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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缺德但我不会改。。。

#不上升,玻璃心别看,谢谢。。。

经纪人在我第一千零一次强调这句话时,抬头看了我一眼:“金世佳,你知道你卡上还剩多少钱吗?”

我狠狠地说:“不知道!我只知道艺术家应该觉得墨香觉得铜臭!”

经纪人把头低下去,淡淡道:“成语用错了,那叫书香铜臭。”

丢人丢大发,但我还是梗着脖子说:“那墨香铜臭呢?”

经纪人回答:“一个写耽美小说的,挣的钱比你多多了。”

我继续问:“那她人呢?”

经纪人:“蹲局子去了。”

我霎时警钟大响:“绝对绝对不要给我接这玩意改编的剧!”

艺术家可以不吃饭,但绝不能吃牢饭。

作为艺术家,我不反对男同,但经过几天的网上冲浪,我愈发觉得耽美这玩意谁沾谁有病,比《爱情公寓》还要差十个《小时代》!

当我把这句话讲给我干姐娄艺潇听时,她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弟啊,你这两部剧都拍过,装啥呢?”

思来想去,我决定打给唯一懂我的好伙伴,演过《爱情公寓》《盗版爱情公寓》的王传君。

我问他:“如果给你一个演耽美剧的机会,你会不会去?”

王传君斩钉截铁地回答:“不去。”

他说:“我的卡上又不是只剩一百万。”

我说:“我刚查了下,我的卡上一百块都没到。”

他好像料到了我下一句话是什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挂断了我的电话。

在艺术家为生计发愁之时,经纪人告诉我,给我新接了一部剧,悬疑题材,双男主,我演其中一个。

我大喜,悬疑好啊,没有感情戏不用炒cp,也不用装疯卖傻,特适合艺术家。

经纪人说:“过两天带你去和另一个主演试试戏。”

经纪人回答了一个我从没听过的名字:“檀健次。”

我一阵遗憾,还以为可以跟他大聊特聊芥川龙之介黑泽明田村正和……

经纪人看出我装逼瘾又犯了,把平板往我手里一塞,上面是檀健次的百度百科。

我匆匆翻到底,得出三个结论:

三,以上两条精准地触碰到了艺术家的所有雷区。

百度百科上详细记载了他为了火做出的努力,几乎尝试了所有方法,但还是没燃起来。

就像我尝试了所有方法,还是不被大多数人人认可为艺术家一样。

我看着他的演出经历,对剧本上这个“双男主”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怀疑。

我小心翼翼地问:“这玩意,不会也是耽改吧?”

经纪人信誓旦旦地保证:“原创剧本。”

我又问:“要凑cp吗?”

经纪人反问:“你那臭脸,凑得起来吗?”

我摇头,恨不得现在就地宣誓与这个处心积虑的耽改咖割裂:“他这种人,我最瞧不起!”

艺术家绝不和大俗人同流合污!

檀健次很矮,矮得193的我得低头才能看他,加上那张偏中性的脸,四字概之:像个女的。

他脾气看起来比我温和一百倍,上来首先自来熟地和所有人问好,又亲切地和我打招呼:“金老师,咱俩加个微信呗。”

托他的福,我透彻研究了耽改咖的营业套路,并坚决避免踏入圈套。其中麦麸手册第一条就是,互称对方为“老师”。

我绝不能让这晦气的称呼落在自己头上,于是,我赶紧板正了脸,严肃表示:“别叫什么老师,叫哥。”

檀健次从善如流地道:“好的,佳哥,你叫我小檀就好。”

诡计多端的耽改咖,跟清高的艺术家攀什么关系,好好的名字不叫,叫什么小檀小檀的,歪腻!

“那行,我叫你健次。”

檀健次的笑容第一次有所卡壳。他赶紧掩饰般地低头,在手机上操作一番后,问我要二维码:“我扫你吧,佳哥。”

过了一会,好友申请发送过来,上面花里胡哨的昵称和大头贴一样的自拍头像差点没闪瞎我的眼:“檀兮尔love顾昀 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通过申请后,我忍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点开檀健次的朋友圈,三条内容,三天可见。

前天:人生就像一杯奶茶,即便甜不了一辈子,但总能甜一杯子[心]

昨天:一天不端奶茶杯,一生孤独没人追[亲亲]

今天:你能喝八杯奶茶吗?[调皮]我能!

配图均为他自己和奶茶的自拍合照。

加上檀健次才一分钟,我就想把他拉黑了。

读剧本那天,我和檀健次坐在一起。并不是我想,而是大家都是男主,平起平坐很正常。

剧本里有一场需要下水拍摄的戏,先跳水,再下浅,最后我还得出力负责救檀健次上来。

导演问我有没有问题,我心里偷着乐,借此机会高调宣布,哥以前是省游泳队的,差点儿被选去参加奥运会。

在场所有人中,檀健次尤其一脸崇拜地看着我,我很受用,转过头破天荒地对着他露出了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檀健次受宠若惊地也对我回了个笑。中途休息的时候,还特地跑过来找我说话:“佳哥,没想到你游泳游得这么好。”

我按捺住想要继续装逼的心情,淡淡道:“还好吧,当年还差点去北体了。”

檀健次惊喜地说:“我就是北体的呀!”

我梗了一下,没想到耽改咖学历还行。檀健次没看到我的表情变化,继续说:“我特想去海边玩,可惜不敢下去游。佳哥,你去海里游泳过吗?”

檀健次羡慕道:“真好啊,你这种条件天生就适合下海游泳。”

我刚想回答这对我轻而易举,突然心里警铃大作。麦麸手册第二条,下海=男男,可恶的麦麸咖,还想讽刺我,差点栽跟头!

檀健次还在继续夸:“海的天选之子……”

可惜拍马屁拍到马蹄上,我怒上心头,从来没有这样一刻希望自己和水沾不上关系!

但话已出口,艺术家气急败坏,脑门发热,然后口不择言,脱口而出——

“啊?”檀健次小心翼翼地问我:“不会游泳……也可以进省队吗?”

我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但不得不装得云淡风轻:“哦,说错了,其实是不会下海,我恐高。”

然后在檀健次没反应过来下海和恐高有什么必然联系之前,先声夺人:“我恐高,所以到时候跳水的戏,多担待。”

没有文化的俗人果不其然被成功转移视线:“佳哥,你这么高,还恐高啊?”

我不想和他多费口舌,只能持默认态度继续睁眼说瞎话:“嗯。”

耽改咖见我态度冷淡,很有眼力见地不说话了。

长袖善舞的檀健次突然安静下来还让人有点不习惯。我悄悄低头观察,发现他居然玩起了手机,正在和一个人聊天,隐隐约约看见对方的id好像叫什么“帅的让人生气”。

呵呵,什么锅配什么盖,这人和檀健次一样没文化,连的地得都分不清楚。

檀兮尔love顾昀:陈老师,最近那个古装剧很火啊,我们也要加油喔![拳头]

帅的让人生气:好的,檀老师,我一定努力努力再努力[偷笑]

檀兮尔love顾昀:下次一定红!

我有点怜悯地看着檀健次,不仅没文化,居然还没常识——不可燃的待爆咖遇到海水,那不是更不可能着火嘛。

三月,草长莺飞春和日丽,我和檀健次顺利进组拍戏。

檀健次给全剧组点了奶茶,还特地给我端来一杯。

我说我不喜欢喝奶茶,他说怪不得你不给我朋友圈点赞。

我说我不看朋友圈,他说其实有天你手滑给我点了赞又取消被我发现了。

沉默了好一会,檀健次才开口试图打破僵局,佳哥,其实我觉得你演技特别好,我一直很欣赏你。

我终于来了点兴致,挑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他特别真诚地说,我看过你好多作品,真的。

他掰着指头数,《爱情公寓一》《爱情公寓二》《爱情公寓三》《爱情公寓四》。

数完还剩下一根指头,他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终于灵光一闪,喜滋滋地说,还有《致青春原来你还在这里》,我俩还演同一个角色呢。

芥川龙之介说过,说庸脂俗粉是艺术家的死对头。我觉得说得真他妈好,好到要是他真的讲过这句话就更好了。

我微微一笑,用尽所有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我说,我没演过《爱情公寓第二季》。

檀健次在本人的如炬目光下,终于反应过来他对我造成了怎样的非人道主义打击。

他说:“佳哥,我记性不太好,你别生气。晚上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送上门的钱包不用白不用,为了防止艺术家去吃螺蛳粉这种荒唐事发生,我补充道:“地点我定。”

檀健次自然说好。晚上下了戏,我找了家高档日料店,菜单用日文写,里面服务员都是原装日本人那种。

意料之外,檀健次看起来还挺高兴:“佳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日料。”

我不知道,我很惊讶山猪还知道吃细糠。但为了保持艺术家高深莫测的神秘感,我轻哼一声,说:“这有什么难猜的,你名字就像是个日文名。”

他愈发敬佩:“佳哥,你太厉害了,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妈一开始还想叫我健次郎的。”

虽然俗人的夸奖没什么含量,但听人夸奖总归是高兴的。我被檀健次捧得飘飘然,对他的印象终于好上了几分。

檀健次继续说:“我小学时候还在日本住过一年呢。”

我没想到耽改咖的人生轨迹和我居然有这么些重合,又是北体又是日本的,心下暗惊,但面上还是不露声色:“那你也会讲日语?”

檀健次点点头:“会啊。”

我来了兴趣,赶紧叫来服务员,又把日文菜单推到他面前:“我们点菜,你和服务员沟通沟通。”

然后日籍服务生和我一起眼巴巴地看着他。

檀健次翻开菜单,胸有成竹地指着菜单上的图片,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吐出六个字:

后来我才知道,檀健次的日语程度,上限就只到他在男团时背过的那段自我介绍。

我对自己感到无比懊悔,是什么让一个文青被忽悠瘸了,居然对一个俗货有所期待?

檀健次并不以此为耻,或者说,他和我完全是两个极端——我太有羞耻心,而他根本没有羞耻心。

他想红,他配合营业,他接戏不求精良只求爆款。他会喝了奶茶一天发三条朋友圈,他会在公众场合外放抖音然后大声地笑,他也会为了一张角度精良的自拍化妆打光反复折腾半个下午,最后配上一句大冰的文案得意地发送微博。

我从不营业,没有微博,不发朋友圈。我会半夜读木心的《文学回忆录》——虽然读着读着就犯困,我会为了反抗不演偶像剧而蓄络腮胡——虽然最后被经纪人剃了,我也会花光所有积蓄去日本学习表演——虽然学来学去到头来还是那个陆展博。

檀健次是个圆滑的数字零,而我是个孤独的根号三。

虽然是双男主,但檀健次的戏份比我要重,作为一个稳稳幸福的资源咖,我连和他争“名字不分先后”的资格都没有。

他是主演,我是特别主演。他在娱乐圈的海洋里如鱼得水,我却不会游泳了。

但其实我根本不在意这些有的没的,有戏演,有钱拿,还能早点下班,何乐不为?

不如说,我的快乐源泉就是当我很难过很低落很累的时候,看见一个比我更难过更低落更累的人。

而这个人现在就是幸运儿檀健次。

艺术家对自己阴暗的心理从来都接受得心安理得,甚至还会洋洋得意。

但得意过头也没有好下场。比如这次,我和其他演员到点下班,只剩檀健次还在那里补拍一些镜头。

我本着向他炫耀的心态跟他说,健次啊,我们要去吃饭了,你呢?

谁知檀健次不按套路出牌,不知道到底是他语文程度之低超乎我想象,还是他不要脸地打蛇随棍上,总之檀健次大大方方地笑着说,谢谢佳哥啊,给我带碗螺蛳粉吧。

我噎了半天,憋出一句,我们去吃日料,没有螺蛳粉。

我说,有蓝鳍金枪鱼、鳐鱼翅、北极贝……

我滔滔不绝,檀健次频频点头。我看向他,他就茫然地睁着一双眼睛,也回望我。

我就停了下来。檀健次赶紧说,佳哥,你继续讲,那个蓝色的金鱼好吃吗,煮过之后会不会褪色啊?

我说,算了,我还是给你带螺蛳粉好了。

檀健次跟我说,他终于知道蓝鳍金枪鱼是什么鱼了——是一种卖得最贵的鱼。

他很是懊恼上次没接我的话茬,选了螺蛳粉没选刺身,并且强烈要求我带他去吃一次。

此话一出,我以为七月飞霜,牛会弹琴,俗货开窍。

我对他点头道:“可以,但你要告诉我原因。”

意料之外,檀健次说:“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檀健次笑了一下:“真话是,我要拍照发小红书,OOTD你知道吗?”

我没听过什么小红书,不是小黄书就无所谓:“那假话是什么?”

他慢悠悠地说:“假话啊,假话肯定是佳哥你爱听的嘛——比如,你喜欢吃的我也想了解是什么味道——之类的。”

我冷笑:“你还挺会哄人。”

檀健次捋了下头发,把我的讽刺当作夸奖:“熟能生巧而已。”

我忽然发现檀健次不止是个卖腐咖,还会卖弄别的,而我根本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更像个结合了娱乐圈所有特质的矛盾体——说他庸俗,但他实在太了解怎样与人打交道,说他聪明,可他暴露的野心和白费的功夫又实在愚蠢。

檀健次依旧是那个笑吟吟的模样,诚如所言,他很会揣度人心。一开始他以为我喜欢装,他也装;他发现我其实不喜欢别人在我眼前装,于是他不再装。

在长久的沉默后,他第一次把这件事放在台面上摊开来说:“放心吧佳哥,我不会和你营业的,我有营业对象。”

我的第一反应:太好了,放心了。

我的第二反应:等一下,他说啥?

我的第三反应:诡计多端的耽改咖,不仅不要脸还很会偷换概念,谁要和你营业啊!?

在我心里大骂檀健次傻逼的时候,嘴上却一不留神鬼使神差地追问一句:“是谁?”

他回答:“陈哲远老师。”

我赶紧说:“不认识。”

他说:“下次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他回答:“演我儿子。”

檀健次纠正:“义子义子。”

檀健次三言两语给我阐述了陈哲远的基本情况,简而概之:他二十五岁,年轻,乖巧,脾气佳,好相处,和娱乐圈里所有循规蹈矩的男明星一样,人设完满得无可指摘,也无趣得无可指摘。而三十五岁的我,孤傲,挑剔,乖张,脾气臭,难相处。檀健次选他做营业对象,再合理不过。

毕竟陈哲远愿意给檀健次当儿子,而我,只愿意做檀健次的爹。

常言道,有时候说了一个谎,后续还得编无数个谎言来圆。

时至今日我才明白这句话背后的分量。上次我口不择言,为了不下海谎称自己恐高,没想到檀健次真的把这句胡言乱语记到了拍跳水戏的时候。

他站在跳台上,我蹲在跳台上;他腿肚子直抖还要对我强装微笑,我笑得想发抖还要装作害怕。

他装,我也装,只不过这次角色分配掉了个个儿。

作为一个生爬过黄果树瀑布的前游泳运动员,我的演技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檀健次看不出来,或者说,他的恐惧已经让他失去了些许思考的能力。

他笔直地跳下去,像折翼的鸟坠入大海,我看着他慌乱、挣扎、然后渐渐失去力气。很难想象,一个下过海的男演员,居然畏水。

我终于也跳了下去,划开水浪,按住了他的肩膀。

万籁俱寂中,我好像成了河神,檀健次是为了欲望掉进水里的贪心之人。我说,我可以帮你继续下潜。他问我,河神,深入水中会怎么样?我说,也许会死,但也许会实现你的愿望,任何愿望,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

他说,河神,你可以救救我吗?

拍戏拍了一个多月,日料吃了好几回,加之上次还把他从水里捞起来,檀健次很不要脸地把我归类于“好友”一类。

不得不说,檀健次真是一个记性很好的人,能记住特别多不该记住的东西,比如我恐高,比如要介绍陈哲远我认识。

四月底,我们俩不约而同去找剧组请假,居然还都是去北京——我去宣传电影,他去找营业对象拍杂志。我对此不屑一顾,但檀健次对这种命运般地巧合显得很兴奋,非要和我坐同一班飞机回来,美名其曰:不能同年同月同时生,但可以同年同月同时一起开工。

檀健次的计划是在机场会和,有机会的话让我见见陈哲远,然后我俩一起坐飞机回去拍戏。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他还没来得及和我碰头,就被一群端着长枪短炮的小姑娘们围住了,咔嚓咔嚓拍个不停。

我哪里见过这阵仗!没等他靠过来就赶紧自觉闪远了点,檀健次见我躲着相机,也不勉强,只默默和我并排走着。

明明我们都戴着墨镜帽子和口罩,明明我们都是演员,可比我矮大半个头的檀健次在衬托下看起来就像众星捧月的男明星,我看起来就像他雇的保镖,还是钱没给够所以敷衍了事的那种。

虽然我不想入镜,可还是难免会被连带着拍到。小姑娘们多半没认出我,讨论的声音都没压低:“别拍到旁边那个男的了,免得等会还得裁图。”

“那人谁啊,这么高,保安?”

“不知道,有点眼熟。”

“是不是演过那个的那个?”

我听她们那个那个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是被认出是爱情公寓的陆展博好还是干脆不要被认出来好。

但我万万没想到,除了展博和保安,还有第三个选择。

人声鼎沸中,有个人的嗓音异常清晰:

“你们觉不觉得,他好像低调的真姐夫啊?”

我一时不知到底是檀健次被称之为姐离谱还是我被称之为姐夫离谱——还被特地强调为真姐夫。

我严重怀疑这些女孩子脑海里已经开始杜撰故事了,并在晚上托梦给了我。

回到厦门的第一个夜晚,我梦见檀健次下海,麦麸老祖把他捞起来,指指我,又指指陈哲远,说努力麦麸的人啊,你要的对象是这个金姐夫,还是这个陈姐夫?

檀健次毫不犹豫地回答,金姐夫。

老祖问,为什么?明明旁边那个更帅更乖更年轻啊。

檀健次说,你懂个屁,陈年往事不值一提,金子现在能卖钱呢。

陈哲远就黑了脸,我在旁边放声大笑。

可惜现实中的檀健次被想红二字蒙蔽了双眼,还不懂得高瞻远瞩的重要性,依旧勤勤恳恳地和陈哲远商议着埋线大计。凭着当下娱乐圈的趋势,他这么做的确无可厚非。

凭心而论,檀健次绝不是对我不好。相反的,他甚至是整个娱乐圈里为数不多能忍受难搞的我的人。

檀健次是个俗人,但他不是个坏人,除了为了红用力过猛千方百计之外,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但这个俗货在我好不容易决定认可他之前,居然反过来先给我发了好人卡。

剧本里有段杜城修路灯的戏份,檀健次说这样不太好吧,要不别拍了。

下戏后大家要一起去聚餐,檀健次说我就不去了吧,还有镜头要补呢。

连点奶茶也没了我的份,檀健次说佳哥你不喜欢奶茶吧,正好少点了一杯就不给你了。

我不和他说话,他也鲜少和我说话。但我和他讲一句话,他便会春风拂面般温和地回我三句。

我气得牙痒痒,却无计可施,因为檀健次不仅万事无可指摘,还很有礼貌,每次都睁着他那双无知又无辜的眼睛看向我,让我火冒不到三丈就被打灭了往肚子里咽。

我和檀健次不常微信聊天,一来我们在片场天天见面有话直说,二来我不太依赖互联网,因为檀健次接触到的“耽改”、“营业”之类的网络用语已经算是挑战了我的理解极限。

虽然檀健次是个在各个社交媒体上都舞得风生水起的深度网民,但他在我这里碰过几次壁后,也渐渐懂得了和网络元谋人打交道的难处,遂不再费劲。我们俩除了加上那天寒暄几句之后,很少再聊,偶尔聊起,内容也无非是下了戏组局,他问我吃什么,我再从大众点评分享餐厅过去。

而这份默契在五月中旬被打破,檀健次忽然没头没尾地在微信上给我推了一个陌生人过来,昵称很眼熟——的地得不分的“帅的让人生气”。

檀兮尔love顾昀:佳哥,这是陈哲远老师

檀兮尔love顾昀:是他想认识你[偷笑]陈老师刚看了你的电影,说你演得很好呢

沉默是金:哦,我也觉得我演得很好

檀兮尔love顾昀:不愧是佳哥[抱拳][强]

檀兮尔love顾昀:他说他还上豆瓣给你打分了,肯定打了五星吧[鼓掌]

看到这句话,我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去查看评分。作为一个文青,豆瓣是存在在我手机上为数不多的几个APP之一,于是我打开豆瓣,搜索《扫黑决战》,然后大大的一个6.0分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

你妈的,居然比《爱情公寓》还整整少了一颗星。

我很无语也很无奈,可能作为一个艺术家,就必定得忍受旁人所不能忍之磨难,遭受世人所不能受之误解吧。

我孤芳自赏了好一会,给自己打了五颗星之后,正准备退出去,忽然想起来檀健次刚刚和我说过的话,于是删除了电影名,把“帅的让人生气”六个大字仔仔细细地输入进去。

结果还真搜出来一个有上万关注的用户。我点进去,然后毫无防备地看到了他刚刚更新过的动态:

“帅的让人生气” 看过这部电影《扫黑·决战》他的评分:★★★☆☆

檀健次问我:“你怎么没加陈哲远老师的微信?”

我借用匹诺曹隐喻这人两面三刀喜欢说谎:“我不加鼻子长得很长的人。”

谁知檀健次这个傻子连小学生都知道的童话都听不懂,还跟我说:“他鼻子不长,倒是很大。”

我噎了一下,转念一想和他计较实属有违文青的行为守则,遂不再纠缠。

我说:“你就当我对他没有眼缘吧。”

檀健次说:“你不是对谁都没有眼缘吗。”

我摇头:“虽然少,还是有的。”

檀健次循循善诱:“那是谁啊?”

在我的脑子转过来之前,我的嘴抢先一步说道:“你。”

檀健次就抿着嘴笑起来,掩饰不住的喜气洋洋:“佳哥,还以为你不会和人开玩笑呢。”

我刚想反口否认的念头就停了下来。

我想,算了,就算是艺术家,偶尔也得扎根基层学习学习庸情俗爱嘛。

成功是百分之一的天赋加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从前我以为檀健次是努力努力白努力,但现在看来他也是个体验派——只不过技能点大多没修得正果点在演技上,全走火入魔点在营业上了。

只可惜戏程过半,剧里杜城和沈翊出生入死互诉衷肠,剧外金世佳和檀健次却客客气气鲜少玩笑,我始终难以窥得他营业宝典之一二。

又是一场双人戏,沈翊拿着香槟,第一回穿了一身西装,背身而立。

杜城只需要走上前去,替他拿过酒,转身放到旁边的茶几上。

我却夺过檀健次的酒杯,一饮而尽。

这是个没彩排过的动作,我转身去放空酒杯,没能看见檀健次的反应,再转过来时,他已经在流畅地说台词了。

但我在监视器的回放里终于看清了檀健次的表情,他微张着嘴,不像沈翊,像个傻瓜。

他说,佳哥,你刚刚真的吓我一跳,剧本里没写这段啊。

我说,我只是觉得杜城会这么做。

他捧场般善解人意地笑起来,佳哥,还是你会演,下次还有什么想法我们可以一起讨论啊。

我说,没事,就是一时的心血来潮罢了,不浪费你的时间。

沈翊需要杜城,檀健次却不需要金世佳。

我想起我问过蔡康永的那个问题,我问他:“想要走红,除了跟那些女明星搞绯闻这个PlanA之外,还有没有PlanB?”

他回答:“PlanB就是跟男明星搞绯闻。”

檀健次没有PlanB,他的PlanA就是破釜沉舟,只求一举夺魁。他需要的是一个百依百顺的营业对象,而不是一个自视甚高的刺头文青。

我显然不是送他上青云的那股东风,艺术家不会任人摆布,他利用不了我,我也不懂怎样帮他。在檀健次想要的闪光灯下的人生里,我能做的只有默默让到一旁,不破坏他的构图完整性,这是礼貌、是虚伪、是成全。

九十五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剧就这么杀青了。

离开剧组后,要得知檀健次的近况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他自己会勤奋地更新自己的数个社交软件,都不用刻意去打听。

在我给檀健次的朋友圈点了第一个赞之后,我们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私聊,虽然大多数时候的内容还是他问我餐厅推荐,我再发一个链接过去。

意料之外,檀健次还记着我们没吃成的那顿日料,没话的时候常常借由“佳哥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吃蓝鳍金枪鱼”来展开话题。

他偶尔也会和我提起他的耽改剧和营业对象,改名了、过审了、兜兜转转暂时还是播不了之类的。

我好奇:“你搭档不着急吗?”

檀健次呵呵笑:“他?他最近忙着在和一个女生在炒cp呢。”

由此可见,破釜沉舟也不见得一定会成功,人还是得学会在船上备件救生衣,尤其是像檀健次这种畏水还坚持要下海的人。

我问:“你的PlanB呢?”

檀健次回答:“我的PlanB就是潜心祈祷,祈祷烽火流金早日上线。”

我在想,要是这剧上不了,要是他只剩下一个最后选项,檀健次的PlanB,会不会考虑我?

我决定从今天开始潜心向佛。

在檀健次往朋友圈分享了一首《求佛》后三分钟,我也往朋友圈分享了一首《般若心经》,由日本东京海禅寺的副住持药师寺宽邦创作。

由于我发朋友圈这件事的罕见程度堪比老树开花,一下子呼啦啦涌出大片点赞评论。我划过“金世佳你要出家了?”、“假和尚来了,假和尚真的来了”、“怎么盗号贼也喜欢装逼啊”等等留言,终于看见了檀健次那张过度美颜的头像。

他评论:“佳哥,你跟着日本和尚念经有用吗?[合掌]”

我回复:“有用です。”

他又评论:“中国和尚不行吗?”

他再评论:“为什么?”

我再回复:“求姻缘,中国和尚不能结婚,日本和尚可以。”

檀健次似是被我的知识渊博所折服,一连发了一大串竖着大拇指的表情,以表达他滔滔不绝的钦佩之情。

我正洋洋得意,忽然转念一想,又赶紧把这条朋友圈删除了。

然后我打开搜索软件,输入七个大字:

在这个建国后不许成精的地方,信佛祖不如信广电。

佛曰:“爱//欲莫甚于色,色之为欲,其大无外。”

广电曰:“社会主义只有兄弟情,脖子以下一律不许描写。”

于是檀健次没等来《杀破狼》,反而等来了《猎罪图鉴》。

实话实说,在这个甜宠剧当道的时代,除了我之外,几乎没人认为这部剧有什么特别的,没有任何IP傍身的它甚至不能被归类进迷雾剧场。不上不下的档期,敷衍了事的宣传,悄无声息的开播,无一不诉说着这部剧的不被看好。

诚如所言,檀健次的团队一心扑在他的另一部剧上,谁也没想过把筹码放到这部投资平平的剧上。所以当《猎罪图鉴》出乎意料地热播后,几乎所有人都乱了阵脚。

无心插柳柳成荫,我不知道该找谁还愿,思来想去给还顶着“檀兮尔love顾昀”昵称的檀健次发了条干巴巴的消息。

沉默是金:健次,看了咱们的剧吗?

意料之外,大忙人檀健次居然回得很快。

檀兮尔love顾昀:当然了佳哥,我还去微博搜了下反馈,好多人夸呢。

檀健次发了几张截图过来,是搜索《猎罪图鉴》后出来的网友们的发言,我仔仔细细地看起来,却发现除了一些营销号发的剧情简介,大部分都看不太懂。

@信女祈求耽改抬上来:#猎罪图鉴# kswlkswl,还是国产的大米饭吃着香

@佛说要麦麸:嗑得想亖。。。今10+放下你的身段。。出来埋伏。。。我会跪下来求。。。@短剧集猎罪图鉴

@来点三批:我去、、、谁起的陈檀佳酿这个cp名,有点人脉 #猎罪图鉴# #烽火流金#

@一个姐姐十个姐夫:薅,看完猎罪图鉴我宣布我姐的唯一真姐夫是jsj,大鼻子圆圆out!

@jsjjct今天领证了吗:@短剧集猎罪图鉴 道德在哪里?尊严在哪里?采访直播第二季在哪里?窝坝窝麻的结婚请帖又在哪里?ipad 养乐多 雪碧

我一时看得一个头比两个大,脑中一会浮现出“我不识字”,一会又浮现出“请说中文”。无奈,只得屈尊向檀健次请教。

沉默是金:这都什么意思?

檀兮尔love顾昀:没事,就是大家在祝福我们两个

沉默是金:哦哦,网友们还挺热心

檀健次发了个笑脸过来,我也破天荒回了个笑脸。檀健次没再回复,我脸颊发烫,觉得自己这行径实在幼稚得有失水准,刚想撤回,聊天框上的ID就变成了“正在输入中”。

我赶紧停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看,过了漫长的十秒钟,檀健次的消息终于发送过来。

健次love沈翊:去换了个昵称

健次love沈翊:佳哥,晚上出来一起吃个饭吧^_^

于是我又被檀健次以“你还没请我吃到蓝鳍金枪鱼”的名头叫出去约会。

还是日料店,我熟练地拿过菜单点菜,檀健次熟练地没有异议拿起手机玩。跟我们一起来吃的友人们见了这幅场景,打趣道:“你俩真是主内主外分工明确啊。”

我看了眼檀健次,他像没听见这句话一样,手不停顿地在手机上操作着,什么也没说。

过了一会,檀健次突然开始对着手机讲话:“大家好,今天约了一位朋友吃饭。”

我下意识抬眼,正好撞向他带笑的目光。檀健次身边的人用口型给我解释他正在直播。

他询问我:“跟大家打声招呼呗?现在看不到你,就出个声就行。”

很幼稚,幼稚到如果换一个人我根本不会搭理。但想起他刚换的昵称,我难得心情不错地配合道:“捕风捉影小能手。”

檀健次听后笑得乱颤,得寸进尺道:“他们说想让你出镜。”说完没等我出声,就眼巴巴地望向我,我被这么一盯,脑子发昏就点了头。

檀健次喜滋滋:“我反过来照你啊......我过去吧!”

他很自然地坐过来,也不急着让我入镜,就一边和我说话一边和网友说话,然后抓住机会偷偷侧过身拍我,计谋得逞后还会得意地眨眨眼,像个小孩子。

我三十五岁,从不和小孩计较。而檀健次经过步步试探,终于把手机移到了我面前。

“金老师好......你没看到他们说话?”

檀健次笑得合不拢嘴:“你们介绍一下你们是谁。”

我不耻下问:“这些飘过去是什么啊?是大家说好好好吗?”就像之前那些祝福我们的网友一样。

檀健次点头,抿着嘴笑:“我第一次遇到比我还不会直播的人。”

我抗议道:“我都没有玩过这个。”

檀健次像哄小孩一样的语气:“没事,我也很少玩这个。”

屏幕上飘来飘去的东西实在惹眼,我眯起眼睛试图想看清那些文字是什么,檀健次就把手机杵到我面前,可惜读了半天还是没懂,我只好打了个哈哈:“字太小了。”

檀健次也不拆穿我,只把手机拿回去又播了五分钟,等上菜了才关。

关了直播后,他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瞧着我:“佳哥,还以为你什么都懂呢。”

我说:“除了这个之外。”

檀健次笑得很收敛,但看得出来他很开心。他说:“那正好,我除了这个别的也不怎么懂。”

他歪着脑袋想:“这叫什么来着......”

我听他嗯嗯啊啊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看不下去提醒道:“互补。”

檀健次就恍然大悟:“对对对,不愧是佳哥。”

然后望着我笑得两眼弯弯。

我回望他的眼睛,忽然想,原来清高和庸俗不是反义词,而是互补词啊。

热搜、采访、直播安排得姗姗来迟。没想到檀健次传授互联网基础知识还没过几天,就能派上用场了。

剧组成员由主持人串场一起直播互动,还算简单明了。活动过程中所提的问题也过了所有人的眼,甚至还写出了正确答案,虽不要求字字背诵,但以演员们记台词的功力,扫一眼就能记个大概。

所以这是一场知道开端、过程和结局的秀。

经纪人给我交代,让我千万不要出岔子,有病的话早点去医院,不要当场发作说出点什么不该说的让场子冷掉。

我说知道,我又不是疯子。

经纪人又说,檀健次团队那边提出想商量下内容,但知道你不会答应就回绝了。

我张张嘴,什么也没说。

直播当晚,流程很顺畅地走着,一问一答井然有序。主持人问檀健次,你觉得杜城是一个什么样的动物,他笑呵呵地说佳哥这么高大威猛,大灰狼,大狼狗。

主持人又转过头问我,金老师来形容一下檀健次在你心目当中是个什么样的动物形象?

我愣了一下,健次?是说健次还是沈翊?

主持人说,就是健次在剧中扮演的沈翊。

我记得这题的标准答案,猫,沈翊是猫。

但檀健次不是。他不是慵懒的猫,他更像是一只试图一飞冲天的鸟,在空中伴风翱翔,风只有方向,风怎么会有中心?

明明说出那个字就能淡然揭过,明明按部就班就不会留下任何话柄和争议,可我还是犹豫了。

我不会说谎,我也不想说谎。

于是我说,他像一只特别聪明的小鸟。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没想到从我口里说出这么一个莫名其妙又让人想入非非的回答。我其实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个比喻,我只知道,要抓住一只鸟很难,而要抓住一只聪明的鸟,难上加难。

檀健次主动解围唱了一句小小鸟的歌词,大家笑着揭过此事,再不提起。

经纪人紧急给我发来消息:你发什么疯?

我错了吗?我只是试图去抓一只鸟而已。

下播后,檀健次给我打来了电话。我接起,他在那头很是抱歉地对我说:“佳哥,是不是我的团队跟你交代了什么啊?真是不好意思。”

我语调平平道:“你不用道歉,没人能逼我做什么。”

他一愣:“可是,你今天那段回答难道不是营业?”

我有点后悔了,后悔刚才不该说他是特别聪明的小鸟,应该是好笨好笨的小鸟才对。

我看了檀健次一眼,硬邦邦地吐出五个字:“我从不营业。”

此话一出,巧舌如簧的檀健次和笨嘴拙舌的我默契地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我一紧张就容易犯结巴,而此刻快要蹦出胸膛的心脏就是告诫我的警钟。

“干。”我在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句。

但我念台词从不停顿,于是为了防止文青形象被破坏,为了守护知识分子的地位,我的身体产生了一种本能趋利避害的条件反射——我开始背书。

“我对你根本没抱幻想。”我说道,“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势利、庸俗,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个二流货色,然而我爱你。为了欣赏你所热衷的那些玩意我竭尽全力,为了向你展示我并非不是无知、庸俗、闲言碎语、愚蠢至极,我煞费苦心。我知道智慧将会令你大惊失色,所以处处谨小慎微,务必表现得和你交往的任何男人一样像个傻瓜。”

此段著名文字来自于毛姆的《面纱》,当我看到它的时候,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共鸣感。这使我想起当年日本那场初雪,我在送报纸的路上终于下定决心将写给田村正和的信件投进邮筒。即使我差点骑着自行车滑倒,但在信滑进邮筒触底的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种完成了某种仪式的如释重负感——那种感觉就像恋爱的时候总得有一方需要表白,哪怕你心里可能再清楚不过,一切的纠结不过是无用功。

我的比喻在多年之后灵验了,只是既没有零星飘雪,也没有青色天幕,有的只是一部发烫的手机,和听筒那边轻轻的呼吸声。

唯一相同的,可能只有我那句一点也不罗曼蒂克的国骂。

我干巴巴地问:“你...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檀健次似乎是叹了一口气,他略微失真的声音顺着扩音器传到我的耳中:“第一,我从没和男人交往过。”

他顿了顿,继续说:“第二,佳哥,你为什么骂我?”

我从没有想象过我的告白会换来这样煞风景的乌龙,我瞬间脸也不红了,心也不跳了,话也说顺溜了。

我说:“我没骂你啊!”

檀健次十分委屈:“那为什么你在那里念势利、庸俗、还有二流货色?”

我抓狂:“你没听到这些形容词后面还有转折吗!”

檀健次似乎还是没理解:“什么转折?”

我大声道:“那句‘然而我爱你’啊。”

我回答:“然而我爱你。”

他问:“最后三个字是什么?”

直到听到檀健次在听筒那边得意的笑声,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在一起之后,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大的改变。原因一是我俩异地暂时只能QQ爱,原因二是大家都是头一次和男人谈恋爱,尤其是我,连下海经验都没有,短时间内如何如鱼得水?

唯一一点改变的就是,檀健次把头像换成了他自己画的一幅画。

我问他:“这是什么?”

他回答:“一只小狗。”

檀健次很无语:“你以为是什么,菊花怪吗?”

然后他向我发来另一张同款类型图片。

我又问:“这是什么,桃花侠?”

檀健次说:“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头像。”

我不能理解他的用意:“你想cosplay《桃花侠大战菊花怪》?”

檀健次幽幽道:“佳哥,你懂不懂什么是情头?”

说实话,我有点不好意思,而我害羞的时候不仅会结巴,还会口不择言:“这俗了吧唧的玩意,只有小姑娘喜欢这套,我们两个大老爷们就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了吧?多丢人。”

然后等我把这条消息发送出去之后,檀健次整整三天都没找我讲话。

于是三天内我从最初的咬牙切齿,到痛定思痛,最后终于大彻大悟。

而就在我决定痛改前非的那天,王传君久违地给我发来了消息。

羞耻代表我的心:你被盗号了?

羞耻代表我的心:那你这头像什么鬼,桃花侠?

沉默是金:关谷,你懂不懂什么是情头?

羞耻代表我的心:这俗了吧唧的玩意,只有小姑娘喜欢这套,你对象太没品味了吧

沉默是金:滚,我对象就算没品也轮不上你来嫌弃!只有我可以!

羞耻代表我的心:互删吧,你太没羞耻心了

沉默是金:呵呵,你懂什么事爱情

我不想和他多费口舌,连字打错了都懒得管了。我现在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赶紧打开微信置顶对话框,然后小心翼翼地输入文字。

沉默是金:[哆啦A梦表情]

蔡康永曾经评价我是个橡皮轮胎,他说:“你就像个绝缘体,不能和剧中的演员擦出火花。”

很久之后,我把这段话转述给檀健次听,他点头认同,还自言自语道:“是挺像的。”

我皮笑肉不笑:“你这是觉得我们俩也没火花?”

他就心虚地找补道:“不是这个意思,我觉得你不像橡皮轮胎,像...像......”

他急中生智:“像救生圈!救生圈和橡皮轮胎虽然都是镂空圆圈,但是天差地别啊。”

我慢悠悠地说:“哦?为什么是救生圈?”

檀健次有理有据地跟我分析:“你看啊,我游泳游得不好,你游得就很好。我需要救生圈来救我,就像你当初在片场救我那样。”

我挑眉:“所以你是在我救你的时候喜欢上我的?”

檀健次就冲着我笑:“这是个秘密,除非你用另一个秘密来交换,比如,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这是个划算的交易,但要我给出标准答案,却是一件难事,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哪个才是正确答案。

于是我说:“从很久很久之前。”

檀健次追根问底:“有多久?”

我结结巴巴地回答:“可能,比我意识到的时候,还要,久一点。”

常言道,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块是什么味道。

对我来说,人生更像一部无厘头的电影,你永远不知道你有可能爱上一个怎样的角色——甚至不知道这个角色究竟是男是女。

我演过河神,从某种意义上,我觉得我自己也很像河神。我游泳游得好,又容易产生睥睨众生的孤高感,深居简出又不近人情,从形象映射的角度来看,似乎将我与这个称谓划上等号也无可非议。

但檀健次出现了。诚如所言,他庸俗、脑袋空空、像风一样时刻摇摆过于审时度势,我遇见他的时候,他事事触碰我的雷区;而我爱上他的时候,他依旧还是那个他,我却变了。

和他在一起之后,好像我原来所有引以为傲的原则都不再不可退让,我不再对世界针锋相对,不再执着于阳春白雪,我会一边抱怨一边配合他做傻事,我也会在躲着人群偷偷喊他的小名。我自废武功,变成了我从前最瞧不起的样子。

但我不再是孑然一身了。

从此,世间少了一个高高在上的神,多了一个不会游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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