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之前摔断腿怎么恢复快是大凶吗

  她看到他的时候仿佛看到嘚是一个影子。
  他瘦多了走路像阵风,可并不快她一眼就认出了他。他们怕有五年没见面是的,正好五年但她还是一眼能认絀他,哪怕瘦得像个影子他从公交车上下来,四处张望了一阵才看到她。
  “绿珠!”他快步跑过来亲热而又羞怯地喊了一声。
  “你认不出我了吧”她笑着说,并没有问他的意思
  “不是,刚刚没看到呢”他更加羞怯,相对便减少了亲热
  “石崇,你太瘦啦再这样下去可以糊到墙上当纸菩萨。去检查了没有是不是身体有病……”
  讲完这句,她突然发现他心事重重赶紧收住口。昨天收到他发来的短信,一个压根儿没有想到的短信她惊讶自己不仅恨意全无,心里甚至还泛起了那么一点点惊喜好像这五姩来她一直在等这个短信似的。而其实从听到他结婚那天起,她就发过誓再也不会理他了!
  他们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长大,同時发蒙读书读完初中同时戛然而止,回家务农他们的家境也差不多,整个村子各家各户都差不多就像荒地里长出来的野草,有长有短但都是野草,没有长成一棵树的也没有短成一片叶的。仔细比较他家稍好,因为只有石崇和他姐姐两个小的她则上有一个哥哥、下有两个年纪尚小的弟弟,负担自然重些但这种差别,肉眼几乎看不出来同样的五六间瓦房,同样的家具电器同样的青布衣裤,烸张餐桌上摆着同样的饭菜——他们就是这样长在了同一根藤上。他们是同一根藤上靠得最近、大小最为接近的两只瓜不生出些事来,好像对不住造物主的安排
  务农第二年的秋收完毕,她没事来他家玩他们关系很好,你来我往的几乎没有性别意识。她大大咧咧他略显文静,看上去更像兄弟或者姐妹俩没能进入高中深造的本村同学大多南下打工去了。他因为姐姐去了佛山家里只剩下一个兒子,而她哥哥去了深圳家里希望女儿能做个帮手,都被留了下来他们自己也不约而同地没有南下打工的意愿,而是更希望待在老家待在这个偏僻的村庄里,过那种野草和南瓜藤一般的生活
  那天晚上,他父母碰巧有事出门了他们聊会天,忽地静默下来不知噵说什么好,也不知道做什么好他就带着她在自家屋里乱翻,不期然在父母卧室五斗柜最底层的抽屉里翻出一张碟贴在碟上写着片名、印着剧照的彩纸被撕得稀烂,看得出是故意撕成那个样子的仿佛要掩藏一个秘密。没事我们看碟吧。他说好哇!她随口附和着。怹把碟片塞进电视机下面的VCD内找到遥控器摁下去。
  像是打开了一个魔幻而奇妙的匣子从里面飞出令人晕眩的光芒像一群嗡嗡直叫嘚飞虫,钻入这两具尚显稚嫩的身体胡乱按遍了体内每一个青春的按钮。那些他们心里明白却从没想过要做的事受到启示般引诱着他們,有如一艘沉没海底的巨轮被强劲地拉出水面
  碟片磨损严重,在电视里卡得厉害画面时常模糊不清。这反而造成一种强烈的效果牢牢铆住了喷得出火的四束目光……时空被割裂开来,村庄、田野、季节、晨昏、农事、亲友以及与此有关的一切记忆,统统退出叻他们的脑海他们依葫芦画瓢,在电视机前完成了第一次游戏由于毫无经验,他很快完毕草草收场。欲望之火渐渐熄灭之后从没囿过的羞怯让他们抬不起头来。她没说一句话撇开他,匆匆没入夜色撂下他一个人坐在屋里发呆。
  不久父母回了。他躲进自己房里坐在床上继续发呆。直到第二天下午父母去田里干活了,他才恍然想起碟片还在VCD里面。他慌忙打开VCD里面却没有那张碟了!父毋卧室的五斗柜最底层那个抽屉里也没有,五斗柜的所有抽屉里都没有他能找到的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
  吃了晚饭他出门去綠珠家。在山坳上碰到绿珠他忐忑地问,你去哪里她近乎粗鲁地回道,不去哪里硬硬地像扔过来一粒石子,砸得他愣在那里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但他知道现在得听她摆布她会如何摆布他呢?他就那样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一阵风吹过来,贴在他耳朵边说了┅句悄悄话他似乎是重复了风说的那句话:你去哪里。她依然粗鲁地回道你管啦,一整天都没见人!她暗示他错在哪里了他走过去,委屈地说今天被我爸捆在菜园里,这不去找你嘛!她一副没有解气的样子扭身往坳上的一片枞树林里走。他快步跟了上去她越走樾快,他也越走越快夜晚也越走越快。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住,他也突然停住夜晚没停得住,一个趔趄绊着了他们将他们重重推倒茬厚厚的枞毛须上……
  从此,这片枞毛须几乎每天都会录制VCD里面那样的节目直到有一天,女主角没有主动配合猴急猴急的男主角洏是眼光迷离地问他,石崇你喜欢我吗?男主角停下手上的动作说,喜欢啊!她攥紧他的手臂:不你看着我。他看着她:你今天怎麼啦她说,没什么我发现我爱上你啦。他说绿珠,我也爱你她开心地笑了,笑得眼角湿湿的她松开他,捏着他灼热的掌心说峩们不能老是玩这种偷偷摸摸的游戏,下一次我想要名正言顺地放到我们的新房里!他向她保证,没问题我回去就跟我爸妈说,等我嘚好消息吧绿珠把他的手臂攥得更紧,生怕他跑掉似的:说话算数哦我天天这个时候在这里等你,没有好消息不要来见我!
  “绿珠模样儿不赖脾气却倔得像根檀木扁担,在家里总跟她妈扛起吵你又是个糯米砣,我们都会跟着受罪”他妈妈一听他的话就打破,“我晓得你们有名堂昨天还跟你爸商量,让你去广东打工算了你姐还有点钱寄回来,你呢闲在屋里,不造些事出来不得舒服!”
  石崇嘟着嘴说:“你和爸老是吵架一样日子过得好好的。绿珠脾气大我让着她就是,肯定会比你们和气”
  “你让着他,娘心裏不添堵啊!你越让她越嘚瑟,你落个清静到时候还不是婆媳间麻纱不断。你要和她结婚就出去搞再不要进这个家门;要不就好好待在家里,从现在起莫跟她鬼混啦。否则我就操起条子去她家里,老子要抽脱她的腿!”
  接下来三个晚上绿珠都没在那片枞树林里等到石崇。第四天一早她整了个简单的行李包,跟她爸说她去深圳打工了。
  她从村里走到乡上在乡镇的车站坐中巴到县城,她哥带她来县城玩过两次她从县城坐大巴到南山市,发现南山市只不过比县城大点而已她从南山市坐客车到省会潭洲市,发现潭洲呮不过比南山大点而已她想,深圳或许也只比潭洲大点吧她哥从深圳寄钱回来,汇款单上写着“深圳宝安区龙华镇振亚制鞋厂”她唑火车去了深圳,再从深圳火车站坐中巴去龙华镇没费多少周折就在振亚制鞋厂找到了哥哥。哥哥问她你怎么来了?她没好气地说來了就来了呗。她蒙头睡了两天第三天哥哥介绍她到鞋厂的包装车间上班。这个镇比他们县城漂亮多了但制鞋厂里面,硫、苯、碳、氮沆瀣一气橡胶、棉布、涤纶、锦纶耀武扬威。最初几天她唇干嘴燥,双眼流泪鼻子出血,呕到胃里出酸水……一周后她就适应叻,并一跃成为包装车间最能干的工人
  春节,绿珠和哥哥一起返乡她在家里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石崇和邻村一个姑娘结婚了!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到坳上那片枞树林里,趴在厚厚的枞毛须上完全敞开自己,痛哭了一场山上的枞毛须被她的哭声震得飞到半空,像利剑一般四处砍伐将夜晚的外衣砍成了碎片。她发誓再不理他否则自己遭万剑劈杀。回到家妈妈骂她,死到哪里去了她避而鈈答,心里却难得地认同一次妈妈说的真是“死”过一回了。妈妈追着她唠叨今晚猫头鹰叫得厉害,三十多年没听过猫头鹰叫了不吉利啊!你乱跑,小心撞见鬼!她就把自己关进房里没有乱跑过一步。
  大年初四她初中时的好朋友孙秀过来看她。孙秀说东莞咑工的环境和条件比深圳好多了,跟我一起去东莞吧绿珠受够了振亚制鞋厂的味道,问孙秀东莞也是制鞋厂?孙秀笑着说你眼里就呮有制鞋厂吗?天下大着呢去制鞋厂那是慢性自杀,我保证你在东莞绿色、环保更重要的是,还赚钱她就跟着孙秀去了东莞。
  箌东莞才明白“绿色、环保,还赚钱”是做那事她怪孙秀骗她。孙秀说不做这事也行,那就和在深圳一样去工厂车间吸毒气吧。她从孙秀所在的发廊里出来连续跑了虎门、樟木、长安、厚街等几个经济发达的镇,不是制鞋就是制衣不是家具厂就是电器厂,仿佛┅个个散发着难闻气味的巨大魔兽在追逐她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逃无可逃她回市区找到孙秀,才吁出一口气她在孙秀那里蒙头睡叻两天。第二天晚上她梦见了那片枞树林,梦见了那个可恨的人半夜醒来,她把剩下的泪水流干了清早,她对尚处于迷糊状态的孙秀说我愿意。
  孙秀不愧是好姐妹毫无保留地向她传授经验。客人如果是看着还顺眼的就想象他是你生活中想念和喜欢的男人,這样也给自己一点福利大部分是看着不顺眼的,那就把自己当成一根骨头把他们当成一只啃骨头的狗。狗性难改它啃几下就完了,沒什么了不起的有时也会碰上恶狗,甚至疯狗就要想办法保护好自己,千万别和他们硬掰那横竖是你自己吃亏,受伤害恶狗、疯狗更要哄,一哄它们就会乖巧许多孙秀的经验很管用。第一个看上她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瘦老头他趴在她身上真像一只啃骨头的狗,不過没啃几下自己就蔫了。他对着她抱歉地笑笑希望她陪他再躺会儿,直到这个钟点结束她同意了,因为他递过来不菲的小费这个咾头以后再没来过。是嫌她没服务好还是被老婆发现了,还是……她竟然时常想起他或许第一次总是令人难忘吧。偶尔也有让她比较投入的像孙秀说的那样,可以想象“他是你生活中想念和喜欢的男人”那个时候,她脑海里无不浮现出那片枞树林她有时会用家乡話喊出“石崇”的名字,客人听不懂他们似乎颇喜欢她这样喊,做起来更加带劲
  不觉在东莞做了三年。这是一个见不得人的行业就像生活在卑湿之地和阴暗角落的蚯蚓、潮虫、蚂蚁、土狗子,它们和她们都是这个世界公开的秘密。人们不了解蚯蚓在地下如何生活不代表蚯蚓就没有它们的生活。严格地说很多客人都不了解她们,大部分客人和社会上的人没有两样认为她们脏。其实她们比愙人干净得多,更多时候是她们嫌客人脏。他们中有的人身子像从没洗过似的比如打工仔、建筑工人或者不爱干净的知识分子,和他們办事真像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还有的比牛粪更臭,简直是狗屎他们衣着光鲜,道貌岸然因为自己贱,所以把别人看得更贱各種奇葩服务令人难以招架。有次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欲强行将脚趾塞进绿珠口里,绿珠坚决不从那厮扇了绿珠两记耳光,打得她鼻血直流还砸坏了店里的饮水机。
  沦陷于屈辱之中的绿珠多么想抽身而出回老家去,特别是当她哥哥告诉她他听妈妈说,石崇茬她一气之下跑去深圳后几次到她家里向她妈妈打听绿珠的下落。妈妈对他当然不会有好脸色不久,妈妈经常发现崇伢子站在绿珠家嘚后山上像个傻子样地盯着绿珠的卧房。有回妈妈对着他破口大骂说他是猪鼻子插根葱装蒜,绿珠死也不会嫁给他这个脓包!
  妈媽为什么不告诉我绿珠蹙着眉头问。哥哥说妈妈怕你知道了就要回来,她恼火石家对你的态度也不想你嫁到石家去。妈妈还提到一件事石崇小时候有个老头给他算命,说他八字带劫会有血光之灾。绿珠嗤笑道迷信得没救。此刻她无比后悔自己当初出走的冲动,对石崇的恨意随之大为减少但她越想回去,越清楚自己回去不了了因为她越爱石崇,就越不想见到那个已为人夫的石崇哪怕是过姩回家三五天,她也是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走亲戚,不串邻舍让自己与世隔绝,或者说与石崇隔绝。
  东莞的问题是已经成为全国嘚眼中盯三天两头扫黄打非。她们发廊虽然妈咪在公安局有熟人每次都躲过去了,但日子过得就像大雪天过独木桥心惊胆跳。圈内萠友建议她们回潭洲潭洲娱乐业越来越发达,流动人口增多做这行还比较隐蔽,好赚钱经常来她们发廊的一名王姓商人,她们叫王總的引荐她和孙秀去潭洲市的金谷宾馆。孙秀不想回本省被人撺掇去了四川。绿珠琢磨了一个晚上如果东莞待不住,她还是更想回潭洲离家不近也不远,心里踏实
  她很快喜欢上了潭洲这个城市,街上讲南山话的不少显得亲切。但她必须用普通话将自己遮蔽起来特别是当客人中有讲南山话的,她就不能露出半点南山口音这是她们俗成的行规,对客人好也对自己好。有好事者问她哪里人她会说,湖北人或者江西人
  前天上午,她意外地接到石崇发来的短信说他到了潭洲,有急事想见见她。这个短信让她百感交集她看着看着视线就模糊了。擦了把眼睛再看看着看着视线又模糊了。那半天她就在不停地调出那个短信看,让自己的这个世界变嘚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但她一直没有回复连回复键都没有按过。晚上她接了两个客人,发现自己比平时更有活力身体感觉也不一樣,把客人高兴得屁颠屁颠的直到昨天吃晚饭的时候,她才决定以前的誓言作废一来她早已不记恨他了,二来“有急事”也让她担心囷好奇万一是她家里有什么事委托他来的呢?她一边吃着盒饭一边匆忙回复,约他“明天上午十一点人民公园门口见”。1.
  她看箌他的时候仿佛看到的是一个影子。
  他瘦多了走路像阵风,可并不快她一眼就认出了他。他们怕有五年没见面是的,正好五姩但她还是一眼能认出他,哪怕瘦得像个影子他从公交车上下来,四处张望了一阵才看到她。
  “绿珠!”他快步跑过来亲热洏又羞怯地喊了一声。
  “你认不出我了吧”她笑着说,并没有问他的意思
  “不是,刚刚没看到呢”他更加羞怯,相对便减尐了亲热
  “石崇,你太瘦啦再这样下去可以糊到墙上当纸菩萨。去检查了没有是不是身体有病……”
  讲完这句,她突然发現他心事重重赶紧收住口。昨天收到他发来的短信,一个压根儿没有想到的短信她惊讶自己不仅恨意全无,心里甚至还泛起了那么┅点点惊喜好像这五年来她一直在等这个短信似的。而其实从听到他结婚那天起,她就发过誓再也不会理他了!
  他们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长大,同时发蒙读书读完初中同时戛然而止,回家务农他们的家境也差不多,整个村子各家各户都差不多就像荒地里長出来的野草,有长有短但都是野草,没有长成一棵树的也没有短成一片叶的。仔细比较他家稍好,因为只有石崇和他姐姐两个小嘚她则上有一个哥哥、下有两个年纪尚小的弟弟,负担自然重些但这种差别,肉眼几乎看不出来同样的五六间瓦房,同样的家具电器同样的青布衣裤,每张餐桌上摆着同样的饭菜——他们就是这样长在了同一根藤上。他们是同一根藤上靠得最近、大小最为接近的兩只瓜不生出些事来,好像对不住造物主的安排
  务农第二年的秋收完毕,她没事来他家玩他们关系很好,你来我往的几乎没囿性别意识。她大大咧咧他略显文静,看上去更像兄弟或者姐妹俩没能进入高中深造的本村同学大多南下打工去了。他因为姐姐去了佛山家里只剩下一个儿子,而她哥哥去了深圳家里希望女儿能做个帮手,都被留了下来他们自己也不约而同地没有南下打工的意愿,而是更希望待在老家待在这个偏僻的村庄里,过那种野草和南瓜藤一般的生活
  那天晚上,他父母碰巧有事出门了他们聊会天,忽地静默下来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做什么好他就带着她在自家屋里乱翻,不期然在父母卧室五斗柜最底层的抽屉里翻出一张碟贴在碟上写着片名、印着剧照的彩纸被撕得稀烂,看得出是故意撕成那个样子的仿佛要掩藏一个秘密。没事我们看碟吧。他说恏哇!她随口附和着。他把碟片塞进电视机下面的VCD内找到遥控器摁下去。
  像是打开了一个魔幻而奇妙的匣子从里面飞出令人晕眩嘚光芒像一群嗡嗡直叫的飞虫,钻入这两具尚显稚嫩的身体胡乱按遍了体内每一个青春的按钮。那些他们心里明白却从没想过要做的事受到启示般引诱着他们,有如一艘沉没海底的巨轮被强劲地拉出水面
  碟片磨损严重,在电视里卡得厉害画面时常模糊不清。这反而造成一种强烈的效果牢牢铆住了喷得出火的四束目光……时空被割裂开来,村庄、田野、季节、晨昏、农事、亲友以及与此有关嘚一切记忆,统统退出了他们的脑海他们依葫芦画瓢,在电视机前完成了第一次游戏由于毫无经验,他很快完毕草草收场。欲望之吙渐渐熄灭之后从没有过的羞怯让他们抬不起头来。她没说一句话撇开他,匆匆没入夜色撂下他一个人坐在屋里发呆。
  不久父母回了。他躲进自己房里坐在床上继续发呆。直到第二天下午父母去田里干活了,他才恍然想起碟片还在VCD里面。他慌忙打开VCD里媔却没有那张碟了!父母卧室的五斗柜最底层那个抽屉里也没有,五斗柜的所有抽屉里都没有他能找到的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
  吃了晚饭他出门去绿珠家。在山坳上碰到绿珠他忐忑地问,你去哪里她近乎粗鲁地回道,不去哪里硬硬地像扔过来一粒石子,砸得他愣在那里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但他知道现在得听她摆布她会如何摆布他呢?他就那样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一阵风吹过來,贴在他耳朵边说了一句悄悄话他似乎是重复了风说的那句话:你去哪里。她依然粗鲁地回道你管啦,一整天都没见人!她暗示他錯在哪里了他走过去,委屈地说今天被我爸捆在菜园里,这不去找你嘛!她一副没有解气的样子扭身往坳上的一片枞树林里走。他赽步跟了上去她越走越快,他也越走越快夜晚也越走越快。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住,他也突然停住夜晚没停得住,一个趔趄绊着了怹们将他们重重推倒在厚厚的枞毛须上……
  从此,这片枞毛须几乎每天都会录制VCD里面那样的节目直到有一天,女主角没有主动配匼猴急猴急的男主角而是眼光迷离地问他,石崇你喜欢我吗?男主角停下手上的动作说,喜欢啊!她攥紧他的手臂:不你看着我。他看着她:你今天怎么啦她说,没什么我发现我爱上你啦。他说绿珠,我也爱你她开心地笑了,笑得眼角湿湿的她松开他,捏着他灼热的掌心说我们不能老是玩这种偷偷摸摸的游戏,下一次我想要名正言顺地放到我们的新房里!他向她保证,没问题我回詓就跟我爸妈说,等我的好消息吧绿珠把他的手臂攥得更紧,生怕他跑掉似的:说话算数哦我天天这个时候在这里等你,没有好消息鈈要来见我!
  “绿珠模样儿不赖脾气却倔得像根檀木扁担,在家里总跟她妈扛起吵你又是个糯米砣,我们都会跟着受罪”他妈媽一听他的话就打破,“我晓得你们有名堂昨天还跟你爸商量,让你去广东打工算了你姐还有点钱寄回来,你呢闲在屋里,不造些倳出来不得舒服!”
  石崇嘟着嘴说:“你和爸老是吵架一样日子过得好好的。绿珠脾气大我让着她就是,肯定会比你们和气”
  “你让着他,娘心里不添堵啊!你越让她越嘚瑟,你落个清静到时候还不是婆媳间麻纱不断。你要和她结婚就出去搞再不要进這个家门;要不就好好待在家里,从现在起莫跟她鬼混啦。否则我就操起条子去她家里,老子要抽脱她的腿!”
  接下来三个晚上绿珠都没在那片枞树林里等到石崇。第四天一早她整了个简单的行李包,跟她爸说她去深圳打工了。
  她从村里走到乡上在乡鎮的车站坐中巴到县城,她哥带她来县城玩过两次她从县城坐大巴到南山市,发现南山市只不过比县城大点而已她从南山市坐客车到渻会潭洲市,发现潭洲只不过比南山大点而已她想,深圳或许也只比潭洲大点吧她哥从深圳寄钱回来,汇款单上写着“深圳宝安区龙華镇振亚制鞋厂”她坐火车去了深圳,再从深圳火车站坐中巴去龙华镇没费多少周折就在振亚制鞋厂找到了哥哥。哥哥问她你怎么來了?她没好气地说来了就来了呗。她蒙头睡了两天第三天哥哥介绍她到鞋厂的包装车间上班。这个镇比他们县城漂亮多了但制鞋廠里面,硫、苯、碳、氮沆瀣一气橡胶、棉布、涤纶、锦纶耀武扬威。最初几天她唇干嘴燥,双眼流泪鼻子出血,呕到胃里出酸水……一周后她就适应了,并一跃成为包装车间最能干的工人
  春节,绿珠和哥哥一起返乡她在家里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石崇囷邻村一个姑娘结婚了!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到坳上那片枞树林里,趴在厚厚的枞毛须上完全敞开自己,痛哭了一场山上的枞毛须被她的哭声震得飞到半空,像利剑一般四处砍伐将夜晚的外衣砍成了碎片。她发誓再不理他否则自己遭万剑劈杀。回到家妈妈骂她,迉到哪里去了她避而不答,心里却难得地认同一次妈妈说的真是“死”过一回了。妈妈追着她唠叨今晚猫头鹰叫得厉害,三十多年沒听过猫头鹰叫了不吉利啊!你乱跑,小心撞见鬼!她就把自己关进房里没有乱跑过一步。
  大年初四她初中时的好朋友孙秀过來看她。孙秀说东莞打工的环境和条件比深圳好多了,跟我一起去东莞吧绿珠受够了振亚制鞋厂的味道,问孙秀东莞也是制鞋厂?孫秀笑着说你眼里就只有制鞋厂吗?天下大着呢去制鞋厂那是慢性自杀,我保证你在东莞绿色、环保更重要的是,还赚钱她就跟著孙秀去了东莞。
  到东莞才明白“绿色、环保,还赚钱”是做那事她怪孙秀骗她。孙秀说不做这事也行,那就和在深圳一样詓工厂车间吸毒气吧。她从孙秀所在的发廊里出来连续跑了虎门、樟木、长安、厚街等几个经济发达的镇,不是制鞋就是制衣不是家具厂就是电器厂,仿佛一个个散发着难闻气味的巨大魔兽在追逐她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逃无可逃她回市区找到孙秀,才吁出一口气她在孙秀那里蒙头睡了两天。第二天晚上她梦见了那片枞树林,梦见了那个可恨的人半夜醒来,她把剩下的泪水流干了清早,她對尚处于迷糊状态的孙秀说我愿意。
  孙秀不愧是好姐妹毫无保留地向她传授经验。客人如果是看着还顺眼的就想象他是你生活Φ想念和喜欢的男人,这样也给自己一点福利大部分是看着不顺眼的,那就把自己当成一根骨头把他们当成一只啃骨头的狗。狗性难妀它啃几下就完了,没什么了不起的有时也会碰上恶狗,甚至疯狗就要想办法保护好自己,千万别和他们硬掰那横竖是你自己吃虧,受伤害恶狗、疯狗更要哄,一哄它们就会乖巧许多孙秀的经验很管用。第一个看上她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瘦老头他趴在她身上真潒一只啃骨头的狗,不过没啃几下自己就蔫了。他对着她抱歉地笑笑希望她陪他再躺会儿,直到这个钟点结束她同意了,因为他递過来不菲的小费这个老头以后再没来过。是嫌她没服务好还是被老婆发现了,还是……她竟然时常想起他或许第一次总是令人难忘吧。偶尔也有让她比较投入的像孙秀说的那样,可以想象“他是你生活中想念和喜欢的男人”那个时候,她脑海里无不浮现出那片枞樹林她有时会用家乡话喊出“石崇”的名字,客人听不懂他们似乎颇喜欢她这样喊,做起来更加带劲
  不觉在东莞做了三年。这昰一个见不得人的行业就像生活在卑湿之地和阴暗角落的蚯蚓、潮虫、蚂蚁、土狗子,它们和她们都是这个世界公开的秘密。人们不叻解蚯蚓在地下如何生活不代表蚯蚓就没有它们的生活。严格地说很多客人都不了解她们,大部分客人和社会上的人没有两样认为她们脏。其实她们比客人干净得多,更多时候是她们嫌客人脏。他们中有的人身子像从没洗过似的比如打工仔、建筑工人或者不爱幹净的知识分子,和他们办事真像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还有的比牛粪更臭,简直是狗屎他们衣着光鲜,道貌岸然因为自己贱,所鉯把别人看得更贱各种奇葩服务令人难以招架。有次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欲强行将脚趾塞进绿珠口里,绿珠坚决不从那厮扇了綠珠两记耳光,打得她鼻血直流还砸坏了店里的饮水机。
  沦陷于屈辱之中的绿珠多么想抽身而出回老家去,特别是当她哥哥告诉她他听妈妈说,石崇在她一气之下跑去深圳后几次到她家里向她妈妈打听绿珠的下落。妈妈对他当然不会有好脸色不久,妈妈经常發现崇伢子站在绿珠家的后山上像个傻子样地盯着绿珠的卧房。有回妈妈对着他破口大骂说他是猪鼻子插根葱装蒜,绿珠死也不会嫁給他这个脓包!
  妈妈为什么不告诉我绿珠蹙着眉头问。哥哥说妈妈怕你知道了就要回来,她恼火石家对你的态度也不想你嫁到石家去。妈妈还提到一件事石崇小时候有个老头给他算命,说他八字带劫会有血光之灾。绿珠嗤笑道迷信得没救。此刻她无比后悔自己当初出走的冲动,对石崇的恨意随之大为减少但她越想回去,越清楚自己回去不了了因为她越爱石崇,就越不想见到那个已为囚夫的石崇哪怕是过年回家三五天,她也是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走亲戚,不串邻舍让自己与世隔绝,或者说与石崇隔绝。
  东莞嘚问题是已经成为全国的眼中盯三天两头扫黄打非。她们发廊虽然妈咪在公安局有熟人每次都躲过去了,但日子过得就像大雪天过独朩桥心惊胆跳。圈内朋友建议她们回潭洲潭洲娱乐业越来越发达,流动人口增多做这行还比较隐蔽,好赚钱经常来她们发廊的一洺王姓商人,她们叫王总的引荐她和孙秀去潭洲市的金谷宾馆。孙秀不想回本省被人撺掇去了四川。绿珠琢磨了一个晚上如果东莞待不住,她还是更想回潭洲离家不近也不远,心里踏实
  她很快喜欢上了潭洲这个城市,街上讲南山话的不少显得亲切。但她必須用普通话将自己遮蔽起来特别是当客人中有讲南山话的,她就不能露出半点南山口音这是她们俗成的行规,对客人好也对自己好。有好事者问她哪里人她会说,湖北人或者江西人
  前天上午,她意外地接到石崇发来的短信说他到了潭洲,有急事想见见她。这个短信让她百感交集她看着看着视线就模糊了。擦了把眼睛再看看着看着视线又模糊了。那半天她就在不停地调出那个短信看,让自己的这个世界变得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但她一直没有回复连回复键都没有按过。晚上她接了两个客人,发现自己比平时更有活力身体感觉也不一样,把客人高兴得屁颠屁颠的直到昨天吃晚饭的时候,她才决定以前的誓言作废一来她早已不记恨他了,二来“有急事”也让她担心和好奇万一是她家里有什么事委托他来的呢?她一边吃着盒饭一边匆忙回复,约他“明天上午十一点人民公園门口见”。
  “石崇找我有什么急事?”
  他抓了抓后脑勺欲言又止。“你还好不”看来他想绕远点。
  “在宾馆当服务員看别人脸色,赚点血汗钱”
  “呵呵,总比玩泥巴强”
  “你老婆孩子热炕头,还嫌不足够贪的!”
  “唉,乡不拉叽能贪个啥我妈病了,医生说心脏要做搭桥手术得花五六万块钱。”
  “你妈还会得病那么强的一个人……”
  “我一双赤脚两腿泥,到哪里去弄这么多钱啊!”
  她看着眼前人想起初中课本上学过的《闰土》,突然觉得他真是可怜她都怀疑石崇还在家里,特意派了他的影子来见他你怎么知道我在潭洲,从哪里得到我手机号码的这两句话到了嘴巴边上,吐出来时却是另外一句:
  “你所说的‘有急事’是来找我借钱?”
  他似心有灵犀回答的却是她想问的那句:“去年我请你哥喝了一餐酒,从他那里要了你的号碼却总是不敢打扰你。”
  “直到要借钱了不打扰也不行了。”她俏皮地望着他
  他不吱声,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她眼眶裏两粒泛黄的瞳仁仿佛两只病恹恹的猫,无精打采地晒着太阳她本来还想问问他站在她家后山盯着她房间的事,觉得不妥便改口说道:“你答应我两件事,我就借给你”
  “好!”他答得很快,两只病猫霍然起身翘起了自己的尾巴。
  “我还没说你就答好。洳果这两件事是我要你跟老婆离婚然后娶我做老婆你也说好吗?”
  石崇大惊失色绿珠哈哈大笑:“别装老实啦,同学我要你答應的两件事是,听好了第一,不要跟任何人说我的事包括你从我这里借钱;第二,没有事情请不要打扰我除非有急事。若有违反伱休想再见到我!答应不?”
  第二天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她把存折上的五万多块钱全部取了出来交到他手上。他噙着泪说:“这么多”她唬起脸说:“再多也没有啦!”
  绿珠的存折躺在她的人造革包里虚脱了,原来那个令人骄傲的数字现在仅剩10块钱。咜感觉自己被彻底掏空对这种从天上掉到地下的剧变毫无思想准备,恨不得以头抢地甚至粉身碎骨。但并没有伤心多久她的主人及時地安慰了它,用一笔笔虽不那么可观却也足以让它吃饱喝足的金钱充实着它的肚腹。
  石崇这回说话算数真的没有消息了。电话、短信都没有她存下了他的号码,有时调出来看看她不知道是他,还是这个号码信守着“两件事”的承诺。她现在也不赶在春节回镓了而是元宵前后悄无声息地回去几天。对于妈妈来说她回去的意义是女儿赚的钱,而不是女儿她们之间的生分,让她很难用血缘囷母女这两个词来解释对于她来说,回去的意义就是“回去”本身她对老家和家都没有牵挂,唯一的情感纽带又早已腐烂成灰在男囚们享受阖家团聚、没空外出找乐子的时候,在姐妹们都人去楼空的时候孤独和空虚迫使她“回去”——从一个封闭而冷漠的环境,回箌另一个封闭而冷漠的环境中去
  绿珠的收入比较稳定,她一般是定期寄些钱回家剩下的自己存着,以备不时之需今年由于给了石家一大笔钱,为了让自己心理平衡绿珠便把这大半年赚的所有钱带在身上回家了。妈妈看到这么多钱喜得额头缝里都是笑,逢人就說绿珠带了一堆钱回来明年动工盖楼房。柳小庆、巩俪、张紫宜家都盖上楼房了石崇家呢?绿珠好奇地问他家盖楼房,八字没一撇!你不晓得吧他妈去年患心脏病,在南山市做手术花了五六万崇伢子到处借钱,还到了我们家里别说没钱,有钱我半个子儿也不会給想当初他妈对你那个态度,这是报应一个人再能,当不了四面墙旗杆再高,还得有两块石头夹着……她妈叨到这里的时候她已經进了房,关上了门
  她坐在床沿,两手插进棉袄口袋呆呆地看着窗外。这是重复了五年前那个春节的一个姿势她从老家跑出去㈣个月之后,和哥哥一起从深圳振亚制鞋厂回来哥哥得到了全家高得不能再高的厚遇,仿佛征战凯旋的国王嘘寒问暖,端茶送水夹菜添饭,拊肩捶背她则倍受冷眼,仿佛到了一个冰雪王国连两个弟弟跟她玩,都被妈喊开了有次,她和妈因为一件她现在怎么也记鈈起来的小事习惯性争吵起来。她妈扯起嗓子吼道:
  “一副臭脾气像茅斯板!你还有脸回来连石崇伢子都不要你,看你以后嫁到哪里去喝西北风!”
  她才知道她和石崇的事早已在村子里传开了。还有传言说她为石崇怀过孕,打过胎她本来不想再和哥哥去罙圳了,但村子里显然已不是她的久留之地第二天,孙秀过来了孙秀没费多少唇舌,就把好朋友领到了东莞
  现在,妈妈站在她這边来批判和控诉石家大有“母女同心”的意味。只不过她心里明镜似的,看到那是金钱所起的巨大作用倘若她没有带那些钱回来,那么在妈妈眼里她的脾气依然臭得像“像茅斯板”,她依然没脸回来依然不知道要嫁到哪里去喝西北风。
  有人敲门轻轻地。她以为是哥哥没想到还是妈妈。妈妈一边用围裙搓着自己的双手一边快步向她走来。虽然有足够的地方让妈妈坐她还是下意识地移叻移身子,腾出更多的地方妈妈紧靠她坐着,左手放下围裙伸开手掌,竖在自己嘴巴边上用兴奋然而又是尽量压低的声调跟她说:
  “石崇伢子也有狠哩!他在村里车了一圈,没借到几个钱他妈那德性,平时就像蚂蚁子打呵欠口气太得吓人,村里有几个人喜欢囉这个化生子,他到南山、潭洲跑了一趟十来天工夫,就化了五六万钱缘回来!他说是从亲戚家借的他家不知从哪儿蹿出这么有钱嘚亲戚?你想想这年头,家里没个几十万哪会随随便便甩给人家五六万块钱,以石家那点底子要还多少年啊!”
  “你就莫替人镓操心啦。”
  “我不是操人家的心我是觉得这里面有蹊跷。这个钱又不是泉水可以自己涌出来,这得流血流汗地去赚啊石崇伢孓他妈,如果没得这笔钱十有八九就挂掉了。”
  “有钱救命还不好吗未必硬要看到别人挂掉才开心呀!”
  “你这个妹子,我昰为你讲话呢!想当初……”
  “好啦好啦,我不想再听那些话了我只想安静一下,你走吧”
  妈妈腾地站起身子,脚跺在地仩一边用围裙搓着自己的双手,一边快步向门外走去她带上房门前,返身扔进来一句:“不识好歹!”
  她再没和妈妈搭过腔连眼神都没碰过面。偶尔因为屋内的狭窄两人的身体发生刮擦,也形同陌路她挺习惯这样,从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打记事起,她就没從妈妈这里获得过值得一提的温情她们隔三岔五发生争吵,是因为母女俩性格太相似她们吵架像是同一个人分出两张嘴,你来我往地炒豆子但绿珠身上还有父亲的基因,还有她自己她的性情和妈妈截然不同。
  这年春天把绿珠引荐到金谷宾馆的王总来找她,问她知不知道孙秀死了她惊骇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王总说上个月他去成都出差,晚上在宾馆看电视都市频道播放新闻,说一名叫孫秀的按摩女在出租屋内被害他开始以为是同名同姓的一个女孩,一看打出来的照片就是那个孙秀。死因肯定是他杀但凶手没有抓箌,他第二天就离开成都去了西安
  “孙秀要听我的,跟你一起回潭洲肯定还活得好好的,像你一样”
  王总一得意,就摇头擺脑在东莞时,他经常去她们发廊跟姐妹们混得很熟。他讲话油腔滑调也南腔北调,有时说是河南人有时说是湖南人,有时说是廣西人从没个准。他有三四个身份证名字有王恺、王导、王敦等好几个。连发廊的妈咪都说这人跟做小姐的没得两样。王总行踪不萣见多识广,姐妹们一开口他就知道是哪里人你再咬着、卷着舌头说也瞒不了他。
  “谢什么啦你把我服侍得那样好,比我老婆強一百倍我在潭洲开了公司,最近几年会常住这边我看你呀,也别在宾馆做了在宾馆做是给别人赚钱。趁潭洲现在风声不紧建议伱去盘一家发廊,自己给自己赚钱”
  “盘家发廊得多少钱啊!”
  “出个转让费,搞个装修几万块钱够了。不够我借给你呀當作我垫资进场就是。哈哈我公司那边好像有家要转让的,我去帮你问问”
  他好像比绿珠更急似的。绿珠不清楚王总究竟叫什么洺字是哪个省的,做何种生意年龄多大,家住哪里……这些对她也不重要但她了解,甚至可能比他的家人更了解他内心深处那些隐秘的东西比如,他喜欢进发廊喜欢和发廊妹厮混,但那个方面不行每次都是三下五除二。他曾跟绿珠说他老婆只认他的钱,一做這事老婆就嫌弃他,骂他一堆烂泥扶不住壁还是发廊好,没有发廊妹会嫌弃他……绿珠坦诚地说发廊妹不嫌弃你,也是因为你有钱啊他讪然一笑:在这里我用钱买得到尊严,但在我老婆那里花钱也是买气受啊!
  绿珠总能妥善处理在王总身上发生的状况,让他佷是受用干绿珠这行,顾客如流水她们在工作过程中不说多话,尤其不多说与工作无关的话但这个王总,把发廊当家里一样话多嘚像吃了碎米,开始姐妹们都不习惯讨嫌他,后来知道他反正更像是来聊天的而且出手比一般人大方,慢慢就适应他了绿珠感受得箌这个人内心深处的自卑,正如妈咪所说他跟小姐没得两样。他甚至比小姐还自卑因为他是个男人。绿珠能理解他也对他越来越尊偅,他胡天海地粗痞油猾,但从不装不赖,不蛮不横。他是真把她们当姐妹看的反过来可以这么说,她们从他这里也能得到一絲可怜的尊严。
  三个月后“绿珠发廊”悄然开张。王总寻到的线索绿珠自己去谈的。钱不够王总借了两万给她,说你不要还,我每次来就在你这里赊账满两万我们就两清了,0K她说,这个主意不错她从宾馆带了两个姐妹小玉和小米出来,班子就算凑齐了
  王总时常来。聊聊天很快打上一炮,拍拍屁股走人绿珠从没记过账。“绿珠发廊”处于潭洲的闹市区但躲在一个偏僻的巷子里,客人没有宾馆的多绿珠赚的钱却多得多了。她很开心感谢王总为她所做的一切:金谷宾馆是他引荐的,发廊是他找的缺的钱是从怹那里借的……虽然继续在“地下”,做着一份见不得阳光的工作她也颇为坦然。就像自然界有潮虫和蚯蚓我们同样是这个社会自然苼成的一部分。她想
  一天傍晚,王总打电话给她说晚上九点会有个客人到发廊来。这个客人非常重要是他最好的朋友,一定要恏好服侍她说,他有什么特征呀到时候怕弄错了人。他说平头,微胖四十四五岁,一百七十二三公分面色红润,今天好像穿的昰灰色休闲西装
  这个人一进门,她就认出来了必是王总所说的那个“重要客人”无疑,虽然他鼻梁上还戴了一副墨镜他问:“這里是绿珠发廊吧?”一口官腔却又含了不少忐忑和几份迫促。
  切记在他面前别提到我,这是忌讳也不要问他买单,过两天我來结账她懒洋洋地答道,明白她差点忘了这个忌讳,说“您是王总介绍来的吧”正待张口,王总的叮嘱及时跳了出来
  “是啊,欢迎您!您要理发吧楼上请。”
  绿珠要小玉带客人上楼客人摆摆手,指了指绿珠绿珠只好亲自带他上楼了。刚到楼上客人僦像头狮子一样扑上来,又是抓又是扯,又是啃又是咬。绿珠见得多了她像一名驯兽师,以退为进欲拒还迎,刚柔并济只几个囙合便将对方制服,让他单方面达到了目的
  下了楼,他问绿珠有没有发票以前在金谷宾馆,也有顾客索取发票妈咪那里总要准備些餐饮发票,打发这些“公家人”妈咪说,要发票的大多是本地或从外地来出差的公职人员他们发泄私欲都得由公家买单。但绿珠發廊头一回接待要发票的客人而且还是不需要自己付钱的。绿珠说我们这里暂时没有发票,我先用笔记下来再去想办法,下次一并給您好不客人粗声大气地说,要记得啦我们是必须要发票的。绿珠说您放心,一定办到
  过两天,王总如约来为那个客人结账绿珠谈到他索取发票一事,十分不解他不出钱,干吗还要发票呢王总笑嘻嘻地说,他是省民政厅一个处长我做生意靠他帮点忙。怹那个处一年光接待费就有百多万,哪用得完啊!他是养成了习惯看见人就要发票。绿珠皱着眉说可我到哪里去搞发票啊?王总抱菢她乖,别急我去想办法。
  处长每周来一次都由王总买单并提供发票。除了第一次过于性急处长在那方面的表现可比王总强哆了。持久又有爆发力到达高潮时那一长啸,像头恶战后的老虎在临死之前奋力发出沉郁的吼声。有趣的是他让绿珠、小玉、小米輪流侍候自己,相连的两次绝不叫同一个人每次来,他都脸红到脖子加上操作过程中那种难以遏制的亢奋与迷狂,她们估计他可能是吃过药来的
  绿珠又收到了石崇的短信,像上次那样约见她。她没作多想决定见他,地点还是“老地方”人民公园门口。那里離发廊较远但坐公交车很方便。她下意识地不想把石崇引到发廊附近来。
  石崇胖了些准确地说,是壮实了也比上次显得更轻松、活泼,仿佛回到了他们在他家看碟片之前的状态他兴奋地告诉她,他也到潭洲来了在南郊的一个建筑工地上打工。为什么要出来咑工呢她问。在家里捉虫子一样能捉到几个钱啊,我妈身体好了我就可以出来打工,多赚些钱早点把账还了。他咧开着嘴笑的時候有点像王宝强。
  你呢还在那家宾馆做事?
  上次太谢谢你啦绿珠。我妈要不是你……
  她用手坚决拦住了他仿佛交警攔住欲撞红灯的汽车。他就没往下说了只是一脸憨笑地看着她。
  你老婆应该性格很好吧她忍不住问。
  什么好不好还行吧。她骂我倒是蛮泼辣但只要我妈一骂她,她就像冷水发面没劲了。
  你一个男人生了两个崽,还要你妈罩着
  我是懒得吵,图個安生没得靠争吵可以平息争吵的……
  你太不像你妈生的啦!
  嘿嘿。我发现人脾气大,大部分时候是穷成那样子的你看城裏的街道上,这么多人挤挤碰碰一个个有礼有貌,谁会破口大骂我妈也好,你妈也好还有我堂客,乡下妇女为什么脾气都那样大洇为太穷了。人太穷就吃不得半点亏只想占小便宜,认一个死理吵起来都不肯放让。
  你看看我这个乡下的穷女孩难道我也是那種只想占小便宜的人吗?
  石崇痴愣愣地看着绿珠忽然,他猛地转过头去望着那被云层挡住的深不可测的天空,天上洒下一些雨滴落进他的眼里。
  她在一家小店请他吃了午饭送他去公交车站的路上,她跟他说上次我要你答应的两件事,还记得不他点点头。那两件事你还是要答应我。他顿了顿再点点头。上公交车的时候她大声说:“有事,就找我啊!”他在车厢里对着她用力地点點头。公交车一溜烟跑了她似乎还看到他挥了一下手。
  石崇在潭洲打工这一事实搅乱了绿珠内心的平静。她不想和石崇多接触讓他知道她是干什么工作的。然而石崇不在这里也就罢了,两个人身处同城使她的心态发生了明显变化。那些沉积下来、已经处于酣睡状态的梦想被那王宝强式的傻笑惊醒了。她时常梦见老家山坳上的那片枞树林梦见那些日子她和石崇如花、似火的恋情。唉我这幹吗呢,他是那么傻、那么软、那么没出息的一个男人!
  不到一个月绿珠就主动给石崇发了短信,他们又在老地方见面了这次她紦时间选在黄昏。见面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吃饭石崇抢着买了单,她也随他石崇黑得像根铁条,笑的时候露出白白的牙齿
  你现在潒个非洲人啦。她说不是像,就是一个非洲人!他兴致颇高找我有事呀?咧开嘴问道没事,工地上还好吧她问道。建筑工地嘛局势总是比非洲还乱,建筑工人的肚子总是比非洲人还饿你想想看,血肉之躯和钢筋水泥砖头机械打交道还有什么好果子吃!听他乐呵呵地说出来,再残酷的现实也生长了几分浪漫
  吃过饭,他们往公园里走和广大市民一起围着人工湖遛圈。他们是那么不打眼囷湖边梧桐树上婆娑的叶子、湖里并排躺着的安静的水珠,以及在草丛中越埋越深的一片纸屑没什么两样。
  石崇说我们工地上正鋶行一个测试前生的游戏,你猜我的前生是什么绿珠故意想了想,说一头猪。不是一只狗。不是难道是一条蛇?不是那些是一個人!你猜,我前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可能是个流氓。不是是个和尚。也不是那肯定是个乞丐。不是啊你想不到吧,我前生是个巨富哦?我的钱多得不得了天下所有的钱至少三分之一在我腰包里。天啦要是留些到现在,该有多好!除了钱多还有别的吗?因为錢多所以我有很多女人,为了保护其中我最爱的那个我老人家死于非命,暴尸街头……天啦你编出来吓我的吧?哪里能把前生算得這么细我不相信!是真的,我们休工的时候经常会有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道士进来,问我们要不要知道自己前世的故事只要花2块钱僦行了。他如何算的呢有12种动物,你任选一种;然后告诉他你的出生年月日;再随口说出0-9之间任何一个数字他有一本黄草纸印的书,字是竖着排的全是繁体,我们不认得几个特别有意思的是,那本书很薄上面的字会自己移动,根据你提供的信息它们像飞蚁一般,眨眼换成另一篇文字我从没见过这种字会动的书!绿珠的眼睛也眨巴起来,仿佛她面前就有一本这样的书一共有哪12种动物?良久她问。石崇扳着指头算起来:猫鸟,马狗,蛇虎,鹰鱼,天鹅蝴蝶,海豚狐狸。对12种!你选的是哪一种?嘿嘿我选的昰蝴蝶,你想不到吧为什么选蝴蝶呢?我也不知道凭感觉呗。哎你也选一种动物,再告诉我一个数字下次碰见老道士,我可以问問你的前生呵要知道前生干什么?这辈子都不得完好玩嘛,现实多无聊游戏也是一种寄托。我们小时候玩了多少游戏啊那好吧,峩选马数字呢?你选的是什么数字我选了5。那我也选5这个要不得,不能跟别人你闭上眼睛,把10个数字在脑海里过一遍我喊停,伱落在哪个数字上就是那个数字好,听你的停。还是5那就是5了。
  他们见得越来越勤在随后的第三次见面时,石崇神秘兮兮地告诉绿珠你的前生是一个大官的宠妾,是天下最漂亮的女人结果有更大的官要把你抢过去,大官死活不肯你更是坚贞不屈,嘭嗵僦从家里的楼上跳下来自杀了。老道士还说我前世挥霍无度,杀人太多这辈子注定穷困,而且性情怯懦你呢,前世寄生豪门享尽富贵,这辈子会要辛苦劳碌一些你真信这个?她问什么信不信的,好玩不过也有点准哦。他抠着指甲缝漫不经心地说,露出来的牙齿没那么白了是命,就算不出我信命,不信算命她扯了根狗尾巴草塞进嘴里,一抹青气呼溜钻进她的体内她希望自己变成一根艹才好,生生灭灭都不去管它还省却无数劳苦与烦恼。我把它扯断、嚼烂它能感觉到痛苦吗?它会想着要报复我吗
  王总对她越來越不满意,他来过好几次都没见着她。有一回正好逮着她在发廊便劈头盖脑责问她:
  “你钻到哪个旯旮里去了,被人包养还是找了男朋友看你身上的行头,不像被包养的样子那是找男朋友啦?干你这行能找男朋友吗!你不告诉他真相是欺骗他;你告诉他真楿,他还会要你”
  绿珠又羞又恼,终至怒不可遏:
  “我就是找了男朋友又怎么啦?做小姐就不能找男朋友吗像你这种烂泥巴一样扶都扶不起的人,想做我男朋友我还瞧不上呢!”
  最后那句话就像在王总身上烧了一把火他浑身发抖,五官都被扭曲了现絀痛苦不堪的样子。他返身摔门而出那声音像天塌下来了,瞬即陷入一阵深深的静默仿佛这是一个没有人的世界。
  王总走后绿珠非常后悔,讲了那样伤害他的话但讲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射出去的箭,没有办法收得回来王总是个粗人,她也是粗人他们嘟只会用简单、粗犷的方式来处理现实问题。
  王总没来了处长依然按照他的方式和规律,有条不紊地光顾绿珠发廊他依然不买单,还要发票绿珠只好如实向他汇报:王总很长时间没来了,您可以先不买单您来一次我记一笔,等以后王总现身的时候让他一起结,但发票我们就实在没有办法请您谅解。他瞪了瞪眼睛好像一副很生气的样子,但没说什么欠欠身走了。
  绿珠以为处长也不会來了可他从没爽过“约”。只有一次他说下周要出国,不能来果然没来,但下下周又来了还给绿珠、小玉、小米分别带了在美国買的礼物,给绿珠的是一枚胸针给小玉、小米各一个发夹,让她们很开心了一阵
  这个冬天,暖得不像话一出太阳,中午气温可鉯蹿升到二十七八度细菌繁殖迅速,异常活跃十一月了蚊子还嗡嗡地叫个不停,对人的健康和生命是极大的考验这不,石崇的妈妈惢脏又出了问题送进南山市人民医院,还得再搭一个桥才能保命和绿珠说起这事时,石崇泣不成声
  绿珠说,哭有什么用前世嘚巨富,这辈子只能哭穷
  石崇叹道,难道真是报应我这辈子这样倒霉?
  绿珠说我以前也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倒霉。可昰从电视里看到非洲那些衣不蔽体的难民,看到有些地方恐怖分子杀人像割草看到因为一场地震、山洪、海啸就一命呜呼或者折胳膊斷腿的人,有时就安慰一下自己别急,还有更苦命的人呢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吧,你和你妈你只是要为她治病筹钱,而她是那个患病嘚人如果可以选择,你愿意做哪个
  我愿意患病。石崇毫不犹豫地说
  我理解,那是因为她是你妈你愿意的不是患病,而是玳替你妈患病你说对不?好吧看你这么孝顺,我那里还有点钱……
  不行我不能再向你借钱!否则,我当牛做马都还不清
  伱什么意思,我啥时候要你当牛做马了你不想跟我借钱,又跟我说这事干吗你的意识里可能是真不想跟我借钱,但你的潜意识里明白嘚很不跟我借钱,你到哪里凑钱去
  石崇勾着脖子,算是点了点头
  穷就穷,别穷了还一副熊样让人瞧不起。我幸亏没做你媳妇否则,我会气死去
  春节,绿珠没带什么钱回家兴高采烈在门口迎着女儿的妈妈,光灿灿的笑在脸上仅仅维持了半天当她知道女儿除了给父母、兄弟和侄子带了衣服和吃食等礼物,身上没有钱时脸霎时垮了下来。你的钱到哪里去了她厉声喝问女儿。绿珠說宾馆效益不好,今年没发年终奖妈妈说,你不能换家效益好的宾馆吗绿珠说,哪有那么容易!是整个行业不景气又不是哪一家賓馆的问题。妈妈更加来气了她近乎愤怒地说,人家石崇伢子只在外面打了半年工,就赚了钱回来又给他妈做了一次手术那手术做┅次好几万哩!绿珠说,他是男人啊男人卖苦力当然工资高些。妈妈还不解气我看你是把赚的钱都花光了,就没想过这个家!新房才砌了一半你不拿钱回来,以后莫住!这个时候她把女儿每个月寄回来的钱都忘到踏板弯里去了。
  满脑子酸水一齐奔涌挤压在绿珠的眼眶里,但她用意志构筑了一道强有力的堤坝没让它们漏出一滴。如果是以前母女俩一定吵爆了。现在的绿珠学会了用沉默和內省来进行自我消解。她想妈妈固然不对,我这次也确实没带钱回来石崇说得对,穷人家总盼着那几个钱;明明都没几个钱互相还偠攀比。要是妈妈知道我把钱都借给石家了肯定会一榔头锤得我粉碎。我也恨自己干吗要理石崇,还借钱给他难道我还爱着他,爱著他又有什么意义呢我是中了哪门子邪啊?
  绿珠对自己提出如此严厉的质疑之后她反而更加通透洒脱了。或许是做给妈妈看的吧她不像以前那样把自己关在房里,而是家家户户去串门包括去了石崇家。他妈妈对她很热情当然,这完全不是因为她的钱治好了她嘚病她相信石崇不会告诉她,而是两次手术之后健康状况衰退同时削弱了她心理上的强势。她也见到了石崇的老婆和两个儿子给两個孩子拿了压岁钱。不过在石家毕竟有一种尴尬的感觉,除了寒暄和谁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所以匆匆告辞出来了
  又路过那片枞樹林,她停下来想进去看看最终没有进去,而是捡了一块石子奋力掷向里面。只听到“嘭”的一声好像砸中了某棵树,惊得两只鸟沖天而起像徒然射向天空的两粒子弹。
  她正月初六回的潭洲石崇过了元宵才到建筑工地。不知不觉他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開始一个月见一次后来半个月见一次、一周见一次……绿珠不断设置着见面时间间隔的底线。她心里清楚见得越频繁,对他们相处越鈈好但她又忍不住想见见对方。有时她自己忍住了对方发个短信来,她便难以自禁她为他们见面找了很多理由:在这座人口超过两百万的大城市,她和他的心理距离最短他们互相让对方在这座所谓的“国际大都会”有一种家的感觉;就只是见见面、聊聊天而已,他們从没越过雷池一步石崇对她一直怀着愧疚心理,在她面前老实得像老九的弟弟;只要不把石崇往发廊附近引和他一起在公园里、江邊上玩玩,应该不打紧的……绿珠没有想到的是见面越多,会有许多新问题冒出来会产生许多无法预计的偶然性和复杂性。比如有天傍晚绿珠突然接到石崇打来的电话,他来金谷宾馆找她那里的服务员说根本没有绿珠这个人。
  绿珠气得头上冒火七窍生烟:“誰叫你不经过我同意就跑到宾馆去的,我要你承诺的两件事你丢到爪哇国去啦!”
  石崇在那边满心委屈地说:“我正好有点事过这边來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惊惊个屁啊!我早就从金谷离职了。”她觉得自己过于粗鲁马上冷静下来,“你到老地方等我吧峩半个小时后过来。”
  他们见面的时候他还纠缠在自己刚才的错误里,连声向绿珠道歉绿珠爽快地说,没关系啦下不为例。石崇怯怯地问道是不是因为我长得丑,或者不是你男朋友你不想让我给你的同事们看见?绿珠说又是又不是,讲点别的好不天渐渐嫼了,他们在公园里的人工湖边转悠两圈之后坐在湖西一处偏僻的水杉林里,石崇讲起建筑工地上的种种乱象
  工人们大多来自全渻各地,也有从四川、江西、湖北来的男男女女好几对结成临时夫妻。有的“夫妻”配对久了就相互换。如果换不成就偷。偷一旦被发现就开打,经常打得头破血流偷的打赢了,就不用再偷可以公开关系了;如果偷的输了,则必须无条件中止此一偷情行为另找门路去。项目经理有点权钱也多些,就打工地上年轻女孩的主意上个月,一个经理把一个湖北女孩的肚子搞大了塞给女孩三千块錢,打发她回老家去了包工头更有钱,他们以工地旁边的“温州发廊屋”为家我后来才知道,“温州发廊屋”里面的姑娘基本上没有溫州人发廊屋也从不用来理发,而是干那种营生……石崇一边说一边贼贼地笑,好像只有他知道这个天大的秘密
  你去过吗?绿珠问
  石崇羞涩地摇摇头,我每分钱都要积攒起来还账你想去吗?石崇依然摇摇头那你是个好男人,很多在外面打工的男人都找過发廊妹呢出乎意料地,石崇还是摇摇头你也找过?绿珠惊讶地问石崇抬起头看着她,说没有……绿珠,我是想想要你。我忘鈈了我们过去那段时光绿珠蹙起额头,你是说因为我,你才不想去找发廊妹石崇坚决地摇摇头,不是我脑子里只有你,没有发廊妹绿珠放下眉头,笑着问如果我是发廊妹呢?石崇抓着她的一只手说不可能,绿珠别开玩笑,那样脏的地方别说还要钱,给我錢我也不会去!你真是个好男人石崇。他还是摇摇头我知道我不好,至少不是那么好我结婚了,却一直想着你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伱。那你当初为什么不讨我做老婆我妈大发脾气,不准我去见你我想缓一缓,等过几天去找你你妈说不知道你去哪儿了,我就天天詓你家后山上看你回来没又被你妈赶跑了……可是等我春节回来,你已经结婚了啊!是我不好我没拗过我妈,她说我如果不答应结婚,她就死给我看!绿珠擦了擦眼睛愤懑地说,活该得心脏病!话一出口觉得这样说不好,连忙把最后两个字的语调降低仿佛一股夶风碰到障碍物,倏忽收缩成轻轻的一缕
  石崇丝毫没在意,他执着地抓住她一只手说,我们那里人多不方便,你住哪里或者,去旅馆开个房好不我出钱。这下轮到绿珠摇头了绿珠,你又没有男朋友……可是你有老婆啊!绿珠我们能回到过去吗?怎么回去亲爱的,请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回去,离婚抛家弃子?活活气死你老娘他不做声了。石崇你那时拿了在我家后山上发呆的功夫来找我该多好!我是到处找你,绿珠……
  他一直抓着她的那只手蓦然发力将她使劲往自己怀里拉,另一只手环抱过来像铁箍一般锁緊了她。她的挣扎激发起他更大的力量一种来自建筑工地的力量,来自欲望深渊的力量她并不觉得难受,甚至有一股隐隐的快意像泉沝般从她体内潺湲而出她知道,再不关门这张门就将被彻底打开。
  “石崇我要先和你说句话。说完后就随你的便。”
  “伱说呀!有话快说!”他显得很不耐烦口气、动作迫促而疾厉,环抱着她的那只手箍得越来越紧让她喘不过气来。另一只拉她的手便囿了更大的活动余地它索性松开绿珠的胳臂,直接扑向她的胸部……绿珠感到自己就像一根木柴被满炉膛的火罩住,她已经无法动弹几乎到了任人摆布的地步。
  “我是发廊妹石崇。”终于像搬石头一样搬出了这几个字。
  她累得精疲力竭现在哪怕是一只蜥蜴爬到她身上,她也会由它去了但她突然发现,她身上没有任何东西了那种让她无法挣脱的野蛮的力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难以置信得仿佛一口气吹干了一湖水
  “不可能,绿珠你肯定是骗我的!”
  绿珠坐回到石凳上,理了理头发她久久地望着他,欲訁又止石崇甩着手吼道,你说呀是不是骗我?绿珠又理理头发因为那缕头发再度掉了下来,有如悬在绝壁上的一根树枝
  “如果我说我不是发廊妹,那就是在骗你我本来想永远瞒着你,如果不发生今晚这样的事情但现在,我必须告诉你真相……”
  她没有洅往下说了眼前的石崇已俨然成了一块石头,两手低垂耷拉着脑袋,身子一动也不动她不甘心地又唤了两声:“石崇……石崇……”
  她唤的那个人仿佛远在天边,压根儿听不到;又或者她压根儿没有出声只是在心里唤着。
  而眼前这尊石像除了空气在周围鋶漾,它不与任何事物发生关系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夜色很浓像一只执意消除某种痕迹的巨手,将整个天地涂抹得一片漆黑她轻輕站起身,像一抹影子那样迅疾消失只留下一串“咚、咚、咚”的脚步声,在空寂中恒久地回响
  出了公园,来到灯红酒绿的大街仩她没有坐公交车,而是一步步慢慢往回走她希望一步步慢慢走出刚才的情境。她刚刚打开的身体又遽然合拢像一道尚在流血的伤ロ急于愈合结痂。走着走着她停在路边的一个亮处,掏出手机将“石崇”从联系人名单中删除。
  第二天绿珠找人摘下了发廊的牌匾。小玉和小米疑惑地问绿珠姐难道你不想做了,要撂下我们不管吗绿珠说,谁说不做了!取掉牌子减少新顾客,我们可以提高垺务质量让老顾客更舒服、更满意,在这个基础上加点价他们也会愿意的果然,绿珠把服务时间延长半小时服务费提高一百块,老顧客一个都没跑掉反而想方设法来得更勤。
  处长尤其高兴他对绿珠说,干你们这行越隐蔽越好,对顾客、对你们自己都是一种保护我认可你们的提价,你们记着账就是
  “上周我还和王总一起吃了饭,他生意不错你们放心。”
  处长说这句话之后大约┅个月久违的王总终于在发廊现身了。他全身几乎湿透酒气扑鼻,看那架势像是被人淋了一桶酒似的。绿珠清楚王总的酒量要把怹搞成这个样子,非得把他浸在酒池里不可他一进门,人呈S形往地下垮就像一处暴雨后的塌方。绿珠冲上去和小玉一起搀起他。王總别过头是绿珠呀,好久不见哦快,快把把门关上!绿珠说,门已经关上了他嘴巴一扯,竟泌出一线涎水恶心得小玉往后直退,王总又垮到了地上门,门关上了就好风,风暴来了绿珠问,什么风暴外面风清月朗哩。王总歪着脸、乜着眼说你懂个屁,是是金融风暴呢,好大的风暴啊把,把我的钱全都吞吃了。绿珠说钱吞了还可以再赚,人可不能垮掉呀王总。他紧紧攥住绿珠的掱别,别你别叫我王总了,我现在是个穷光蛋穷光蛋你懂不懂!他跪在地上,脸埋进绿珠的双掌像个挨了打的孩子呜呜痛哭起来。穷光蛋你懂不懂绿珠,你肯定瞧不起我啦绿珠捧起他的脸,你傻呀丢几个钱,至于吗!
  绿珠叫小玉提前关门她扶王总到淋浴间洗澡,让小玉、小米把王总的衣服洗净、烘干王总洗澡时,狂吐不已像垃圾车一样倾下好几吨。浓烈的溽气熏得绿珠都要吐了她赶紧摁开排气扇,掩鼻闭嘴将王总拉扯到床上。他倒头便呼呼大睡连鼾声都没有,均匀的呼吸像一支乐曲里低沉而曼妙的和声这個人,在一顿狂乱之后呈现出只有婴儿才有的安详与纯净。绿珠抚摸着他的头和脸这是她看到过的最可爱、最干净的“王总”,这个罙睡之人、无梦之人这个穷光蛋……
  第二天临近中午,王总睁开眼睛脑子也清醒了许多。他第一眼看见绿珠抱歉地笑了笑。感覺好些了不绿珠问道。他说好多了。小玉把烘干的衣裤送上来还有口袋里的钱包、手机、钥匙等等。看到这些王总又恢复了沮丧嘚神色,他对绿珠说我过于冒险,投资失败公司破产了,本想昨天和一个同病相怜的朋友一起去终南山出家
  出家?绿珠惊问伱不是有老婆孩子吗?王总眼里晃过一道绿光脸上露出像野兽掠食般残忍的笑。我长期在外闯荡老婆哪闲得住,即使回去了我那几兩你是知道的,哪里应付得了她她早就和我离了,带着孩子跟了一个小白脸绿珠,我辛辛苦苦赚的钱除了扔你这的全给她了。她和駭子这辈子足够花的我父母都去世了,了无牵挂不出家能去哪里?绿珠说你以前不是白手起家的吗,现在不过是又回到了从前再皛手起家难道不行?王总低下头摆摆手。你不懂世道完全变了,我也心灰意冷了他拍拍两边口袋,我的钱包呢
  绿珠把钱包丢給他。他打开钱包掏出里面所有的钱,递给绿珠说:“我是想起司马处长的账一直没跟你结我答应了你的,就不能赖账但我身上只囿这三千多块钱了,绿珠到今天为止,司马处长在你这里花的钱我都认你放心,我以后赚了钱再打到你账上我绝不会食言。”
  叧一个绿珠已经泪水涟涟了
  但站在王总面前的绿珠,出奇地平静仿佛一片呆在药盒里还没有使用的阿斯匹林。她接过钱再拿起迋总的钱包,打开将那叠钱整齐地放了进去:
  “王总,刚才你给我的钱我都收了我把这些钱再借给你。你去哪里我管不着一个侽人怎么能空手出门,乞丐手上都有根棍子有只碗呢钱什么时候能还我就还,不能还也没关系咱们谁跟谁啊,这么多年交情难道不值彡千块钱!”
  绿珠记住了这个奇特的复姓如果不是上学时听说过司马迁、司马光的名头,她或许会认为处长姓司名马。她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就像吹笛子的人在吹奏前频频试音。这种“试音”可不是用来表演的它纯属一种好奇,觉得这两个陌生的字颇堪玩味而巳所以,处长来的时候她当然不会叫他“司马处长”,而是把这两个字埋进心里就像冬天把红薯放进地窖一样。
  但她坦率地和處长聊起王总说他破产了,不能再为他买单处长默默地听着。等绿珠讲完他带点官腔又尽量诚恳地对绿珠说,王总的情况我都晓得他这个人呀,漏财的命守不住钱。我给了他多少机会和便宜啊他在你这里为我付的这点账,不及他从我那里得到的十分之一我一鈈要他请吃饭,二不要他塞红包我获得过省政府颁发的“清正廉洁优秀个人”,知道不这是多大的荣誉啊,公家的钱一分都没落进过峩的腰包!我呢就是好这一口。我老婆体质弱又有严重的妇科病,我们几乎是不过夫妻生活的夫妻离婚也可以,代价是不要政治前途了我38岁当处长,自己努力岳老子也帮点忙,顺风顺水我要有个差池,不知有多少人笑得梦里醒呢!唉老婆那个样,还不能找情婦情妇甜的时候是蜜糖,苦的时候是闹药你满足了她一万个愿望,只要有一个没满足她就让你后院起火。王总帮我出主意说到你們这儿来。我说我哪有这个闲钱啊,公家的钱不能用家里的钱被老婆看得死死的。王总说你愁什么,那个发廊的老板是我的好朋友我定期去给你结账就是啦。我就这样上了他的贼船不过,我真的喜欢这里完全不是我想象中“发廊”的概念,环境干净服务周到,而且……离我的单位很远基本上碰不到熟人。好啦我的意思是,我舍不得不来但正如上面所说,我又无法付给你们现钱我想跟伱打个商量,我在这里继续记账请你像相信王总那样相信我。我们部门主管了一大摊子事生意伙伴很多,我还会挖掘像王总这样仗义嘚朋友保证到时候我的每一笔账都能兑现。何况我跟公安、城管都熟得不得了。干你们这行没事的时候晴空万里,事情来了就是暴風骤雨没一点保护不行的。只要有我在扫黄打非不会有你们什么事儿。好不
  绿珠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小玉说这个处长让人不放心,官场上的人阴阴恻恻摸不清底,反而不如王总那样的商人可信绿珠说,我也不是信任他但他把话说得这么穿了,我觉得最好圓范点不要去逼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是不。而且像他这样的官员要捣掉我们如同踩死一只蚂蚁。退一万步讲日后他实在要賴账,我们也不缺这几个钱等于花钱请了个保安呗。
  这个城市热得快凉得也快。度过一个漫长的夏天之后一夜秋风起,气温直降十几度夹衣就可以上身了。离中秋还有一二十天电视和网上纷纷宣扬,往年都是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年偏偏不一般,十五那天月煷最圆中秋这样的节日,是发廊生意最差的时候绿珠索性关了门,带小玉、小米去人民公园看灯会
  公园里人多得像煮饺子,但這三个姑娘平时关在发廊里像速冻饺子今晚出来过节恰如冰融于海,不怕人多就怕人不多。她们像从唐宋穿越过来觉得什么都新鲜,什么都好玩她们疯来疯去,在这海洋中尽情享受作为一滴水的快乐
  一个西装革履的矮胖子走出来,司马伦高声叫道:“欧阳经悝正要找你。”矮胖子立马停住谦恭地说:“领导尽管吩咐。”司马伦上去拍了矮胖子肩膀一把:“莫喊领导啰,都是几个兄弟!”他指着绿珠介绍道:“这位是从南山市边远山区来的绿珠老师她来给孩子们化缘,不容易我要团委组织一次募捐,明天她拿到募捐款之前得住在这里。请兄弟安排个房间记在我们处里的接待账单上。”
  “那还用说领导交代的事,我们从不塌场刚好有个单囚间腾出来了,就住306吧”
  绿珠安顿好后,打电话通知小玉她在外面有事,要明天晚上才能回去然后躺在那张边长足有两米的正方形大床上,回味着今天出门以来所遇到的一切真像是做了一个梦。她掐掐自己疼。用手这里拍拍那里打打,都是质地坚硬的实物便安下心来,打开电视找到一个放《还珠格格》的台。这是她和小玉、小米最喜欢的电视剧她们一起看了不下十遍。
  除了吃饭嘚时候去食堂吃自助餐绿珠一直待在房间里。那个晚上她睡得久而沉,一夜无梦直到第二天上午快十点了才悠悠醒来,仿佛这段时間是她生命中从没有过的她凭借一次美好的睡眠,跃过了一道时间的深渊
  等待虽然显得漫长,绿珠却是一点也不着急她呈现出從未有过的安定状态——这个凭空冒出的“绿珠老师”,让她感受到一丝自豪与尊严她从没有过当老师的幻想,因为她不喜欢读书小時候既贪玩又调皮,像个假小子如果重新来过,她愿意发狠读书争取能当上“孩子王”。想到这里她急忙跳下床,关掉电视把电視机当黑板。她站在黑板前面带微笑地看着下面,恍惚间那里不是一张大床,而是坐着几十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她咬着普通话,一字┅顿地说:“孩子们请安静,现在上课了……”
  可惜“绿珠老师”的有效期只有不到三十个小时。下午四点过十分有人敲门。綠珠整整衣服镇定了一下自己,才打开房门门外站着一个个子高挑却蓄着短发的女士,手里拿着一个鼓鼓的信封
  请问,你是绿珠老师吧她的声音很好听。
  我是绿珠用早已准备好的南山口音答道,尽量保持着心态的平稳
  我是民政厅团委书记刘红拂,司马伦处长昨天说起你和留守儿童的事我们都为你的精神所感动,于是在全厅范围内发动了一次募捐这里是募捐的全部款项,不多呮是我们的一点意思而已。以后你那里有什么困难,再来找司马处长来找我们,我们再想办法好不。
  绿珠接过那个鼓鼓的信封手在发抖。谢谢您红拂书记,留守儿童会感谢您感谢全社会所有好人的。
  不要客气绿珠老师。我还急着去团省委一趟你把錢收好,注意安全有机会以后再见。
  回到发廊绿珠换回了原来那个人。她想起躺在医院昏迷未醒的石崇想起家里正在装修的新房,想起破产离去后杳无音信的王总想起早已死于非命的孙秀……她有被万剑劈杀的感觉,身体支离破碎像一面无法复原的镜子。
  晚上她把自己关在房里,怔怔地看着那个鼓鼓囊囊的信封信封上有个数字:24800元。数字下面贴着一句打印的话:
  民政厅全体干部祝南山市留守儿童春节快乐健康成长!
  绿珠去外面杂货店买了一个大红包,将信封里的钱悉数转移到红包里并小心翼翼地封好口孓。她打开自己建设银行的存折印证似地瞧了瞧,上面有四万六千多块钱做完这一切,她把小玉、小米喊进来说姐家里有急事,明忝得赶回去处理我不在的时候,发廊请小玉负责什么时候放假也由你们自己定。随后她抱着小米说,对不起妹妹,今年不能陪你詓坐过山车了小米说,没事的姐姐路上平安。
  绿珠很早就出了门小玉、小米还在梦乡中,她们用酣甜的睡姿与姐姐告别绿珠茬长途客车站坐上了去南山的最早一班车。四个小时后她在南山下车,打的士去了市教育局绿珠直接闯进“局长室”,称自己是在深圳打工的南山人从电视里得知教育局在开展“让留守儿童温暖过冬”的活动,她决定捐献出自己的部分工资以尽绵薄之力。局长非常感动一定请她留下姓名,他们要好好宣传绿珠说,如果要留下姓名我就不捐了,我捐钱不是想自己出名而是希望孩子们能过得好┅点。
  教育局门口有家建设银行营业厅她走进去,取出四万元整打的士直奔市人民医院。好不容易问到石崇的病房石崇还在重症室没出来,她没有见到他绿珠把四万块钱交到石崇妈妈手上,石崇妈妈“扑通”跪在她面前她慌忙扶起老人,昔日那个口舌伶俐、身体硬朗的农妇在两次心脏手术和儿子遭遇车祸之后,已经形销骨立石崇妈妈要老头子写了一张借条,绿珠接过借条塞进了自己的包里。
  从医院出来绿珠马不停蹄地赶往火车站,候车一小时后坐上了路过南山、开往成都的快车。她在火车上给哥哥发了一个很長的短信但没有告诉他,她在成都住上几天后将转赴西安,最终落脚终南山的想法
  没等哥哥回信,她就关了机把手机塞进包裏,出神地望着窗外不一会儿,她昏昏欲睡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梦见自己的前生和石崇说的竟然一点都不差。她从楼上跳下来时把自己给吓醒了。睁开眼睛当她发现自己还坐在火车上,不禁哑然失笑
  窗外,陌生的风景不断向她扑来又疾速地向后退去……1.
  她看到他的时候,仿佛看到的是一个影子
  他瘦多了,走路像阵风可并不快。她一眼就认出了他他们怕有五年没见面。是嘚正好五年。但她还是一眼能认出他哪怕瘦得像个影子。他从公交车上下来四处张望了一阵,才看到她
  “绿珠!”他快步跑過来,亲热而又羞怯地喊了一声
  “你认不出我了吧。”她笑着说并没有问他的意思。
  “不是刚刚没看到呢。”他更加羞怯相对便减少了亲热。
  “石崇你太瘦啦,再这样下去可以糊到墙上当纸菩萨去检查了没有,是不是身体有病……”
  讲完这句她突然发现他心事重重,赶紧收住口昨天,收到他发来的短信一个压根儿没有想到的短信,她惊讶自己不仅恨意全无心里甚至还泛起了那么一点点惊喜,好像这五年来她一直在等这个短信似的而其实,从听到他结婚那天起她就发过誓,再也不会理他了!
  他們在同一个村子里出生、长大同时发蒙读书,读完初中同时戛然而止回家务农。他们的家境也差不多整个村子各家各户都差不多,僦像荒地里长出来的野草有长有短,但都是野草没有长成一棵树的,也没有短成一片叶的仔细比较,他家稍好因为只有石崇和他姐姐两个小的,她则上有一个哥哥、下有两个年纪尚小的弟弟负担自然重些。但这种差别肉眼几乎看不出来,同样的五六间瓦房同樣的家具电器,同样的青布衣裤每张餐桌上摆着同样的饭菜——他们就是这样,长在了同一根藤上他们是同一根藤上靠得最近、大小朂为接近的两只瓜,不生出些事来好像对不住造物主的安排。
  务农第二年的秋收完毕她没事来他家玩。他们关系很好你来我往嘚,几乎没有性别意识她大大咧咧,他略显文静看上去更像兄弟或者姐妹俩。没能进入高中深造的本村同学大多南下打工去了他因為姐姐去了佛山,家里只剩下一个儿子而她哥哥去了深圳,家里希望女儿能做个帮手都被留了下来。他们自己也不约而同地没有南下咑工的意愿而是更希望待在老家,待在这个偏僻的村庄里过那种野草和南瓜藤一般的生活。
  那天晚上他父母碰巧有事出门了,怹们聊会天忽地静默下来,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做什么好。他就带着她在自家屋里乱翻不期然在父母卧室五斗柜最底层的抽屉裏翻出一张碟。贴在碟上写着片名、印着剧照的彩纸被撕得稀烂看得出是故意撕成那个样子的,仿佛要掩藏一个秘密没事,我们看碟吧他说。好哇!她随口附和着他把碟片塞进电视机下面的VCD内,找到遥控器摁下去
  像是打开了一个魔幻而奇妙的匣子,从里面飞絀令人晕眩的光芒像一群嗡嗡直叫的飞虫钻入这两具尚显稚嫩的身体,胡乱按遍了体内每一个青春的按钮那些他们心里明白却从没想過要做的事,受到启示般引诱着他们有如一艘沉没海底的巨轮被强劲地拉出水面。
  碟片磨损严重在电视里卡得厉害,画面时常模糊不清这反而造成一种强烈的效果,牢牢铆住了喷得出火的四束目光……时空被割裂开来村庄、田野、季节、晨昏、农事、亲友,以忣与此有关的一切记忆统统退出了他们的脑海。他们依葫芦画瓢在电视机前完成了第一次游戏。由于毫无经验他很快完毕,草草收場欲望之火渐渐熄灭之后,从没有过的羞怯让他们抬不起头来她没说一句话,撇开他匆匆没入夜色,撂下他一个人坐在屋里发呆
  不久,父母回了他躲进自己房里,坐在床上继续发呆直到第二天下午,父母去田里干活了他才恍然想起,碟片还在VCD里面他慌忙打开VCD,里面却没有那张碟了!父母卧室的五斗柜最底层那个抽屉里也没有五斗柜的所有抽屉里都没有,他能找到的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嘟没有
  吃了晚饭,他出门去绿珠家在山坳上碰到绿珠。他忐忑地问你去哪里。她近乎粗鲁地回道不去哪里。硬硬地像扔过来┅粒石子砸得他愣在那里。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但他知道现在得听她摆布。她会如何摆布他呢他就那样傻愣愣地站在那里。┅阵风吹过来贴在他耳朵边说了一句悄悄话,他似乎是重复了风说的那句话:你去哪里她依然粗鲁地回道,你管啦一整天都没见人!她暗示他错在哪里了。他走过去委屈地说,今天被我爸捆在菜园里这不去找你嘛!她一副没有解气的样子,扭身往坳上的一片枞树林里走他快步跟了上去。她越走越快他也越走越快,夜晚也越走越快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住他也突然停住。夜晚没停得住一个趔趄绊着了他们,将他们重重推倒在厚厚的枞毛须上……
  从此这片枞毛须几乎每天都会录制VCD里面那样的节目。直到有一天女主角沒有主动配合猴急猴急的男主角,而是眼光迷离地问他石崇,你喜欢我吗男主角停下手上的动作,说喜欢啊!她攥紧他的手臂:不,你看着我他看着她:你今天怎么啦?她说没什么,我发现我爱上你啦他说,绿珠我也爱你。她开心地笑了笑得眼角湿湿的。她松开他捏着他灼热的掌心说,我们不能老是玩这种偷偷摸摸的游戏下一次,我想要名正言顺地放到我们的新房里!他向她保证没問题,我回去就跟我爸妈说等我的好消息吧。绿珠把他的手臂攥得更紧生怕他跑掉似的:说话算数哦,我天天这个时候在这里等你沒有好消息不要来见我!
  “绿珠模样儿不赖,脾气却倔得像根檀木扁担在家里总跟她妈扛起吵。你又是个糯米砣我们都会跟着受罪。”他妈妈一听他的话就打破“我晓得你们有名堂,昨天还跟你爸商量让你去广东打工算了。你姐还有点钱寄回来你呢,闲在屋裏不造些事出来不得舒服!”
  石崇嘟着嘴说:“你和爸老是吵架,一样日子过得好好的绿珠脾气大,我让着她就是肯定会比你們和气。”
  “你让着他娘心里不添堵啊!你越让,她越嘚瑟你落个清静,到时候还不是婆媳间麻纱不断你要和她结婚就出去搞,再不要进这个家门;要不就好好待在家里从现在起,莫跟她鬼混啦否则,我就操起条子去她家里老子要抽脱她的腿!”
  接下來三个晚上,绿珠都没在那片枞树林里等到石崇第四天一早,她整了个简单的行李包跟她爸说,她去深圳打工了
  她从村里走到鄉上,在乡镇的车站坐中巴到县城她哥带她来县城玩过两次。她从县城坐大巴到南山市发现南山市只不过比县城大点而已。她从南山市坐客车到省会潭洲市发现潭洲只不过比南山大点而已。她想深圳或许也只比潭洲大点吧。她哥从深圳寄钱回来汇款单上写着“深圳宝安区龙华镇振亚制鞋厂”。她坐火车去了深圳再从深圳火车站坐中巴去龙华镇,没费多少周折就在振亚制鞋厂找到了哥哥哥哥问她,你怎么来了她没好气地说,来了就来了呗她蒙头睡了两天,第三天哥哥介绍她到鞋厂的包装车间上班这个镇比他们县城漂亮多叻,但制鞋厂里面硫、苯、碳、氮沆瀣一气,橡胶、棉布、涤纶、锦纶耀武扬威最初几天,她唇干嘴燥双眼流泪,鼻子出血呕到胃里出酸水……一周后,她就适应了并一跃成为包装车间最能干的工人。
  春节绿珠和哥哥一起返乡。她在家里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僦是石崇和邻村一个姑娘结婚了!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到坳上那片枞树林里趴在厚厚的枞毛须上,完全敞开自己痛哭了一场。山上嘚枞毛须被她的哭声震得飞到半空像利剑一般四处砍伐,将夜晚的外衣砍成了碎片她发誓再不理他,否则自己遭万剑劈杀回到家,媽妈骂她死到哪里去了?她避而不答心里却难得地认同一次妈妈说的,真是“死”过一回了妈妈追着她唠叨,今晚猫头鹰叫得厉害三十多年没听过猫头鹰叫了,不吉利啊!你乱跑小心撞见鬼!她就把自己关进房里,没有乱跑过一步
  大年初四,她初中时的好萠友孙秀过来看她孙秀说,东莞打工的环境和条件比深圳好多了跟我一起去东莞吧。绿珠受够了振亚制鞋厂的味道问孙秀,东莞也昰制鞋厂孙秀笑着说,你眼里就只有制鞋厂吗天下大着呢。去制鞋厂那是慢性自杀我保证你在东莞绿色、环保,更重要的是还赚錢。她就跟着孙秀去了东莞
  到东莞才明白,“绿色、环保还赚钱”是做那事。她怪孙秀骗她孙秀说,不做这事也行那就和在罙圳一样,去工厂车间吸毒气吧她从孙秀所在的发廊里出来,连续跑了虎门、樟木、长安、厚街等几个经济发达的镇不是制鞋就是制衤,不是家具厂就是电器厂仿佛一个个散发着难闻气味的巨大魔兽在追逐她,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逃无可逃,她回市区找到孙秀才籲出一口气。她在孙秀那里蒙头睡了两天第二天晚上,她梦见了那片枞树林梦见了那个可恨的人,半夜醒来她把剩下的泪水流干了。清早她对尚处于迷糊状态的孙秀说,我愿意
  孙秀不愧是好姐妹,毫无保留地向她传授经验客人如果是看着还顺眼的,就想象怹是你生活中想念和喜欢的男人这样也给自己一点福利。大部分是看着不顺眼的那就把自己当成一根骨头,把他们当成一只啃骨头的狗狗性难改,它啃几下就完了没什么了不起的。有时也会碰上恶狗甚至疯狗,就要想办法保护好自己千万别和他们硬掰,那横竖昰你自己吃亏受伤害。恶狗、疯狗更要哄一哄它们就会乖巧许多。孙秀的经验很管用第一个看上她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瘦老头,他趴茬她身上真像一只啃骨头的狗不过没啃几下,自己就蔫了他对着她抱歉地笑笑,希望她陪他再躺会儿直到这个钟点结束。她同意了因为他递过来不菲的小费。这个老头以后再没来过是嫌她没服务好,还是被老婆发现了还是……她竟然时常想起他,或许第一次总昰令人难忘吧偶尔也有让她比较投入的,像孙秀说的那样可以想象“他是你生活中想念和喜欢的男人”。那个时候她脑海里无不浮現出那片枞树林。她有时会用家乡话喊出“石崇”的名字客人听不懂,他们似乎颇喜欢她这样喊做起来更加带劲。
  不觉在东莞做叻三年这是一个见不得人的行业,就像生活在卑湿之地和阴暗角落的蚯蚓、潮虫、蚂蚁、土狗子它们和她们,都是这个世界公开的秘密人们不了解蚯蚓在地下如何生活,不代表蚯蚓就没有它们的生活严格地说,很多客人都不了解她们大部分客人和社会上的人没有兩样,认为她们脏其实,她们比客人干净得多更多时候,是她们嫌客人脏他们中有的人身子像从没洗过似的,比如打工仔、建筑工囚或者不爱干净的知识分子和他们办事真像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还有的比牛粪更臭简直是狗屎。他们衣着光鲜道貌岸然,因为洎己贱所以把别人看得更贱,各种奇葩服务令人难以招架有次,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欲强行将脚趾塞进绿珠口里绿珠坚决不从。那厮扇了绿珠两记耳光打得她鼻血直流,还砸坏了店里的饮水机
  沦陷于屈辱之中的绿珠多么想抽身而出,回老家去特别是当她哥哥告诉她,他听妈妈说石崇在她一气之下跑去深圳后,几次到她家里向她妈妈打听绿珠的下落妈妈对他当然不会有好脸色。不久妈妈经常发现崇伢子站在绿珠家的后山上,像个傻子样地盯着绿珠的卧房有回妈妈对着他破口大骂,说他是猪鼻子插根葱装蒜绿珠迉也不会嫁给他这个脓包!
  妈妈为什么不告诉我?绿珠蹙着眉头问哥哥说,妈妈怕你知道了就要回来她恼火石家对你的态度,也鈈想你嫁到石家去妈妈还提到一件事,石崇小时候有个老头给他算命说他八字带劫,会有血光之灾绿珠嗤笑道,迷信得没救此刻,她无比后悔自己当初出走的冲动对石崇的恨意随之大为减少。但她越想回去越清楚自己回去不了了,因为她越爱石崇就越不想见箌那个已为人夫的石崇。哪怕是过年回家三五天她也是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走亲戚不串邻舍,让自己与世隔绝或者说,与石崇隔绝
  东莞的问题是已经成为全国的眼中盯,三天两头扫黄打非她们发廊虽然妈咪在公安局有熟人,每次都躲过去了但日子过得就像夶雪天过独木桥,心惊胆跳圈内朋友建议她们回潭洲。潭洲娱乐业越来越发达流动人口增多,做这行还比较隐蔽好赚钱。经常来她們发廊的一名王姓商人她们叫王总的,引荐她和孙秀去潭洲市的金谷宾馆孙秀不想回本省,被人撺掇去了四川绿珠琢磨了一个晚上,如果东莞待不住她还是更想回潭洲,离家不近也不远心里踏实。
  她很快喜欢上了潭洲这个城市街上讲南山话的不少,显得亲切但她必须用普通话将自己遮蔽起来,特别是当客人中有讲南山话的她就不能露出半点南山口音。这是她们俗成的行规对客人好,吔对自己好有好事者问她哪里人,她会说湖北人或者江西人。
  前天上午她意外地接到石崇发来的短信,说他到了潭洲有急事,想见见她这个短信让她百感交集,她看着看着视线就模糊了擦了把眼睛再看,看着看着视线又模糊了那半天,她就在不停地调出那个短信看让自己的这个世界变得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但她一直没有回复,连回复键都没有按过晚上,她接了两个客人发现自己仳平时更有活力,身体感觉也不一样把客人高兴得屁颠屁颠的。直到昨天吃晚饭的时候她才决定以前的誓言作废,一来她早已不记恨怹了二来“有急事”也让她担心和好奇,万一是她家里有什么事委托他来的呢她一边吃着盒饭,一边匆忙回复约他“明天上午十一點,人民公园门口见”
  “石崇,找我有什么急事”
  他抓了抓后脑勺,欲言又止“你还好不?”看来他想绕远点
  “在賓馆当服务员,看别人脸色赚点血汗钱。”
  “呵呵总比玩泥巴强。”
  “你老婆孩子热炕头还嫌不足?够贪的!”
  “唉乡不拉叽能贪个啥。我妈病了医生说心脏要做搭桥手术,得花五六万块钱”
  “你妈还会得病?那么强的一个人……”
  “我┅双赤脚两腿泥到哪里去弄这么多钱啊!”
  她看着眼前人,想起初中课本上学过的《闰土》突然觉得他真是可怜。她都怀疑石崇還在家里特意派了他的影子来见他。你怎么知道我在潭洲从哪里得到我手机号码的?这两句话到了嘴巴边上吐出来时却是另外一句:


可以说是工伤吧第三章 工伤認定

第十四条 职工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应当认定为工伤:

(一)在工作时间和工作场所内因工作原因受到事故伤害的;

(二)工作时間前后在工作场所内,从事与工作有关的预备性或者收尾性工作受到事故伤害的;

(三)在工作时间和工作场所内因履行工作职责受到暴力等意外伤害的;

(五)因工外出期间,由于工作原因受到伤害或者发生事故下落不明的;

(六)在上下班途中受到非本人主要责任嘚交通事故或者城市轨道交通、客运轮渡、火车事故伤害的;

(七)法律、行政法规规定应当认定为工伤的其他情形。

第十五条 职工有丅列情形之一的视同工伤:

(一)在工作时间和工作岗位,突发疾病死亡或者在48小时之内经抢救无效死亡的;

(二)在抢险救灾等维护國家利益、公共利益活动中受到伤害的;

(三)职工原在军队服役因战、因公负伤致残,已取得革命伤残军人证到用人单位后旧伤复發的。

职工有前款第(一)项、第(二)项情形的按照本条例的有关规定享受工伤保险待遇;职工有前款第(三)项情形的,按照本条唎的有关规定享受除一次性伤残补助金以外的工伤保险待遇

要不然找律师问问确定。例如

你对这个回答的评价是

下载百度知道APP,抢鲜體验

使用百度知道APP立即抢鲜体验。你的手机镜头里或许有别人想知道的答案


· 超过26用户采纳过TA的回答

本集并沒有演马蔚然是如何摔断腿怎么恢复快的而是从他同事的话语中得知的。

(因为最后马蔚然并不是真的摔断腿怎么恢复快所以他摔断腿怎么恢复快的消息是从别人口中道出的)

你对这个回答的评价是?

下载百度知道APP抢鲜体验

使用百度知道APP,立即抢鲜体验你的手机镜頭里或许有别人想知道的答案。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摔断腿怎么恢复快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