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一个日本动漫,风格大概是魔幻,有个白色头发反派肩膀上有个玩偶

通灵的天赋显现,你和原身进行了命格交换!

为了拯救齐司礼,复制他的天赋!

  春日气息正浓,美丽的蝴蝶也欣然地在花丛中飞舞,向各处传递新的希望与生气。

  你多么希望在这里每一天的日子都能这样平静而美好,天空蔚蓝的底色,会点缀上洁白纯净的云彩。

  那一日,光启市大剧院上映了新编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一时间广受好评,Jesse的热度更是在各大社交平台的热搜榜上直线飙升,最惹人眼的还是那几张远远看去,亦能感受到爱恋至深而难舍难分的亲吻剧照,在灯光的良好衬托下,整幅画面显得好像添上了一层朦胧的纱。

  没错,这些剧照也正是出自宣传部的方成,在这段时间里,方成的社交帐号也增添了不少粉丝,宣传部的名气也提升了。

  而方成本人还亲自把几张好看的照片洗了出来,装在信封里送给你留作纪念。

  在连续晴日后,总会偶尔迎来一次的乌云密布,可是那天的雨却下得格外大,天气预报说那是个台风天。

  当你从出租车里下来时,还没来得及撑伞,就被迫不及待刮进车里的雨淋了个遍,你忙和司机师傅说了声“不好意思”,就关上车门,边跑边急着将伞打开。

  进入医院后,周边的氛围变得安静严肃了许多,但那些精密的医疗仪器发出的“滴滴”声,却让你感到心慌。

  小心翼翼地推开病房门,氛围变得更加寒冷而压抑,你一声不吭,安静地走到女主的床边,不明白怎么几天时间,她又变成了这副样子,她身边摆着最专业的仪器,嘴上带着呼吸机,屏幕上是还在变化着的心电图,可你却无法从眼前的女孩身上感到一丝生机。

  你感觉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身旁平静祥和的世界,似乎只是你美好幻想出来的假象,这次你没有亲眼看见女主晕倒时的场景,可是你却有种可怕的直觉,还有那一句始终让你在噩梦惊醒的话语:你的幸福是掠夺她生命的罪恶。

  你去追问了医生病因,可是医生难得犹豫而挣扎地说,这样的症状,依然是低血糖造成的昏迷。

  “怎么可能还是低血糖?她都进了重症监护病房了!”你终于压抑不住情绪,质问了一句。

  那名医生的表情变得和你一样为难且无奈,挣扎了好久,才说道:“抱歉,我们也查不出她的情况,各种数据都显示她现在只是陷入昏迷,并没有特殊的病因。”

  你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接过那些报告单,而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而你再次去探望那一天,连日阴雨也终于出现了阳光,你在前几天转入普通病房的女主单人病房里,看见了你因女主出事,而又请假一周后,就未曾再见过的齐司礼。

  “齐总监,你来啦。”你看了看面前脸色不太好的齐司礼正在专注地注视着病床上的女孩,而他的手紧紧握着病床的栏杆。

  你的心微微刺痛,但更多的还是担忧的情绪,你转过身,从桌面上的热水壶里倒出了热水,递给齐司礼,可齐司礼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离开了病房。

  你没想到奇迹会出现得那么快,在齐司礼刚走不久,你在晚上吃完晚饭,回到病房时,就看见女主睁开了眼,看见你的时候,她的目光还变得一丝惊慌和无措,但这一点却被惊喜的你抛之脑后。

  “我怎么还能醒来......”女主靠坐在床头上,迷茫无措地问道。

  “醒来不是一件好事吗?”你见她醒了,心里也像卸下了一块石头,抑制不住高兴地说“医生说观察几天,如果情况良好,你就能出院了。”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诶,我身上怎么会有灵力?”女主像没听见你说的话似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突然说出口的两个字,令你的笑容僵了僵,因为你突然联想到了今天中午在病房里遇到的齐司礼,和他明显不太好的面色。

  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很可怕的猜想.......齐司礼该不会是过度使用了自己天赋吧,虽然不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如何,但你想起他苍白的脸色时,顿时就产生了许多可怕的猜想。

  齐司礼会不会晕倒......齐司礼会不会虚弱到变成小狐狸,万一在万甄里就出事了,该怎么办......

  还好在这个时候,夏鸣星及时来到这里,打算接你的班。

  “我一听到姐姐醒来的消息,就赶来了。”夏鸣星走进病房里,把保温饭盒放到桌面上,脸上带着歉意“无名,这几天你也累了吧,都怪我前几天抽不开身,没能及时过来帮忙。”

  “对了,你们要不要试试我煲的汤?”夏鸣星打开保温桶,将汤倒进两个小碗里。

  “汤圆,没想到你还学会了煲汤这个技能。”女主在病床上笑了笑,很捧场地喝了一口汤“很好喝,无名你要不要也喝一点?”

  眼见着女主又跟个没事人一样,再加上夏鸣星的到来,你还是把想问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接过夏鸣星手里的小碗,喝了一口汤,眼睛亮了亮,又喝了一口,两口,三口......

  “很好喝。”你放下碗,舔了舔唇,甚至还想再喝一碗的冲动。

  完全没注意到夏鸣星暗自打量你,还带了几分审视的目光,他见你把汤喝完了,很自然地又给你添了一碗。

  “我喝这么多不太好吧?”你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又偷偷看了一眼女主,伸手扑到她怀里,佯装无辜地说道“我们姐姐还没有喝上几口呢,姐姐才刚醒来,我就把小夏哥哥准备的汤喝光了,这不太好吧?”

  “就你会嘴贫。”女主忍不住笑了起来,点了点你的额头,而你靠在她怀里,却嗅到医院消毒水的味道都已经大于她本身香香的味道,你垂下眼睛,假装逗她开心,可是心里却是难过的。

  如果可以,你不希望任何一个人有事。

  最终,汤还是被你和女主一人一碗解决的,你还不忘劝夏鸣星也喝了一碗。

  短暂的温馨时光很快过去,你想着有夏鸣星在这里看着,对齐司礼状态实在放心不下的你,还是在夏鸣星劝说你回去休息的时候,选择了离开。

  然而你却不是回家休息的,而是匆匆又赶上了去齐司礼家的路。

  有了之前的经验,现在再次踏进这个到了傍晚变得黑漆漆的森林时,你似乎也变得不是很害怕了,始终打着手电筒,在心里不停给自己鼓励,才来到了门口亮着一盏小灯的齐司礼家的门口。

  踏进院子时,你其实有点害怕藤蔓再次把你赶出去,可意外的是,你通行无阻地进到了院子里,按下了门铃。

  按了好几次,都无人应答,你轻蹙着眉,再次通行无阻地绕到院子后头,没想到这里的一道推拉门倒是开着一条缝,你通过那道推拉门,顺利进入了齐司礼的房子里,入目却皆是一片漆黑,你打着手电筒,离开了这个房间,可是到了客厅也依然没看见一个人影,整个房子似乎都没打开灯,不像从前温馨且令人安心的模样,一阵风从你没关严实的门后吹过来,更是让人脊背发凉。

  就在这时,你在空气里似乎听到了微弱的呼吸声......

  你没有害怕,反而循着那个方向快步走了过去,直到手电筒的光照到在玻璃花房的角落里瑟缩在角落的齐司礼的身影,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在此刻都没有隐藏地显露着,而他看起来状态却不是很好,头无力地靠在玻璃上,将自己藏身于一片植物中,就好像那就是他的庇护所。

  你快步走过去,还没触及齐司礼的手,他就反握住你的手,警惕地睁开眼,金色的眼眸也变成了竖瞳,直直望向你。

  你愣了愣,还以为齐司礼认出了你,可下一秒,他又闭上了眼,身子歪斜到一旁。

  “小心!”你扶住他,把齐司礼的手搭在你的肩膀上,费劲力气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我带你回房间休息。”

  变得格外虚弱的齐司礼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你身上,你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好不容易才把他扶到床上,你还不忘替他盖好被子,打开了一盏小台灯。

  你半跪在他的床边,紧紧握住他的手......如果只是普通的发烧感冒,你可以给齐司礼准备退烧贴,喂他吃药,可偏偏是这样的情况,你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谁让这只傻狐狸为了救他最重要的人,把自己消耗成这样子了呢?你望着他这样虚弱的模样,竟不知该感动他对女孩的真心实意,还是恼火他完全不顾自己的危险行为......

  你经历过游戏,知道齐司礼会退化的事情,可是也许就是因为之前那场大火让你毁了不少DEA药剂制作原料,让查理苏的父亲也有所忌惮,没有马上将这种药剂广泛运用,发生了一系列蝴蝶效应……齐司礼没有服下不该吃的药物,顺利地度过了那个冬天,你原本以为所有的事情就真的都不会再发生,可你现在却又眼睁睁地看着他消耗了自己大量的灵力,去唤醒沉睡的女主,将自己置身于这样的情境里。

  “春天明明都已经到来了,你难道还要在我眼前倒下一次吗,齐司礼.....”这一次,你没有再叫他齐总监,而是无措地像个孩子“我该怎么帮助你......”

  而就在此时,你突然看见自己身边出现了一层光圈,将自己环绕了起来,接下来那个光圈不断扩大,让整个房间都散发着奇异的光芒,你看见了另一个长得和你一模一样,却表情淡漠的你出现在了不远处,你被吓了一跳,差点跌坐到了地上,却第一时间护住了齐司礼。

  “不用害怕,我是无名。”那人将你的反应尽收眼底。

  你睁大眼睛,反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和你长得一样的女孩,也许就是原来的无名。

  “你终于能看见我了,我一直在等你能看见我的这一天。”

  “你......我为什么能看见你?”

  “你解锁了通灵的天赋,自然就能看见我了。”那个“无名”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嘴角连一丝微笑都没有,活像一个傀儡。

  你忽然想起了之前女主告诉你“只要接近男主就能复制他们的天赋”的事情,以及回想起和夏鸣星“亲密接触”,突然也对此不感到稀奇了。

  “所以,你是鬼魂吗?”

  “你可以这样理解,你拥有了我的身体,却也要沦为这个世界可怜的牺牲品啊......”那个“无名”嘴角终于显露了机械的笑意,却令你更加不寒而栗“我原以为可悲的是我,生来就是可悲的,现在我却觉得把一个正常的人折磨到疯掉才是可悲的!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机制啊,太可笑了!”

  眼前的“无名”突然开始发疯般地大笑,而你却皱着眉看着她。

  “对不起,我也不是故意想来到你的身体里的。”

  “没关系。”“无名”收敛了笑意,变得认真了一些“这样的宿命,我不要也罢,但我想和你交换一个条件。”

  “你想要我的身体可以,但你能不能让我也去到你的世界?我不想再做一个孤魂野鬼了......”“无名”的眼里泛起了几分渴望“我从小就得不到任何人的关注,我那么努力的学习设计,进到万甄,却还是在最底层徘徊,而总有人可以轻而易举做得比我更好,更优秀!就连你,也可以轻而易举得把我手上一副烂牌变好,这是不是说明我是一个完全没有用处的人啊......”

  “不是这样的,你不该这么想,我把你以前在设计上获得过的奖状都保存起来了,你是本来就很优秀,才能进入万甄,不像我.......我才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是别人都要唾弃着不该存在的人,是我错误地进入了你们的世界,而你本来也应该享受属于你的人生。”

  你看着眼前”无名“歇斯底里的样子,眼里再次涌现出了悲伤,感慨命运的波折,将几个原本各自有属于自己人生的人的命运都变得如此混乱,而你却总是最无辜成为了一个像小偷一样的存在,却又对此别无他法。

  “算了吧,这样的人生我并不想要。如果你想帮助我,现在你就有一个机会,把我们的命格互换,这样你就可以好好地待在你在乎的人身边,或者说拯救这个世界......而我,也想去试试另一种人生了。”

  “无名”说的这番话,令你瞠目结舌,而你却坚决地摇了摇头:“那个世界也有我很重要的人,我无法这么轻易地把我原本的人生与你进行交换。”

  现实世界里,你有家人,有朋友,虽然如今你不得不承认曾经的游戏世界也变成了真实的,可是想起自己重要的人,你还是坚定地拒绝了这样的提议,你舍不得,也觉得把这样的决定权放到你的手里太过于草率了。

  “是吗?那你现在就把属于我的身体,还给我!”“无名”面目变得狰狞起来,嘶吼着,你突然感觉有股凉意缠绕上了自己的身子,而自己的手却在不受控制地想要拿起一旁的水果刀,你似乎察觉了“无名”的意图,奋力抵抗着。

  “你在乎他们的死活,但我可不会在乎!”

  “你要不要和我换,我问你要不要!”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态度太差了,“无名”语气又放软了点:“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家人,我已经没有家很久了,我会珍惜那里的一切,而且.....你就不担心他们会担心你吗?你在那边,还一直都在病床上躺着呢。”

  闻言你倒吸一口冷气:“你说那个世界的我还在病床上躺着?”

  “是啊,你的家人每天以泪洗脸,你真的舍得让他们伤心吗,你又能眼睁睁看着你用你自己的手,把你最崇拜的齐总监杀了吗?”

  不想,都不想,可是两边都是你很重要的人,你无法做出割舍。

  “命格哪怕交换了,也是可以换回来的。”“无名”在此时好像明白了你在顾虑什么,轻声说道。

  还能换回来吗?你深吸一口气,努力在做挣扎。

  但此时“无名”又操控起了你的身体,你一时不备,刀尖直直往齐司礼的面部刺去。

  “停下来!我答应你!”

  刀尖在齐司礼面前一厘米的距离堪堪停下,你却依然感到触目惊心,你突然找回了双手的控制权,猛地移开手,将那把水果刀丢得远远的。

  “早点答应我就好了嘛,像我这样一无所有的人,当然不会骗你。”“无名”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看起来真心实意的笑意,可你却依然目光里带着警惕,因为你无法原谅她用齐司礼威胁你的行为“我会保护好你那里的一切,就像你在我这里保护好我的东西一样,就当是做了个交易吧。”

  “该怎么做,才能交换?”你神色木然地回答道,像是狠下心做下了这个艰难的决定,你了解眼前的“无名”,你曾无意间看到过她的日记,你明白她也迫切地想要一个崭新的生活,一个温暖的人生,所以你不觉得她会破坏掉她自己曾梦寐以求的世界,如果暂时性的交换可以换回两个世界的安稳,那么你愿意做下这个决定。

  “很简单,划破你的手指,念出你心里的那句咒语。”“无名”的愿望即将实现,格外有耐心地指导着。

  你正想问,什么咒语,却发现内心真的浮现了一句咒语,你站起来捡起了那把水果刀,咬咬牙,划破了手指,学着记忆中夏鸣星的样子,默念出了那一句咒语,而“无名”也笑着划破了自己的手指,血滴落在地板上,融合在一起,又生起无数血线将你们两人包围在一起,黑暗瞬间将你包围,你沉沉地倒在了地上。

  那一个晚上,你又做了一个无比真实的梦,你跟随着“无名”的视角,回到了现实世界,从病床上睁开了眼,画面一转,医院的的画面烟消云散,生活一切好像重新回到了正轨,没了游戏世界里奇异的背景,你在现实世界里过着最平凡简单又幸福的生活,无论受到大委屈或是小委屈,总会有家人护着你,相比于游戏世界里的危机四伏,现实世界里平淡也成了一种人们的奢望。

  难怪......她非要和我交换呢?

  当你看见家人幸福的笑脸时,你也忽然露出了一个微笑。

  或许这个无奈的决定,也会是现在你能做的最好的决定了吧。

  虽然说相比于现实世界,这里只是游戏设置的世界而已,可你却清清楚楚看见了这里的每一个人依然是拥有着血肉之躯的,他们有情感,有愿望,也会有自己的故事和过往,在这个世界里,你也曾多次意外受伤,那些疼痛感和未愈合的伤疤也在告诉你,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你不能现在就直接放下这个世界不管。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不想因为自己的懦弱,而半途而废,做个丢人的逃兵。

  “醒醒......小姑娘......”陌生的声音在耳边越来越清晰。

  你的睫毛微微颤动后,睁开了眼睛,却对上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年轻男人的脸,你环顾四周,甚至还看见一旁的水果刀,才忽然想起来这是齐司礼的房间,那这个男的又是谁,齐司礼又怎么样了?

  “你是谁?”你略带惊恐地问道,瞬间恢复了清醒状态,不知道是不是交换了命格的原因,你感觉身体也变得笨重了起来,你挣扎着趴到齐司礼床边,看见他始终安然无恙,才松了一口气。

  “你不用紧张,我是小蜥蜴,你还记得我吗?”眼前的年轻男人认真地解释道。

  “你是岐舌?”虽然早知道小蜥蜴是灵族,可你却从没见过他化为人形的样子,甚至之前岐舌都没对开口说过话。

  闻言,岐舌的表情变得有些惊讶,可他却没有马上将自己的疑问表现出来,而是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你。

  “为什么我昨晚没看见你?”你开口问道。

  “昨晚,我不在家,没想到今天早上一回来,就看见老齐现在的样子,还有你......为什么会躺在地上睡觉?”

  你无奈地笑了笑,心里却是有苦说不出,忽然想到了什么,你好像看到救星一样,望向岐舌:“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可以帮助他,比如把他带到医院里,找到可以治疗灵族的人,拜托你......”

  “你放心,你不用说,我也会帮助他的。”岐舌开口承诺道,但目光又担忧地落到了失魂落魄的你身上“只是你......”

  “我陪你一起去,我想去帮忙。”

  你眼睛亮了亮,终于找到了可以帮忙的人,你很积极地和岐舌一起把齐司礼送到了医院,并在这之前想办法隐藏了他的狐狸耳朵和尾巴,以免引人注意。

  可是当你们到了医院,找到了其他灵族的人,将齐司礼顺利送进了医院里,看着齐司礼在病床上,和女主之前一样,看起来不会醒过来的样子,你不知怎么,又把这一切都归咎到了自己身上。

  如果说,女主昏迷与你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那齐司礼为了救女主,变成这样子,你也无法原谅自己。

  心里想起来之前百试百灵的复制天赋的方法,你迟疑了一下,趁小蜥蜴去和医生聊齐司礼的状况时,紧皱着眉,看着齐司礼安静躺在那里的模样,你在心里也在不停挣扎着,虽然这么做,好像有点趁人之危,但你却根本没有办法再这样等下去......

  等着他在这病床上,不知何时才能苏醒,这样的等待会令你感到更为恐慌和被动。

       你握紧了拳头,又慢慢松开,极其缓慢地移动到齐司礼的床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白皙却没有血色的面孔,他的眼睛紧闭着,房间里没有风,可你却觉得自己心里正在下一场狂风暴雨,令你感觉周边的世界都是嘈杂的,目光下移,你看见他抿着的双唇……这次你没有犹豫,直接却又生涩地低头将自己的唇,贴上他的唇。

  没想到第一次亲密接触,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你的心里没能燃起任何雀跃的火花,只有数不清的担忧和难过,真的可以复制成功吗?为了提高成功率,你还不熟练地在他唇上忽浅忽重地多停留了一会,不敢太轻,怕没有效果,不敢太重,是怕亵渎了你的神明。

  等你再次抬起头来时,却见齐司礼的脸上出现一道泪痕,你略微惊讶,替他擦去了那一道泪痕,又听见推门声,才发现小蜥蜴正站在门口,诧异地看着你:“小姑娘,你怎么哭了?”

  你比他更诧异,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才发现,原来流下眼泪的并不是齐司礼,而是狼狈而不自知的你。

  “你放心吧,老齐一定会醒来的,他可不是一只普通的狐狸......”岐舌以为你是因为太担心齐司礼,而安慰道。

  是啊,他当然不是一只普通的狐狸,而是一只总不顾自己的笨蛋狐狸。

  你表情僵硬地和岐舌道别,又心不在焉地走在医院的走廊上,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却发现自己现在根本没有心情思考别的。

  “砰—”你突然撞到了一个急匆匆的男人身上。

  “你走路有没有长眼睛啊,会不会看路啊!家里死人了啊?”男人说的话并不好听,如果他说前半句的话的时候,你还想道歉,可当他说了后半句时,你却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盯着他,显然对他说的话感到非常生气。

  “哟,自己撞到人还有理了。”男人表情变得更加可憎了起来,上手推了你一把,你没有防备,没有站稳,往后跌去。

  再次撞入了一个带着消毒水气味,却令人安心的怀抱里,来人伸手扶住了你,顺势将你护在了身前。

  “这位先生,医院里不能大声喧哗。”

  熟悉的声音令你捏紧了眼前的白色布料,你抬眼看见了他的胸牌,上面写了“查理苏”三个字。

  “你是医生吗?你来评评理,这个人撞了我,如果我是病患,要是有了什么三长两短,岂不是还得让她给我赔钱吗?”男人嚣张的气势不减,引得其他人频频侧目。

  “可你不是病患,你身体看起来很好,除了有点体重超标,不过我劝你一句,脂肪堆积多,容易引发脂肪肝、高血压、心脏病等问题,甚至患癌风险也会高不少,平时最好多运动,释放心理压力,而不是把负能量传递给其他人。”查理苏神色自若,滴水不漏地回击道。

  “你......你敢咒我?你还是医生吗,有没有医德啊?”男人停顿了一下,不敢置信地怒骂道。

  “我是医生,才会提醒你的身体状况,但我不是裁判,无法给你评理。”查理苏目光也冷了下来,扶着你往前走去“走吧,我们去前面。”

  但是那个男人却不依不饶地站起来,甚至还想拽住你:“别走,今天就在这把话给我说清楚!”

  这个男人看起来就是习惯了横行霸道的样子,还极其爱护自己的面子,后来你还从查理苏口中得知,他是医院里一名年迈老者的儿子,常年不回家看望老人,却在老人生命快行至末尾的时候,频频来医院闹事,争夺遗产,让老人不得清净。

  然而男人还没拽到你的衣服,就被查理苏不露声色地将你移到了另一个方向。

  “你这么护着她干什么?怕不是想要......”

  查理苏的脸色也冷了下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够了!”一名年迈的老人家被身边年轻的小儿子扶着走出来“你还要在这里闹多久才够啊......我是因为看你是我儿子,我才一直忍耐着你,现在我却真的看不惯你这样的品行,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妈......您说您把我当儿子,我看您眼里只有您的二儿子吧,连家里的钱都没想过分给我!”男人看见老人家从病房里走了出来,十分惊讶,随后恼羞成怒地说道。

  “你扪心自问,我没把钱给过你吗,但你又做了什么,一次次地去赌博,把家里的钱赌了个精光!我现在是真的没有别的钱可以给你了,我不止你一个儿子,我还要为我另一个孩子着想。”

  “说到底,您就是更偏袒二儿子,为什么他有的东西我就没有!我只是想要我应得的!”男人对着老人家歇斯底里了起来。

  你看着也不禁皱了皱眉,为这样的家庭闹剧感到烦心。

  “今天,家里的钱,您必须给我!”说着,男人冲动地跑向老人面前。

  你着急地惊呼出声,却见老人面前一直不发话的二儿子挡住了男人:“哥,你不觉得你今天这样子格外丢人吗?从前是谁告诉我要孝顺爸妈,对爸妈好的道理的,现在又是谁天天出去赌博,把家忘得一干二净的?”

  也许是因为弟弟从来不怎么开口说话,男人闻言也满脸震惊,周围也响起了许多鄙夷男人的窃窃私语声,望着母亲沉痛的脸庞,不知男人是不是想起了什么童年往事,痛苦地抱头蹲在地上:“我也不想......可是我欠了很多钱,他们不肯放过我啊。”

  空气陷入了沉默,你被查理苏拉着离开了现场,心里却依然对刚刚那出闹剧感到震惊。

  “刚刚那个人,没吓到你吧?”查理苏将你带到医院转角的窗户边,问道。

  “没有,我只是更深刻地明白了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这个道理.....那个老人看起来有一个孝顺的二儿子,实际上她的心里也一定一直在记挂着不成器的大儿子,哪怕其中有怨恨,亲情也是最难完全断开的,说到那个大儿子,我同样觉得他是可恨又可怜的,但他千不该万不该将自己的痛苦转移到自己的家人身上。我们一出生就被决定了要在什么样的家庭里长大,和谁变成家人,但也变得无法保证每一个人的家庭都是幸福的,我突然觉得一个真正美满和谐的家庭,往往也是很难得的......”

  也许是因为一直想着刚刚的事情,你不由自主地就把心里想的事情,都说了出来,过了一会儿,才察觉到自己的失言,歉意地看向查理苏:“对不起,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没有,你说得很对,没人能决定自己会和谁成为家人,血缘无法被割断,这也导致了有一些人将会被迫被这血缘关系捆绑、控制,变得不幸福。”查理苏垂下眼来,认真说道,然而你却还是从他的声音里捕捉到了一丝颤抖。

  联想起了他家里的情况,你顿时感觉那种无力感再次包围住了你,你走上前,握住查理苏的手:“血缘关系有好有坏,但是我们的人生却是自己的,没有什么人可以控制或胁迫自己,因为我们从来不是别人的附属品,你......我们一定都能找到自己的人生,拥抱自己的幸福的。”

  那双漂亮的紫罗兰般的眼眸中水波微微波动,随后绽放出了几分异样的神采,他回握住你的手,露出了一个和往常一样显得风轻云淡笑着说道:“你说得没错,我们的人生都不会成为别人的附属品。”

彩蛋:齐司礼察觉到内心深处的你,似乎很熟悉…

查理苏被女主拒绝后,内心发生的变化,以及注意到你的特别…

已经在赶进度了,“命格交换”等情节,也是在为虐虐埋伏笔,并且这几章也开始表现每个男主慢慢察觉出异样。

时不时冒出来的提醒:大声说,女配不一定是真女配,原女主也不一定是真女主。真正重要的不是女主身份,而是女主背后代表的玩家!

  由于是外交官接见各国来使,所以这场会议举行在魔导国的议事大厅。

  呈现为四方形的巨大空间内,正前方是一个巨大的,类似歌剧院会有的大平台,作为背景使用的深黑色的幕布上印着魔导国的旗帜图案。

  处处都施加「永续光」的魔法,让四周散发明亮的白色光芒,即使是晚上也不用担心室内照明问题。

  有几道与众不同的,格外明亮的光束,聚集在平台中央的演讲桌上。

  即将站在这里的发言人,毫无疑问会万众瞩目。

  铃木悟通过远端透视镜,观看议事大厅的全景。

  (这个布置,很像那个世界开国家级大型记者会的场所呢。)

  甚至更加宽敞豪华。

  铃木悟在内心称赞负责建筑的魔物们的技艺,却完全没有亲自站上台的想法。

  (如果我站在聚光灯下,肯定手脚都僵硬了吧……)

  之前接见外国使臣,已经让自己心力交瘁,是因为没有办法,才会选择硬着头皮上……就是这样,也不能说做到百分百完美,中途多次陷入不知如何是好的窘境中。

  只有这个时候,才会怀念起曾经那个不死者之躯带来的种种好处。

  好不容易完成自己的任务,现在当然更希望能舒服地坐在幕后,看着别人表演……不,是给即将上场的部下打气。 

  (加油,宁亚……虽然可能给你造成了一些困扰,但我可是很看好你哦!)

  希望宁亚不要在意我之前说的那些话……好好地按照雅儿贝德的准备来吧。

  铃木悟在内心默默祈祷。 

  从平台的侧方谨慎地挑起幕布,露出一丝缝隙。

  匆促一望,下方端坐的密密麻麻的人类,非人类。

  心跳本能加速,手脚发汗。

  (不要再纠结了。)

  选择既然已经做下,这个时候就没有临时打退堂鼓的道理。

  如以往演讲那样,把内心真实的想法说出来就行了。

  虽然不确定,擅自改动雅儿贝德大人的安排的发言会不会惹她生气,但宁亚还是决定这样做。

  雅儿贝德大人无疑是明智的,可是聪明绝顶的陛下,其智慧当然是在雅儿贝德大人之上,而且陛下的话语与思想明显更有说服力,更能让宁亚从心底产生认同感。

  陛下鼓励的眼神,凛然的话语,可靠的身影……都能让自己不安的内心逐渐充满力量,热血沸腾。

  (陛下都帮我到这一步了……我必不能让他失望。)

  做好不成功便成仁的觉悟,宁亚闭了闭眼,下一刻略微大力地掀开幕布,昂首阔步,从平台幕后大步走到中央,站在演讲桌后。

  房间里最亮的灯光聚焦在她身上,同时,宁亚也察觉到,各式各样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

  打量的,好奇的,崇拜的,嘲讽的,善意的,恶意的……

  宁亚没有被那些视线干扰,她先以符合身份的礼节,朝台下各国来使点头致意:

  [我名为宁亚.巴拉哈。乃是魔导王陛下任命的魔导国外交官。十分荣幸能在此向各位国宾传达伟大而仁慈的安因兹乌尔恭魔导王陛下的意志,并收集各位贵宾的困惑和提议。]

  那张表情凶恶的脸对台下宾客而言不陌生,名字更不陌生,在魔导国征服世界的那段历史中,她的名字和面貌一度出现在各国的通缉令上。

  因为宁亚.巴拉哈和追随她教会人员,总是喜欢满世界乱跑,传播教义。

  那些家伙每到一处,必定会让那里掀起崇拜魔导王的风潮,还有形成一场又一场关于真理与正义的学术辩论会,甚至让部分高层对魔导国也倒戈相向。

  这对于当时警惕、敌视,甚至正在和魔导国交战的国家统治者来说,简直不堪其扰,大感头痛。

  通缉,刺杀,禁止入境,逮捕被动摇的民众,抵制印发的书籍,取消非法聚会……真的什么都做过了。

  就这样严防死守,但还是没守住国土的清净。

  宁亚.巴拉哈的风评呈两级分化。

  受其影响,信赖或者加入感恩神教的,大部分是各国底层民众,他们尊敬地称呼她为无面教母。

  而与之相反,大多数国家高层,统治者,以及起义军,会把她称呼为——

  狂信的魔女表情肃穆,手持一个由圆球和柱体组合奇怪魔法道具,她把道具放在嘴边,又郑重地拿出一张羊皮纸,摆在面前的桌上。

  当她开口时,声音竟然可以清晰地传到每一位听众耳边。

  她宣读的内容可以归纳如下:

  由于魔导王陛下曾经身体不适,所以陛下支配的不死者才失去了控制。如今陛下已经无恙,各位自然不必担心不死者引起的暴乱问题。

  此外,魔导国已查明在陛下闭关疗愈的时间,斯连教国的部分官员有恶意劫持、拘留外国人的恶行。对已臣服于魔导王陛下,受陛下庇佑的一名精灵族奴隶施加酷刑,威胁其生命安全。此等暴行是为对魔导国子民的伤害,是为对魔导国的挑衅,陛下不能容忍。

  在解救这名精灵族奴隶时,魔导王陛下的臣属发现,斯连教国以六神官长为首的高层官员,对主国国君有大不敬之言,且放纵流言蜚语传播,扰乱民心。

  该国国民竟然公然辱骂国君,为无聊的流言欢呼雀跃,可见毫无恭敬臣服之心。陛下当时身体欠佳,不宜劳心费神,魔导国各位主事大人却无法无动于衷,任由陛下被诋毁侮辱。经商议后,大人们决定代主予以该国惩戒,以全忠义之道。

  [……发生此等变故,魔导王陛下得知后深感遗憾。悉知魔导国的所作所为,皆是出于正义,此乃大义之举,无可厚非。]

  一番长篇宣言宣读完毕后,宁亚郑重地收好稿子,坦然自若地望向下方。

  满座皆惊,鸦雀无声。

  一双双惊愕的眼睛瞪大到极点,嗓子里像是被沙石给堵住了,火辣辣的疼。

  总计约两千万人类的死亡,几百年都难以修复的大灾厄对环境的创伤,就换得魔导王的一句“深感遗憾”作为了结。

  如果这是正义,邪恶又是什么?

  即使有些国家的使臣并不是人类,按理说不会对人类共情,但听到魔导国对两千万生灵的性命持有如此漠然的态度,寒意也同样地塞满了整个身躯。

  这样的宣言,已经不是颠倒黑白的程度,完全是疯子的写的疯话了!

  读出这些话的疯子,还一脸平静地站在台上,似乎是在恢复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消耗的气力。

  处于另一处房间,靠坐在沙发上的铃木悟也有点惊讶。

  老实说,他并不知道斯连教国有劫持精灵族奴隶的事情,也不大在意一个名字都不知道的奴隶的死活,更不在意属下救不救其性命。

  但如果能以此为突破口,解释魔导国出手的正当理由,依旧站在大义的立场上,他当然不会多嘴介意。

  (唔姆……虽然感觉哪里怪怪的,但说的好像没有什么问题啊。)

  这一定是雅儿贝德草拟给宁亚的原稿吧,宁亚选择念这个真是明智的行为。

  把责任三两下就甩出去了呢。

  真是完美的发言,这就是语言的艺术吗?

  相比之下,自己还真是差的远,还有的学呢。

  铃木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第一次在今天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

  (这就对了,赶紧忘掉我说的那些不知所谓的话,继续保持,千万别被我干扰哦!)

  室内冻结的气氛中,所有国宾都在互相观察,看谁敢第一个说点什么。

  大约五分钟左右,都没有谁出声。

  宁亚笔直地站在平台上,就像擂台上无畏地等待挑战的战士。

  她高高吊起的眼角,天生的凶恶眼神,让人觉得非常具有攻击性,看起来像是随时都可能和挑战者打上一架。

  [抱歉……我、我有一个疑问。]

  终于,有一个来自评议国的兽人颤颤巍巍地举起了爪子。

  评议国是一个由非人类,多种族混居的国家,多位评议员共同执掌最高权利,而且还有强大的龙族守护国祚。

  不过,这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在能保护国家的龙一一陨落,国家战败投降,高层惨遭清洗等一系列事情发生后,这个国家的评议员早就没有以前那么大的权威。

  宁亚试图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但看起来更像是在狞笑。

  那位兽人喉咙里挤出一声古怪的声响,目光躲闪,看起来有些想放下爪子,但被坐在他前面的一位更加魁梧壮硕的兽人瞪视后……最终泄气般干咳一声:

  [请问……发生了如此惨剧,魔导王陛下不想再说些什么吗?]

  宁亚不懂这只兽人拐弯抹角地想说些什么,刚才自己的话难道还不清楚吗?

  [……请恕在下不理解您的意思,可否能详细说一下呢?]

  [就是……斯连教国发生这样的惨剧,其实源头是魔导王陛下没有管理好不死者……]

  但刚才的发言中,甚至连一句道歉都没有。也没有提起其他国家因为不死者造成的损失之事。

  宁亚皱起眉毛打断他的话,她知道这位兽人想说什么了。

  [可是,是因为陛下身体不适才会这样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难道是陛下想故意这么做吗?]

  兽人支吾了一声,语气不知是赞同还是敷衍,但表情明显不像是信任宁亚所言。

  看到兽人如此表现,宁亚感觉脑子里嘣出了一点火花。

  [我想说,不死者失控,对陛下没有好处!这难道还存在问题吗?!]

  兽人歪扭着嘴脸,看了也许是这行领队的一眼:

  [……的确没有好处,但要是陛下一时兴起,谁也阻止不了,谁也不敢说什么啊。] 

  宁亚感觉头脑内的那点火花好像被什么进一步助燃了。

  明明是他自己要问的,得到回答却是这副无赖的德行。 

  众所周知,不死者这个种族,强大而极端邪恶,喜好折磨活物,天性憎恨生灵。

  身为不死者的魔导王陛下,难免会被贴上同样的标签。

  但是,宁亚清楚地知道,魔导王陛下虽然是不死者,但是他的胸襟比谁都宽广仁慈,品格比在座的每一位都要高尚数十倍,是一位真正值得敬佩的王者。 

  [发生这样的事情,是陛下也不想看见的。]

  不想,但是陛下还是选择这样做了。

  宁亚很想苦笑,陛下为了不让民众过分依赖自己,为了承担一位王者应有的责任,为保护更多子民而做出的舍弃抉择……这些深远的考量岂是庸人能理解的?

  (但凡有其它最优解,陛下也不会……)

  陛下明知道会做下有争议,甚至某种意义上是自污的“恶行”,却还是坚定地做了他认为正确的事……陛下这份温柔而慷慨的心意,一番好意与苦心,宁亚不晓得要怎样让所有人理解。

  (不能全部说……全部说出来的话,陛下自污的苦心就白费了。)

  陛下总是默默地执棋,冷静地操纵世界的棋盘。虽然他自己坚称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以及孩子们,无论自己做了多少伟大事迹,从不邀功夸耀,反而视为王者理所当然要做的普通事。

  就是这样的陛下,还总是被卑鄙小人以有色眼光看待。

  评议国的议员,有的抄着手,有的互相传递眼神,就是没有谁反驳或者对同伴补充些什么,看来是商议好的,完全同意这家伙这样说。

  其他国宾也默不作声,低头的低头,旁观的旁观。

  宁亚看向圣王国的座位区,主教们倒是有几位对她投以担忧的目光,但最终也没有站出来。 

  忍住内心的愤懑,宁亚攥了一下拳,继而看着那位兽人大声说:

  [斯连教国在选择臣服于魔导王陛下时,陛下有屠杀过平民吗?]

  [斯连教国自臣服后,国力日益增强,人口数量增长,是不是拜陛下所赐?是不是接受了魔导国的援助?]

  [斯连教国凭自己,三十年内有这样的明显成就吗?]

  [……也许没有。]

  评议国众议员心知肚明,在座的也心中有确切答案。

  只要是之前去过斯连教国的,都能看出斯连教国的变化。

  只是人口的突增猛涨,几十年内没有饥荒,几乎人人丰衣足食,就能说明一切。

  [把一个国家精心培养成如此兴盛的模样后……如果不是必要的原因,为何要选择亲手摧毁!一时兴起这种无聊揣测……你是在怀疑陛下的品格还是智慧?!]

  [我、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兽人被吓了一跳,左右张望后对宁亚扯着嗓子大喊,坚决不承认,他附近的评议国议员,好像也有些坐不住了。

  [我等万万不敢质疑魔导王陛下!]

  兽人的同伴,另一个兽人一把拽住他,救场般地说道,表情应该是在陪笑。

  [只是……这家伙听说死了那么多人类后,胆子都被吓破了,连带脑子都有些混乱,请您不要在意。]

  然后两位兽人默默坐下了。

  [就算巴拉哈大人说的有道理好了,陛下确实有苦衷……可是,两千万人类,有必要……全部屠杀殆尽吗?!]

  有一个矮人站在椅子上这样说——处于身高的无奈,为了让宁亚注意到他他不得不这样做。

  什么叫就算我说的有道理啊!

  宁亚意识到,现场因为只有自己一位属于魔导国方的代表,现在已经是自己以一当百,或许是当千的不利局面……

  看似失去靠山依仗,无人帮衬,现在的形式,也许让有些客人觉得可以畅所欲言。

  (这是否在陛下的预料中呢……是对我的考验?是想看各方的真实反应?陛下有没有在看着这里?)

  宁亚不能确定那位智慧之王的想法,只能耐下心与躁动的宾客们周旋。

  她听见矮人在大声说:

  [那些陛下座下的大人们……对斯连教国的处理这样的决定是否太粗暴急切了呢,不管怎样,这样的屠杀……实在是……实在是……]

  矮人国的使臣纷纷露出不忍和担忧的神色,甚至有些恐惧。

  矮人国其实离斯连教国很远,但是这种惨烈的灭国灾厄,已经是让世界诸国惶恐不安了。

  谁知道这种祸患会不会降临在自己的土地上,现在虽然宁亚解释了原因,但显然这种程度的官方粗略解释,不能让他们心安。

  [陛下的仁慈和明智我等不敢质疑,只是这次的惩罚……虽说事出有因,是否太过于严厉了呢?]

  [什么意思,斯连教国造次劫难,难道不是他们咎由自取吗?]

  没想到,站在平台上的女人却用如此冰冷的声音回复,让刚才说话的兽人身体僵硬,难以预料的回答让他不知所措地看向同伴们,结果同伴们也是被吓呆了了的样子。

  [咎由自取……你,您在说什么啊?]

  两千万人类死亡,灭国之祸,是咎由自取?

  在场的外国人类,甚至是部分非人类,除了宁亚,都是震惊,无法接受的表情。

  说到底,他们这样在意斯连教国的悲剧,为其发声,虽有一定的同理心的成分,但更多的却是感到唇亡齿寒,同病相怜罢了。

  谁也不知道同样的灾厄会不会突然降临到自己头上,正是同为弱者才会惺惺相惜,情不自禁。

  [我的心情和陛下一样,虽然遗憾,但并不同情。]

  宁亚感觉有一种岩浆般炽热的情感在心中沸腾,她用手一指矮人方的那位发言者:

  [您觉得惩罚太过?]

  [难、难道不是吗?]

  矮人明显是被这带有攻击性的言语震慑了,惊慌地睁大眼睛,怯懦地往后靠,结果差点从座位上歪倒。

  [论功行赏,违者受罚,赏罚分明,此乃至理王道!]

  宁亚的表情,像是在看着一群仍然不晓事理,还需要大人不厌其烦重申大义的孩子。

  可她才是在座大多数,眼中的疯子。

  见座下皆是不可思议的表情,宁亚话音一转,伸出去的手缓缓指向最前排:

  [诸位认为,叛国者该当何罪?]

  从始至终,一些依然拥有王的称号的,他们坐在最前排,但自持身份,没有亲自开口说话。

  这是当然的,现在只是臣属与臣属之间的对话,各为其主。

  被宁亚用手指直接指着询问,显然是一种略微失礼的行为,但是没有谁选择为这点颜面的事情发作。

  而且宁亚的问题太尖刻,太直接了,问前排所有国宾,都只能得到一个答案。

  宁亚轻笑一声,用一种豪迈而笃定的语气代所有的沉默者回答:

  [——虽然魔导王陛下允许各国保留国家名称,甚至允许王的荣誉称号存在……但是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主国,只有一个至尊的君王。]

  台下很多张脸庞急剧变色,涨得通红。

  [同样,也只有唯一一位值得我们信奉的神明!]

  有很多有自己独特信仰的部落,使者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

  [叛国者罪该万死,渎神者不可饶恕!我想无论在哪个国家,这都是该写在律法第一页的上的吧?]

  [您、您说的对。]

  这个时候不可能不给出正面回应,否则反叛的罪名,下一刻不知道还会落在谁头上。

  而且宁亚说的是事实,无论问在座哪一位王者、神官,关于这两项罪名的处置方法……唯有一死而已。

  [斯连教国高层对魔导王陛下已经有了不臣之心,民众在居心鬼测之人的煽动下失去了纯洁的信仰。他们忘却了陛下施与的恩义,选择站在与正义相背的立场上,所以……非常遗憾,他们只能得到这样的天罚了。]

  宁亚语气沉痛,眼神充满真挚的悲悯,但是她的言辞又是那样冷酷平静,像是在宣读一条理所当然的自然至理,这种反差让所有国宾不寒而栗,胃中翻滚作呕。

  [我认为大人们的做法无可厚非。]

  如果不是忌惮着宁亚魔导国外交官这层身份……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忍不住冲上台去捂住她的嘴巴,打她的耳光,或者在台下朝她扔鞋子。     

  [诸君,我能理解你们对斯连教国覆灭的同情和震惊,但是我想说,陛下的心情也很悲痛!]

  台下又是一片诡异的沉默,这次的沉默格外持久。

  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没有谁回应一个字,但表情都是在说[你在开什么玩笑]、[你疯了吧]、[你的脑子是不是被动过手脚]……

  连一同听着宁亚辩论的铃木悟,都从一开始的平静,到双眼放空,眼神空茫,最后不禁疑惑出声。 

  如果不是赛巴斯还在身边,姑且还想保持一下家长的可靠形象,铃木悟真想挠挠头。 

  (……抱歉宁亚,悲痛什么的其实并没有。) 

  听到斯连教国覆灭,铃木悟第一反应是感到麻烦。

  从知道这件事情后,就开始思索这件事会给纳萨里克带来多大影响,会造成哪些损失,这件烂摊子要怎么解决,NPC们惹祸后要怎么教育,怎么处理属国关系……

  好吧,从这些一大堆,想到胃疼头疼的问题来讲,某种程度上自己确实很悲痛。

  (前面讲的是不错啦,虽然有些地方听起来怪怪的……但现在好像越来越怪了?)

  ……还有不要把再把无关话题往我身上引哦拜托!

  [会议很顺利,铃木大人为何露出如此苦恼的表情呢?]

  察觉到主人的分神,赛巴斯及时温柔地询问,随时准备为主人分忧解难。

  [……没事,嗯……希望是我多想了吧。]

  铃木悟勉强地笑了一下,重新靠回软垫上。

  (只是直觉告诉我接下来有点不妙) 

  那边的提问,辩论,反驳还在继续。

  [叛国渎神,的确罪无可恕,可不是人人都犯下了此等过错。]

  [对啊,比如那些无知的孩童……他们可什么都没有做错啊。]

  斯连教国方有两位主教陆续发声,但表情还算诚恳,言语中也没用多少攻击性。

  宁亚面对来自自己祖国,曾经的下属倒是没有那么大火气,因为他问的正是自己之前迷茫的。

  (哼……这个时候,就该用陛下教导我的话,直接回答他们。)

  宁亚感觉,自己此刻像一位被老师提前透漏考试答案的学生,内心莫名充满了一种优越感。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与可能理解自己,理解陛下,可以称得上为同伴的人分享那些听来的箴言:

  [陛下对我说……因为想完全了解谁的想法,除了用读心术,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一提到陛下,宁亚感觉原本十分的自信变成了一百分,回答的声音也更加坚定有力:

     [如果事事都要得到所有人的理解和支持,事事要顾及到所有人的意见和利益……最后很可能一件事都做不成……身为王者……]

  没等宁亚说完,下方的前排就有一人不耐地打断。

  [这种漂亮的大道理谁都懂吧……和屠杀有什么关系?]

  古铜色皮肤上纹以神秘又繁复的图腾,身形健硕,身着兽皮,是来自南方大陆的人类种。

  南方大陆的人类性格比较豪放不羁,崇尚武力而不拘礼节。在宁亚一人滔滔不绝发言,抢占上风时,这位英雄王便顾不上什么矜持与礼节,试图抢过主动权。

  宁亚立马将锐利的目光刺向他,微微转身:

  [请问您的国家有多少人呢?]

  又是问这种与前言看似无关的问题,但经过之前的辩驳,没有人会对这个身形并不高大的女人掉以轻心。

  [您能保证治下的每一位臣民,对您都是绝对忠诚?]

  这是什么蠢问题?这位王心想,然后略微不甘地诚实回答:

  [……当然不能。]

  [您会为了那一小部分不驯服的子民,每日耿耿于怀,决定不惜代价地排查所有人,然后把每一个有异心的人抓住处决?]

  会那样没事找事,吹毛求疵的家伙,是疯子吧。

  就像狮子不太会在意身边飞来飞去的苍蝇,最多在烦恼时甩甩尾巴驱赶。

  若是整天追着苍蝇打杀才叫奇怪。

  不闹的太过分,所有的统治者对于叛乱分子,平时都是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再者,如果消灭了所有敌人,王的功绩和权威要从哪里来?

  给愚民讲大道理,给予恩惠,得到正面的忠诚固然不错,但暴力惩戒带来的震慑也必不可少, 鲜血事例虽然极端却见效快……最重要的是,人也许会忘记恩惠和规则,但绝对会铭记疼痛和恐惧,且大部分愚者只会理解并屈服于疼痛和恐惧。

  总之,对于统治者来说,武力震慑必不可少,不可不做,也不可一次做尽。

  [如果有一个平民跳出来公然对您吐口水,咒骂您,您会怎么做?]

  [……当然是处死他。]

  平民之间,尚会为了这种涉及颜面的事情大打出手,以牙还牙,对于位高权重的统治者而言,这种挑衅简直是找死,不可原谅。

  在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对当地统治者出言不逊,或者公然咒骂官员贵族,都是可以安上就地处死的罪名,这是极其普通又理所当然的事情……当然,很少会有蠢蛋敢这么做。

  虽然也会有某地君王贤明大度,对臣民唾骂不治罪,反而虚心接受平民意见的传闻记载,但那是几百几十年都不一定有,不知真假的传奇佳话……辱君者死,这才是最普遍的共识。

  在提问者理所当然地给出第三个回答时,宁亚迅速地抛出最后一个个问题:

  [如果您得知有一个村庄里,很多人都在烧毁国旗,辱骂诅咒您,您会怎么做?]

  当然是,直接派兵镇压。  

  家里偶尔看见一只飞窜而过的老鼠,主人最多会在老鼠出没的地方放一个捕鼠夹,或者不太在意,很少有人会追查到底,把整个房子翻来覆去地搜查。

  但是如果发现了一个明显的老鼠窝……没有谁会放任不管吧。

  但是容易回答的第四个问题,这一次却没有很快被回答。

  所有人听到这个地步,只要不是傻到一定程度,都明白了宁亚言下之意。

  [你会不把所有的村民送上绞刑台,笑着宽恕他们,因为有无辜者而放过所有人?]

  [你会不会一个一个地审问排除,从几百几千人中慢慢区分出谁是无辜者谁是叛军?]

  几位提问者们沉默以对。

  [对于管理着世界上所有国家的魔导王陛下来说,斯连教国就是一个这样的村庄罢了。]

  宁亚既是在对面前的王高声说话,也是在回答之前圣王国方的疑惑。

  [陛下曾这样对我说:

  ——我不介意不痛不痒的流言,但是,等二十年已经够久了吧?我这一次离开,就让斯连教国反应那么大,“举国欢庆”……我不能保证下一次他们会做什么……毕竟,人类就是习惯从众的生物,前几年好不容易剿灭的起义军可不能有新根据地——唯独这个我不能放任不管。]

  宁亚极力地模仿着魔导王的口吻,一字一句地复述最智慧者的言语,可惜她认为以她的资质,根本不能表现出陛下那时万分之一的风采。

  好像是正确的,又好像哪里都很奇怪。

  但谁也无法反驳任何一句,找到一个可反击的漏洞。

  宁亚本是无心的一句话,却意外发现台下多了许多张憋红的脸。

  这点问题都想不到……其实台下不说全部,至少半数以上的家伙是没有想到的,有些是想到了,但是选择不捅破……似乎忽略这些残酷的现实问题,就仍可以站在弱势群体的正义立场上声讨不义。

  该说真不愧是魔导王吗……权衡利弊,杀伐果断,铁血手腕,心思缜密……作为统治者而言简直理智得可怕。

  魔导国外交官都把起义军这个致命假设搬出来了……涉及到起义军这个敏感话题,谁可不敢多说什么或者保证什么。

  (——喂喂喂喂喂!)

  另一方,不自觉睁大双眼的铃木悟,几乎要在内心大声呼救了。

  (别又把我给拉出来啊!)

  原本让宁亚与国宾接触,就是起一个预防发难,吸纳第一波火力,抵挡伤害的的作用。

  (结果这不还是给我吸引仇恨吗?!)

  你倒是好好地给我按照雅儿贝德那种智者的完美剧本来啊!

  铃木悟观察者着镜子中那些表情难看的脸庞,几乎以为下一刻就会有谁大骂[这是什么蠢话],[这真的是你上司教你这么说的吗?]……

  背上逐渐生成一层薄汗,铃木悟忐忑地等待了几分钟,却发现所有人都不吱声了。

  他有些想不明白无人反驳的原因。

  [……受教了,宁亚大人,不,应该是感谢陛下的教诲。]

  这是许久之后,朝宁亚恭敬行礼,带着仿佛完成了某种使命般满足微笑坐下的圣王国神官。

  之前那个来自南方某国的国君,则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重新坐下。

     [窃以为,固执于不让任何人丧命,执着于无牺牲,纠结于保全所有人的利益,是不正确的天真可笑想法。]

  宁亚一手将魔法道具放于嘴边,另一只手紧握于胸前:

  [世界并非非黑即白,现实就是,不剥削他人就被他人剥削,不牺牲不能拯救或感化的人,就会影响更多人得到幸福。]

  [用必要的牺牲,换来更多人的和平和幸福,这有什么不对?]

  说道这时,宁亚的声音已然有些颤抖,甚至稍微破音。

  她双目炯炯有神,看起来更加凶恶,不知道是在对所有宾客说话,还是在对另一个故人大声倾诉。

  「团长!如今已经不可能毫无牺牲就赢得胜利!应当舍弃一人,解救多数!」

  被劫持的男孩,狞笑的亚兽人,破开僵局的火焰魔法,骑士团长的怒吼,一位懦弱父亲的责难……

  昔日的景象仿佛又重现在眼前,那时的心境,现在好像又能重新体会到。

  (原来是这样啊……)

  发泄完过激的情绪后,宁亚才感觉嗓子像吞了沙粒一般,火辣辣的疼痛。

  但是大脑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为什么直到不久前才认清呢?

  当年亲眼目睹拯救不了的人质死去,自己坚定不移地跟随魔导王陛下的正确指引,不久前听到一国覆灭的消息,自己却迷茫动摇了。

  宁亚本就是一个喜欢思考的人,她问自己:正义的本质,会因为数量的变化而动摇么?

  在魔导王陛下眼中,救不了的人质,无法感化,随波逐流的国民……两者之间并无区别吧。

  这就是眼界的问题。

  (果然是……远离战场,这些年安逸太久了呢。)

  宁亚嘴角微微上扬,原本只是一个释然的笑容,在其他人眼中只会显得狰狞凶恶,充满嘲讽意味,看起来就像是为自己嘴仗的胜利得意洋洋。

  不过宁亚如今早就不大在意外人的眼光了。

  她转动头颅,环顾四周。

  不管宾客们内心如何作想,是否存有异议,此时议事大厅的最终安静,宣告着一方的彻底胜利。

  原本你来我往的唇枪舌剑,最后几乎以宁亚的个人即兴演讲收尾。

  而在今天第无数次的沉寂中,宁亚慷慨激昂地发表了总结:

  [所以说,愚昧与软弱同为原罪。即使是神,虽然全知全能,也可选择不救不自救之人。愚者开口爱挑唆,结果必遭鞭挞;弱者易被罪恶胁迫,迷失自我,畏缩不前又不敢回头。①]  

  不知什么时候起,宁亚对台下听众的称呼,已经从[您]改为了[你]。

  这种失去敬称,直接面向所有人的直接讲话方式……已经更像是以前在各地演讲传教了。

  宁亚觉得,没准这种方式才更适合自己,

  (我本来就是更喜欢这样,更擅长这个的嘛。)

  她感觉自己越来越找到状态,得心应手,畅所欲言,不由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仿佛回到了意气风发的少女时代。

  坐在第一排的吉克尼夫深呼吸了几下,胸膛起伏跌宕,平静的表情好几次差点维持不住。

  他此时简直想朝台上泼一盆冷水把人哄走。

  这种冠冕堂皇的话,若是单独听起来非常有道理,朗朗上口,只要一联想到是为几千万人类的死亡而开脱凶手……再优美动人的言辞也如腐败的蜜糖水难以下咽。

  而且这腐败的蜜糖水还没办法不喝,没办法想出理由拒绝。

  (魔导王的话术……啧,他的下属倒是活学活用。)

  坐在他身边的副手,也是一副全然受不了的表情,各个皱着眉头,牙疼似的咧着嘴,笑容勉强。

  因为之前的胜利,宁亚彻底占据了话语主动权,无人应战的结果就是,话题好像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陛下曾经还对我说:除去桀骜的,留下谦卑的。处决亵渎的,恩赐信我的。牺牲渺小的,成就伟大的。剔除危险的,保护所爱的。舍弃不可救的,拯救更多的……②]

  如同讴歌神明的古老赞歌,与极恶魔王联系却只叫人感到匪夷所思的言语,通过放大声音的魔法道具,不停地钻入每一个脑袋,势必要在脑海中烙下印痕。

  吉克尼夫悄悄调整一下姿势,像是感觉疲惫地向后靠在椅背上,用一只手支持头颅。

  (谁都好,快站出来打断她啊!)

  微微垂下的前额头发,挡住了因为胃疼而略微扭曲的表情。

  吉克尼夫甚至觉得,如果恶魔的话语,真的能引诱知性生灵堕落,动摇信念,污染心灵的作用……那一定就是台上那个疯子现在说的那样。

  [铃木大人……?]

  原本正津津有味观看远程景象,还不时点头会心微笑的赛巴斯一转身,就看见主人侧躺在沙发上。

  面朝着沙发内测,身体微微蜷缩,还把靠枕抱在怀里,脸用力埋在靠枕里。

  犹豫了一下,就在赛巴斯想出言提醒这样的姿态对人类来说会影响呼吸时,他听见了主人沉闷又细弱的声音:

  [铃木大人有何吩咐?]

  管家挑起了眉毛,为主人的异状而困惑。

  [……仁慈的魔导王啊是我的牧者,我必虔诚跟随他的指引,永不离开他的缰绳。

  他使我自由奔跑在他庇护的地域,他使我摆脱盲目痴愚,他以自己的伟力开辟宽广光明之路,使我不必迷失或者害怕。

  我必一言一行都感谢他的慈悲。若我谦卑顺服,他必以公正庇护我前行,若我悖逆迷失,则请求他挥动他的鞭,他的杖,他的刃施与我苦痛,方教我觉醒和净化。③]

  因为赛巴斯的迟疑,这样的声音还在清晰地从镜子里传出,回荡在整个房间里。

  [……真的算我拜托你了,关掉这个吧!]

  这次命令的声音更大了一些,甚至包含了某种隐忍不发的痛苦。

  [遵命!只是区区小事当不起大人的拜托……属下惶恐。]

  听到“拜托”这样沉重的词,赛巴斯的心脏像是被巨锤击中,受宠若惊地睁大眼睛,毫不犹豫地关掉了远端透视镜。

  管家担忧的目光继续落在铃木悟身上,然后恭敬地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像只不敢打扰主人,只能小心翼翼观察反应的大狗。

  面朝沙发靠背方向,感觉到呼吸阻塞的铃木悟终于把脸从靠枕中抬起来。

  眼睛空洞无神……像死了一样。

  只是头发下两只通红的耳朵,同样通红的脸颊,昭示着此人内心的不平静。

  (我是不敢再出去见人了……)

  深吸一口气,靠枕柔软面质上传来的肥皂清香钻入鼻孔。

  这种淡雅的香气,并不能使他的内心平静一点。

  (好好谈话,接待投诉顾客,合作伙伴的场合,为什么变成奇怪的传教现场了啊……)

  最后听着宁亚不停地引用自己的那些言语,甚至说自己根本没说过的话……铃木悟对下属来一记[心脏掌握]的心情都有了。

  但是现在做不到。 

  还有那些国君匪夷所思,难看的脸色……

  铃木悟继续如鸵鸟一样把脸埋在枕头里,手指掐入柔软的棉花中。

  如果不是赛巴斯在旁边,他真想[啊啊啊]地大叫出声,抓挠头发,在沙发上打滚。 

  (我没有说过那些话!她说的不是我教的,和我没有关系!)

  内心在这样呐喊,可是说出来谁会相信呢?

  (……这下子,所有人不会以为……我是个高傲自大,无比自恋的……资深中二病吧?这个世界有中二病的说法吗?)

  简直比在公会战时,听见乌尔贝特桑和路西法桑毫无顾忌,朝着对面大声吟唱施法还尴尬……这次焦点终于变成自己了么?

  铃木悟完全不想要这种万众瞩目。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原本是想好好谈谈,建立友好关系的啊。)

  (这都吵得快打起来了……客人们的脸色都那么难看。)

  忧郁的王小声叹一口气,他听见赛巴斯似乎是不安地动了动脚步,想走过来又顾虑什么。

  但铃木悟现在暂时没有心情去看赛巴斯的表现。

  (而且最后还自吹自擂,毫无诚意,留下如此……糟糕的印象。)

  事已至此,强行清理掉一些乱糟糟的思绪后,铃木悟开始想想退路。

  毕竟身为统治者,是没有那么多时间处理私人情绪的,更多的是要为集体的实际利益着想。

  (怎么办,要做好与所有国家断交,最后不得不……武力解决的设想吗?)

  铃木悟的手不自觉地抠弄着靠枕上刺绣的花纹,认真地思索着,表情逐渐凝重。

  好不容易选择在这个世界定居,不出意外的话,自己余生都要在这里度过了,如果可以的话,铃木悟当然希望自己的生活环境能和平稳定。

  毕竟,他还挺喜欢这个世界,如果因为战火和尸骸把它污染了,总感觉非常可惜。

  蓝色星球桑会怎么说呢?那是个看见电视新闻播放的战火纷飞画面,对背景中灰暗的天空都会郁闷好久的温柔男人。

  那么喜欢大自然,尤其热爱小动物,敬畏生命的同伴,如果知道自己要准备重新掀起战火,会怎么说自己呢?

  (对不起啦,蓝色星球桑,虽然但是……我不得不做这样最糟糕的打算哦。)

  在铃木悟心中,纳萨里克始终比环境保护要重要。

  如果一场恶战不可避免,其实铃木悟也不是很怕。

  已经征服过一次世界,进行第二次副本攻略,虽然麻烦,但铃木悟其实也不是很介意。

  比起重新战争,更可怕的是……

  雅儿贝德和迪米乌哥斯……

  (一定快气死了吧……)

  统治者心虚地紧闭双眼,好不容易平复的内心又忐忑不安起来,表情纠结痛苦。

  铃木悟知道,雅儿贝德和迪米乌哥斯一定是与自己一样,全程关注着这场会议。

  说不定现在正莫名其妙,焦头烂额地处理现场,不晓得事情为什么不按完美计划走,会变成这个样子。

  ——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啊!能不能不要添乱了!

  仿佛看见了两位得力干将对自己破口大骂,生气至极的模样。

  换位思考,如果自己准备了一两个月的企划,被蠢上司随意更改,搞得一团糟还要自己加班收拾烂摊子,自己也会勃然大怒,甚至有甩手不干的想法……有过切身感受的铃木悟真的十分理解这种心情。

  [赛,赛巴斯……我有些累了。]

  [是……铃木大人今天确实辛苦了,还请让属下侍奉……]

  赛巴斯上前一步,恭敬行礼。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静静的休息。]

  铃木悟挣扎着起身,表情已经毫无异状,至少表面上看不出来他刚才反常的痕迹。

  [我先回卧室……如果迪米乌哥斯和雅儿贝德求见,就说我在休息,一切等明天再说!]

  铃木悟如此对赛巴斯吩咐。

  明天是自己和宾客们的亲身正式较量。

  (在此之前……得赶紧想一个对下属解释的理由才行。)

  自己这边大势已去……似乎现在,只能指望一下潘多拉,看潘多拉能不能和吉克尼夫家的孩子搞好关系。

  那样的话至少自己和吉克尼夫之间,继而魔导国和帝国之间的关系,也许能挽回一下?

  铃木悟知道这样的想法未免太牵强附会,异想天开,但是这个时候也只能往乐观处自我安慰一下。

  未来如果真的那样糟糕……能少一个敌人算一个。

  只是,就连这点期望,也潜藏着一丝不安。

  大部分时间宅居宝物殿,缺少正常人际交流……似乎也不太会与人相处之道的潘多拉……真的会和陌生人好好相处吗?

  潘多拉不是精于战斗的守护者,单论力量,当然比不上雅儿贝德徒手拆城墙。

  但是依照铃木悟给他点的力量属性……

  [真的对上的话……一巴掌能把脑浆打出来吧。]

  潘多拉的物理力量……击碎人类的骨头和磕鸡蛋没什么区别。

  赛巴斯听见了主人的小声嘀咕,但是他不明白主人在说什么。

  铃木悟摇摇头,像是要把不好的猜测一并甩出脑外。

  有[和平之誓约]的保护,能反弹伤害,潘多拉清楚道具的功效,应该不会发展到要动手的地步。

  应该不可能,潘多拉不算是像科塞特斯那种好战性格的守护者,也不像迪米乌哥斯、夏提亚、雅儿贝德那样喜欢凌虐的快意。虽然有过一点叛逆的黑历史,但总体上还是一个乖巧的孩子。

  (现在就指望你啦,好歹给我争气一点啊!)

  [那、那我就先走了……]

  铃木悟此刻就像犯了错误,急于逃避,怕被家长骂死的小孩。

  赛巴斯伫立在原地,看着主人走进这里的卧室,关上门。

  虽然不太理解主人的一些举动,但是,赛巴斯能感觉到主人身上的一些明显情绪波动。

  苦恼,烦躁,紧张……

  铃木大人,越来越像一个普通人类了。

  赛巴斯捻了捻胡须,眼中闪过几丝忧虑,最终还是选择什么都没有说。  

  [……所以,愚昧者保持缄默不信流言,也算智慧,弱者谨小慎微服从律法,也不受伤害。④]

  宁亚文思泉涌,一口气畅所欲言后,才感觉喉咙的干渴。

  疼痛又加剧了,但是内心却涌上前所未有的满足舒畅。

  台下是一张张凝固住一样上脸庞,雕塑一样的身躯。

  某一处传来了清脆快活的掌声。

  宁亚和其他所有宾客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在靠近议事厅门口,座位最后一排处,不知何时已经坐满了一群身着华服的旁听者。

  鼓掌声来源于面容柔和美丽,带着真挚快乐微笑的黑暗精灵少年。

  似乎是感受到很多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黑暗精灵少年的笑容变得腼腆,慢慢放下手,无辜地回视每一个愕然的国宾。

  [怎么了呢,请继、继续呀……难道讲完了么?]

  魔导国,自称为守护者们,实际地位堪比亲王大臣……集体驾到了。

  之前没有任何一位察觉到他们的存在……或许是只是他们之前不想被发现,所以无法察觉,误导忽略。

  很多宾客的身体开始颤抖,脸色苍白,最靠近守护者的那一排宾客,齐刷刷地本能偏移身体,好像要钻到座位下面去了一样。

  若说之前看魔导国的外交官是孤军奋战,还有人举止随意,面色不屑……现在所有观众都是大气不敢出,做坏事被抓包的忐忑模样。

  (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他们,听见了多少,是不是记得每一个提问者……)

  尤其是发言过的几位,好像要随时晕过去了一样。

  [真是失礼了,我等不请自来,本无意打扰……但我的同伴因为女士的演讲太过精彩,所以情不自禁,请不要介意。]

  身着奇怪干练服饰,似乎是青蛙人的怪物站起身,优雅地朝各方致意,虽然模样古怪,但是却奇异地给人以名门贵族的绅士之感,还装模作样地用手擦了擦眼角。

  [不好意思哦……因为说得太好了,所以想鼓掌呢。]

  黑暗精灵少年微微低头。

  明明该是极小声的道歉,却诡异地传到每个人的耳边。

  [你做的没错哦,马雷,如此精彩的言论,实在超乎我的预料,也是人类的超水平发挥成果吧……何况还是陛下亲自指点过的发言,难道不值得掌声和赞誉吗?]

  身着白色礼服,美貌犹如女神亲临的宰相温柔地劝慰,继而金黄色的眼瞳转动,深深扫过每一位客人。

  犹如被毒蛇之类的存在盯住,不管是人类的汗毛,还是其他种族的皮毛,鳞甲,都紧急竖立炸开。

  [难道,各位觉得讲的不好么?]

  (雅儿贝德大人……)

  台上的宁亚不可思议地张大嘴巴,感觉眼眶热热的,那种心情,可以用公司底层员工终于得到一向苛刻严肃的上司欣赏,甚至当众大力表扬支持来比拟。

  这一刻,宁亚全然忘记了雅儿贝德以前的奚落,些许不好的印象就此消散。

  [喂——那边的……呃,吉克尼夫是吧?你觉得讲的怎么样呀?]

  另一位黑暗精灵性格明显活泼外向,她坐在椅子上摇晃小腿,朝着一个方向挥舞小手。

  被当众呼唤姓名的吉克尼夫,感觉脸都要僵住了。

  要是自己不是一国之君该多好,吉克尼夫甚至产生了这样的念头。如果允许王放下所有姿态,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也想钻到椅子下面去,躲避越来越多的诡异目光。

  [还、还不错……不、是……很好,非常好……原谅我一时想不出更好的词来赞美。]

  [嗯嗯……有眼光,品味也不错,我挺欣赏你哦。]

  黑暗精灵满意地点点头,笑容如夏日阳光一样灿烂明媚,她还朝着自己遥遥竖起大拇指——吉克尼夫不懂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

  [诶,真心觉得那家伙讲的不错的话,愣着干嘛呀,你不鼓掌吗?]

  坐在黑暗精灵身边,用黑色手帕擦拭眼角的绝色少女,幽幽地询问。

  吉克尼夫感觉笑容越来越坚持不住了,搞不好他下一秒要崩溃地哭出来。

  现实是,他只能如提线木偶一样,抬起双臂,把两个手掌用力拍在一起。

  [啪……啪……啪……]

  [其他人为何不欢呼?传播陛下真理名言的宁亚·巴哈拉,理应获得掌声和荣誉。]

  身高接近三米,手持可怕兵器的蓝色虫族也发话了,他暂时把兵器靠在一旁,用六只手臂率先鼓掌。

  他的同伴也一同鼓起掌。

  连守护者们都这样以身作则,亲自带头了……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几秒中的沉寂后,海浪一般掌声席卷了大厅。

  手掌拍得发麻,能露出微笑表情的,嘴角要咧到耳朵根。

  [谢谢……谢谢大家。]

  宁亚对台下所有观众深深一鞠躬,声音哽咽。

  吉克尼夫呼吸不稳,帝国方有几位也低头掩盖表情。

  一些痛苦的记忆被迫翻出。

  这折磨,什么时候才结束啊!

  吉克尼夫特别想有谁能带他逃跑,脱离苦海。

  莫里斯自告奋勇去寻找破局方法,结果现在都还没有回来……这场会议他是缺席了。

  (莫里斯,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房门被很有礼貌地叩响三声。

  一道陌生的男性声音从房内传来,十分悦耳好听,却让莫里斯稍微皱起眉毛。

  带路的女仆推开门,莫里斯走进去。

  刚一进门,身后的房门就被关上,似乎还传来类似落锁的声音,女仆没有跟进来。

  莫里斯一直平稳的心跳乱了几拍节奏,他看向房间内唯一的人。

  穿着黄色的奇异制服,头戴礼帽……莫里斯第一眼觉得这衣服似乎有些眼熟。

  莫里斯稍微瞪大了眼睛。

  那人原本侧对着他,悠然地坐在长沙发上,手里还捧着一本书在看。莫里斯走进房间后,他啪地一声单手合拢书籍,把脸转向他。

  莫里斯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这是人类见到至美事物时的本能反应。

  黑发黑眼……莫里斯第一眼幻视成了某个绝不该在此出现的魔王,但仔细看去,这个男人的五官绝对是比魔导王要出色得多。

  脸上每一处,都如同神明亲手雕塑一般的完美。长相不是人类传统审美的英武硬朗,而是充满了某种异域风情,整体轮廓偏柔和,但眉眼间有不可忽视的英气锋芒。

  风流倜傥的贵公子,和久经沙场的军官的奇异结合体。

  虽然之前也见过魔导国的那些侍女,大臣,莫里斯还是不禁想感叹……魔导国竟是盛产俊男美女的国度吗?

  [哟~客人!欢迎欢迎!]

  仅凭长相就一定能得到无数异性青睐的男人,一开口确是这种夹杂着奇怪口音的腔调,是会让听众觉得有些不自在的感觉。

  房间的主人一手朝莫里斯打招呼般挥了挥,一手把书自然地收进储物空间。

  [……抱歉,在下好像走错了……]

  这人不管是谁,都不是要见的罗内。莫里斯在感觉事情有些出乎意料时,就准备现行撤退。

  拉了一下门把手,拉不动。  

  [诶……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小坐一会儿呢?]

  身后传来这样状似苦恼的挽留声音。

  [抱歉,阁下……我是想找罗内大人有事相商,现在看来是我走错……] 

  [你没有走错噢。]

  背对着奇怪的男人,身后继续传来他的声音,明明没有什么恶意,但是莫里斯的直觉却在向理智发出紧急预警。

  [罗内……姑且算是我的下属,你想找他的事情,我已经知晓了,任何问题找我商量也是一样的哦。]

  如同失足踏入虎穴的山羊,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离开。

  但是门锁了,主人也没有放自己离开的意思,莫里斯现在没理由,也做不到破门而出。

  他只好转身,面对莫名给他不安感的男人。

  [请进来吧。奉……魔导王陛下之命,我得好好,好好~好好地,招待你喔~。]

  这样说着,这家伙除了言语上表达欢迎,却从始至终没有从座位上起身的意思。

  而是抄着手,用仿佛打量某种新鲜事物的眼神观察着莫里斯的一举一动。

  (魔导王……魔导王难道……不,他是怎么知道的,是我太自负了吗?)

  或者说……这也在魔王的预料之中吗?

  心跳再次鼓噪,有种小孩子想耍把戏,没实行就被大人抓包的无力感。

  事到如今,也只能先应付这个难缠的家伙了……

  魔导王打出的,及时替换掉罗内的手牌。

  莫里斯重新露出标准的礼貌笑容,一手放在心脏处,率先自我介绍。

  [我乃巴哈斯帝国二王子,阁下唤我莫里斯就好……还不知阁下姓名?]

  [那么,初次见面……]

  莫里斯看见,那男人一手压了压帽檐,一手在空中挥舞出难以理解的花俏动作:

  [在下是魔导王陛下亲自任命的,宝物殿的守护者。我名为——潘多拉.亚克特~!]

  说道最后声音明显拔高好几度,好像是在宣告什么特别骄傲的事。

  [……原、原来是……亚克特阁下。]

  通过人的语言,动作观察出其性格和心理,这对于莫里斯来说,本来就像是吃饭喝水般自然简单。

  可是莫里斯不明白名为这个名为潘多拉·亚克特的家伙,为什么要说话时会突然转换腔调,那些肢体动作有什么意义……

  像是心灵手巧的主妇面对打成死结的毛线团,完全无从下手。

  从这人的表现,完全解读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他只是感觉,这家伙……好奇怪,言行举止与他完美的皮囊并不协调。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呀……)

  我会告诉你们为了这章我特意去翻了圣经吗?(标序号的是引用改编。)

  抄是不敢抄,只能模仿一下语气那样子。

  这章写得极其困难。修文修得脑袋宕机。

  而且,发这章我犹豫了很久,最后选择删了一些过激,觉得发不得的内容(怂)……这是第n个删减版……17000字,我破纪录了。

  小说仅供娱乐,不要代入现实,人物所作所想不代表作者个人观点,neko三观正常,是爱好和平熟读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好青年(求生欲)

    某种意义上来说,厕所是学校的死角,你能在里面见到很多人不为寻常的一面。钟辰乐在厕所里见过被老师家长赞口不绝的学生站在窗前抽烟,见过有人对着镜子挤肌肉自我欣赏,也听到过隔间有人放声痛哭,最魔幻的事情莫过于目睹一个男生换好水手服从隔间出来后对自己抛了个媚眼。

    至此,他练就了一颗强大的心脏,无论见到什么都不会觉得奇怪,可还是失算了。

    虽说冰棍和夏天是绝配,但冰棍吃多的下场就是闹肚子,不幸中招的钟辰乐拜托朋友替自己向体育老师请假,就近跑到教学楼上厕所。完事还没来得及推门出去,有人推搡着闯进了厕所。

    直觉告诉钟辰乐现在不是出去的好时候,于是他站在门后,默默等待开溜的时机。

    “那个,这里是男厕所……”一个男生略显无奈地开口。

    “那又怎么样?你以为跑进男厕所就没事了吗?”另一把声音的主人是个女生,她把自己进男厕所这回事视作理所当然,还气得锤了下隔间门。

    钟辰乐猝不及防地被吓了一跳,从女生锤门的力度可以判断她的心情不怎么美妙。

    “臭小子,为什么要躲着我?”男生没回答,女生主动撬开话题。

    门外的两人似乎默契地遗忘了厕所里还有第三者的存在,钟辰乐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感到高兴。

    女生降低自己的怒气,语气缓和许多,“你没看到我的情书吗?”

    “对不起……我们可能不太合适。”男生的拒绝方式和态度强硬沾不上边,更像是万事好商量。

    女生揪住最后的希望不肯放手,“臭小子,没交往过怎么知道不合适。”然后破罐子破摔地下达命令,“和我交往! ”

    回顾学生生涯,钟辰乐认识的人当中,或者说所有人,都可以笼统地分为两类人,好说话和不好说话的。虽然没有和门外的男生接触过,但仅凭刚才的一番对话,他可以断定这家伙属于前者,不懂得怎么拒绝别人,脾气也像解压玩具恢复得快,在人际交往中免不了要吃亏。

    男生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提了一个万千情侣交往之前都会面临的问题,“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会喜欢我?”

    女生好像被问倒了 ,呆愣一下才接话,“为什么……因为你是我们班上最好看的男生啊。”

    “所以会和我交往的对吧?”女生没有忘记最初的目的。

    “对不起,还是不行。”男生的语气开始认真了起来,原先平静的一池春水终于有了涟漪。

    “理由,要是让我知道你喜欢哪个女生,我真的会叫人去揍她,揍到你们两个分手为止。”

    钟辰乐因为这句话皱了一下眉,潜台词不就是校园欺凌吗?

    气氛变得诡异,连水龙头的滴水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钟辰乐不自觉张大嘴巴,这种时候女方的任何一句话都能决定结局的走向。

    告白的当事人受到了比惊讶高一个等级的惊吓,“喜欢男的?你知道骗我没有好下场的吧?”

    结果可想而知,这场非典型的校园告白以女生扔下一句“妈的朴志晟你真行”而告终。

    男生还没离开,钟辰乐纳闷这家伙怎么还不出去,体育课都快过了一半。一会儿后,对方叹了口气,小声地敲了敲门,话应该是说给门后的钟辰乐听的,“抱歉,打扰你上厕所了。”

    这小子还怪礼貌的。朴志晟的名字像阵风吹进了尘封的房间,没有见过具体的面貌,声音也估计很快会被自己遗忘,可钟辰乐就是在心里把这个名字反刍了好几次,存放在内心的某个角落上了锁。他不急不慢地回到体育馆,黄仁俊和李楷灿两人菜鸡互啄对打了一场排球,结束后累得坐在一边休息。

    黄仁俊看到露面的钟辰乐,朝他挥挥手,大老远地问,“去了那么久,你便秘啊?”

    补充水分的李楷灿差点把水喷出来,努力平复心情才咽了下去。

    钟辰乐想原地捡起一颗排球砸过去,“滚!我在厕所——”

    对上朋友们好奇的目光,钟辰乐突然说不出话来,把别人的私事像聊八卦一样抖出来似乎不太厚道,于是话在嘴边拐了个弯,“算了,我就是便秘了。”

    午休时间,用老师的话来说,整个班闹哄哄得像个菜市场,加之教室的空调坏了,夏天的高温更是滋长了学生们躁动的心。钟辰乐的座位靠窗,平时他嫌太阳照进来刺眼,如今窗户吹进来的凉风倒是拯救了自己。

    他拉开可乐的拉环,气泡声滋滋作响,自己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教室另一角的李楷灿和黄仁俊闻声赶来抢走了珍贵的第一口,钟辰乐想严肃谴责这种夺人所好的行为,但俩人干完坏事一早跑没影了。

    在吵闹的环境下睡午觉成了妄想,钟辰乐一手撑着脑袋,郁闷地晃了晃可乐,忽然听见了湮没在哄笑声中的怒吼。

    起初他以为自己幻听,但竖起耳朵认真分辨后,马上证实了原先的想法。怒吼声不属于教导主任训斥学生时的严厉责问,更像是同龄人之间发生争吵时稍显青涩的虚张声势。

    是从窗外传来的。钟辰乐睡意全无,一个激灵从座位站起来,手撑在窗台上,好奇地探头出去查看情况。

    钟辰乐所在的这栋教学楼午休时间鲜少有人经过,楼底下发生点什么动静还是很显眼的,不巧的是正逢夏天,学生们为了开空调都把窗户关得死死的,隔绝了外面的声响。他看见一个男生揪着另一个男生的领子不放,虽然后者个子挺高,但还是像被拎小鸡似的抓住,“朴志晟你挺厉害的啊?喜欢男的是不是?”

    朴志晟三个字正中钟辰乐的脑门,封存的记忆在此时见了光,他怎么也想不到两天前的厕所插曲还会有后续。

    钟辰乐只能看见朴志晟的头顶,对方低头看着水泥地没说话,似乎默认了这个事实。

    “我妹妹很生气你是知道的吧?”大块头终于松手了,挑衅般地拍拍朴志晟的脸,突然想到了什么,半开玩笑地说,“要不这样,我也不想为难你,你去和她说你是开玩笑的,和她交往一段时间试试看,什么时候我妹腻了你们两个分手这件事就算完了。”

    朴志晟抬起头,钟辰乐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有一瞬间他透彻地理解了外表人畜无害的具体含义,也多少能明白那个女生过分执着朴志晟的原因了。

    “那就别怪我打你。”金浩元铁了心要兑现自己的狠话,扬起拳头要往朴志晟脸上砸。

    钟辰乐本可以见死不救,再说了隔着三层楼的距离也很难做出实质性的解救行动,但是大脑貌似有自己的想法,情急之下憋出一个笨拙的方法,他抓起课桌上的可乐,尽量对准从一开始就在大吼大叫的大块头,闭眼心一横全往下倒。

    结果也没有让钟辰乐失望,可乐一滴不剩全倒在了金浩元的头顶上,顺着头发滴落到白色的校服,染出奇怪的图案。

    金浩元和朴志晟都愣住了。朴志晟最先反应过来,抬头寻找倒饮料的人,一下子就看到举着可乐罐的钟辰乐。虽然钟辰乐才是倒可乐的人,可他脸上的表情更像是被泼了水后的无助。

    脑子一热就干了坏事,释放的恶意很快变成了迷茫,钟辰乐似乎没想过自己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金浩元骂了一句脏话,怒气冲冲地抬头要寻找罪魁祸首,钟辰乐被人抓住校服后领一把拉了回来。

    “臭小子,说过多少次了,头伸出去那么远找死吗?想学鸟飞?”李楷灿没说一个脏字,脸上的表情却是在骂人。

    钟辰乐反应慢半拍地看着李楷灿,把可乐罐藏在身后,“哦……我看见窗外有小鸟。”

    李楷灿是钟辰乐的前桌,回到座位后用福尔摩斯审视案发现场的眼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那么紧张干嘛?我还以为是陨石要砸在我们学校。”

    楼下传来金浩元骂骂咧咧的声音,钟辰乐心跳得很快,提高音量随意扯了个谎,“鸟不小心撞到树上了,我替它担心。”

    一番眼神对峙下来,李楷灿半信半疑地转身回去,钟辰乐松了口气,蹲下来做贼似的朝窗外瞄,这次他的任务是不暴露自己的身份。

    楼下只剩下一个人,躲过一劫的朴志晟站在原地,屈起拳头抵在嘴边掩饰笑意,很快抬起头看钟辰乐,一个由温暖因子构成的笑容,任谁看了心情都会变得很好。

    钟辰乐只是露出半张脸,朝朴志晟摆摆手,示意不客气。虽然心跳的频率不太正常,但钟辰乐没多想,把它视作好孩子叛逆干了坏事后的余烬。

    或许钟辰乐和朴志晟在学校擦肩而过好几次,只是互相不认识,所以才会觉得从未见过。

    认真记住了朴志晟的名字后,钟辰乐发现自己总能在学校的不同场合不适时地碰见对方,比如现在,他端着餐盘寻找打好饭先行一步去占位的朋友,朋友没找着,先注意到被三个男生围着吃饭的朴志晟。

    不仔细看还以为朴志晟周围坐着的都是他朋友,看见朴志晟旁边的人是大块头后,钟辰乐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场鸿门宴。

    金浩元摆出反派的架势,用筷子敲着桌子在说些什么,就差没把朴志晟按头在餐盘上摩擦了。钟辰乐看了眼自己手里的饭菜,做好了它们可能会被打翻的准备,迈腿走向朴志晟那一桌。

    “朴志晟,不是让你等我吗?怎么自己先吃起来了。”钟辰乐努力回想平日和家长一起看的肥皂剧演员都是怎么演戏的。熟人装作是陌生人不容易,陌生人装作是熟人更不容易了。

    钟辰乐故作读不懂空气,把餐盘放在金浩元和朴志晟两人中间的位置,不由分说挤开这两人坐了下来。

    大概是钟辰乐的演技过于自然,金浩元真以为他们认识,反应过来后气急败坏地质问钟辰乐,“你谁啊?没看见我们有事吗?”

    朴志晟先是一怔,随即配合钟辰乐的表演,视线一直盯着钟辰乐说,“哦……因为很饿就先吃了。”

    说不紧张是假的,钟辰乐觉得自己上一次怯场还是在小学时当着台下几百个人的面演奏钢琴曲,现在无差,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了。

    钟辰乐无视金浩元的警告,满不在乎地用筷子夹菜,“有话直说,总不能因为你们有事就不吃饭了吧?”

    金浩元哽住,对面的两个男生见朋友吃瘪幸灾乐祸,发出很刺耳的哄笑声。

    金浩元恼羞成怒地用拳头砸了下桌子,“滚开,这里没你的事——”

    “辰乐?”李帝努碰巧闯进了这副虚假和平的场景,状况外地和钟辰乐打招呼。

    李楷灿是钟辰乐班上的交际花,下课活泼好动经常串班,因此认识了很多人。秉着朋友的朋友就是自己朋友的原则,虽然李帝努是学长,但钟辰乐和李帝努已经是可以肆意打闹的关系了。

    “帝努哥!”钟辰乐不想牵扯其他人进来,企图通过眼神交流让李帝努离开这里。

    信号接收失败,李帝努笑着摸了把钟辰乐的头,“要多吃点才能长高,知道吗?”

    “……知道了,你快点走吧!”钟辰乐放弃暗示,直接开口赶人。

    还好李帝努确实是吃完饭准备离开的,也没有过多停留,他离开后钟辰乐装出一副不好惹的样子,想继续和欺负朴志晟的几个男生对峙,没想到这几个家伙惊恐得像见了鬼。

    其实从李帝努开口说第一个字的时候他们就异常安静了,现在金浩元气势弱了下来,声音还有点发抖,“你认识李帝努?”

    钟辰乐不明所以,老实回答,“是朋友,干嘛?你也想认识?”

    “……”金浩元和伙伴交换了一下眼神,清清喉咙道,“那你们吃饭吧,刚刚是我们打扰了。”

    眼睁睁看着这几个家伙落荒而逃,钟辰乐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就这?积攒了许久的勇气,现在像泄气的气球瘪了下来。

    “感觉有点丢脸,每次都要你帮忙。”朴志晟不好意思地挠头,“明明上一次还没向你道谢。”

    什么都没做还白白挨夸,钟辰乐良心不安,飞快否决,“我什么都没做,他们估计是害怕李帝努才跑的。”

    误打误撞解题了,钟辰乐恍然大悟,“帝努哥说过他老是被其他人造谣一个人能打十个,可能是因为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很不好惹,像冰块一样。”见朴志晟肃然起敬,钟辰乐还是帮忙澄清误会,“不过他是那种下雨天会捡被丢弃的小猫回家的人,有点……铁汉柔情那种感觉吧,不会随便打人的。”

    “哦……”朴志晟低头扒拉餐盘里的豆子,情绪看起来有点低落。

    饭菜快凉了,钟辰乐赶紧吃了几口,“你不想反抗吗?”

    朴志晟好像被问题缠住了,没有开口回答。钟辰乐后知后觉自己越界了,说起来,为什么要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呢?要是一个非亲非故的人跑过来告诉自己该怎么做,他也会生气的。

    两人各自吃饭,不说话沉默了一阵子,钟辰乐突然眼睛一亮,啊了一声,“有办法了!你交男朋友了没?”

    朴志晟问了另一个问题,“……为什么不是问女朋友?一般情况下都是问男生有没有女朋友吧?”

    钟辰乐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对方钟辰乐和朴志晟的初遇地点是在男厕所。

    朴志晟睁大眼睛,自己思考得出了答案,“厕所那个人?”

    朴志晟正想吃鸡腿,手抖导致鸡腿啪嗒掉在餐盘上,显然是被吓到了。

    钟辰乐情绪激动耳朵就会发烫,他慌张解释,“先声明一下,我不是占你便宜,刚刚那几个家伙以为我和帝努哥很熟,连带觉得你也不能欺负,如果我们两个假装交往一段时间,他们就不敢动你了吧?”

    朴志晟脸上的表情很精彩,像是被钟辰乐的异想天开震惊到了。

    见对方这种反应,钟辰乐被尴尬裹住,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这个方法很奇怪吧?其实我也觉得挺奇怪哈哈哈……”

    朴志晟接下来的话又没让钟辰乐那么想穿隐身衣逃离这个世界了,他很认真,一字一句地说,“不奇怪,我们交往吧。”

    钟辰乐想了半天,从心回答,“朴志晟,我们是一样的。”

    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生的呢?不像漫画里的勇者获得宝剑,一下子觉醒了斗志,而是自己循着线索一点一点发现的。

    钟辰乐从初中开始就发现自己和其他男生有点不一样了。青春期的男生热衷于探索未知领域,都喜欢背着家长偷偷摸摸看小电影,如果看小电影的伙伴增加,刺激翻倍。被初中同学一阵怂恿,钟辰乐懵懂地加入了他们。几个男生挨坐在一起,在拉上窗帘的幽暗房间里看着屏幕上白花花的大腿和大匈,钟辰乐很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大脑一片空白,没有起生理反应,而是条件反射地想呕吐。他什么都没说就冲进厕所,被同班同学嘲笑说这么快就有感觉了,可是只有钟辰乐才自己知道吐到流眼泪是什么感觉。

    好像是从那时候起就有了恐惧,害怕自己会和其他男生不一样,钟辰乐像机器人模仿人类一样吸收其他男生的话语,在他们对杂志上的女模特表达欣赏的时候干巴巴地随声附和,在他们讨论班上哪个女生身材好的时候在旁边假装赞同,尽可能地挤进名为正常的圈子。

    可是机器人无法复制人类的情感,再怎么欺骗自己还是无法像其他男生一样喜欢上女生。明明沐浴着普通的爱成长,却长出了错误的感情,要怎么办才好。不想被同龄人讨厌,也不想看见父母失望的表情,害怕坠落的感觉,钟辰乐一直都是戴着面具生活的。

    直到听见朴志晟说出了自己没有勇气承认的性取向,心里慢慢死去的世界开始苏醒过来。帮助朴志晟也是在帮助呼救的自己,于是钟辰乐提出了假装交往的奇怪办法。

    不知道该说朴志晟是入戏太快还是演技太好,只是假装交往的第一个星期,班上的同学几乎都知道钟辰乐有个叫做朴志晟的暧昧对象了。

    下课后,钟辰乐呆在座位上皱眉盯着一道数学题,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数学练习册已经死了几百次了。

    好不容易有了点思绪,坐在走廊靠窗那边的黄仁俊大声喊了一句:“钟辰乐!有老熟人找你!”

    班上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男生开始起哄,有的甚至吹起口哨。被打断思路的钟辰乐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抬头看向窗户那边,见朴志晟露出惯有的羞涩笑容,怒气一下烟消云散了。

    钟辰乐制止同学的起哄,手脚不自然地走到教室外面,“干嘛来了?”

    朴志晟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软糖,塞在钟辰乐手里,“来送糖,这包糖很像辰乐。”

    钟辰乐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小熊软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黄仁俊一声意味深长的哦,这家伙仗着自己坐窗边光明正大地偷听,钟辰乐面无表情地把窗户关上,把朴志晟拉到走廊人比较少的地方。

    “志晟,课间休息就十分钟,你跑过来要花三分钟,回去两分钟,就是为了送包糖?”钟辰乐想让对方把时间花在有意义的地方上,比如多背几个单词什么的。

    “倒也不是不喜欢,就是……”对上朴志晟的眼睛,钟辰乐想说教的心逐渐冷却下来,“也不能总是你过来吧,下次我去给你送东西,这样我们交往的可信度会更高。”

    也不知道朴志晟有没有听进去,伸手认真地抚平钟辰乐刚才抓乱的头发后才点点头。

    钟辰乐看了一眼手表,“上课铃要响了,你快点回去吧。”

    朴志晟说好,刚转身准备离开又被钟辰乐拉住,“志晟,下次不要在别人面前露出可怜的表情了,不安全。”

    钟辰乐没解释,把软糖塞进口袋里,“还有谢谢你的软糖,我会吃完的。”

    回到座位后快上课了,钟辰乐换掉课桌上的教科书,这时李楷灿扭头回来问他,“你是怎么做到抛下朋友吃饭后就有男朋友的?”

    钟辰乐知道对方还在为当时半路消失没和他们一起吃午饭的事情耿耿于怀,哭笑不得,“用鸡腿换来的。”

    这话不假,确认关系的那顿午饭,朴志晟问钟辰乐想要什么回报,钟辰乐象征性地要了朴志晟盘子里的鸡腿,说这样就够了。

    李楷灿好像更生气了,“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你抢我的菜都不知道能换多少个鸡腿了。”

    钟辰乐讨好地喊了声楷灿哥,“待会去小卖铺我请客!”

    李楷灿耷拉着脸大半天终于有了点笑意,表情变化比翻书还快,钟辰乐见了直呼奥斯卡欠其一座小金人。老师来了后,话题被迫终止,李楷灿转回去,钟辰乐很小声地在背后问他,“你和仁俊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就是有男朋友这件事。”

    李楷灿直视前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回答,“辰乐不会因为有了男朋友就不是钟辰乐。”

    次日课间休息,钟辰乐手里抓着一袋牛奶,赴死般地下楼去找朴志晟。

    买这袋牛奶花了点时间,因为他发现自己完全不了解朴志晟的喜好,冥思苦想了一会,最后在小卖铺的冷饮柜抓阄似的拿了一袋牛奶。买完后才想到要是对方有乳糖不耐受怎么办,冰牛奶在手里开始变得烫手,给也不是不给不是,晾在课桌上变成了常温。李楷灿好像知道钟辰乐在想什么,虎视眈眈地要抢这袋牛奶喝,钟辰乐护食并严肃地说这是欠别人的,在李楷灿拐着弯地怂恿下终于打算送牛奶这件事付诸行动。

    下楼梯的时候钟辰乐感到前所未有的烦躁。烦躁源于想和朴志晟变得亲近一点,可是这种亲近超出了合理范围,表面上是为了说服大家他们两人正在交往,但钟辰乐觉得自己有点把这段感情当真了,不然怎么连送牛奶这种小事都要思前想后、磨磨蹭蹭的。

    钟辰乐龟速走到朴志晟班级的门口,思考怎样才能最大程度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把朴志晟喊出来,还好他只是往班级里面一瞄,一下子就找到了擦黑板的朴志晟。

    朴志晟被飞舞的粉笔灰呛到了,闭眼咳嗽了好几下。钟辰乐像地下恋人会面那样,小声地喊朴志晟的名字。

    朴志晟睁开眼,闻声看到钟辰乐,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出来的时候还差点踩空讲台的台阶。

    “我说过会来啊。”钟辰乐没有急着把牛奶丢下就走,注意到朴志晟头发上的细小粉尘,特意提醒对方,“你头发有粉笔灰。”

    朴志晟自觉地低下头让钟辰乐帮忙拍掉粉笔灰,“我等了两节课,还以为辰乐不会来了,刚刚还想擦完黑板之后再去找你的。”

    钟辰乐对朴志晟做戏做全套的敬业行为深感佩服,这么想着心情却低落了下来,原来他们的关系仅止步于合作,不能更进一步了。

    钟辰乐捏住牛奶的一角,拎了起来,“我买了纯牛奶,你能喝吗?不喜欢下次我换别的。”

    朴志晟用没碰过黑板擦的手接下牛奶,“什么都喜欢,辰乐来的话不带东西也可以。”

    “你能不能对我有点要求?”钟辰乐拿朴志晟没办法,突然察觉有道强烈的视线射向自己,立刻去寻找视线的源头,没搞错的话是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她在和另外几个女生聊天,说话的同时还狠狠瞪了自己一眼,被钟辰乐发现后才把头扭过去装作聊天。钟辰乐大概能猜到她是谁。

    有时候说班级是一个小集体不无道理,路过的学生总是会盯着他和朴志晟看,虽然只是好奇没有恶意,但钟辰乐还是觉得在别人班级门前讲话很不自在,有种误入了其他小团体的错觉。

    不喜欢这种古怪的感觉,所以钟辰乐想要逃离,若无其事道,“没事,我先回去了。”

    朴志晟没有直接告别,而是闷闷地说,“课间的十分钟好像会自己变短变长,等辰乐来的时候时间过得很慢,但是和辰乐呆在一起时间又变得很快。”

    钟辰乐不知道朴志晟说这句话用意何在,想了想回答,“那以后我常来找你。”

    朴志晟一直都知道自己班有节体育课是和钟辰乐他们班重合在一起的,钟辰乐则是在两人交往之后才发现有这回事。

    虽说两个班同在体育馆上课,但彼此还是隔了些距离。体育老师在前面中气十足地点名,朴志晟站在最后一排盯着另一个班的钟辰乐看。

    钟辰乐站在后面几排和黄仁俊搞小动作,朴志晟不明白打闹就算了,为什么这两人还能抱在一起,就不能分开一点吗?

    朴志晟赌气收回视线,不愿再看钟辰乐,看了心烦,但不看又心痒,过了一会没忍住,又对着体育老师展示侧脸。

    这次朴志晟和钟辰乐对上了视线,谁也没有先躲开眼神接触,就这么注视着对方,虽然距离隔得很远,但是好像因为一个对视缩短了。如果心与心之间的距离也能缩短就好了,究竟在钟辰乐心里,自己是怎么样的存在呢?应该算不上讨厌也算不上喜欢吧。他在钟辰乐面前总是会不小心流露出喜欢的痕迹,可是钟辰乐只会以一种礼貌而疏远的方式回应自己的喜欢,像白开水一样没有味道。机缘巧合之下和自己喜欢的人交往了,是很开心的,可是又有点难过。因为交往,他们装成是一对热恋的情侣,但是没有感情基础的恋情就像没有根的树,倒下只是时间问题。如果在分开之前钟辰乐能稍微喜欢自己一点就好了,不过这样又好像有点厚脸皮,仗着钟辰乐善良得寸进尺。

    朴志晟心烦意乱,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老师当场抓住在上课开小差了。

    “角落那个,看什么呢这么专心?那边有钱捡?”体育老师吹了一下口哨,希望以此吸引朴志晟的注意力。

    被隔壁男生用胳膊肘戳了几下,朴志晟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认了错。全班哄堂大笑,没笑的只有三个人,朴志晟和钟辰乐,还有喜欢朴志晟的那个女生,金珍珠。

    笑声莫名很有感染力,钟辰乐他们班齐刷刷地望向体育馆里的另一个班级,气得体育老师吼你们怎么不听我说话了,是喜欢那个老师多一点是吧,逗得全班哈哈大笑。钟辰乐隔绝在热闹之外,他笑不出来的原因是,和朴志晟对上眼神的时候,对方有一瞬间露出了很难过的表情,虽然转瞬即逝,但还是被钟辰乐抓到了。交往一个月,记住朴志晟脸上的小表情已经成了习惯,像困了就想睡觉,饿了就想吃饭那样的习惯,所以他可以肯定对方当时的心情不太好。

    钟辰乐很想问朴志晟,为什么你会露出那么难过的表情呢?

    有心地善良的体育老师,也会有以折磨学生听到他们发出哀嚎为乐趣的体育老师,朴志晟他们班的体育老师属于后者,钟辰乐在轻松地做热身运动的时候,朴志晟跟在班级队伍后面,得去操场跑五圈才能回来。

    不偷懒是不可能的,趁着体育老师低头填写表格,跑了三圈半的朴志晟提前开溜回到体育馆,口渴想喝水,在放水瓶的地方扫了一圈,一拍脑门,幡然想起下来上体育课前水瓶是装满了,但不幸落在教室里了。

    向同班同学借水还是向钟辰乐借水喝,朴志晟果断选择后者。钟辰乐在和几个男生打篮球,刚好中场休息在喝水,朴志晟跑了过去讨水喝。

    “辰乐,我忘记带水瓶了。”朴志晟两手空空地来到钟辰乐面前。

    言下之意很明显,钟辰乐直接把手上的水瓶递给对方,“你喝吧,给我留点就行。”

    朴志晟比了个OK的手势,目送钟辰乐拍着篮球上场。他本人对篮球没什么兴趣,游戏厅的投篮机也很勉强,但对打篮球的人还蛮感兴趣的。

    朴志晟拧开水瓶盖,目不转睛地盯着钟辰乐看,比起陌生人,作为男朋友的优势是可以光明正大地欣赏钟辰乐,不用像以前那样借助活动身体和绑鞋带之类的假动作偷看。

    朴志晟喜欢钟辰乐认真打篮球的样子,运着球避开对手,再看准时机把球传给队友,因为很专心,反而不像平时无意露出的孩子气模样。

    朴志晟看得投入,连水都忘记喝,口干舌燥的时候把水瓶当成自己的了,思绪混乱直接对嘴喝了几口,嘴巴鼓得像仓鼠,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猛然想起这是钟辰乐的水瓶,自己未经原主人同意居然对嘴喝了。

    那边钟辰乐投了一个三分球,正中篮筐,赢得观众的一致喝彩。钟辰乐丝毫不收敛自己的骄傲,转头朝着朴志晟招手,好像在说我厉害吧。

    观众席的几个女生见状说好帅,做了亏心事的朴志晟耳朵通红,鼓掌鼓得比谁都久,脑子里想的却是钟辰乐好可爱。

    校园广播通常在中午放学五分钟后准时放送,学生点歌和播音员念投稿两个环节倍受大家好评,主要是因为广播站的李楷灿和黄仁俊两人不按套路出牌,滥用职权放大家都喜欢的流行歌曲,回复观众的投稿也经常让人笑岔气。

    今天值班的播音员是李楷灿,应高三某班某位女同学的要求,现正播放一首《你算什么男人》送给两天前分手的男朋友。

    放学后大家都急着去吃午饭,只有零星几个热爱学习的同学呆在教室里学习。钟辰乐没去吃饭,身为英语课代表,他被老师喊去办公室数卷子了。

    一共要数两套英语卷子,钟辰乐刚数完一套,正准备数第二套的时候,放歌时间结束,轮到念学生投稿的环节,只听见李楷灿用一本正经的语气念稿并回复,刚开始一切都很正常,直到他念一封与钟辰乐有关的投稿。

    “那么接下来的投稿来自一位名叫js25的朋友,让我为大家念一下他写了什么吧,他说……为什么高二八班的钟辰乐这么可爱。这位同学你很有意思,我也大概能猜到你是谁,虽然我很赞同你说的话,但是我劝你少打我们班同学的主意。好下一位……”

    钟辰乐肤色很白,一旦害羞脸会红的很明显,旁边批改卷子的英语老师打趣他说:“是哪个女生在打我们班辰乐的主意?”

    js25本人钟辰乐化成灰都认识,他知道老师是误会了,但没有解释,只说:“老师,那个人比我可爱多了。”

    放学后钟辰乐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邀请朴志晟和自己一起走,借口想好了,麦当劳雪糕出了新品,第二个半价。

    朴志晟是和钟辰乐一起放学回家了,可是没有享受到第二个半价的优惠。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莫过于我要吃甜筒,而你想吃麦旋风。

    麦当劳的人总是很多,朴志晟和钟辰乐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钟辰乐像小猫喝牛奶一样舔着雪糕,吃的很慢,朴志晟看着钟辰乐的舌头,产生了什么不好的想法,赶紧低头搅拌自己的麦旋风。

    吃完雪糕不想那么快回家,朴志晟问钟辰乐能不能帮忙辅导一下英语作业,昨天出来的月考成绩有点惨不忍睹。钟辰乐说好。

    两人调整座位,并排坐到一起,肩膀挨着肩膀,膝盖偶尔碰在一起。

    朴志晟在书包里一阵乱翻,掏出翘角的英语练习册,翻到作业那一面,开始做了起来。

    “恭喜你——”钟辰乐鼓掌,朴志晟闻言松了口气,但很快被钟辰乐接下来的话从头到尾浇了盆冷水,“完美地避开了正确答案。”

    “啊……”几道选择题下来对朴志晟的打击不消,意志消沉得趴在桌子上嘟囔说英语怎么会这么难。钟辰乐也没想到教学过程之艰险不亚于攀高峰,暗自在人生规划里剔除了教师这一职业。

    阳光一点一点地挪到他们这个角落,照得钟辰乐睁不开眼,他半眯着眼睛说,“对了,中午那条js25的投稿是你吧?”

    朴志晟惊得直起身子,惊讶的同时还不忘用大手帮钟辰乐遮住光线,“怎么知道的?”

    钟辰乐卷起练习册敲对方的头,“你这个化名和真名投稿有什么区别?”

    “不重要,反正我说的是实话。”朴志晟理直气壮,很快想到了播音员对自己的回复,“你们班的李楷灿好像对我意见很大,要是以后不会和他吵架就好了。”

    “你的错觉吧。”钟辰乐用红笔帮朴志晟订正错误,低着头说,“大块头没有再找你麻烦了吧?”

    朴志晟花了点时间理解钟辰乐口中的大块头是谁,大脑人物匹配成功后“啊”了一声,说,“前不久在食堂遇到过,金浩元看见我扭头就走,有点神奇。”

    钟辰乐握紧红笔,不经意抛出自己很在意的问题,“那就好,你们班上那个女生呢?好像叫金珍珠吧,还喜欢你吗?”

    阳光移到其他地方去了,朴志晟放下遮阳手,老实回答,“没注意。”

    改完全部错误答案,钟辰乐伸了一个懒腰,顺势说道,“什么时候她不喜欢你了,我们就分手吧?”

    说出这句话比想象中需要的勇气还要多,是拼命寻找勇气才能说出口的程度。太过把朴志晟对自己的好视作理所应当就会不小心陷进去,及时止损是钟辰乐能想到最好的方法。

    “哦。”朴志晟惜字如金,把练习册一股脑塞回书包,看样子打算回家了。

    本来钟辰乐还想接着问对方喜欢的人是谁——占据朴志晟心里重要份量的那个人,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才让朴志晟这么坚定地拒绝一个强势的女生,就算要挨揍也不肯退让。

    但是最后闹得不欢而散,钟辰乐没能问出口,只能让这个问题烂在肚子里了。

    虽然那天在麦当劳气得连再见也没说就分方向回家了,但第二天还是带着余怒跑来问钟辰乐要不要一起吃午饭,吃完午饭后气好像全消了。钟辰乐搞不懂这家伙在气什么,但是朴志晟在他心里确实是又可爱了一点。

    吃完午饭后钟辰乐说要去图书馆还书,朴志晟立即说自己要借书,两个人一起去了图书馆。

    踩着楼梯快到达图书馆的时候,他们迎面遇见金珍珠,她下楼准备离开图书馆。三人互望无言,只是擦身而过。

    还完书后,钟辰乐要去藏书区找朴志晟,途中意外撞见折返图书馆的金珍珠,她好像有意在等钟辰乐。

    金珍珠主动拦住钟辰乐的去路,“你和朴志晟什么关系?”

    “在交往。”和朴志晟假装交往这些天以来,钟辰乐觉得自己就是在证明这个回答给金珍珠看。

    金珍珠反驳道,“我倒是没见过有人连交往都和普通同学一样,先不说接吻,我都没见你们牵过手。”

    仔细想想,虽然他和朴志晟履行恋人义务做了很多表面功夫,但没越界做过任何亲密举动,就连走在一起都会隔着礼貌的距离。

    没等钟辰乐回答,她又继续说,“朴志晟很喜欢你,但你没那么喜欢他不是吗?”

钟辰乐强壮镇定,“我们有自己谈恋爱的方式,和你没关系吧?”

    不是的,根本就没这么一回事。他对朴志晟的感情可能有待商榷,但可以肯定的是,朴志晟一定不喜欢自己。

    无论是家长还是朋友,都认证过一个事实:钟辰乐不擅长撒谎。因为掌握的技巧不佳,总是一下子就被别人看穿,所以钟辰乐不得已放弃了高难度的撒谎。可是刚刚和金珍珠对话说的每句话都是谎言,害怕金珍珠会发现自己被看透心思的窘迫,钟辰乐不再理睬这个女生,绕开她往藏书区走去。

    进入藏书区,钟辰乐沿着过道直走,找到了看书的朴志晟,呆在朴志晟身边稍稍变得安心一点了。

    钟辰乐点点头,想告诉朴志晟刚才发生的事,又觉得说了只会徒增对方烦恼,便缄口不语,和朴志晟安静地同看一本小说。

    室内很安静,只有时不时的翻页声,后面几排突然传来一声打喷嚏的声音,钟辰乐好奇回头一看,透过书层发现一个女生慌张地拿了本书挡住自己的脸。

    演技拙劣,钟辰乐一眼就辨认出来是金珍珠了,她跟在后面有什么意图?难道是怀疑自己和朴志晟的关系了?

    钟辰乐细细回想金珍珠刚才说过的话,深呼吸一口气,决定豁出去了。

    朴志晟停住翻书的手,疑惑地嗯了一声,接着又很肯定地嗯了一声。

    钟辰乐靠近一步,继续小声说话,“那我们接吻吧,现在,就在这里接吻。”

    朴志晟能说的就只剩一个嗯字,合上书塞回原处,一手掌住钟辰乐的后脑勺抵在书架上,蓦地吻上他的嘴唇。

    钟辰乐觉得自己的思考能力被人按了暂停键,唯一的想法就只有朴志晟刚刚吃了不少糖吧,不然嘴巴里怎么一股柠檬糖的味道。

    接吻的时候朴志晟变得不像朴志晟,钟辰乐也不像钟辰乐。朴志晟刚开始的吻像羽毛,轻飘飘的,后面像啃咬一颗熟透的果实,钟辰乐头昏沉沉,溺水者一般寻找自己的呼吸。

    把钟辰乐拉回理智的是金珍珠逃走的脚步声,接吻到这里就可以停止了,金珍珠应该相信了,可是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狂奔,朴志晟的手从钟辰乐宽松的校服底下伸了进去,指尖划过肌肤,钟辰乐神经像触了高压电,从头皮到脚趾都在发麻,本能地推开了朴志晟。

    “志晟,到这里就行了……”钟辰乐喘匀一口气,用手抵住朴志晟,低着头说,“晚点我再向你解释。”

    逃避是面对不想和不能解决的问题的最佳方法,面对朴志晟这个大麻烦,钟辰乐从图书馆落荒而逃,像末日狂风一口气跑回教室,途中差点撞倒好几个人。

    钟辰乐趴在桌子上,唇上还有一片温暖留存,可是心脏特别难受,像被人用手攥住无法跳动了一样。他给自己挖了一口大坑,还傻乎乎地往里面跳,这可怎么办才好。

    以前钟辰乐和妈妈一起看爱情肥皂剧的时候,总是会吐槽男女主角有话不直说,几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事情非要拖拖拉拉地瞒着,看了让人着急。现在他多少有点明白主角的心情了,有些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坦言还可能产生副作用,使得两人的关系破裂。

    解释接吻的动机不难,但是钟辰乐无法想象自己一脸开朗地对朴志晟说“那天是因为感觉快硬了才跑的,你别放在心上”。

    最近几天钟辰乐尽可能躲着朴志晟,用李楷灿的话来讲就是欠了高利贷似的鬼鬼祟祟。

    下课后,钟辰乐刚出教室想去厕所,大老远看见走廊另一端的朴志晟过来,嗖地兔子一样快跑回教室,就近把黄仁俊从座位拉了出来,躲在桌子底下死活不肯出来。

    这个时候,朴志晟恰好来到窗边,瞄了一眼教室,问黄仁俊,“仁俊哥,辰乐在吗?”

    桌子底下有毛茸茸的头发露出来,朴志晟有意视而不见,把手里的书递给黄仁俊,“这是辰乐上次借给我的参考书,麻烦你帮忙还给他。还有……替我和他说声对不起,希望他不要因为图书馆的事情生气。”

    钟辰乐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宛如猛干一锅中药,苦不堪言。朴志晟不需要道歉的,要道歉的人应该是自己,明明有那么多办法可以补救骗过金珍珠,当时他却脑子转不过来选择了最笨的方法,一下伤害了两个人。

    黄仁俊接过参考书,爽快地答应了,目送朴志晟离开后他用脚踢踢钟辰乐,“喂,听见没,人家和你说对不起。”

    “刚刚你踩我干什么,志晟早就看到你了。”黄仁俊坐下来,叹气说,“就这么点距离还要我当传话筒啊。”

    黄仁俊忍住不翻白眼,“你的头要是能再小点咱们另说,干嘛,你们吵架了?”

    钟辰乐懊悔地用参考书敲自己的脑袋,“也不算吵架吧,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黄仁俊看不过眼夺走钟辰乐手上的书,怕他把自己敲傻了,一句话总结自己的建议,“吵架了就和好,不喜欢了就分手,别磨磨唧唧的耽误人家!”

    钟辰乐的眼神黯淡下来,说给黄仁俊,也说自己听,“会分手的,时间问题而已。”

    钟辰乐发现了转机,某天放学在公交车站等车的时候,他无意看见金珍珠挽着一个男生的手,有说有笑的。对他来说这是个特大好消息,意味着金珍珠已经放弃喜欢朴志晟了,他和朴志晟两个人可以不用继续扮演交往的情侣了。

    ……那是不是也意味着分手以后,他和朴志晟会像两条平行线一样各不相干?

    钟辰乐低头看着自己的鞋,生出一种徒劳而又无力的感觉,像是一种什么都还没能做就已经输掉游戏的挫败。

    可是钟辰乐总能为自己飘浮的心找到理由沉下来,他抬起头拍拍自己的脸颊,振作精神。喜欢的人有喜欢的人,希望他幸福快乐,所以才要分手,要让朴志晟和他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才行,这样想想也没有很糟糕嘛。

    钟辰乐做好了分手的准备,决意亲自切断他和朴志晟之间被迫牵扯在一起的红线。

    他不再躲着朴志晟,反倒是朴志晟开始躲着他,像极了一场猫鼠游戏。

    既然下课时间堵不到人,那就换个思路,上体育课的时候截住对方。本班队伍一解散,钟辰乐混入朴志晟他们班跑圈的队伍,说是队伍,其实像盘散沙分散在操场跑圈的不同地方,钟辰乐慢悠悠地跑到朴志晟身边,像老朋友打招呼一样,“朴志晟,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朴志晟看到旁边的人是钟辰乐,什么都没说,加快速度逃跑了。

    煮熟的鸽子飞了,钟辰乐连人脸都没看清,大脑发懵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拿出体测的干劲去追朴志晟,追了差不多两圈,朴志晟跑不动了你追我逃的比赛才告一段落。

    “你跑什么?”钟辰乐把朴志晟拉到一棵树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朴志晟用手捂住额头,语气莫名有点委屈,“现在不是我们见面的时候。”

    钟辰乐以为对方捂住额头是受伤了,赶紧拉开朴志晟的手,想要一探究竟,“说什么啊,见面还要挑日子吗——”

    看到朴志晟的额头,钟辰乐说不出话来了,朴志晟低着头说,“很丑是吧。”

    朴志晟挡的不是额头,是刘海,他的刘海短到令人发指,“我就知道很丑。”

    “……不会啊,挺好看的。”钟辰乐大概知道睁眼说瞎话是什么感觉了,说真话朴志晟肯定会伤心,那不如自己昧着良心说谎。

    钟辰乐对朴志晟的追问避而不答,想了想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是哪家店的理发师?我带你找他理论。”

    钟辰乐哦了一声,帮朴志晟理了理刘海,很认真地说,“志晟啊,真的不丑,能驾驭住这种发型的只有你。”此话半真半假,但如果换了另一个人剪这种刘海,确实比朴志晟更招架不住。

    钟辰乐想知道案发经过,好奇道,“怎么会剪成这样子?”

    朴志晟用手扯了扯自己的短刘海,“剪头发的时候我不小心睡着了,做噩梦吓得抖了一下,理发师被我吓一跳,剪刀不小心剪多了。”

    这种时候怎么可能提分手?钟辰乐陷入沉思,如果现在提分手,朴志晟很大概率会以为自己是嫌弃他的新发型,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这双眼睛叫钟辰乐双手投降,分手两个字硬生生被他咽了回去,换上另一套说辞,“没事,就是想问你今天要不要一起放学回家。”

    “你是傻瓜吧?我在三楼你在一楼,当然是我下来找你。”

    放学后,钟辰乐和朋友们从教室出来一路打闹,但走到一楼楼梯口的地方钟辰乐呃了一声,说自己要去找人,朋友们纷纷露出一种暧昧的表情,摇头叹气先走一步。

    钟辰乐扯扯书包带子,走到朴志晟他们班级的后门口。朴志晟的任课老师在讲台上情绪激昂地解答数学大题,嘴里念叨什么这道题我说过几次了怎么还有人错云云,看样子是打算拖堂了。

    朴志晟的个子很高,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正中间,不认真听课,趴在课桌上抓着笔慢慢写字,右手玩着橡皮。看到钟辰乐来后,直接把笔撂下,打算提前收拾书包早点走人。

    钟辰乐在教室外面比了一个大叉,做口型说:给我认真学习!

    朴志晟读懂了钟辰乐的话,停下收拾书包的手,转而挺直腰看向黑板。

    十分钟后迎来了迟到的下课,朴志晟抓起书包之余,给自己扣上一顶黑色的鸭舌帽才出教室,看得出来还是很在意自己的发型。

    朴志晟跑向自己的时候,钟辰乐突然下定决心,在朴志晟头发长回来之前,自己绝不会是先提分手那个。

    走在校园的林荫小道上,朴志晟拉着钟辰乐书包的提手环,跟在身后说,“辰乐,之前你教我的语法题,今天小测考到了。”

    朴志晟一如既往的诚实,“虽然你教过我,但我还是凭语感做的。”

    钟辰乐模仿班主任平时的语气,“……你是我教过最差的学生。”

    公交车站离学校很近,就在校门口旁边,两人刚出校门口朴志晟就提议说,“辰乐,我们走到下一个车站等车吧?”

    “哦,好吧。”钟辰乐不明白朴志晟为什么总要说一些扰乱人心的话,但还是答应了。

    去下一站公交车站的路上,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钟辰乐和朴志晟开玩笑说作业很多,书包很重,走不动了。

    朴志晟信以为真,抓着钟辰乐书包的提手帮他提了一大段路程,说什么也不肯放手,还问钟辰乐有没有觉得轻一点。

    受到照顾的钟辰乐心情复杂,现在朴志晟稍微对他好一点,他都会觉得很困扰,这样会给未来说分手的自己增加难度。

    走到车站,等车的时候钟辰乐问,“志晟,你会不会想要刘海一夜之间长回来?”

    钟辰乐无厘头地对朴志晟说了句对不起,朴志晟还没来得及问原因,钟辰乐回家的车到了,只好就此说再见。

    上了车后,钟辰乐抓稳扶手,看见窗外的朴志晟朝自己挥手,他看不太清朴志晟的眼睛,被帽子遮住了,但他知道帽子底下一定是双饱含笑意的眼睛,因为朴志晟就是这样的人。

    车缓缓开动后,朴志晟还跟着跑了两步,好像在说什么明天见。

    钟辰乐点点头算作回应,窗外的风景不停往后倒退,他被一种自我厌恶的情绪抓住了。

    向朴志晟道歉是因为钟辰乐希望朴志晟的头发能长得慢一点,这样分手那一天就能慢点到来了。

    钟辰乐和朴志晟交往了不多不少正好三个月,从夏天到秋天,一个季节时间的跨度。

    朴志晟刘海变长了,还趁机剪了一个自己很满意的发型,走在学校里女生回头的频率增加了不少。

    钟辰乐像个行刑前的犯人,一直苦等这天的到来。他设想过在什么时间地点提分手最合适,但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只是在最普通的饭后时间最普通的学校走廊说的。

    “朴志晟,我们分手吧。”钟辰乐用很随意的语气对朴志晟说,一分钟前他们的聊天话题与此毫不相关。

    朴志晟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比当时剪坏了刘海还难过,“为什么?”

    钟辰乐不去看朴志晟脸上的表情,这种时候看朴志晟心里会有种莫名的罪恶感,所以他看着走廊外面的那棵树——树叶枯黄掉落在所难免,故作轻松说,“戏演到这里也够了吧?金珍珠已经有男朋友了,我不想演了。”

    朴志晟冷静地问,“为什么不早点说?如果觉得和我在一起像演戏一样痛苦。”

    谁也不欠谁,但钟辰乐还是说了一句对不起,说给朴志晟听,也说给喜欢朴志晟的自己听。

    钟辰乐一言不发地去了附近的厕所,拉开隔间的门锁好后,没有发出声音哭了起来。因为没发生过什么坏事,所以很少会哭,但现在眼泪像关不上的水龙头,眼睛、鼻子和脸颊都被滚烫的泪水灼烧着,好像要把活到现在所积攒的眼泪全部流掉才甘心。

    之前钟辰乐觉得自己对朴志晟的感情很模糊,有点像水汽蒙上的玻璃,不是那么清晰可见,可是现在提出分手后,他确信自己一定是喜欢着朴志晟的。很高兴能知道这件事,也很难过现在才知道这件事。

    他忽然在想,以前自己在厕所里听到放声痛哭的那个男生,现在还好吗?是不是从伤心中恢复过来了?如果是的话,自己是不是也能像他一样被时间治愈好伤痛?

    第二天早上,钟辰乐装得像个没事人来上学,毕竟一副深仇大恨的样子会被其他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一进教室就看见李楷灿和黄仁俊在嘀咕些什么,看到自己后又快速扯开话题。

    钟辰乐不能更了解朋友了,断定他们有事瞒着自己,书包都没放下就过去问发生了什么。

    李楷灿犹豫了一下,决定全盘托出,“我刚才碰见唔唔唔——”

    黄仁俊捂住李楷灿的嘴巴,“你别管,他没吃早餐神志不太清楚。”

    李楷灿从黄仁俊手中挣脱出来,欲言又止,“辰乐,我说了的话你不能冲动。”

    “你尽管说,我和他不熟。”不这么说的话李楷灿肯定不愿意告诉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实也还好,”李楷灿盯着钟辰乐,像主人盯着小猫不准它挠沙发一样谨慎,“就是我今天早上遇见他,看见他脸上有点挂彩,眼角淤青,鼻梁贴了创可贴……”

    李楷灿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因为钟辰乐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钟辰乐攥紧拳头,发现朋友们一副准备劝架的架势,假装毫不在乎地耸耸肩,转身回到座位上拿出学习资料,准备一头扎进学习的海洋。

    虽然很生气,但马上冷静下来了。昨晚入睡前钟辰乐发誓无论以后朴志晟发生了什么,他都不要瞎掺和了,这样对他们两个都好。

    钟辰乐看到课桌上的参考书,是上次借给朴志晟的那本,睹物思人拿起来随意翻了几下,翻到第一页,上面多了点什么。钟辰乐名字旁边画了一只可爱的小熊,后面还写了Haribo几个英文字母,不用想肯定是出自朴志晟之手。

    钟辰乐看着那只简笔画小熊,发呆了一会,随即站起身离开了教室。

    金浩元读高三,但上学还是比其他高三学生晚来许多,看到钟辰乐在班级门口等自己的时候,不免惊讶了一下。

    钟辰乐不想多说废话,直接进入正题,“是不是你打的朴志晟?”

    金浩元没有否认,对钟辰乐多管闲事这种行为很不满,“妈的,钟辰乐你管的这么宽?前任的事情也要管?”

    钟辰乐没办法像一开始那么冷静了,不断告诉自己要心平气和,“你妹妹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吗?为什么还要揍朴志晟?”

    “教训懂吗?我妹妹还气在头上。”金浩元仿佛在回忆什么,嘲讽地笑了一下,“不过那小子也够怂的,居然一点手也不还——”

    金浩元很快就说不出话来了,因为他挨了结实的一拳。这一拳完全是钟辰乐下意识的动作,当时他脑子里想到的是朴志晟告诉自己打架是件不好的事情,而他不喜欢不好的事情。

    力度很大,金浩元捂着脸,有一瞬间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被打了,反应过来后,抓住钟辰乐的领子回馈他更重一拳头。

    钟辰乐吃痛,脑袋嗡嗡作响,但还是忍着强烈的不适和金浩元扭打在一起。身高和力气决定了力量悬殊,钟辰乐占下风,多数回合是挨打的那个,但他还是尽可能地揍金浩元,手使不上劲的时候,想着这是替朴志晟报仇,又多了点勇气。

    钟辰乐这种自不量力的行为没能坚持下去,很快他被金浩元摁倒在地上,金浩元好像在这场打架中回想起过去三个月无处发泄的憋屈,要把火气全撒在钟辰乐身上,握紧拳头准备砸在钟辰乐脸上的时候,被人拉开了。

    两人闹出的动静足以吸引整条走廊的学生从教室出来凑热闹,胆大的上来帮忙劝架,还有寻声赶来的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认识钟辰乐,他没想到自己以前夸奖过品学兼优的学生会参与打架,气得一下子老了十岁,但还是心软让钟辰乐去完校医室再回来办公室受训。

    钟辰乐是被李帝努扶去校医室的。李帝努当时装完水恰巧路过现场,人群外第一眼就看见自己认识的学弟躺在地上单方面挨打,与平时乖巧的形象反差太大,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李帝努对钟辰乐这种鸡蛋碰石头的行为很不满,还说没见过不会打架还硬要逞强打架的人。钟辰乐倦怠地笑笑,主要是脸上疼得做不出其他表情,连话都不想多说。

    校医一边感叹高中生年轻气盛一边帮钟辰乐清理嘴角边的伤口时,黄仁俊和李楷灿翘了早读跑来校医室探望伤员。

    李楷灿和钟辰乐对视一眼,被对方脸上的惨状吓得后退一步,“啊真是的,钟辰乐我真是小看你了,你到底被揍了多少拳啊?”

    清理好伤口后,钟辰乐问他们自己是不是很丑,脸肿得像个猪头。

    李楷灿想找镜子给他照,钟辰乐摇摇头说不要,怕照完镜子后自己接受不了现实。

    就在这个时候,翘早读第三人朴志晟小心翼翼地敲响了校医室的门,前来目的不言而喻。

    本来叽叽喳喳吵闹的休息室瞬间安静下来,钟辰乐赶紧转身背对朴志晟,平日他对脸蛋没什么概念,但被打之后莫名有包袱了。

    李楷灿和黄仁俊很识相地说要回去上课,有意创造二人空间。

    钟辰乐坐在转椅上,留给朴志晟一个倔强的背影,看来是不打算以正面示人了。

    “一定要我说得那么直白吗?你自己有喜欢的人,我他妈不想掺和你们。”

    “我认识辰乐,比辰乐认识我还要早。明明我们以前说过话,却只有我一个人记得,辰乐什么都不记得了。”

    “高一校运会的时候,辰乐是临时医疗站的志愿者,我们班的一个男生受伤了,我顶替他去跳远比赛,没跳好还在沙池里摔了一跤,脚有点破皮。班上同学都去看其他比赛了,也没有人扶我,我自己一个人慢慢走到医疗站,你赶紧找了张凳子给我坐着,还蹲下来帮我清理伤口。可能是我那个时候的表情太难看了,你问我是不是很痛,痛的话要说出来,我说输了比赛,就算痛也没有意义。”

    “但是辰乐摸了摸我的头,对我说,‘辛苦了,你做得很好’。”

    “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喜欢辰乐了,有一瞬间觉得那么快喜欢上一个人也是很合理的。”

    “就算辰乐说我们是假装交往,我也知道开始就是结束的倒计时这个道理,还是把每天当做真的交往一样去对待,结果一天比一天更喜欢辰乐了。”

    兜兜转转,钟辰乐无处安放的喜欢在朴志晟这里找到了归属,从此不再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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