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向日葵。”
“金泰亨，新学校你给我安分点，再被退学我把你头拧了。”
金妈妈把金泰亨送到校门口的时候从车窗探出头，朝着他的背影怒吼，金泰亨摆摆手，算是回应。
被迫穿上校服，风纪扣也系着，穿着最普通的运动鞋，耳钉唇环全都被没收了，还被金妈妈拉去理发店把一头惹眼的红发染回来了，额前的头发被强制放下来，挡住脸。金泰亨顿时觉得自己喘不上气，再一想还有两年就毕业了，一毕业就出国，也没啥怨言了。
新班级还算安静，早自习和金泰亨想象中一样，躺尸一片，第一第二排大声的念着书，中间脑袋冒着烟的是在吃早饭，最后几排要么打牌要么睡觉，非常和谐。
“请问，我隔壁这个人，他是请假了吗？”
金泰亨带着没有度数的黑框眼镜，用自己最恭敬的语气问着前桌，前桌是个妹子，把椅子向后仰，神秘兮兮的，她侧头看着金泰亨干干净净斯斯文文的装扮，忽然露出了个同情的表情。
忽然班级门被人打开，一个人提着书包吊儿郎当的进来，校服外套被他搭在肩上，头发被随意的抓乱，露出额头，白色衬衫最上面的两个扣子打开着，下摆束进裤子里，他走到讲台时把目光扫向班级下面，对着金泰亨的方向吹了个口哨，全班安静。
“老班给我发同桌了？”
田柾国从讲台上走下来，把空空如也轻飘飘的书包啪的一声摔在桌子上，俯下身子手插着口袋看金泰亨，金泰亨被他看的有些浑身不适，抬头推了推眼镜，深吸了一口气。
“草，不生气，气坏身子无人替，不和小屁孩生气。”
金泰亨整理了表情，努力的挤出一个平和的微笑，一遍一遍的在内心深处念叨着大悲咒。
“你好，我叫金泰亨。”
田柾国撇了一下嘴，似乎是觉得金泰亨这个反应很无聊，一屁股坐下之后就开始睡觉，闭着眼趴着，金泰亨侧过脸，看着田柾国。
“怎么看也不像个混子啊，可惜了。”
田柾国的睫毛很长，眼睛圆圆亮亮，脸上甚至还有婴儿肥，在没有戒备放松睡觉的时候，比刚刚桀骜不驯的样子温和的多。
第一节课田柾国还在睡觉，语文老师似乎无视他，金泰亨有些费力的听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听听课，最好不要在这个班上垫底。
第二节课田柾国依然在睡，中途起身塞上了耳机，黑板上画着的椭圆双曲线看得金泰亨头晕目眩，他就差趴下和田柾国一起睡觉了，用手拍了拍脑袋，硬着头皮往下听。
“绝不和他同流合污。”
金泰亨实在没理由嘲笑田柾国，当年开除他的那个学校谁不知道金泰亨的大名。
校霸，混混，垫底帅哥，劣迹斑斑还有大批女生吹捧，影响恶劣的没边。
田柾国倒是准时，上午一放学就准时睡醒，伸了个懒腰挪去食堂。金泰亨冲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班级前面好像贴着成绩单，来的时候没注意，金泰亨起身走到前面，伸着手指一格一格的数。
“让我看看小混子有多拉跨。”
金泰亨从下往上看了十个，就是没有田柾国的大名。
金泰亨随手拉住一个准备去食堂的同学，平静而随意地问着。
“这成绩单上没有田柾国吗？”
那同学叹了一口气，伸手啪的一下在上面一指，从序号一栏划到最后的全市排名，无奈的摇了摇头，一脸允悲状，金泰亨迟疑了一下，顺着他的手指看。
“1.田柾国，班级第一，年级第一，区级第一，省级第一，市级第一。”
“草，他还作弊，他偷题，他篡改教务系统数据，简直烂透了。”
食堂里人很多，金泰亨并不着急，他去旁边的超市买瓶可乐，迎面就撞见了田柾国，秉着安分守己的原则，他瞥了一眼就埋头向前走。谁知道衣袖却被人扯住了。
田柾国挑眉，像是在确认，他上下打量着金泰亨，点点头，忽然挤过来，揽着金泰亨的肩膀和他一起往食堂走去。
金泰亨不好拒绝，拿着可乐就跟着他走，他也有些好奇，好歹一个混混，怎么身边一个小弟都没有，好没有牌面。金泰亨朝空气翻了个白眼，看着田柾国找好位子端着盘子走过来。
“没有炸酱面了，好气。”
他扁扁嘴，一副不开心的样子，金泰亨买了泡菜拌饭，吃第一口的时候忽然感觉不对劲，一边疯狂吸气一边抬手去拿可乐，被辣的手足无措加上冰镇可乐外壁的水珠，金泰亨没拧开。
金泰亨强忍着被辣椒催出来的眼泪，把可乐瓶盖上沾的水往身上蹭，却不料可乐被田柾国截胡了，他掀起衣服的下摆，可乐发出噗呲的响声，气泡咕噜咕噜往外冒，金泰亨很喜欢听这种声音，似乎这短暂的声响就代表着他眼中的夏天。
金泰亨嘴里的感谢还没说出来，低头顺着可乐瓶子往下移，拧瓶子的衣服下摆还没来得及放下去，露出了一小块腹肌。耳朵好热，脸颊也是，辣的，绝对是辣的。
接过拧开的可乐瓶子仰头就灌，气泡冲撞进口腔，脑袋里也咕噜咕噜响，金泰亨打了个饱嗝，低头看着田柾国把泡菜拌饭的碗端过去，一点一点地盛到小碗里，用铁勺子小心翼翼地拌匀。
“你多搞点，那一小碗不够你吃的。”
金泰亨抬手擦了擦嘴角的可乐，以为田柾国是想吃泡菜拌饭，于是又把拌饭碗往前推了推，谁知道田柾国把小碗绕过大碗，连同勺子一起推到金泰亨面前。
田柾国没抬头，把小碗推过来之后继续拌匀剩下的泡菜拌饭，舌间灼热的感觉消失了，连带着可乐的焦糖甜味，金泰亨接过那把被捂的有些热的铁勺柄，低着头一口一口往嘴里塞，不辣了，很好吃，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火辣辣地感觉从舌间转移到耳朵，田柾国抬头，看见了金泰亨红透了的脸，连忙拿起桌子上的可乐瓶子，拧开瓶盖递过去。
金泰亨摇了摇头，内心暗骂自己一万遍，可他又好奇，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人怎么这会那么细心，一定有猫腻，是不是看自己像学习好的，希望以后借作业，考试求传纸条啊。
自然而然地接过田柾国拌好的米饭，愤愤不平的不断往嘴里塞，脑海里幻想着对面人的各种图谋不轨。
“下午又是语文周练，我睡了你随意。”
田柾国一边吃饭一边抬头跟金泰亨说，他说他看金泰亨像个好孩子，上午上课都没睡觉，又问他为啥转学，为啥被退学。
“因为原来学校有人欺负我，所以我转到这了。”
金泰亨把勺子往干干净净的饭碗里一放，装出了个委屈巴巴的表情，眼睛一眨一眨，透过黑框眼镜看着田柾国。
“草，还有这事，那到这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金泰亨拿着可乐的手微微颤抖，他撒了一个慌，他从没被别人欺负过，也没欺负过别人，更没有人敢欺负他，不过样子还是要装一装，刚刚看到了田柾国一小片腹肌，估计打架斗殴什么的也挺牛，金泰亨忏悔了大概五秒钟，脸不红心不跳地点了点头。
午休时间也要拿来学习，虽然早自习班里无比懒散，可大家早上死了半截的大脑完全清醒过来之后还是要埋头学习，金泰亨无比佩服妈妈给他选的这个学校，也不知道找了多少层关系塞了多少红包才把他塞进来。
市一中，升学率全市第一，全封闭，军事化管理。
虽是那么说的，但学生还是会忙里偷闲，操场逛一逛，超市逛一逛，食堂吃一吃，压力大多来自身边那些努力型选手，一个人坐在教室里，耳边全是水笔沙沙沙的声音，哗啦哗啦翻书的声音此起彼伏，即使是金泰亨这样皮糙肉厚的不要脸选手也为止动容，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翻出书硬着头皮读下去。
田柾国倒是不着急，他老人家找了半天舒服的姿势，倒头就睡。
“草，这混蛋玩意不会真作弊了吧，作弊能考省一吗？”
金泰亨转学到学校的第一天，他的同桌是个吊儿郎当的混子也就算了，还是个学霸大混子，苍天不公，为什么他当混混的时候就垫底，不当混混的时候还是垫底？？？
他本来真的以为田柾国偷题作弊黑考务系统，直到那天晚自习数学老师和蔼的抱着卷子进教室，推了推瓶盖一样的眼镜，一排一排的分发试卷和答题卡。
“一个半小时之后收。”
“高考都两个小时，你这玩我呢？”
金泰亨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他内心拜访了数学老师全家，转头想拉着田柾国一起去拜访，却看见田柾国已经涂好了答题卡，神色如常，甚至含有对题目的蔑视。金泰亨痛苦的闭上眼睛，用笔盖戳腮帮，趴在桌子上读题，整个是颓废小面包的状态。
田柾国，二十分钟做完14道填空。
金泰亨瞪大眼睛把试卷举了起来，本想着选择题能蒙上几题，立体几何照抄题干，椭圆写几个公式，能上个二十分，现在想想，自己还是多虑了。
这他妈是江苏卷啊，败了，真的败了。
生平第一次吃瘪，金泰亨其实是不在乎成绩的，只不过内心隐隐的过于关注田柾国，金泰亨硬着头皮做完了前三道题，最后还是忍不住用手指轻轻的戳了戳田柾国的手臂。
田柾国臭屁一笑，战术后仰，把答题卡从试卷下面抽出来，就在金泰亨狗腿的伸出双手准备接旨时，又撕下一张演算纸，连同自己的一整本演算纸推了过来。
“所有题目都有过程，自己看，看完在演算纸上自己做，做完自己写到答题卡上。”
金泰亨没多说他什么，心想着有答案抄就不错了，接过田柾国的演算本，刚想让他画一下第十二题的演算过程在哪里，田柾国接过演算纸刷刷刷的连翻三页。
金泰亨还想嘲笑他自己演算都找不到过程，结果半句话被田柾国噎在喉咙里。
“就这三页，全是，哦对了，后面三页是十三题，再翻五页是十四题。”
“麻了，零分就零分吧，毁灭吧。”
“我说，你看着斯斯文文的还带了个眼镜，为啥没个乖孩子的感觉呢？”
田柾国一边拿着尺子刷刷画图，一边头也不抬的随口说着，他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附加题，手边放着圆规，画了大大小小好几个圆。
“那是因为你不乖，所以看谁都不乖。”
金泰亨哼唧了一声，埋头继续思考人生，离交卷还有半个小时，他忽然感觉到手臂下压着的试卷被人抽出来，抬头看了看，果然是田柾国。
从第一题开始，每一道题都对应了一张便利贴，写上的全是最简单的方法，连辅助线都是用尺子画好的，简直交卷就是满分。金泰亨猛地坐起身子，他看了看田柾国，又看了看手上的试卷，迟疑了五秒后埋头狂抄，不抄白不抄。
交上答题卡之后心脏却开始紧张跳动，仔细回想田柾国埋头写卷子的神态，金泰亨拿着数学试卷发呆，便签纸被风吹起来哗啦哗啦响，上面的字迹方方正正很工整，自己都没有仔细看，只是抄写了个答案，他转头，田柾国正把试卷叠好放进桌洞里，还没等他开口就埋头继续睡觉。
“应该，写的挺辛苦的吧。”
金泰亨从他桌上拿来演算本，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从第一题开始照抄演算过程，手指有点酸，他竟然无意间的考虑起了田柾国的感受。
“既然你那么辛苦的写给我，那我勉为其难的学一学吧。”
金泰亨在第三节晚自习就睡着了，手里还攥着田柾国的圆规，演算纸上孤零零躺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圆，手腕神经性的一动，身边趴着的田柾国忽然弹了起来，倒抽一口凉气。
金泰亨被田柾国一句话吓醒了，愣愣的摸着头发，低眸看见田柾国胳膊上渗出的血珠，又看到自己手上攥着的圆规，冷汗刷刷刷的往下冒。
“草，我带你去医务室。”
田柾国翻了个白眼，用手指把血珠擦干净，一把夺过金泰亨手里的圆规，啪的一下按在桌子上，金泰亨刚睡醒，被他搞出的声响吓得一个机灵。
“你再晚醒五秒钟我这伤就愈合了宝贝儿。”
金泰亨朝他不好意思的笑笑，看了自己垫在胳膊下面的试卷，嗯，已经做到第五题了，二十五分，不错。
“收拾东西，跟我倒数。”
田柾国拿出电子表，把头凑到金泰亨旁边，从十开始倒数，身边的同学们开始躁动起来，桌子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动着，金泰亨有些茫然，谁知道田柾国刚数到三，就拉着自己的手腕冲了出去，刚跑到班级门口，放学铃声响了，金泰亨用手揉了揉被拉伸过度的脖颈，背着咣当响的书包，被田柾国牵着往食堂跑。
“你往宿舍跑啊宝贝儿。”
刚刚田柾国喊他宝贝儿，金泰亨感觉把自己喊弱了，不知不觉间青春期小男孩的较量开始了，幼稚至极。
“带宝贝儿你去吃夜宵。”
田柾国忽然回头看他，夜幕降临在学校的林荫大道上，路灯亮着微弱的光，两双手攥在一起，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金泰亨额前的长发被吹起来，眼底闪过一丝无措，兴许是他跑的太快了，两个人站在食堂门口喘着粗气，食堂亮着一盏灯，只有一个窗口提供夜宵。
十点下晚自习，十点二十熄灯，田柾国为了吃可以不择手段。
“宝贝儿你还怪好看的。”
田柾国抬手把金泰亨额前的头发往后一扒拉，盯着金泰亨的眼睛看了一会，忽然想起夜宵还没买，有抓着金泰亨的手腕往食堂里走，点菜行云流水，打包带回宿舍。
“彼此彼此啊宝贝儿。”
金泰亨端着纸碗一边嚼馄饨一边侧过脸和田柾国说着，田柾国朝他笑笑，两个人并肩慢悠悠的往宿舍楼走去，其他同学陆陆续续地走到食堂，小小窗口后面排起了长队，田柾国轻蔑一笑，朝着金泰亨挑眉。
“停，达咩，很幼稚。”
一碗馄饨不多也不少，两个人都在回宿舍的路上就吃完了，身子暖呼呼的，洗漱完了之后金泰亨坐在宿舍里看着田柾国洗衣服，楼道里吵吵嚷嚷的，虽然他今天什么都没干只做出来五道数学题，可还是感觉充实又疲惫。
“田柾国，你们天天都这样吗？”
“嗯，怎么了，不适应吗？”
田柾国端着盆走向阳台，一件一件的把衣服挂好，又把阳台门关上，金泰亨没带什么行李和衣服，他是第一天搬进来，班主任安排他和田柾国一个房间，既是同桌又是室友，能方便金泰亨更好的适应学校的生活。
金泰亨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田柾国的反问，他原来的学校，想学就学，想走就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努力，他不习惯戴手表，却发现田柾国手腕上的电子表，他们的时间似乎真的以秒来计算。还没等他开口说话，电灯忽然灭了，走廊里只剩下急促的脚步声。
“草，这学校还能停电？”
田柾国忽然窜上上铺，半个身子悬空朝下对着金泰亨喊，金泰亨哪见过这种场面，上下铺的爬梯他不会爬，更何况这床的梯子还几乎垂直。田柾国深吸一口气，以迅雷不及掩耳响叮当之势，抓住金泰亨的手把他半抱半扔丢到了床上，刷的一下盖上了被子，四只眼睛漏在外面，田柾国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金泰亨不要说话。
田柾国小声倒数，忽然一束光从门外照了进来，光束扫射地面，又在宿舍椅子之间穿梭，确认学生都在床上之后，那光忽然消失了，去了隔壁的房间。
金泰亨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回头朝着田柾国小声说着，田柾国倒是不慌不忙的，手臂枕在后脑勺，朝金泰亨笑了笑，一脸得意。
金泰亨翻了个白眼，刚想站起身子从田柾国的床上跨到自己的床上，却不料被起身的田柾国一把抱住，卷进被子里，嘴巴也被他捂住，两人的头埋进同一个枕头里。两个人四目相对，气氛变得非常焦灼。
手电筒的灯光照在对面宿舍楼的外墙，又滑到了宿舍的阳台。
金泰亨扒拉开田柾国的手，无奈的说，他又问为什么要从窗外照进来。
“草，学习也不让啊。”
“睡眠很重要，好的睡眠能保证第二天的学习状态。”
田柾国依然淡淡地说着，他已经习惯了，金泰亨颤颤巍巍的从上铺站起来，一下跨到自己的床上，抱着枕头坐着和田柾国说话。
“那你为啥学习那么好，你又不偷学，你上课还睡觉。”
“我都学过了，而且，我聪明。”
金泰亨转头朝窗外翻了个白眼，钻进被子里躺好，他发现田柾国并不像一个小混混，顶多算是个臭屁学霸，不过想来也正常，如果自己能考到省一，绝对把家里的跑车开进学校进出宿舍。窗外月光洒进来，清冷皎洁，窗户开了一条细细的缝，微风吹进来，窗帘掀起一个角，对面的宿舍楼星星点点亮起几盏小台灯，金泰亨撑着头看，忽然感觉挺佩服他们，还有两年，大家都要熬过去。
田柾国没睡，他侧身盖着被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刚刚跑向食堂的时候忽然回头，看清了金泰亨被碎发挡住的眼睛和眉骨，刚刚捂住他的嘴，他没带那个黑框眼镜，眼睛亮晶晶的，像宿舍里的月亮，脸颊也软软的，他看起来很乖，可又不乖，成绩差的离谱，和其他人格格不入。
那晚两个人默契的失眠，又以为对方早已入睡，沉默着，一个少年的幼稚心事野蛮生长，一个少年第一次因为未来而迷茫。
金泰亨其实也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在班里其他同学的调动下，不得不抱着书一本一本的看着。
“下个问题，最后排的同学来答一下。”
前桌的同学转身拍了拍走神走到外太空的金泰亨，金泰亨猛然回神，看着黑板上鬼画符一样的辅助线，冷汗刷的就下来了，要是原来的学校，估计大家起哄一下就算了，可是面对着班级其他人求知而期待的目光，金泰亨只好硬着头皮缓缓站起身子。
就在他慷慨赴死之际，原本趴着的田柾国忽然坐了起来，抬手按着肩膀把金泰亨按了下去，前桌同学的眼神在田柾国与金泰亨之间来回转悠了一百八十遍，最后悻悻地转回身子。
见了鬼了，数学老师手里的粉笔差点没拿住，他没记住新来的同学的名字，田柾国又是所有老师无视的天才学生，因此他理所当然的用最后一排代指金泰亨。
田柾国语气懒散，解题步骤却很严谨，说到一半下面的同学爆发出一阵恍然大悟般的感慨，田柾国给出了一个最简单的解题方式，末了数学老师满意的点头，刚想说出那句标准的结尾。
“听懂了吗同学....”
话没说完，就听见田柾国叉着兜侧头对着一脸懵逼的金泰亨说话，语气很轻佻。
“草，王八犊子，都说了不要在玩这个了！”
金泰亨埋头在田柾国的演算纸上狂写，加了十几个感叹号，最后抬眼给田柾国一个气愤的眼神。
“刚刚田柾国是在给我们讲题吗？”
“草，物理老师听了都能上树。”
同学们似乎无视了田柾国喊金泰亨宝贝儿这件事，似乎他给全班讲题，主动回答问题才是更令人意外的事情，金泰亨戳了戳田柾国的手臂，原本刚坐下就埋头睡觉的田柾国抬头看他，只露出了一双圆圆眼睛，眨巴眨巴的。
“你平时不给别人讲题的吗？”
金泰亨抬手扭了一下田柾国的耳朵，疼的他吱哇乱叫，田柾国拍了拍金泰亨的手背，示意他停下，眼眶红红的，一脸委屈的看着金泰亨。
前桌拿着一道数学题去问同桌，同桌无奈的摇摇头，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忽然金泰亨抬脚踢了一下前桌的椅子腿，那人忽然转身，问金泰亨有什么事。
金泰亨把他手里的卷子抢过来，塞进田柾国手里。
语气不容置疑，仿佛会做题的是自己，无比的自信，田柾国接过试卷，迟疑了一下，摸了摸滚烫的还在隐隐作痛的耳垂，抽出演算纸一下一下认真地写着。
前桌一脸震惊的看着田柾国给自己讲题，他抬手扯了扯自己同桌的袖口，示意他转身，同桌倒抽一口凉气，也缓缓把身子凑过来，两个人频频点头，眼底满是对田柾国的钦佩。
田柾国试探性的问了问，前面坐着的两个人点头如捣蒜，眼底满是感激，双手接过试卷和演算纸，转头继续做题，过了几秒钟，两个人又同时转过身子。
金泰亨侧头看田柾国的表情，脸颊红红的，嘴唇轻轻抿着，露出了唇下痣，少年气就快要溢出来，田柾国忽然像松了一口气，原本维系的难以靠近与痞里痞气就快要瓦解了，他轻轻的笑，身子靠在椅背上，抬头看着天花板，如释重负一般地说着这感觉真好。
金泰亨拿出自己的日记本，拿出另一种颜色的笔，在第一天的日记边上写下新的感受。
“什么小混混大校霸，就是一社恐臭屁缺爱小男孩。”
前桌把田柾国的演算纸还回来，又有同学拿着试卷来找田柾国，语气带着试探，小心翼翼地。
“听说你会做这一题....能不能....”
金泰亨替田柾国回答，他一把拿出田柾国的演算纸，拍在桌面上，田柾国愣了一下微微点头，耳尖红红的。
他被团团围住，田柾国从缝隙中朝金泰亨递了个求助的眼神，后者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嘴型说的是加油，田柾国无奈的摇摇头，继续给其他同学讲题，眼底闪着光。
“草，累死了，围得我喘不过气。”
人群散去，田柾国如释重负一般的趴在桌面上，桌角放着一个棒棒糖，兴许是某个同学的谢礼，虽然简单，但也很真诚。
“我看你挺高兴的，怎么，以前没人找你？”
他拆开棒棒糖塞进嘴里，眯着眼睛晒太阳，又甜又暖，金泰亨看着田柾国的表情，心情有些复杂，明明说着帮别人讲题很麻烦，可还是在别人听不懂解题方法的时候咬着手指帮别人想出一个更简单的方法，一遍一遍不知疲倦地讲解着，害怕别人靠近，又害怕别人疏远，佯装着把自己包装的浑身带刺，却还是喜欢露出软软的肚皮让别人挠一挠，是个柔软的幼稚小孩啊。
金泰亨点点头，打开日记本，在田柾国的名字旁边画了个箭头，写了个刺猬小朋友。
月考成绩下来了，成绩单照例贴在黑板上，同学们呼啦啦一片围了上去，有的人欢呼雀跃，有的人垂头丧气，考试排名的前进后退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大家互相安慰着，气氛还算融洽。
金泰亨一边拿着指甲锉打磨指甲，一边用手肘碰了碰田柾国的肩膀，不经意地问着。
语气臭屁，金泰亨翻了个白眼，田柾国反问他为什么不去看，金泰亨模仿着田柾国臭屁的语气，耸了耸肩。
“把成绩单对折，我和你挨着的。”
两个人都笑，有同学走过来祝贺田柾国，真诚的，田柾国抬眼，愣了一下，原本叉在胸口的双手放下来，局促的在膝盖上摩擦，红着脸感谢他们，无数次的第一名，这好像是第一次收到感谢来着。
金泰亨抬手，在田柾国头上胡乱摸着，把他的发型整个揉乱了，两个人对视，又恢复了打打闹闹的状态，田柾国从金泰亨桌洞里翻出他的周练试卷与答题卡，拔出红笔一阵批改。
金泰亨撑着脑袋看田柾国的侧脸，睫毛很长，搔的他心底痒痒暖暖的，那少年半张脸被阳光淹没，窒息的却是自己，金泰亨摇了摇脑袋，有些愤恨的松开了风纪扣，打开窗户大口呼吸。忽然班里安静了片刻，班主任走进班里叫走了田柾国。
班长看着走出班门的两个人，有些生气的站在讲台上大喊。
“隔壁班班长告田柾国考试作弊，操他妈的。”
“凭什么？考不过我们班就玩脏的？”
班级一阵骚动，大家都偏袒田柾国，众人回头，田柾国桌面上还放着给大家讲题的时候放着的演算本，本来挺厚一个本子，已经不剩几页空白了。
“狗东西在他考试桌洞里塞纸条，后来又找老师告状，反正我是看不下去，我现在就去办公室。”
班长猛地一拍桌子，转头就要走，班级里的其他同学也猛然站起身子，金泰亨的前桌拉着同桌就要往门口走去。
金泰亨看着班级里的人陆陆续续走光，他相信田柾国，也相信他这一帮刚认识的同学，上一次他看着那么多人冲出教室是为了什么呢？
好像是隔壁班有个人抢了他们班一个人的女朋友。
真荒唐，明明都是青春，都那么激动，都易燃易爆炸，但是为什么，这一帮书呆子显得更热血呢。金泰亨伸了个懒腰，他们去申讨真相了，那他就去天降正义。
金泰亨把黑框眼镜摘下来放在桌面上，把额前的短发抓到后面，露出眼睛，抬手松了松领口，叉着口袋去了隔壁，敲门的时候还是礼貌的。
“请问，你们班班长在吗？”
隔壁班班长缓缓站起身子，跟着金泰亨走了出去，金泰亨把他拉到自己的班级里，背着手反手锁上了班门。
那人摇头，瞳孔地震，眼神飘忽，佯装着淡定否认着。
“再问最后一遍，你告的状？”
金泰亨背着手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俯下身子问他，热气扑到那人脸上，他的眼神不断绕过金泰亨往外瞟，可是没人经过。
“他凭什么第一，我每天学习的时间比他多那么多，凭什么他可以轻轻松松第一？”
金泰亨嗤笑一声，抓着那人的领带就把他往田柾国的位子带，从桌洞里拿出田柾国的笔记本，一页一页翻给他看，笔记清晰条理完整，是他初中时开始做的，试卷码的整整齐齐，即使演算也像是写在答题卡上。
金泰亨早就发现了，他眼前的臭屁天才学霸，其实是一个恐怖的天赋加努力型选手。
那人还是嘴硬，开口贬低了田柾国一句，金泰亨忍无可忍，一脚踹在他身上，那人摔倒了，桌椅发出刺耳的声响，他像是哭了，很软弱的哭了。
“考不过就硬学，别搞那些脏的，现在去给田柾国道歉。”
他扶着桌角缓缓站起身子，脸颊擦伤了一片，但不算严重，他一边抬手擦眼泪一边不住的点头，末了扫了一眼田柾国的笔记本，哭的更凶了，金泰亨无语，抽出纸巾递给他，揪着他的衣领就往办公室带。
办公室的窗户外面已经围了很多的人了，金泰亨揪着那人的衣领，凑到他耳边轻轻地说着。
“这学校没有人动手，大家都用成绩说话，我不一样，你别惹田柾国。”
一转头，又恢复了原来平和的表情，班里的同学看见金泰亨把隔壁班班长带来了，自动让出一条路，金泰亨站在办公室的玻璃前面往里面看着。
田柾国站在办公桌旁边，双手插着兜，一副懒得解释任凭处置的样子，他转头看着乱哄哄的门外，他没想过自己的同学会那么袒护自己，鼻尖酸涩，抬头佯装不在意，实则沉浸在他们对田柾国实力证明的据理力争，他又听见了金泰亨的声音。
“老师开门，给人一个道歉的机会嘛。”
田柾国转头，外面的嘈杂声忽然消失了，金泰亨站在玻璃窗外面和田柾国对视，他没戴眼镜，额前的头发也被梳到后面，好看，田柾国愣住了，再次回过神的时候金泰亨已经带着隔壁班班长在自己身边站着了。
那人一遍一遍的道歉，老师很生气，留下两个人把事情说清楚，提前放走了金泰亨，办公室外面聚集的人已经散场，金泰亨低头走着，路过几间教室，耳边回荡着读书声，英语，语文，还有令人头疼的数学公式，金泰亨差点失神走错了班级，他路过黑板边上的成绩单，深吸一口气停了下来。
第一名，田柾国，第四十六名，金泰亨。
他站在那张白色表格面前很久很久，他又看到了公告栏上每一个人的高考目标，田柾国写的是A大，金泰亨掰着手指算着，自嘲的笑了笑，背对着台下的同学们站了很久。
身后传来了翻书的声音，似乎刚刚那场骚动并不存在，金泰亨忽然感觉恍如隔世，以往大家回到教室会干什么呢，叫嚣着自己刚刚打了几个人，还是把谁打跑了呢。
身旁的门忽然被打开了，不转头也知道是田柾国。
田柾国顺势把手搭在金泰亨肩头，靠在他身边反问他。
金泰亨抬手想把田柾国的胳膊扒拉下来，但没想到田柾国一把把自己拉回来，手掌在自己肩头轻轻拍着，视线落在白色成绩单上。
金泰亨恍惚间被田柾国搂着肩膀带回了座位上，笔记本已经被摊平了摆在自己面前，田柾国埋头写写画画，给他做了一个时间表，时间甚至延伸到了熄灯之后。金泰亨接过来，上下扫了一眼，他没抱怨，只是安静的坐了一会，忽然站起身子冲出了教室，田柾国愣住了，没跟上。
金泰亨站在电话亭，拨通了金妈妈的电话。
“金泰亨你别告诉我你又被退学了。”
“妈，我不想出国了，我想高考试一试。”
如果这里真的是用成绩说话的，那自己用成绩表达喜欢，他能感觉到的吧。
听筒那边沉默了片刻，金妈妈有些意外，可也选择尊重金泰亨的决定。
那天晚上，晚自习，金泰亨看着面前的数学试卷，每道题上面都有清晰的解题过程，田柾国写的，他拿出自己的笔记本，一遍一遍地算，一遍一遍的错。整个晚自习，三个半小时，金泰亨只做了一张数学试卷。
这好像，是他高中以来做的最完整的一张试卷。金泰亨估算了自己的分数，五十，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谁知道田柾国倒是挺满意，拍着他的肩膀夸他进步了，今晚请他吃小馄饨。去食堂的路上，两个人奔跑着，田柾国回头，说是要抽查金泰亨今天背的英语单词。
路灯亮着，晚风吹着，金泰亨答应了，他端着装着馄饨的纸碗，手掌心是温热的。
熄灯之后，田柾国躺在床上，随口问着金泰亨为什么忽然又想高考了。
金泰亨没想回答，他等待着外面的手电筒扫过安静的宿舍，拉开窗帘露出一条细细的缝隙，对面宿舍里星星点点的台灯亮了起来，金泰亨坐起来，点亮了自己那盏灯。
田柾国好奇地看着他，昏黄灯光下金泰亨埋头做着今天才发下来的数学试卷，那盏台灯上用黑色记号笔写着什么，田柾国从床铺上爬起来，抱着枕头坐在金泰亨旁边低头看着。
“你的台灯上面为什么写着小刺猬？它叫小刺猬吗？”
“嗯，小刺猬是我的光。”
金泰亨埋头刷刷的写着字，他写的很慢很慢，一道题要反复算很多遍，遇到不会的公式还要戳戳田柾国的肩膀问他，田柾国不厌其烦的回答他，甚至接过他手里的笔，从第一个步骤开始手把手的教他。
两个人头靠着头睡着了，田柾国的手包着金泰亨的手，手里还拿着笔，书页散落在膝盖上，演算纸上密密麻麻全是字，过了今天就是周末，金泰亨周末去田柾国家复习，离下次月考不远了。
第二天上课两个人竟然没有犯困，金泰亨聚精会神的听着课，田柾国埋头帮他写理科笔记，一下课便会有人跑过来问田柾国题目，他没拒绝，细心的给同学讲解着，金泰亨有时会把头凑过来听，然后再茫然的缩回来，田柾国看他可爱，会揽着他的肩膀单独再讲一遍两遍三遍。
其实学习也没那么无聊，如果陪着自己的人是田柾国的话。周末可以出校门，金泰亨忽然想到了什么，扒着窗户往外看，果然，校门口聚集了一群熟悉的人。
原来高中的那群混子们每周末都来骚扰市一中的学霸，让他们帮自己写作业。
现在想想，自己当初真的幼稚至极，金泰亨尴尬的脚趾扣地，硬着头皮收拾书包，立着领子低着头向前走，身旁跟着田柾国。
“这不是光荣榜上那个吗？就你了，这周的作业交给你了。”
羞耻，真的羞耻，金泰亨听着别人口中说着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忽然又感觉不对，那人的话分明是冲着田柾国说的。
金泰亨抬手把领子放下来，顺手摘下了眼镜，那学生没注意到他，继续说着。
“听不见吗？帮我写作业。”
“喂，你们都不需要学习的吗？”
金泰亨开口，用手拨弄着额前的短发，好看的眼睛眯了起来，语气很强硬，那人听到他说话，把头转过来，愣住了。
那人表情忽然变得恭敬起来，连连点头致歉，田柾国笑笑，侧头说金泰亨原来才是欺负人的那个，金泰亨没辩解，只是抬头对着校门口堵着的那群小混混大声说着。
“这人我专用的，你们的作业自己写去，滚滚滚。”
田柾国轻笑，拉着金泰亨的手走向回家的街道，傍晚的夕阳悬在天上，书包沉甸甸的，今早提默的单词还有几个没记住，已经迈入月考倒计时。田柾国家里很整洁，田妈妈给两个孩子端来水果，又询问了两个人学习的情况。
“柾国很厉害的，班里好多人都请他讲题。”
田妈妈愣了一下，把眼神投到田柾国那里，他点点头，露出了一个害羞的表情，脸颊绯红，田妈妈抬手摸了摸田柾国的头发，又感谢了金泰亨，她看起来似乎异常激动，又怕影响两个孩子学习，转身走出房门。
“我之前，好像很害怕和别人接触，也害怕别人的好意，索性装出个生人勿近的样子，从根本上拒绝所有人。”
“这挺矛盾的对吧，可就是，不敢相信那些赞赏，好意，夸赞，都属于我。”
“好幼稚，那天有人给我说感谢，我真的很有成就感，就感觉，我也可以拉别人一把。”
“感谢你拉了我一把。”
田柾国坐在课桌前撑着脑袋，自顾自的说着，金泰亨没抬头，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果然是小刺猬，吊儿郎当的外表下面是比任何人都容易受伤的内心。
“现在轮到你拉我一把了。”
金泰亨把练习册推到田柾国面前，用笔尖指了指自己圈画的题目，无奈的耸耸肩。
“田老师，这些都不会。”
月考的考场是按成绩分的，田柾国在五楼，金泰亨在一楼，两个人在楼道口分别，金泰亨看起来很紧张，像是第一次进考场考试。
“草，小考，你别抖。”
“我紧张，我真的紧张。”
金泰亨指尖都是冰凉的，他抱着一沓考试资料，田柾国轻轻地拍拍他的脑袋，告诉他答题卡不要涂错，记得分配好时间，不会的题号记下来考完会教他，金泰亨一下一下地点头，嘴唇被咬的发白。
金泰亨第一次感觉考试的时间既漫长又短暂，自己坐在一个倒数考生的考场里，大家都很认真地答题，他没走神，也没睡觉，安安分分地写完了每一道题。
那时金泰亨看着成绩单贴在黑板上，他从座位上窜起来，在同学们之间奋力的挤着，凑近了看他的成绩，进步了，真的进步了。
“草，田柾国，我进步了两名！两名卧槽！”
金泰亨从讲台冲到田柾国面前，一头钻进他怀里，力度重的田柾国胸口一疼，金泰亨抱的很紧，憋得田柾国喘不上气来，金泰亨忽然又后退，抬手挠挠后脑勺，有些手足无措，脸颊红得像火烧云。
“太激动了，太激动了。”
田柾国看着他，忽然又伸出手把他揽进怀里轻轻的拍着金泰亨的后背，嘴唇对着他的耳朵，吹了一口气，紧接着告诉他。
“进步了两名呢，好棒。”
所有人都知道，过了这次月考，就高三了。
班里已经有很多人开始着手准备自主招生的资料了，田柾国也不例外，不过他并不缺各种奖项，也乐得清闲，倒是金泰亨，依旧忙的焦头烂额，他每天的睡眠时间很短暂，单词背了一遍又一遍，就差把田柾国的学霸笔记背下来了，虽说成绩上升了不少，可步入高三大家都拼了命的学，金泰亨的成绩停滞了下来，不上不下的。
他最近总是垂头丧气的，显得很反常，田柾国照常把题目写好了推过去，金泰亨机械的接过去，埋头就做，像个机器人。田柾国有些担心，他轻轻地拍了拍金泰亨的后背，他最近瘦了，也不愿吃夜宵，两个人就像分了手的情侣，貌合神离。
这天晚上金泰亨打开台灯，昏黄的灯光笼罩着宿舍，他叫田柾国先睡，自己再看一会书。可田柾国不敢睡，他侧躺着，绕过自己的呼吸声倾听着金泰亨的一呼一吸。
他像是哭了，强忍着，宿舍里安静的能听见他眼泪落在书页上的声音。田柾国坐起身子，金泰亨惊讶了片刻，眼睛湿漉漉地盯着田柾国，光线很暗，金泰亨的脸上挂着没干的泪珠，亮晶晶的。金泰亨压抑的喘不上气，他用手背胡乱抹了一把脸，盯着对面宿舍楼星星点点的光。
他声音颤抖的说着，尾音梗在喉咙里，被一下子掐灭了，田柾国从没见过这样的金泰亨。
他眼里的金泰亨，骄傲，自信，带着不可一世的少年气，跑起来眼底闪着光，很好看，他见过金泰亨拿着倒数第一的成绩单打哈欠，见过他暴打校门口的小混混，打的他们连连叫爸爸，也看过金泰亨被辣椒辣的直骂脏话，五分钟没有一句重复的，就是没过金泰亨这样。
“对不起，我不会写。”
他依然在哭，眼泪划过脸颊滴在膝盖上，形成一个小水洼，倒映着缺了角的月亮。
“你怎么离我那么远啊。”
田柾国慌忙的把身子挪过去，揽住金泰亨的肩头，在他耳边轻轻说着我在我在，金泰亨把头埋进双膝，肩膀一耸一耸的。
“我干什么不好，非要喜欢你。”
金泰亨的眼泪沾湿了作业本，田柾国抬手把他的台灯关上，轻轻把金泰亨揽进怀里，他没想过金泰亨会先告白，也没想过他的压力会在这个晚上爆发，田柾国彻底慌了。
“你别哭...别哭..我也喜欢你。”
大脑宕机，他用手轻轻揉着金泰亨的头发，他想起了金泰亨这几个月的样子，拿着试卷欲哭无泪的样子，晚上打开台灯对着月光看书的样子，很辛苦，原来真的是为了自己，田柾国有些懊悔，他还是，那么难以确认别人的好意。
“应该是我先告白的。”
“不哭，我在这呢，一直等着你。”
“你很棒，已经进步很多了。”
田柾国不太会安慰人，只能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嘴巴里蹦，金泰亨埋在自己胸口，已经没有哭那么凶了，他把眼泪往田柾国身上蹭，鼻子一抽一抽的，抓着笔，含着眼泪又翻开了笔记本。
看了几秒题目之后，他索性又把笔丢下，一头扎进田柾国怀里。
“今天好难过，再让我抱抱。”
“嗯，抱多久都没关系。”
到了冬天，就快到金泰亨的生日了。
对于一心埋头学习的金泰亨而言，冬天的意义似乎已经变成了距离高考还有半个月。前些天和金妈妈打电话，金妈妈感觉他有些疲惫，又好奇为什么自己这个混世魔王儿子忽然间变了性子。
“知道啦，学的时候让我别累着，不学的时候想把我脑袋拧掉，真有你的。”
“我好奇，金泰亨为啥忽然一心向学了。”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我想和他肩并肩，各种意义上的那种肩并肩。”
金妈妈在电话那端笑着，说是要祝福金泰亨的思春期。金泰亨无语了一阵子之后挂断了电话，已经忘记了是哪节语文课，语文老师语重心长的和同学们说，小草和大树看到的风景是不一样的，小草能看到树荫和七星瓢虫，大树能看到太阳和飞鸟。
田柾国是大树吗，金泰亨想了半节课。
冬天很冷，教室里却还暖和，窗户上被水汽填满，雾蒙蒙的，金泰亨站起身子，用手指在窗户上写着田柾国的名字，又伸出手指擦掉，手上湿淋淋的全是水。谁知道还没转身，手就被田柾国抓过去，拿着纸巾一下一下地擦干露水。
金泰亨扬了扬下巴，一屁股坐下来，把自己的成绩单拍在田柾国桌面上，双手叉腰挺着胸。
金泰亨有些失望，又不愿表现出来，拿笔低头继续做题，旁边的田柾国忽然走出教室，已经是晚自习了，外面很黑也很冷，不知道他想去干什么。
“田柾国王八蛋！始乱终弃！朝三暮四！”
金泰亨愤愤的在答题卡上写了个解，埋头画辅助线，过了一小会，田柾国回来了，坐在他身边不停抖腿，还时不时看着手上的电子表，金泰亨偷听着，发现田柾国在倒数。
关灯了，外面的灯光被窗户上的雾气与水珠分裂成抽象化派的奇怪形状，亮晶晶的，班级里面爆发出骚动，金泰亨有些奇怪的抬头，忽然被人扣住了后脑勺，嘴唇一热。
是田柾国的味道，甜甜的，软软的，舌间触碰嘴唇，索性微微张开嘴，感受着他生疏地扫荡与掠夺，一吻接着一吻，最后那吻从嘴唇游离到鼻尖眼角，氤氲的热气浮动在两人之间，形成了难以突破的暧昧气泡，喘不过气来。
灯亮了，刺眼的灯光照亮了金泰亨眼前的一切，田柾国的手捧着他的脸颊，温柔的看着他，圆圆的眼睛里倒映着金泰亨的样子，惊喜，感动，还有即将溢出来的对田柾国的喜欢。
“生日快乐，宝贝儿。”
第一次，不轻佻的那么喊他，金泰亨顿时忘了争辩与抗争，所有孩子气被他一下子抛到脑后，他点头，眼泪甩了出来，滴到田柾国的手掌心里，冰凉凉的。
班级门被打开，班长捧着蛋糕走出来，大家一起唱着生日歌，蜡烛微微晃动，裹挟着屋外的冬日气息，冲进了一片温暖里，与众不同的生日。
好像是第一次，听着那么多人给他唱生日歌，没有起哄，没有打闹，也没有酒吧KTV晃来晃去的彩色灯光，没有酒气，没有甩来甩去的奶油，大家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忽然冬天就变得温暖了。
金妈妈去给金泰亨开高考动员大会的时候，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班主任站在讲台上对金泰亨赞不绝口，说着他有多么努力，进步有多大，听的金妈妈轻飘飘的。她转头，操场上，自己的儿子正和另一个男孩呆在一起，金泰亨捧着书，坐在阳光下面，他忽然抬头，好像是在埋怨阳光刺眼，另一个男孩子站起身子，为金泰亨挡太阳。
金妈妈看着操场上的一幕，微微地笑，她拿着金泰亨的成绩条，有些恍如隔世。
“小刺猬为什么是你的光？”
田柾国站在阳光下面，低着头看着金泰亨的头顶，他实在好奇，旁边的同学在打篮球，篮球砸在地上又弹起来，砰砰砰响。
“因为有个人，看似浑身是刺，实则喜欢别人挠挠他的肚皮。”
金泰亨头也不抬的回答，幸好他没有抬头，要不然就会看到田柾国满脸通红手足无措的样子，好像被金泰亨看穿了。
“你知道你像什么吗？”
田柾国用手背给滚烫的耳朵降温，反问金泰亨。
无语，真的无语，好好的青春偶像剧情节被金泰亨一句话毁掉了气氛，田柾国无奈的撇撇嘴，金泰亨抬头，露出一个得逞的表情，眼睛亮晶晶的又问他。
气氛又被拉回来了。田柾国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紧张的弧度，有些发抖。
“因为跟着你，我才能找到太阳。”
金泰亨的目光下移，落在田柾国的胸膛，他的后背对着太阳，田柾国顺着金泰亨的眼神回头望，阳光照亮了他的脸庞。
“你看，果然找到了。”
这次轮到金泰亨脸红了，他抬起手里的书挡住了脸，油墨的味道充斥进脑海，记忆里全是田柾国的眼神，灌着十五斤太阳光，暖烘烘沉甸甸的，旁边的篮球比赛已经散场，怎么还会有砰砰砰的声响。
从前有一只刺猬，他常在森林里散步，灌木丛和杂草挡住了他的太阳，小刺猬没见过太阳，听说向日葵总是朝着太阳，于是他便开始寻找向日葵，他找到了，一回头，太阳照在自己身上，他舒舒服服的打了个盹，露出了软软的肚皮。
“刺猬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向日葵。”
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数字从三位数缩减到两位数，忙里偷闲的时间里，金泰亨经常幻想，高考完之后干什么，他想和田柾国在一起，去哪里都行。
桌边的试卷越堆越多，金泰亨几乎睁眼闭眼都是做题，早晨从宿舍醒过来，田柾国已经出门了，给他买早饭，晚上下晚自习，金泰亨坚持做完手上的最后一道题，田柾国已经窜了出去，给金泰亨买夜宵。
三模之后就是最后一次高考模拟，距离高考还有十五天。
金泰亨考砸了，他拿着成绩单，没给田柾国看，离A大还差几十分，金泰亨有些喘不过气来，田柾国刚刚出门给他买可乐，金泰亨感觉有些胸闷，决定去操场透透气。
临近高考了，操场上没人，青草从足球场上长出来，夏天日子长，还是白天，但太阳光已经没有那么刺眼了，金泰亨走在跑道上，想着田柾国给自己讲题，给自己买夜宵与早餐，他觉得内疚。
“还是让他失望了吗。”
金泰亨跑了起来，上衣被风灌满，闷热的空气把脚下生长的风加热，金泰亨有些后悔，如果早点遇见田柾国，早点喜欢上田柾国，就不会浪费那么多时间了。
他只能不眠不休的补足那没有田柾国的一年里，荒废的所有时间。
汗水已经浸透了金泰亨的衣服，他看着四下无人的操场，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学习的压力，临近高考的压力，终于在一片旷野中爆发，他躲着田柾国，怕他心疼。
可田柾国还是找来了，他拿着那瓶可乐进入教室的时候，看到了空空如也的座位，金泰亨又躲着自己一个人难过。
田柾国缓缓走过去，他蹲下身子和金泰亨平视，后者抱着膝盖坐在草地上，泪痕在脸上挂着，又被新的眼泪填满。
“田柾国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你。”
田柾国微微张口，他看着金泰亨的眼睛，有些无措，谁知道金泰亨又开口继续说着。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最想见的人也是你。”
田柾国伸出手一点一点地擦着金泰亨的眼泪，在他的侧脸颊落下一个吻。
“别哭，你去哪我去哪。”
金泰亨忽然抓住田柾国的手，抬眼盯着他。
“你的未来，我的未来，我们的未来。”
“是我追你，不是你等我。”
金泰亨抽了抽鼻子，哭的的更凶了，田柾国慌张到嘴瓢，抱着可乐瓶子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你就在A大等我，我能考上。”
金泰亨瞥了一眼田柾国手上的可乐，田柾国领意帮他拧开盖子递了过去，金泰亨接过，迟疑了一下，没喝。
田柾国看着金泰亨咕噜咕噜喝可乐，末了抬手擦了擦沾满眼泪的嘴角，一下子又钻到他怀里。
“累了，给我充会电。”
高考前一天，下了场大雨，前夜失眠，听了半个晚上的雨声，后来才昏睡过去，早起的时候竟没有困意。街道拉了警戒线，没有司机鸣笛，因为这场大雨，天气竟然凉快了些。
田柾国和金泰亨在一个考场，题目在考场门前找到老师签到，靠着围栏发呆。
金泰亨把左手的复习资料调换到右手，勾了勾田柾国的小拇指，田柾国低头，轻轻的把手指钻进金泰亨的指缝，十指相扣。两个人都没说话，送考的家长熙熙攘攘，校门口的林荫下挤满了人，明明昨晚还激动的睡不着觉，现在却已经无暇紧张了。
考场的门打开了，考生陆陆续续进入考场，金泰亨忽然转身，抬手揽住田柾国的脖颈，在他耳边悄声说着。
“别放水，让他们看看我男朋友有多牛逼。”
田柾国点头，轻轻地拍了拍金泰亨的后背，两个人肩并着肩走到考场。
拥抱之后进入考场，原本日日夜夜紧张期待的高考，其实也不过是一场平常的考试，考完最后一门的时候迈出考场，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却也有种什么都没改变的无力感。金泰亨看见了已经等待在外面的田柾国，他跑了起来，给了田柾国一个拥抱，在簇拥之下，又给了他一个吻。
“都是你讲过的哦，田老师神啦！”
出分数那天晚上，两个人呆在一起打游戏，一局终了，金泰亨忽然放下手柄转头问田柾国，如果自己没考上怎么办，田柾国愣了一下，把手柄放在地毯上，认真地思考着。
“那我就跟你一起复读。”
“屁嘞，你要去A大帮我找找有没有好吃的店，等我考上之后挨个带我去吃！笨！”
田柾国点头，他把脑袋靠在金泰亨肩膀上，说他一定可以考上的，自己有这个预感。
第二天晚上，田柾国还没打开查分的软件，校方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状元啊，明天肯定就有人来采访你。”
田柾国应付了一下，给金泰亨打了个电话，对方的声音还在抖，似乎没敢打开查分软件，田柾国听到听筒里金妈妈和金泰亨的对话。
“金泰亨你平常打架的时候都没那么怂过。”
“这能一样吗？你查吧，我死了，享年18。”
“你这分，草，你高考作弊了吗儿子？”
十几分钟之后门铃响了，金泰亨看到开门的是田柾国，直接跳起来挂在他身上，田柾国转身，金泰亨对上了田妈妈的眼睛。
“打....打扰了。”
田妈妈慌张的钻进厨房，从门缝里看着田柾国抱着满脸通红的金泰亨进了房间。
第二天要去学校拿毕业证，还要上台致辞，田柾国作为学生代表还要发言，两个人坐在卧室里面面相觑。
“不写，有啥说啥呗，求真务实这可是校训。”
两个人达成了共识。毕业典礼走流程，大家都想尽快拿到毕业证书然后按着自己的计划出去玩，到了学生代表讲话环节，看着田柾国上台，原本已经歇菜的兴致竟然被提了起来。
“感谢我的老师，还有同学们，对我的关心。原本的我，可能真的是个不太友好的人，因为怀疑别人的好意，所以拒绝别人的好意，以至于推开了很多善良的人。感谢你们带着问题找我，我很乐意帮助你们，也很感谢你们在我深陷质疑的时候站在门外面支持我，很感谢金泰亨，虽然老师都说是我带着你学习，对你帮助很多，但其实啊，没有你我找不到太阳，我不会期待着考试与做题，我不会留意晚霞与日落，我不会趴下来看七星瓢虫张开翅膀，也不会安静下来听可乐气泡的声响，你教会了我善良，接受，帮助，与发现浪漫，又或许，你就是我全部的浪漫。”
校长拿起话筒，随意的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帮助学弟学妹们找到学习的方法，末了，学生提问，一个高二的学生站出来问他，早恋会影响学习吗？
校长笑着拿起话筒，不假思索的说着。
“田柾国高中三年都没恋爱，所以....”
“那要看你爱上谁了哦，校训是求真务实，所以我不能撒谎，高中三年，恋爱两年，我对象就是个很厉害很努力的人。”
全场一片哗然，校长拿着话筒的手微微颤抖，台下一群女孩子开始起哄，问田柾国在和谁谈恋爱，有一个声音异常响亮，是从队列后方传过来的。
校长擦了擦头上的汗，认为该同学甚是离谱，刚想拿起话筒维持秩序，田柾国又开口说话。
“不是他还能是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