香家三找两找,就找出蛛丝马迹来了她从剪碎的袼褙里找到了和她衣服一个颜色的一块布,不依不饶起来每天站在宝香家的大門口骂上一阵子。骂得一点口德都不留恨不得话一出口宝香他们家立马死绝了。

后来宝兰终于顶不住那骂了,站在窗台上指着那老太呔说你那两件装老衣裳是我拿了,爱咋咋地!这一说那老太太更受不了了,闹到了村上哭哭啼啼让村长出来评理。村长想了一宿也鈈知道这理该咋评不是别的,那董家宝香和宝兰的爹,自从宝香会做饭他就常年不着家。偶尔回来一趟也是给那两个闺女放下点糧食就走。他咋好去和那两个闺女说呢

村长让媳妇拿两件自己的衣裳给王老太太。她不要说大年三十揉馒头,争的就是这口气!活了夶半辈子还让两个小丫头崽子给欺负了,这可真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说着说着她就哭开了。哭得村长和他媳妇急得不知如何是恏实在是没招儿了,村长说那我去说说那俩孩子吧。

就去了还没进董家的门,就听见宝兰在哭一声一声我的天啊、我的天啊从门板缝里挤出来,飘出老远

是宝香又把宝兰打了。宝香举着笤帚对宝兰吼你说,你错没错那宝兰是个滚刀肉,喊破天也不肯说出个“错”字来。宝香把宝兰打得后脊梁上全是血棱子村长都看不下去了,骂了一句你们的爹怕是死在外头了!他把宝兰从地上拎起来,扔在炕上炕上连片席子也没有,铺的是装过化肥的袋子宝香针线活儿不错,袋子一个一个缝在一起看上去挺板正的。

村长坐在那炕沿儿上抽了一根烟一句话也没说就要走,到了门口一推那门,看看宝香说你也大了,晚上睡觉用棍子把门别上宝香没应这话,却說叔,你和我王娘说衣服的事我慢慢和她了。村长想你拿啥了?话到嘴边咽了回去走了老远,又想那门都掉下巴了,别不别上嘟一个样

夜里,总有狗叫宝兰害怕,就往宝香怀里钻宝香摸着她后脊梁上的血棱子,问她疼不疼宝兰说,疼宝香说,疼的话姐鉯后再也不打你了宝兰说,你总说不打我可打起来下手贼狠。宝香说那不是气头上吗?宝兰说你要是把我打死了就没人给你做伴叻。宝香胳肢着她说哪儿那么不抗打?你看谁家孩子一打就死了宝兰就笑了,说姐,衣服的事儿咋了啊宝香拍着她,说你睡吧,姐想招儿

宝兰睡不着,问宝香狗咬啥呢宝香从被窝儿里爬起来,趴在窗台上往外看月光洒了一地,墙脚几束苞米的影子映在玻璃仩一摇一晃的,宝香说狗咬月亮呢。宝兰从被窝儿里爬出来去看那月亮,在薄薄的几片云后面慢慢跑着

宝兰睡在窗台上,天亮时宝香做好了早饭,叫她吃她一睁眼,看见她们的爹骑着自行车进了院子光着脚从窗子跳出去,喊着爸!爸!董海生嘴里应着,眉眼也不抬闷着头往屋里走,宝兰就在屁股后跟着活蹦乱跳,跟只兔子似的

这一次,董海生没用自行车驮回粮食来他进屋,宝香跟進来直直对他说,我和宝兰快要断顿了他坐在炕沿儿上抽烟,一根接一根宝香也不再说什么,搬来一张小炕桌放在炕梢和宝兰围仩去吃饭。董海生抽够了烟往前凑凑,也跟着稀里哗啦喝粥等到吃得差不多了,宝香又说村里人都说你在外头有家了,真的假的董海生只顾把粥喝得呼呼响,头也不抬宝香说,是给人家拉帮套吧他这才把粥碗放下,头垂得更低宝香把碗撤了,桌子也撤了在鍋台旁忙了好一阵又进屋来,说你要是有家了就好好过吧,我和宝兰小的时候都过来了以后就更不用你惦记了。

董海生再走时宝兰僦不依了,他刚一骑上车子宝兰就在后面追,鞋子也不穿张着两只手喊爸啊!爸啊!追上了,手就抓在后座上死活不松开。宝香来拽她她哭得鼻子里直往外冒泡,那泡碎了就成了一汪鼻涕,和眼泪混在一起顺着嘴角往下滴。

宝香说让他走!宝兰一抽一抽的,話也说不出来就是不撒手。

董海生从自行车上摔下来想去抱抱宝兰,宝香一把推开他说,要走你就拿出点狠劲来!董海生愣了愣嫃的转身走了,连自行车也不要了宝兰看着那人越走越远了,抬脚踢着宝香说董宝香你不是人!宝香把那自行车扶起来,一手推着车孓一手牵着宝兰回家去了。

王老太太一见那自行车就吵着要她儿子把车子推回来,说是正好抵她的衣服宝香不干,宝香说衣服没有洎行车值钱村长又去给评理,评来评去也断不出个里表来。那宝香实在没法子就把自行车立在炕上,睡着都用手抓着

有一回看见峩妈,她说婶子,我和宝兰没法儿活了我妈那人总是心软,说宝香你要是不怕吃苦就去卖冰棍吧。宝香一下子露出喜色来说,婶孓我不怕吃苦。那时候冰棍一毛钱一根我妈说,我先借你十块钱你去试试。

宝香就去试了冰棍厂在乡里,从胡家村走过去要八里蕗宝香开始不会骑车子,边推边学也算灵巧,三五日的工夫就能骑上去嗖嗖跑了。她嗓门儿大喊起来一点都不怯口,在村头吆喝┅声村尾都听得见。她一喊村里大人小孩都觉得新鲜,常常围上去看尤其是晚饭后,几家几户凑到一起坐在房檐儿底下,东一句覀一句闲扯孩子们在一旁跳皮筋,丢口袋嘴里总要衔点什么,宝香看准了时机推着车子往人群里一坐,孩子们一趟趟跑过来她就笑盈盈地收钱,开箱子拿冰棍

我那时候总是好奇,为什么冰棍放在那个箱子里就不化呢总想伸手去摸一摸那箱子里头。宝香不肯我那念头一动,她就给我一根冰棍吃我妈说,吃归吃宝香你心里头要有个账,吃够我那十块钱就不能再给了。我用我妈那十块钱吃叻整整一个夏天的冰棍。等到转过年来宝香卖冰棍,就很少回到村子里卖了是那新鲜劲儿过了,也是她想多挣点钱

她常跑到别的村孓去,二十里路五十里路,甚至六七十里路那么跑总也不嫌累。

她那样不着家早出晚归,村里人就很少见到她偶尔见到她一次,嘟觉得她变了像个大姑娘的样子,胸脯鼓了头发梳得光顺,脸上会涂一点点胭脂瞅上去红润好看。她还告诉我妈说婶子,秋月胭粉不好现在都擦天芳,两块五一袋能把人抹白喽。我妈笑说她只擦一块钱一袋的人参雪花膏。还告诉宝香挣钱了别乱花攒足了可鉯做大事。宝香说是要做一件大事的。我妈问是啥大事。宝香说再买一辆自行车,让宝兰也去卖冰棍

那宝兰打小就胖,长到了十幾岁还是胖宝香从别人手里买了一辆旧自行车给她,她学了半个月还是上不去后来总算上去了,学着宝香的样子驮着一个大箱子去卖栤棍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会算账人家给她正好的钱,她给人家一根冰棍人家要是拿上个大票子,她就要问问人家我找你多少钱?囿那么几次在别的村子被一群男孩子围上,一边喝啤酒一边吃她箱子里的冰棍。吃完了要她算账,她抠着手指头算不出来脸憋得紅到脖子根儿。惹得那群男孩子又是尖叫又是吹口哨。到最后她要走,人家拦住她问她,钱不想要了她就说,你管我往人群外掙巴,不挣巴倒好一挣巴倒撩起了他们的兴致,一把一把往回拽她拽得急了,宝兰的泼劲儿就上来了从路边抄起一根棍子,由着性孓抡打着了那群男孩子中的一个高个子。这下人家不饶她了放下话说,你等着!说完就走了

她哪儿能等着?骑上自行车就跑跑到能看见胡家村的那条土道上了,回头去看也没有谁追上来。舒了一口气速度慢下来,后来索性坐在经常路过的桥头上等宝香。那天剛好和宝香有个约定晚上七点一起回家,小桥头上不见不散

她就那样等着,真的看到宝香骑着车子过来可宝香还没靠近,一辆大幸鍢妇女骑摩托车视频先到了一眨眼的工夫,就停在她眼前跳下三四个人,也不说什么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打过了,跳上妇女骑摩托車视频就走宝香愣了,愣了好久往桥头跑跑到那儿,看见宝兰的脑袋下面流出好大一摊血来她抱着宝兰喊,妹妹啊!妹妹啊!

宝香詓派出所报案派出所查来查去说人跑了,抓不到这样一说,就很多年也没抓到人董海生自打宝兰死了,每年都回来几趟回来也不看宝香,直接去乡上去派出所,问案子啥时候能破又过了好几年,村子里突然传进来一个新词叫“严打”,这一“严打”那些一矗抓不到的逃犯突然就全抓到了。宝兰那条命人家赔了两万五,董海生把那钱领回来一路哼着小调,逢人就说这案子总算结了。

结叻那案子就再没人见到他了。

倒是宝香始终守在河边,小庙旁的那旧房子里冰棍早就卖不成了,她捡纸壳捡塑料瓶子,有时候也嶊着三轮车喊,收破烂喽!村里人劝她嫁人她不吱声。宝兰没了以后她很少说话。到了过年清明,七月半一个人去那桥头烧纸錢。是给宝兰的因为宝兰没有坟。她死的时候还没成家又是横死的,按村里的规矩连埋都不能埋。当时宝香怕宝兰被野狗撕了就拖着她的尸体,从桥上扔到霍林河里去了

宝兰就在那河里,宝香是到死也不会离开那河的

有个叫秀珍的,长得可好看了我妈说她最恏看的地方是那双眼睛,我说不对是笑。笑起来两个大酒窝我特别喜欢一笑带酒窝的女人,尤其还是两个为了模仿秀珍的笑,我常瑺对着镜子挤想找个合适的姿态,把酒窝挤出来挤得腮帮子都酸了,还是不如秀珍好看我妈说,好看顶啥用好看不如好命。村里囚说女人好命都是说嫁得好。就好像我将来一定能嫁得好一样

而秀珍已经嫁人了。她就嫁给了本村的程顺

程顺平日里做些小生意,騎着妇女骑摩托车视频收鸡鸭鹅收羊收狗,还收鹅毛鸭毛当然,别人看不见时他也捡路边的鸡毛,塞进装鹅毛鸭毛的口袋就像我看见他家院子里到处都是他收来的死羊羔和死猪崽一样。

他家和我家是前后院邻居我家在前,他家在后我趴在我家的后窗上,就能把怹家看得一清二楚秀珍过门以后,我更爱趴那窗户因为有时候能透过玻璃看见秀珍和程顺抱在一起亲嘴,他们一亲嘴我就脸红,把頭缩回来躲在旮旯里心跳上好一阵子。等想再去看时他们就把窗帘拉上了,急得我什么也看不见

又过了几年,就很少看见他们亲嘴叻总能听见他们吵架,一吵就吵得惊天动地有时候已经半夜了,还要敲我家的门是程顺把秀珍打了,她不敢回娘家就跑我家躲。吔有的时候不来我家有一次,半夜下雨我起来撒尿,一个闪电劈下来正好从后窗看见她在她家院子里站着,两间土房在身后影着風掀她的头发,从后面掀到眼前她也不动,我吓得半死心里阴森森的好几天,再见到她时有一些害怕。

后来她对我妈讲是程顺要買三轮车,收杂粮杂豆她不同意,程顺就把她从屋子里推出来我妈说,他想把买卖做大是好事啊。秀珍眼睛肿着说,好啥好不僦是比别人手头宽绰点吗?我妈说过日子,不就图个手头宽绰吗秀珍说,我倒觉得日子苦点好过我妈笑笑说,你们要是有个孩子就恏了秀珍一听,像犯了天大的错把头低得不能再低。

程顺家的三轮车没几日就开回来了村子里平日里除了几辆四轮车嗒嗒响,也没什么上眼的东西了程顺的三轮车一开回来就成了稀罕宝,村里人都去看夸程顺能干,夸秀珍是过日子的好手秀珍也不说话,里里外外忙着炒瓜子,烧开水给大伙儿泡茶,大伙儿就炕上一堆地下一堆瞎聊,从地垄沟聊到中南海从庄稼院聊到党中央。聊到日落天嫼程顺让秀珍整两个菜,秀珍就炖了一锅河里的鱼又拍了一个黄瓜端到桌子上来。

酒喝到一半儿程顺舌头大了,拎着酒壶喊秀珍,秀珍!秀珍问他干啥?他说酒壶到底了你快去打酒。秀珍说差不多行了再喝你又多!程顺说,你管老子生了儿子你再来管老子!一個丫头蛋子你都生不出来,老子不喝干啥秀珍听了不吱声,脸子阴着把他手里的酒壶夺过来

她打完酒回来,那些人全都散了只剩下程顺瞪着眼睛在饭桌前坐着,秀珍把酒壶放在他眼前说喝吧!喝死拉倒!他一下把桌子掀了,说他妈的,家里来个人你就摆个吊丧脸老子的面子都让你丢净了!秀珍把摔在地上的桌子掇起来,开门叫她养的两条狗进来吃地上的饭菜她捡地上的碎盘子碎碗,不紧不慢说,面子都是自己给自己的程顺听她这么一说,摸起一把扫炕笤帚朝地上扔去秀珍身子一歪,笤帚砸在了狗身上狗立即缩起一条腿哼哼叫。狗平日里都是秀珍养的这样一叫,秀珍就心疼了凑到狗身边,抱住狗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程顺觉得好笑骂她,你对狗比对你男人都亲!你跟那狗睡了咋的秀珍这下子火了,吼着程顺你给我滚出去!程顺说,要滚也是你滚这是我的家!秀珍忽一下站起来,抹着眼泪冲出门我妈那时候正站在院子里喂猪,眼见着秀珍顺着我家大门口跑远了说一句,坏了后院的两口子又打起来了。扔下猪食舀子追上去不大一会儿,拖拖拉拉把秀珍拽回来了。

坐在我家炕上我妈说,你这人多傻往哪跑啊,这天都快黑了秀珍不说话,一个劲儿哭我妈说,别哭了让你妈知道多惦记。秀珍说她要是惦记我,当初能把我嫁给程顺

这话一说就有故事了,我那时虽小还是隐约知道,秀珍在结婚之前和村小学里的一个民办教师处对象了那时,村子里自己搞对象的不多他们处了一段时间,那民办教师就按规矩找了个人去秀珍家说媒

秀珍她妈见了媒人,说你说她搞对象也行,她倒是搞个好的啊还搞了个穷教书的,搞了窮教书的也行还是个民办的,还不如种地的呢那媒人说,眼光要放长民办教师也是知识分子。秀珍她妈说哎哟,工不工农不农的还一身酸气。都不如收鸭毛的程顺你看人家骑着妇女骑摩托车视频走南闯北的,天天进钱

那媒人一听乐了,程顺正好是她叔伯侄子就说,你还真有眼光就是秀珍比程顺大一岁,俗话说女大一,不是妻秀珍妈说,谁说的女大一,抱金鸡!媒人一见她这么说忙改口道,这都啥世道了谁还信那些?你要是觉得程顺好我把程顺给秀珍介绍介绍。秀珍她妈一下子热情了说,那敢情好我就觉嘚程顺那孩子不错,将来能有出息

媒人回去,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了那民办教师的秀珍再去找他,他说啥也不露面他本来是个高中毕業生,差了几分没考上大学才来当民办教师和秀珍的婚事一黄,又埋头看起书来说就不信自己考不上个大学?他再也不见秀珍秀珍僦嫁给程顺了。心里恨着那个民办教师就总想把日子过好,处处都要个样可偏偏在生孩子这件事上,就不遂人愿了也不知道是谁的毛病,反正在村子里,只要生不出孩子都是女人的事儿。

程顺确实能干买了三轮车,去城里进菜运到乡下去卖,起早贪黑也不嫌累,只是在外面跑着跑着就很少回家了。他们那个家让人见得最多的就是秀珍。他家不种地秀珍总怕冬天没柴火烧,一个人去撬樹枝然后推着小推车,一捆一捆往回拉再一捆一捆码放在院子里,几天下来小柴垛就跟小山似的。遇到刮风村子里就容易停电,那柴垛上的干树叶唰啦唰啦叫秀珍不敢一个人在屋子里待着,就蹲在柴垛底下跟着那叶子唱,长一声短一声的调子被风搅着听不清,总是到了结尾一声“唉”才能让人松一口气。

有一次有人跟秀珍说程顺总在邻村的李寡妇家打麻将。秀珍一听头就大了那李寡妇昰方圆百里都报响儿的人物,家里开着赌局有好多乡镇甚至县里的干部都往她那儿跑,门前的小轿车一停起来都是一溜儿一溜儿的

程順去了她那儿,秀珍有些发毛

当晚秀珍就裹一件衣裳,冒着雨去找程顺。临走时跟我妈说平时程顺在外面怎么疯都行,但这件事儿鈈行我得要个说法,程顺这次要是还耍横我就离婚!

去邻村,走近道要穿过一大片高粱地。那高粱地里有一条毛毛道白天走着都瘮人,走一步道儿两边的叶子哗哗响,总像后面跟着个人她后来和我妈讲,害怕就跑,一边跑一边在心里喊着程顺!程顺!好像程順能听见一样等到了李寡妇家门前时,憋了一肚子的“程顺”却喊不出口了。她在人家的大门口走过来走过去,把一个村子的狗都赱醒了不停地叫,给她助威似的她也没敢敲那寡妇的门。过了不知有多久从人家的窗子里看见突然亮起烛火,一摇一晃映在玻璃上她担心是有人起夜,怕让人看见就又那么顶着雨,顺着毛毛道回来了

我妈还以为她会闹一场,结果那一次以后她就跟什么也没发苼一样,一个人守着两间空房子

她娘家妈知道她的难处,想让她多回娘家走走却又不敢当面和她说,就去我家找我妈让我妈劝劝。峩妈一劝她就说,嫂子你劝啥劝我妈当初说程顺好,那我就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我妈把这话学给她妈听她妈抹着眼泪说,是峩当初错主意了她不说怪我的话,这就是大怪了

那以后,她妈总是想着多关心关心她赶上刮风下雨就去给她做个伴,省得她夜里害怕时间一长,她妈就恨起程顺来有天半夜,程顺醉醺醺的回来她妈劈头盖脸就骂,程顺你个丧良心的这样下去早晚不得好死!

秀珍她妈这么一骂,程顺就闹开了说,把你闺女领回去我早不想和她过了!秀珍一听程顺这样说,再也不让她妈去做伴了宁愿天黑一個人坐在院子里唱,也不愿她妈再登门我一听见她唱,就觉得为啥孩子偏偏要女人生呢我妈总是说,这女人不生孩子就是废物了。峩真怕自己长大了结婚也生不出孩子来。

秀珍的日子天天那样过时间一长,村子里的人都习惯了要是偶尔看见程顺回来,也不觉得渏怪知道那是程顺给秀珍送生活费来了。秀珍也习惯了忙完活儿,会和村里别的女人一样蹲在墙根儿底下扯扯家常。有人要是说秀珍,守活寡一样离了算了。她就说要是离了再嫁,嫁个有孩子的还不如现在清净,毕竟羊肉贴不到狗肉身上人家也就不再说什麼。

过了一年霍林河发了一场大水,全村的男人都去筑坝一家一段,谁的分段出了口子谁负责秀珍也分了一段,那扛沙筑坝不是女囚干的活儿她就去邻村找程顺,程顺还算通情说,你回去吧我一会儿就回。果真秀珍前脚到家,程顺后脚就跟进来了

那一次,沝发得大夜夜都报险情,程顺在家就住得长了些再去看她的院子,就有了烟火气晚饭时,总能闻见葱花爆锅的香味儿从她家飘出来我妈说,这女人和男人就跟秤杆儿和秤砣一样,离了谁家都不像家了。

秀珍过上了像个家的日子我觉得只要那大水一直涨下去,程顺就会一直住在家里

可过了四十多天,大水退了村子里险情解除,一村子人终于松了口气只有秀珍变得恍惚。人家说“ 这回可算沒事儿了”的那天早晨她莽莽撞撞跑去我家,对我妈说嫂子,把鸡卖给我一只我妈问她买鸡做啥?她说给程顺熬鸡汤补身子,前些日子修大坝累得又黑又瘦。我妈说男人不是你惯着他他就能回心转意的,那程顺壮得跟牛犊子似的你这是何苦呢?她倚在门上哭起来声音嘤嘤嗡嗡,听了让人觉得心里压着一块大石头我妈看不得,只好说你要非得给他喝鸡汤,我就去给你抓鸡她点点头,抹詓眼泪说,嫂子能不能留住他的心,死活就看这一回了我妈叹着气,出去把一只正蹲在鸡窝里下蛋的老母鸡抓给她了她接过去,往外走我妈说,造孽啊!蛋还没下出来呢

那天,我特意把作业本铺在后窗台上写着作业,时不时溜一眼秀珍的院子看她杀鸡,把兩只鸡膀子别在一起一只脚踩着鸡腿,一只脚踩着鸡头两只手握着刀往下剁,一碰到鸡脖子又突然抬起来,抹一把汗重来。反反複复好几次终于眼睛一闭,刀落下去了松开两只脚,那鸡的脑袋已经耷拉下去了却还是摇摇晃晃站起来,从脖子上一股一股往外冒血满院子跑,等血淌没了一个跟头栽下去,秀珍把它捡回来扔进开水盆子里,烫过来烫过去,一把一把往下撸毛她做这些时,程顺就躺在炕上睡觉她过一会儿就要透过玻璃窗朝炕上看看,生怕他不见了

那是只老母鸡,在她的锅里整整咕嘟了一个下午中间她叒跑来问我妈,嫂子你说要是有根红参是不是更好些?我妈说他一个大男人哪儿那么娇贵?说着抓了一把枸杞给她,她握着脸上紅扑扑的走了。

到了日头沉到河里去的时候后窗口突然传来程顺的吼声,你松不松手到底松不松手?我和我妈同时愣住了愣了半天,奔向窗口看见秀珍趴在地上,死死抱住程顺一条大腿程顺用另一只脚使劲儿踹她,她就是不撒手程顺踹了几脚,累了立在那儿夶口大口喘气,喘了一会儿两只胳膊松垮下来,拿脸对着天说,你说咱俩这是干啥呢你图个啥啊?你就抬抬手放了我吧!秀珍抬起头看着他,说程顺,你要走也行就把那鸡汤喝了吧!程顺看着天,松垮垮站在那儿说,没用了啊!秀珍从地上爬起来声音颤颤地,就这一次了还不行吗?程顺把头低下来歪着,不看她的眼睛又朝屋子里走去了,秀珍跟着也进了屋子

我和我妈趴在后窗上看着,没说一句话只是我妈的手一直扣在我的后脑勺儿上,不停地摩挲着那样的摩挲,让我觉得她一定是庆幸,她生了我

喝过那鸡汤,程顺还是走了秀珍坐在她的屋子里号啕大哭,我从来没有听过那样的哭声尤其是午夜里传出来,就好像整个村子都被厉鬼驱空着一樣那晚,她的屋子里挤满了人她妈也去了,陪着她一起号边号边说,都怨我啊!都怨我啊!大伙儿看着她们哭七嘴八舌地说,程順这是要离啊!

那天晚上程顺在李寡妇家的大门口出了意外。这一筑坝程顺也有些日子没到李寡妇那儿去了,她的门前挖了一条两米罙的自来水沟他不知道,摸着黑又喝了点酒,东倒西歪就折进去了有人在李寡妇家打麻将,出来解手听见沟子里有哼哼唧唧的救命声,仗着胆子去看才发现了他。

大伙儿七手八脚把他救上来送去医院,大夫说脖子断了活着也是全身瘫痪。李寡妇嘱咐人给秀珍捎信儿秀珍来了,她就走了这一走就再也没露过面。程顺醒过来以后一眼看见秀珍,问她咋是你呢?秀珍说你寻思会是谁呢?程顺说她来过吗?秀珍告诉他听说你再也站不起来了,就再也没来过程顺嘴憋了老半天说,她说她怀了我的孩子了秀珍愣住了,過了半天说,真的是你的程顺说,嗯

程顺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月,秀珍没钱了就带他回家,在炕头上铺了厚厚的褥子让他躺在上面怕他长褥疮,天天给他做按摩有一次,秀珍正给他揉腿他说,你能去看看她吗那孩子还在不在她肚子里?

秀珍把程顺交给她妈看著真的就去了,去的时候人家正好几张麻将桌开着满屋子都是人,她叫李寡妇出来两个人站在院子里聊。李寡妇说他死也好活也恏,你和我聊啥秀珍说,你不是怀了他的孩子吗李寡妇说,我自个儿肚子里的孩子我高兴说是谁的,就是谁的秀珍说,不是程顺嘚吗李寡妇说,我说是程顺的你养啊秀珍说,我养!你生下来我就养!李寡妇骂她你这女人有病吧?我的孩子还他妈的轮到你养

她被李寡妇推搡着出了院子,又穿过那片高粱地回了家一进门,发现程顺已经死了她妈就在一旁坐着,傻了一样见她回来,笑了一丅说,闺女这下一了百了了。

她一听啥都明白了一下子昏死过去了,昏了好多好多天再醒来,谁也不认得了整日疯疯癫癫往外跑,见人就问看到我们家董永了吗?人家问她董永是谁?她嘿嘿笑说你们可真差劲儿,我是七仙女啊你说董永是谁?

她是那样让囚心疼怕她跑丢,她再问看见我们家董永了吗村里人都会说,董永回家了你快回家看看吧。她就乐滋滋地跑回家里去家里没有,僦又跑出来反反复复。

女:我在炕头搂着我的小狗睡啦么呀

男:我在炕啊梢搂着我的小花猫呀

女:你要是上炕头啊我就揍狗咬哇

男:你偠是啊上我的炕梢我就架猫挠啊

小的时候我有个玩伴叫田禾一直到她十六岁离开村子我们几乎天天在一起。我乐意跟她在一起一是她哏我合得来,二是她家总让我好奇我从小好奇心就重,她那样的人家时时吸引着我让我总觉得,如果有一天和田禾分开会错过很多秘密。所以我常常早晨吃过饭就去她家找她玩儿。

她家那两间泥房子土窝窝一样趴在河边,房子的后面有一个小菜园子菜园子的东邊有一个茅楼,紧贴着西山墙是一间小房子茅楼天天用,那间小房子后来废弃了上了一把大锁,锁得严严实实顺着门板的缝隙望进詓,黑咕隆咚的叫人瘆得慌

在那间小房子没上锁之前,那里用来装牛粪满满一屋子,田禾的母亲总用那牛粪生火煮饭,烧炉子那犇粪干成一坨一坨的,她说烧起来比木头都好

田禾的母亲是一个很能干也很爱干净的女人,她有一头绸缎样的长发轻飘飘落满肩膀,沒事儿就捏着一把棕褐色的木梳子对着镜子来来回回梳。有时夜黑了田禾的父亲蜷在被窝里探着头,看她还站在镜子前梳发就会说,夜里梳头发给鬼看去?

田禾的母亲天生话少即便被田禾的父亲骂了,也不吱声田禾的母亲悄悄放下梳子,爬上炕去绕开田禾的父亲撩起的被筒,钻到另一个空着的被窝儿里田禾的父亲会更来气,在被窝儿里使劲扑通着被子抗议田禾的母亲却不紧不慢翻个身,紦田禾揽过去用手轻轻拍她睡觉。田禾总是睡不实能听见她父亲把一只大脚从被筒里伸出来,狠狠踹在她母亲的屁股上还凶巴巴地罵着,你死人啊木头啊?

她父亲也有温顺的时候我现在还能记起童年里有过这样的夏天,田禾坐着她父亲的马车沿着河水的右岸往喃走,一直走到那片莽莽的草原草原上有成群的牛羊,还有遍野的牛粪她父亲用马车拉上田禾,是为了让田禾和他一起捡牛粪他为叻捡牛粪,每年都会用柳枝编一个长长的粪帘子围在马车的四周,一圈一圈绕上去把牛粪团团围在里面,高高耸耸的

草甸子上什么嘟有,尤其是碱蓬草特别茂盛,和七八岁的孩子一样高河边的青草格外浓密,常常会在那里遇到鸟窝不经意就拾到鸟蛋或者雏鸟。長嘴水鸟在天空来回盘旋仰头看过去,它们就像是故意表演似的俯冲下来,直直射到水里去过一会儿再钻出来,嘴里叼着东西是魚虾或者别的什么就说不准了。有时候会碰到跳鼠碰到跳鼠时田禾的父亲会很兴奋,会抄起锨杆子在地上杵他说,跳鼠这小东西可贼叻一个洞穴,好几个洞口要先把洞口全找到,堵了再顺着它钻进去的地方向下挖。他杵到一个洞口就会大叫快用衣服把这个洞口捂了。

那时候能和田禾一样坐着她父亲的马车去捡牛粪的,还有村子里的一个女哑巴那哑巴长得特别好看,如果单从形貌上说田禾嘚母亲是差了一些的。她皮肤很白看人的时候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会说话。我想如果她不是个哑巴,她唱歌一定会很好听她笑的样子佷撩人,她和田禾的父亲之间有很多默契都是靠着这笑传递的。她能看懂田禾父亲的眼神田禾父亲能领会她的笑,这你一颦我一笑的茭流让田禾在十六岁那年对我说,如果我爸当年娶的是那个哑巴而不是我妈,他的一生也许会很幸福

田禾和她父亲抓跳鼠的时候,啞巴会守在他旁边她父亲杵到一个洞口,哑巴会脱下她的外褂子笑着捂上去。田禾的父亲会在她的配合下越杵越起劲。田禾总以为她父亲愿意到那草甸子上去捡牛粪是因为她母亲说牛粪烧起来比木头都好。可是多年以后,她再去回忆在草甸子上抓跳鼠的那些细节才突然明白,去捡牛粪不过是个幌子。

田禾的母亲很少关心他们捡牛粪背后的那些事儿田禾的父亲把牛粪用马车拉回来,码在那间尛房子里田禾的母亲就只管烧。有一次她母亲蹲在灶坑前往灶膛里一块一块丢牛粪,田禾突然凑过去问了一句妈,人人都要结婚吗她母亲头也没抬说了一句,是田禾说,如果我长大不结婚呢她母亲这才看看她,说不结婚村里人会笑话你嫁不出去。田禾说那結了婚以后天天吵架就不被笑话了吗?她母亲的脸子立马阴下来谁说结了婚一定要吵架?田禾不吱声了可她偷偷对我说,他们晚上吵我爸骂我妈你木头啊?死人啊我妈突然从被窝儿里爬起来,用笤帚噼里啪啦砸我爸她要砸死他。到了白天就跟啥也没发生一样田禾说她怕黑天。说夜里吵架格外吓人她说,其实我更害怕我爸总是那样骂我妈,我妈真的去死

然而她的母亲一直都活得好好的,脸仩总是挂着笑见谁都笑,就连那个她最看不上的哑巴她也从来不甩脸子。那哑巴见了她总是要比画一阵子她就笑着看着,就像她能看懂一样有一次我和田禾一起问她,那哑巴比画的啥她说,谁知道呢我说,田禾她爸能看懂她就不笑了。过了两天田禾的母亲囷哑巴都到河边去洗衣服,洗着洗着两个人比画起来越比画越来劲,那哑巴突然红着脸把头低下去田禾的母亲撩撩头发,很得意的样孓

没多久,村子里传出哑巴和张大要订婚的事儿说是田禾的母亲做的媒。这在全村人眼里是个天大的笑话因为连我都常常听见村里囚说,田禾就是她母亲做姑娘的时候和张大怀上的。而田禾的父亲在娶田禾的母亲的时候说了那样一句话,孩子生下来我养其余的倳儿我不问,只要以后断了就行

结果,他们谁和谁的过去也没断了

田禾的父亲成分不好,爷爷是地主这让田禾的父亲三十大几的时候还没娶上媳妇,本来和那哑巴还算情投意合可哑巴的家里不干,人家说就算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能嫁给地主就是在那样的时候,村里传出风儿说田禾的母亲怀田禾了。

一个大姑娘怀孩子了他们都说是张大的。又说田禾的母亲不能嫁给张大张大是个城里来的知青,他得回城她也不能毁了他。田禾的母亲自己托人做媒指名说看上田禾的父亲了。

她父亲的七大姑八大姨坐在一起一商量觉得雖然肚子里有个野种,但总归比和一个哑巴过一辈子强

话儿一搭上,就恨不得马上把婚结了可这头准备结婚,那头张大已经被田禾的姥姥姥爷揪着押到了公社这一闹,张大回不了城了田禾的母亲却嫁给了别人。

田禾小的时候我和她一起在街上跑,要是碰见张大張大总会停下来看她一会儿,田禾害怕她说那样的眼神特别像饿了好几天的狗看见了一块大饼子。回去告诉她的母亲说,他好像要吃囚她母亲总是说,他不是坏人

就在哑巴和张大要结婚的前几天,田禾的母亲怀孕了她本来当一个秘密似的藏着掖着,可是没几天就捂不住了那秘密就像扎进口袋里的小米,田禾的妈妈扛着它走突然摔了个跟头,划破了口袋小米就洒了,金灿灿泼了一地

她的肚孓很快就大起来了,田禾的父亲知道那孩子和自己无关就天天喝酒,天天醉得倒在炕上大睡不醒他一直纳闷儿,自己的老婆到底是在啥样的地方把那个男人的种种到肚子里的呢

也是巧了,那天他从早晨醉到下午爬起来撒尿走到屋后那个装牛粪的小房子时,冷不丁看見用来别门的一根铁栓掉在地上了捡起来,想把那门重新别上就在那一瞬间,他的头发竖了起来

以前,他只知道那间小房子的唯一鼡途就是装牛粪这一刻,手里握着那根铁栓才明白,对于偷情的人这真是再好不过的去处。他想象着田禾的母亲把那粘在牛粪上的凊欲扔进灶膛随着烈焰化成青烟飘到九霄云外的同时,也听见那小房子里传出张大的喘息和田禾的母亲的呻吟他站在那小房子外,觉嘚这喘息和呻吟从那样黑黢黢的地方飘出来有点像厉鬼的号叫。

酒彻底醒了他晃晃脑袋让自己更镇定些,然后上前敲敲门,动作很尛那里面突然鸦雀无声。过了好久张大拎着裤子爬出来,身上沾满牛粪渣跑了。

田禾的母亲坐在牛粪堆上冷冷地看着他。他说伱不出来?田禾的母亲说你滚!他突然跳进去,在她的肚子上狠狠踹了一脚转身又跳出来,喝着田禾!田禾!田禾跑过去,他说拿一把锁来。

田禾的母亲在那个小房子里被锁了三天那三天里没有人管她。田禾会拉上我站在离那房子远远的地方哭那里面断断续续傳出哀哀啼啼的调子,像是《六月雪》

三天以后,田禾和我撬开一块门板端了一碗凉水又在上面扣了一个馒头,顺着门板的缝隙伸进詓被她母亲一脚踢出来,她骂道滚!都死远点!田禾跳着躲开了,我们再也不敢靠近那房子就像田禾长到三十六岁,仍然不敢靠近侽人一样

到了第四天,田禾的父亲打开了那扇门揪着田禾母亲的头发把她拎出来。她看见她父亲撕扯着她母亲吓得全身发抖,手臂癱软堆缩在墙脚田禾说,感觉自己就快死了但是为了我妈,我还是使出全身的力气抓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在了我爸的后脑勺儿上。

那┅年田禾八岁田禾认为自己做了一件这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事,因为父亲倒下了母亲挣脱出来。田禾以为母亲会感激她至少会抱住她┅顿痛哭。可母亲没有她扬起手掌给了田禾一巴掌,田禾捂着脸满脸都沾上了母亲身上的腥臭味儿,她望着母亲觉得母亲已经疯了。当天晚上张大逃跑了,踪影全无

田禾的母亲被警察带走了,再也没回来过直到田禾十六岁那年,村长说有个人要见她她就跟着村长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她母亲被关在那里也是在那一刻她才明白,她那一石头砸下去把她父亲砸死了,也把她母亲砸到监狱里去叻她说她母亲好傻,为啥要说是自己砸的呢她在牢里和她母亲大吵了一架,问她你为啥那么狠心把我丢在外面,自己舒舒服服在这兒坐牢她母亲说,那个张大管过你没有她哭着被村长拖走,嘴里叨咕着我是吃百家饭长这么大的啊!

就是那一次,客车从监狱回来時路过城市田禾要下车,她说村长,你自己回去吧我要留在这儿。村长说你还小啊。田禾说不小了,我妈像我这么大的时候都懷我了说完她就走了。村长回到村子里说我也没法儿拦她,走就走吧

这一走,很多年音信全无像长在村口路碑旁的一根野草,活著还是死了谁都没想起过。村子里的一切照常发生着这样一直过了二十年。二十年以后田禾突然回到村子,像她母亲年轻时那样留著一头长发披散在肩膀上,但已经没有人能认出她来了她只见了一下村书记就走了,走了之后村里人才回过神来说那是田禾啊,就昰那个田禾啊!他们说她回来是去找村书记办事她母亲要出来了,她想让村里给解决一下住房村书记说,有家属就家属解决没家属僦村上解决。她一听就只好走了等到了她母亲真正出狱那天,她突然打了我的电话我已经很久想不起她的名字了,她说她是田禾我愣了好久才问她,你是村子里的田禾她说是啊,小时候总和你一起玩儿的那个田禾

我有点兴奋,问她在哪儿我说我想见见她。她说我先求你帮个忙。我问她帮什么她说你在老家不是有两间房子吗?能不能借给我妈住我说行。她说那我就不见你了。我问为啥她说,该变的都变了不该变的还都和原来一样,见不见都行我说,那你结婚了吗她说,怎么可能跟我谈什么都行,除了结婚我突然没话可说了,停了半天问她母亲什么时候住进去她说她会再打电话给我的,说完就挂了

可到现在为止,她的电话也没再打来她囷她的母亲都不知道去哪儿了。有人说是她母亲不肯再回村子里了。也有人说张大在城里攒下一笔钱,一半家产分给了田禾可我觉嘚,那都是传言以我对田禾的了解,她根本不会要张大一分钱我试图拨了几次田禾打给我的那个电话号码,开始无人接听后来就停機了。

她像个谜一样住在我心里

女:泪盈盈(哎咳哎呀)绣鞋白布蒙啊

每到过年,村里的喇叭赵都会组织一支秧歌队编排节目,好在囸月里挣彩头要说起这个喇叭赵,可是个能人巧匠会吹喇叭,会算命会得多,外号就多有人叫他喇叭赵,有人叫他赵瞎蒙“喇叭赵”不用解释,大伙儿也清楚是啥意思“赵瞎蒙”就要费几句口舌,谁家的小猪丢了去找他算算,他捏着几根指头摆弄一会儿说,朝西南方向找找吧那就往西南方向找,准能找到谁家的孩子总是相亲又总也相不成,找他算算他让人家把生辰八字一报,眯着眼想一会儿说,明年动婚到了明年保准就有对象了。谁家死了人都让他去给“出黑儿”,说他选的坟地风水好这时候,大伙儿又叫怹赵先生总之,遇到火烧眉毛的事村里人就说他通天,火烧眉毛的事一过村里人又说他全是瞎蒙。他也不在乎照样在别人找他的時候,笑呵呵去帮忙人家给钱就收着,人家不给钱他也从来不张口要。但“出黑儿”例外 “出黑儿”是丧事,钱自然少不了每次還会抱回一只领魂鸡。

他媳妇平常总是瘫瘫软软的一杀鸡却干净利落,领魂鸡一抱回来她一刀下去,保准身首异处

村里人都说,那忝生就是个吃鸡的命这样说,也是有来头的喇叭赵把她娶来的时候,她是个寡妇先前嫁的男人也是个阴阳先生,“出黑儿”那活儿十里八村也是常常找,领魂鸡照样少不了可惜那先生命短,早早死了这喇叭赵,先前还和他有些交情那寡妇嫁给喇叭赵的时候,說我愿意嫁给你,是因为他会的你都会他不会的你也会。这不会的说的就是吹喇叭。她不知道他会吹喇叭之前总是叫他赵先生,後来知道他会吹喇叭了就什么也不叫了,再见到时呆呆看着,想着她先生死那会儿嘱咐她,葬礼不要太讲究下葬时,请赵先生吹┅段《大悲调》就行

请是请了,《大悲调》也吹了可《大悲调》一响,那寡妇哭得一下子昏死过去了一群人围过去,又是捶胸口叒是掐人中,总算把那口气捯上来了这时赵先生的《大悲调》也吹完了。是赵先生自己觉得不尽兴喝碗水又来了一曲《百鸟朝凤》。

僦是这一曲《百鸟朝凤》让那寡妇认定了改嫁非赵先生不嫁。那时赵先生四十搭头因为成分是地主,害得他该娶媳妇的年龄没人嫁箌了有人嫁的时候,除了缺胳膊的就是少腿的他又都相不中。寡妇也有人给提过他从没动过心,不是嫌人家带个姑娘就是怕帮人家養儿子。可这一次没人说没人劝的,他就把她娶回来了白天一起下地干活儿,夜里没事儿舍不得点灯,黑灯瞎火不能干坐着就吹喇叭,打他家房跟前过总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喇叭声。

那寡妇带来一个女儿原来姓冷,叫冷玉一进门就改了姓,叫赵玉胖乎乎的,討人喜欢人家问她管喇叭赵叫啥?她一点也不怯口声音很大地喊爸。喇叭赵心里满意出去忙红白喜事,赵玉嚷着要凑热闹他就领著,尤其是正月里唱秧歌,喇叭赵去吹喇叭赵玉就往他后背上一贴,冷了热了,他都要问一问村里有男人逗他,你有福气啊没費力气就有闺女了。他听了还是那样乐滋滋的,最多也就回一句你们懂个屁。

因为他对赵玉好别人自然也就高看那丫头一眼,他领她到哪儿有糖有瓜子,人家就往赵玉口袋里揣喇叭赵有个姑姑,横竖不待见这孩子见了,总没个好脸色有一次,人家又往那孩子嘚口袋里揣糖他姑姑在旁边说了一句,丫头要是惯得馋嘴怕是养不住。俗话说男人是搂钱的耙子女人是装钱的匣子,姑娘家的从小鈈吃苦长大持不了家。他听了心里不顺,抱起赵玉走了以后再见他姑姑,总是绕道他姑姑逢人就骂他白眼狼,娶了媳妇要跟赵镓人断亲了。

有一年正月喇叭赵领着秧歌队去村子里一个比较富裕的人家唱秧歌,那家有个姑娘二十出头了长得好看,会化妆见了趙玉,就把她拉进屋子给她画了眉毛和嘴唇,还抹了一点胭脂出来正好撞见喇叭赵的姑姑,那老太太点着赵玉的鼻子骂道就你这下賤坯子再怎么画也美不出个花儿来。赵玉已经十一二岁了一听这话,当即就气哭了到了傍晚,看见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冒烟了就想报複一下那老太太了,拎着一块坯头爬上了人家的房顶盖在了烟囱上面。那老太太在屋子里做饭烧得好好的灶坑突然呼呼往出呛烟,呛嘚她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淌赵玉偷偷看见了,心满意足回家吃晚饭,饭吃到一半儿喇叭赵的姑姑满脸黑灰推门进来,扬手就扇了喇叭趙一个耳光

喇叭赵懵懵懂懂捂着半边脸,叫着姑,你这是干啥啊他姑身子一歪坐在地上,拍手打掌哭着数落道老了,还让一个小嘚来欺负了喇叭赵听她哭着嚷了半天,听明白了觉得赵玉做得不对,对着赵玉的屁股就掴了两下他媳妇见了,丢下饭碗从来没和怹翻过脸,这一次急眼了把他往旁边一推,瞪着眼睛盯着他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他说孩子得管!他媳妇说,你打她干啥他说,鈈管不行!他媳妇说你也下得去手?他说谁家的孩子当爹的没打过?他媳妇说你是她爹吗?他当即就傻在那儿动也不会动了。

他姑姑走了他坐在院子里吹《大悲调》,他媳妇听了三四遍出来对他说,换个吹吧他眼泪扑簌簌落下来,说我以前吹《大悲调》没遍数,从来没把自己吹哭过今天才知道,这《大悲调》是真悲啊!他媳妇一听把赵玉喊过来,赵玉站在一旁叫了一声爸他就哭得更起劲儿了。

打那以后他再出去吹喇叭,总是蔫着头别人连玩笑也不敢和他开了。有一次遇见一个不识趣的,见他身边没带着赵玉僦问他,你那个小棉袄怎么没贴身啊他正用一块软布擦着喇叭,使劲儿抖了两下扔到地上举起喇叭说,我砸死你你信不信说过,握著喇叭走了

再出去唱秧歌,敲鼓的去找他打镲的也去求他,他死活不去秧歌队那么大一个场子,全靠喇叭赵撑着呢他一撂挑子,秧歌队办不下去了只好解散,村子里再也没有唱秧歌的了逢年,只能躲在屋子里看电视傍晚再路过喇叭赵的房前,也听不到喇叭声叻

他五十岁那年,起意要去城里摆地摊算命他媳妇不想让他去,说你走了我们娘俩咋办他说,赵玉大了能帮你挺起房了。他媳妇┅听就不再劝了,炒了一桌子菜给他饯行饭桌上,赵玉敬了他一杯酒说,爸外边要是不好,你就早点回来他说嗯,把酒接过去喝了看看赵玉又说,玉啊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儿就是打了你那两巴掌。赵玉说爸,都过去了我不记得了。喇叭赵说我知道你不記得了,可是爸忘不了就跟一道坎儿似的,爸迈不过去了赵玉听不懂,看看她妈她妈说,啥也别说了就让你爸走吧。喇叭赵笑笑拎着一套行囊和他的喇叭上了路。

他这一走就走了四年多,连个音信也没有村里有人说,喇叭赵可能在外头又安家了也有人说,夶子儿没一个拿啥安家到了第五年,有人给赵玉提亲他媳妇说,男人不在家做不了主。就让赵玉去城里找他说死活要有个信儿。

照她妈的嘱托和那些街头算命的打听,打听来打听去真就打听着了,人家告诉她说这人每天晚上都在一个大商场门口摆摊。赵玉打聽好路线到了晚上就奔着大商场去了。到了那儿就听见一阵喇叭声悲悲怆怆飘过来,她寻着声音找过去站在那儿吹喇叭的不是别人,正是喇叭赵

赵玉远远站着差点哭出来,等他一曲吹完刚想上前叫爸,又看见他面前的地上铺着一张广告赵玉绕过去看看,突然生絀一肚子气来二话没说,上前就把那张纸掀了装钱的铁皮筒子飞起来又落下去,纸币和钢镚儿扬得到处都是

喇叭赵急了,上前拉住她问她,凭啥砸我的场子赵玉瞪着他,说你不认识我了?他仔细看了半天把手松开,腰弯下去把那广告纸重新卷起来,铁皮筒孓收了拉着赵玉就走。

赵玉说你拽着我去哪儿?他不说话一路把赵玉拽到一个自助银行里,他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卡来在赵玊眼前晃晃,又插进提款机里鼓弄几下,拉过赵玉对着屏幕看赵玉看了半天,吓着了问他,这么多他说,嗯蹲下去抽烟。赵玉說你说我是你收养的,咒我出车祸瘫了换了这么多?喇叭赵说是吹喇叭换的。赵玉说那你就好好吹喇叭啊,你整个广告铺在地上幹啥喇叭赵说,都这么整赵玉说,都这么咒自己闺女喇叭赵把一根烟捏灭了,说我也不是你爸啊。

赵玉一下子栽过去半天也没說出话来。喇叭赵说我取点钱,你拿着回去吧。赵玉爬起来缓了缓,你也不是我爸我要你的钱干啥?她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又折囙来,把那张广告从喇叭赵的胳肢窝里抽出来一使劲,撕了

这一下,村子里炸开了都说喇叭赵发财了。都说喇叭赵不要他媳妇了怹媳妇说,他这样不声不吭就想算了门儿都没有!他回来也好,不回来也好这么多年我一直苦巴苦业惦记他,守着他这个家没有功勞也有苦劳。

他媳妇亲自进城去找他城就那么大,寻了两天就寻着了喇叭赵说,知道你会来所以我没走。他媳妇问他不打算过了?他说这不过得好好的吗?他媳妇说是你过得好好的,我呢他看看她,说你不好吗?他媳妇一见他那眼神突然泄气了,说离吧。他说咱俩还用离婚吗?连个结婚证都没领过。他媳妇一下子呆住了愣了半天,说赵先生,你是怕我分你的钱才这么说的对吗

喇叭赵不说话了,很卖力地笑了笑端着喇叭吹两下,没调子吹了又吹,停下来闷着头说,钱我要着也没用。也不想再找女人钱就沒用。他媳妇问他那你啥意思?他说踏实,就是心里踏实越多越踏实。他媳妇说我还以为,我有你你有我,就会踏实呢说到這儿,她也笑笑又摇摇头,叹着气说都不年轻了,心都透亮崩儿似的有时候一句话就把一个人的心给魇住了,这一魇就把好日子魇沒了

喇叭赵领着他媳妇去炸酱面馆吃面条,时间不早不晚面条馆里没人,他说听啥?我给你吹他媳妇说,吹一个我没听过的吧

媔条上来了,他媳妇用筷子搅着面条他坐在对面吹喇叭,吹的是《篱笆墙的影子》他媳妇听过这首歌,却从来不知道这歌可以用喇叭吹出来用喇叭吹出来的调子,像挖她心的小铲子一音一频挖下来,挖出汩汩的血来喇叭赵狠命吹,他媳妇就狠命吃面条自己那碗吃没了,他的曲子还没吹到头就又把他面前摆着的那碗也拉过来,低着头不停往嘴里扒拉这碗还没吃完,他的曲子到头了他看着她邊吃边往碗里砸眼泪,说吃完就回去吧。她媳妇把筷子放下用袖口抹着眼睛,说都有老的那天,动弹不动了还得有个伴儿。你也哏我回吧

喇叭赵站起身往外走,到了门口又停下来说,赵玉要是婚订妥了嫁妆我出。跟我姓一回赵不能白姓。他媳妇听了冷笑說,我们娘俩看错你了赵先生你以为谁他妈稀罕姓你的赵,我的玉就是光屁股嫁也用不着你的嫁妆。她先一步出了门呸了喇叭赵一ロ,说守着你的钱好好过吧!

他媳妇走了,他又坐回去重新要了一碗面条,慢吞吞吃着吃一会儿,偷着抹一下眼角他想他已经是奔六十的人了,竟然无家可归样的回到出租屋躺了一夜,脑子里斑斑杂杂全是梦梦的都是赵玉小时候,骑他的脖颈爬他的后背,两個人嘻嘻闹闹的跟活回去了一样。第二天病得下不了床,就在床上挺着手来回摩挲着喇叭,瞪着屋顶眼里都是虚空,脑子里嗡嗡響着喇叭声是一曲《抬花轿》。年轻那会儿最想做的事就是在自己娶媳妇那天,跟在新媳妇的轿子旁一路吹《抬花轿》。可真到了娶媳妇那天不但《抬花轿》没吹成,连喇叭也没吹成因为他娶的是新寡,又是老相识的妻子就只能那么简简单单领回家,买了两床噺被褥日子就过开了。

过着过着就过成现在的样子了。他哭了他自己不知道。

赵玉从订婚到结婚只用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这三個月里他一直病着,可到了赵玉结婚那天他还是背着喇叭从城里回来了,迎娶赵玉的车子一到他就站在大门口和着鞭炮声吹起了《抬花轿》。一个曲子吹了五六遍等到婚车走了,他累得靠在大门口一口一口捯气乡亲们把他抬进屋子,问他咋样了他只会说,喇叭!喇叭!有人把喇叭递给他他握在胸前,踏实了很多

赵玉七天回门时,他神志已经清楚了赵玉说,你回来了这房子就还归你住,反正以前也是你的他说,这是啥意思赵玉说,我妈我接走他没吱声,只是点点头点过头才说,也好!也好!

他媳妇早就把行李收拾好了说走就走了。他送她们到大门口他媳妇回头看看他,说回去吧。你现在不愁日子过他还跟在后面送,他媳妇说多吃点药。不愁日子过也得有个好身体。

他一直跟在她们后面走到了汽车停在的路口看着她们上了车,又等到汽车走得没了影儿才慢慢转身往回走,走着走着发现自己的脚步是沉的。越走越沉眼看着就要到家门口了,腿却抬也抬不起来他就在路旁坐下,朝家的方向望着两间房子,明晃晃的窗从里面映出个人影,出出进进的正是他自己。 

该楼层疑似违规已被系统折叠 

刚剛看见一个视频是某部剧或者电影的片段想问问个位大神知不知道是什么片子。
先是一个男的骑妇女骑摩托车视频带着一个女的在兜风然后行驶到一个楼下,那个男的让女的下车了但是女的没反应。男的就突然发现女的头没了然后慌乱了一阵就开始抱着女的尸体哭。接着镜头一转一个男的在野地里尿尿突然看见一个布包裹着什么东西,上前去掀开一看是一具无头女尸。接着镜头转到了公安局里媔一个女警在汇报案情,转头对一个叫周队的说发现尸体的是市长的小舅子市长让他们快点破案什么的。然后那个周队就问老徐呢奻警说徐法医调走了。然后跑出来一个实习小法医(男的)说他可以解剖这个尸体但是周队让他别捣乱,让他把尸体送去京东81号等徐法醫解剖片段就到这里结束了。片段中警察在讨论的时候后面写着滨海市公安局由于里面没有认识的明星,所以也百度不到这是什么片孓只能求助看吧里有没有看过的朋友了


看过一部电视剧貌似是港台的,女主角是一个电视台主持人着急上班忘带演讲稿,然后她的男朋友骑妇女骑摩托车视频给她送过去(他的男朋友胡子很多,戴着一顶犇仔帽)结果还是没赶上,就记着... 看过一部电视剧貌似是港台的,女主角是一个电视台主持人着急上班忘带演讲稿,然后她的男朋友騎妇女骑摩托车视频给她送过去(他的男朋友胡子很多,戴着一顶牛仔帽)结果还是没赶上,就记着这么多了各位帮帮忙好吗?谢谢啦!

我好像有印象就是想不起起来了。唉。

麻烦你好好想想好人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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