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便宜可捡的事一向最受欢迎,这也是许多铺子新开张时为什么一律打折售卖的原因。
沈仲卿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在顾客们面前亮相的关键时刻,先用极大的优惠将顾客吸引进店,然后用别具一格的店铺特色和诚挚热情的服务态度给客人们留下深刻影响,这就是他的策略。
周怀钰小的时候也曾跟着阿母如果学过打理商铺,但是跟着沈仲卿一起开店他还是感觉开了眼。
沈仲卿似乎在这方面很有天赋,时常能提出一些让人耳目一新的想法和见解,很有自己的理念,而且对各项筹备的安排也很周到缜密,完全无可挑剔。
这让周怀钰和何掌柜以及底下的人都暗自心悦诚服。
何掌柜完全不知道,沈仲卿既然有这个能力,先前的店铺怎么会是那个屎样。
周怀钰则是对沈仲卿以前的经历更好奇了一些,他很想知道沈仲卿以前是做什么的、在哪里生活。
只有沈仲卿自己知道,其实这是他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开店。
虽然理论知识看似很丰富,但毕竟实操是头一回,他心里也很担心会搞砸。每个步骤都要在心里反复推敲,确定不会起什么反效果才敢实行。
其实他一开始并没有打算用这么多心思来着,毕竟考科举才是他制定好的事业规划。
但是性格使然,一旦开始就忍不住想要做好,加上脑子里又有那么多点子,沈仲卿就想若是能全部实现那也有挺意思的。
于是不知不觉,筹备的过程就繁琐了些。
周怀钰跟他一样是一个很追求完美的人,只要是跟衣服沾边的事,他几乎都是亲力亲为。
他在这方面的眼光也很独到,挑选的布庄和绣娘都是顶好的,而且谈好合作的价格都很公道,没被人抬得太狠,几乎都在何掌柜的心理预期上。
何掌柜自己就是个很能干的,没想到两个东家比他还能干,这叫何掌柜甚感欣慰。
他很庆幸当初选择和沈仲卿合作。
他没想到沈仲卿还能想到做“宣传单”宣传,而且那个什么“产品宣传册”他也看了,制作得很精美。
若是能有机会往那些大人物的府上递,不愁接不到大生意。
幸好这个世界的印刷术还算不错,不过像这样的“产品宣传册”造价还是有一点高,肯定不能像宣传单一样满大街随便发。
沈仲卿就打算以后每季推出新款式时制作一批这个册子,往一些交好的大户人家以及在本店办了会员的大顾客府上送。
这样能让熟客们第一时间掌握他们店推出了什么新款,同时也能留住熟客。
鉴于他现在还没发展出什么人脉,认识的人不多,第一批“产品宣传册”沈仲卿就交给了程金凤,她认识的有钱人肯定不少。
就算她不行,不还有程家外祖家吗?程家的生意做得可是不小,近来重心都往府城去了。哪像沈家,还龟缩在县里守着祖产。
程金凤拍着胸脯保证这事就交给她了,肯定给他办得妥妥的。
沈仲卿放下心来,解决一部分工作真轻松,又是为自己的机智点赞的一天。
只是程金凤还没送出去,自己随手翻了翻,就看中了好多款式,通通想要买下来。
沈仲卿满头黑线,忍不住提醒她:“阿母,这些都是男装。”
程金凤被精致的图册晃了眼而暴涨的购买欲这才降了下来,她是没想到这些衣服居然件件都这么好看,看着就想买。
就是遗憾确实自己穿不上,不过她转念一想可以给儿子和夫君穿啊,再不济还可以送给公公和阿父,还有她娘家的亲兄弟,总之不会浪费。
这么一想,程金凤又愉快地选购了起来。
沈仲卿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还是决定她开心就好。
其实也有很多衣铺会带着新品去经常光顾的大顾客家里供客人挑选的,沈仲卿这个计策并不算独树一帜,只不过他选择了用图册这种新颖的方式。
周怀钰觉得他最别致的想法,当属店铺门口那两个“人体模特”。
这两个东西是沈仲卿找木匠捣鼓出来的,只有半截躯干和两条手臂,手臂的各个关节是拼凑在一起的,所以可以弯曲。
一开始周怀钰根本不懂沈仲卿搞来这两个怪模怪样的东西干什么,直到“模特”穿着店内“主打款”竖立在店铺两侧,他才发现这玩意儿有那么好的宣传效果。
在激动人心的盼望之下,由沈仲卿亲笔题字的《海澜斋》终于开张了!
沈仲卿本打算剪完彩就高高兴兴地当甩手掌柜去,结果没想到店内生意的火爆超出他的想象。
才第一天最热门的火爆款就已经被抢购一空了,还有许多顾客抱怨没有多做一些存货。
像成衣这样的商品,为了保证不亏本,店内当然是不会做太多的存货的。
现在的衣服可不是由工厂批量制造出来的,一针一线那可都是出自手工缝制,成本比现代的高多了。
而且越是精美漂亮的衣服,工耗时间越长。就算想做多的存货,时间上也来不及啊。
所以《海澜斋》的每个款式现货都不多,这就出现稍一迟疑很可能就被别人抢走了的现象,因而入店后抢购的风气渐渐开始暴走。
何掌柜和两个伙计忙得晕头转向,一双眼睛像镭射灯一样地四处扫射,都不知该先去服侍哪个,生怕冷落任何一位顾客。
不过好在众人忙着抢在他人之前挑选自己喜欢的衣服,都没空管他们,也不需要他们的服侍。
沈仲卿发觉这一幕很有“超市大减价时的疯狂抢购”既视感,他明明是想把这家店打造成高端男士服装店,结果不知道为什么成了服装批发市场。
没办法,他也只能留下来帮忙应付场面。
何掌柜顶了伙计的活,周怀钰和阿福就帮忙在柜台后给客人结账,前者算账、后者收钱,配合得还算完美。
至于关雎,沈仲卿让因为没抢到心仪款而遗憾悔恨的顾客们到他那儿去预定,只需交取定金就会安排给他们重做,还能依据他们的身高体型量身定制。
这就极大程度防止了没抢到货的顾客们眼红打起来。
沈仲卿也是没想到,区区一间男装店生意能疯狂成这样,虽然是因为才开张众人一时图新鲜的缘故,但是这也极为难得了。
他卖的毕竟是成衣,不是价格低廉的锦缎布匹。
大概是这个时代的男性地位真的很高吧,沈仲卿注意到来抢购的顾客中也有不少女客,她们比男性眼光更好、购买欲更强,谁家都有兄弟、父亲、伴侣,看到了好东西自然是想替他们也抢一些。
可能是因为要送给她们重要之人的缘故,她们挑选时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像在超市捡降价鸡蛋一样……
边挑还会边闲聊,嘴里念叨着家里的谁谁谁,言语之中都透着珍视。
谁谁谁衣服破了给他买一件,谁谁谁喜欢什么颜色,谁谁谁正好要过生日了,谁谁谁好久没做新衣,谁谁谁要去参加什么重要的场合……
家长里短,热闹非凡。
沈仲卿没想到在自己开的衣铺里,也能感受到这种质朴的温暖。
他想起自己瘦下一圈后,衣服开始不合身,某人也是这样细心地为他量身改制,忍不住看了对方一眼。
他看到周怀钰抬起头,目光随意地晃了一圈,随后便像有目标似的望向了他这个方向,在不经意和他视线对上时,忍不住怔了怔。
沈仲卿心里浮现出好笑的意味,却见周怀钰双颊微红地抿了抿唇,抿出一抹羞涩的笑意,眼睛晶亮地看着自己,里面好似盛了蜜。
沈仲卿怔忡片刻,不知怎的,心跳竟渐渐快了起来。
他也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耳朵发烫地移开了视线。
开店第一天兵荒马乱地结束了,店里的成衣竟然卖出去了大半,还接下了不少订单。
关门后何掌柜和伙计们一边数钱一边高兴得合不拢嘴,衣服不像米粮油盐,不是老百姓们日常需求特别大的消耗品,即使有折扣打也很难造成轰动的效果,所以何掌柜是实实在在地没想到,开店第一天的客人会有这么疯狂。
“嘿呀,这都要多亏二少爷的奇思妙想,才能给我们《海澜斋》招揽这么多的客人啊!”何掌柜红光满面,这番恭维说得十分走心。
他自知身为掌柜却没有起到多么大的作用,能有今日的红火主要还是因为东家。
伙计们也连连附和:“是呀是呀,多亏二少爷。”
“二少爷智计无双!”
沈仲卿却没有揽下这个功,反而笑道:“其实应该多亏了设计这些衣服的人,大部分客人都是被衣服吸引过来的,我们做生意的,东西好才是硬道理,其它的什么宣传都只是锦上添花。”
周怀钰听到这话不自觉红了脸,其他人则是颇为赞同地连连点头。
“有道理,我们应该感谢二少夫人,若不是二少夫人设计出这么好看的衣服,《海澜斋》也不能这么快就被客人们注意到。二少夫人才是我们《海澜斋》的大功臣啊!”何掌柜夸得铿锵有力,看上去特别像给周怀钰颁个奖状。
沈仲卿笑眯眯地看着在众人的注视下手足无措的周怀钰,视线尤其在他红霞弥漫的脸上打转。
周怀钰皮肤白,眼神又清澈,双颊的红晕让他染上了一抹不自知的媚态。
他的视线在众人之中跳跃了一番,最终还是只落在了沈仲卿一人身上。
沈仲卿喉结动了动,被他盯得喉咙有些干渴。
再说他在祠堂里好歹还有块蒲团呢,周怀钰啥都没有。
“再说他命这么硬,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就算是死了,那也只能怪他运气不好,与你何干啊?”
反正程金凤是不可能承认自己有错的,千错万错都是周怀钰这个丧门星的错。
沈仲卿知道书里的炮灰反派脑回路都跟常人不太一样,没办法跟他们说道理。
他只能装出不耐烦的样子,敷衍道:“行了行了,总之以后周怀钰的事你别管了,我自己心里有数。”
“嘿你个小兔崽子,你阿母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倒嫌弃起我来了。”
“行~我以后不管了,随你是将人打死还是怎样,都不关我事。”程金凤哼了一声,带着人又浩浩荡荡地回去了。
总算将人打发走了,沈仲卿松了口气。
他坐到床边,又去盯着周怀钰昏睡的脸看,看着看着就叹了口气。
虽然周怀钰还对他抱有诸多误会,但只有在他身边,沈仲卿竟然才是最安心的。
也许是因为,他大部分时间都是昏睡着的吧。
……只要不去想他未来会噶自己唧儿、捅他的腰子,盯着他的睡颜就挺岁月静好的。
沈仲卿想到自己的结局,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跟周怀钰和平共处。
周怀钰一觉睡醒,浑身都说不出的沉重疲惫。
他睁开眼盯着帐顶缓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回归神智。
身上的伤口倒没昏迷前那么难受了,似乎是被人好好地清理过。
他稍微动了动,忽然发现了点不一样的地方。
身上盖的被子蓬松如云朵,躺的地方也温暖柔软,与他之前睡的硬板床、盖的薄被感觉完全不同。
他转头看了看,发现自己确实在自己的屋子里,只是铺盖换了。
屋子里烧了碳,温度十分舒适,但又不会特别闷热,因为角落里还开着一扇窗通风。
周怀钰从没有一次从病中醒来是这么舒适的,以往没有碳火取暖,房间里也不会开窗通风。
每次卧床的日子,总是格外难熬。
这次不知道是不是下人特别尽心,他感觉比以往都好。
周怀钰扭头,发现在他床边的位置,还贴心地放着一碗水,只要他伸出手臂就能够到。
这样细心的举动,令他稍微有些动容。
他是个哑巴,又浑身带伤,睡了一觉醒来本就容易干渴。放碗水在他旁边,就免去他求人或是勉强下床的困境。
周怀钰已经许久不曾体会过被人精心照料的感觉了,即使是这么微小的举动,也让他心生感动。
他勉力支撑起上半身,端起水喝了一口。
阿福打着哈欠端药进来,见他醒了十分惊喜。
“二少夫人,你终于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周怀钰看了他一眼,眼神投去感激之情。猜测自己昏迷时应当就是他在照顾。
只可惜自己口不能言,无法好好道谢一番。
听到阿福的问话,他轻摆了摆头。
“您醒了就好,昨儿二少爷守了您一夜呢,等您退烧了才回祠堂继续领罚。就因为这,家主罚了二少爷多跪两个时辰。”
阿福说到这个就唏嘘,虽然二少爷人看起来不咋地,实际确实不咋地,但没想到也会有如此这般诚恳体贴的时候。
“想来啊,二少爷是真的知道错了。您就原谅他,别往心里去了。”
周怀钰听到这话先是难以置信,随即便是冷笑。
他会真的诚心悔改?怕不是怕他真的死了,他不好交代吧?
说什么守了一夜,指不定是为了逃避罚跪,拿这个当借口回来呼呼大睡。
反正照顾人的事儿都有下人动手,又累不着他。
只是可惜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因此还多延了两个时辰的受罚。
周怀钰知道是自己偷钱在先,怪不到旁人身上。他准备偷钱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哪怕后果是死他也认了。只要能让他救阿母,他什么都愿意做。
周怀钰此刻还没有黑化,他的头脑还很清明,在大是大非上想得很透彻。
对沈仲卿,他更多怨的是他不愿施以援手的薄情。但说到底钱是沈家的,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他又有什么资格怨?
他不会在心里记恨沈仲卿,但是他也完全不相信沈仲卿经过这次的事就知错了、改好了。
被阿福伺候着喝完药,又吃了点蔬菜粥,周怀钰吩咐阿福取来他惯常用的纸笔。
虽手上使不上劲儿,但他还是努力在上面写了一句话。
“谢谢你昨日的照料。”
他递给阿福,阿福看了半天,有些为难地道:“对不起啊二少夫人,小的不识字啊……”
“……”周怀钰有些尴尬。
这般便没有办法了。
“您是想要吃点什么吗?”阿福只能通过猜测来获知他的需求。
“……”周怀钰摇了摇头。
“那您是想如厕?”
“都不是啊,那您是想问二少爷?”阿福胡乱猜测道。
虽然他的本意不是如此,但既然他提到了,他也确实想知道沈仲卿的事,毕竟他阿母的下落他还不知道呢。
阿福露出一个了然的笑,为自己能猜到主子的心意感到十分自豪。
“二少爷估计得晚些才能回来,等他回来了一定会来看您的。”
周怀钰温和的面容略显僵硬,他一想到要跟沈仲卿打照面就害怕,可是如今却又不得不顶着害怕去见他。
必要的时候,说不定还得好好求饶一番。
他现在脑子极为混乱,对阿母的担忧和对未来的恐惧让他焦虑不已,连脸色都难看了几分。
沈仲卿在祠堂里跪了一天,起来的时候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即使有关雎扶着,他还是疼得走不动路,哎哟哎哟地小碎步挪着。
关雎心疼得不行:“以往每次罚跪,二少爷你不都是躲懒躲过去的吗?反正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人,也没有其他人盯着。怎么这次您跪得这么实心?”
沈仲卿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他当然也偷懒了,不然真的跪上一天那膝盖还不得废了?
他不过就是最后那会儿跪了跪做做样子而已,谁知道跪的时候没感觉,起来之后才发现疼得厉害。
也不知是他这具身体太娇贵了,还是体重太胖了。
沈仲卿深深地叹了口气。
一夜之间变胖变丑,简直是这个世界对他最大的森森恶意。
话说沈家竟然也不派个其他人看着他,这不就是在故意放水吗?
原身差点打死自己的夫郎,没想到这种事也被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也难怪原身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着实是被宠坏了,一看就没接受过社会的毒打。
关雎看二少爷那么痛苦,护主之心升起的他鼓起勇气道:“二少爷,要不然小的背你吧?”
沈仲卿诧异:“你?”
“嗯。”关雎并不是很健壮的身形,体型差摆在那儿,其实他何尝不是头皮发麻。
沈仲卿犹豫了一下,怎么看关雎那小身板都不像是能承受起他这个重量的样子,怕把人压垮。
但是万一呢,万一关雎小小的身体里有大大的力量呢?
何况膝盖确实太疼了,沈仲卿实在不想走路,就打定主意试试。
“你确定你能行?”
“放心吧二少爷,小的一定能背您回去!”
做沈仲卿的贴身小厮,求生欲是一定强的。此刻哪怕是不行,为了少爷也得说行!
“那行吧,你来背我。”沈仲卿趴到关雎背上,又加了一句,“背不动的话就算了。”
关雎弯着腰,即使做了心理准备,但在沈仲卿整个人腾空时,他还是感觉到背上好似压上了一块大石般。
“唔……”他拼命咬着牙努力想要将人背起来,然而膝盖刚打直一点点就猛烈颤抖了起来。
最后两人还是不幸地摔趴了。
关雎的勇敢尝试,以失败告终。
一声轻笑在前方响起,带着揶揄:“二弟,你这是怎么了?见到你大哥大嫂,也不用行如此大礼吧?”
沈仲卿头晕眼花地抬起头,看到一高一矮两个璧人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面露微嘲。
结合高个子刚刚说的话,这两人的身份不用多说。
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主角夫夫。
这一幕多像是小说里反派炮灰出糗、被主角一顿奚落的爽文桥段啊。
但自己成了那个反派炮灰,就爽不起来了。
“二弟这是刚从祠堂出来?听说你将弟媳打成重伤,被父亲处罚了,有这事吗?”
文朝君的语气一听就是在故意看他的热闹。
书里也说了,他讨厌这个不懂眼色、没有自知之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恶毒反派。
沈仲卿也知道他不是真的淡泊无争,只是装出来的气度罢了。
书中说他貌若天仙,他看也就那么回事啊,还不如周怀钰长得好看呢。
不知怎的,沈仲卿就很想怼他。
“大嫂这么关心我们夫妻二人的房中事啊,要不你住进青玉阁中与我们一同生活可好?”
沈仲卿这混不吝的话,配上他那副油腻猥琐的尊容,杀伤力不高,侮辱性极强。
文朝君成功被他气得梗了梗,“你……”
“二弟,慎言。”沈仲文在一旁沉下脸,凤目中隐含着震慑。
虽然知道面前的是主角夫夫,但沈仲卿一点也不害怕。
大概是清楚这对夫夫不会玩什么心眼把戏,也没有那个能力能奈何得了他——至少目前为止是这样的。
连原身那样没什么智慧的人,都能把这对夫夫折磨得心力交瘁,就知道他们根本不足为惧。
沈仲文所仰仗的就是他那颗学富五车的头脑,即使现在还只是个秀才,但沈仲卿知道他会一路高中,然后把他狠狠地甩在身后。
到那时原身还要与他作对,沈家自然不会庇护。
程金凤也没问他缘由,一听说他没钱了,直接就给了他一百两。
换做普通人家,这一百两都够一家四口两年的嚼用了。
便宜阿母的大方,令沈仲卿忍不住真香了。
不过拿归拿,他心里还是默默把这笔账记上了,将来有钱了肯定要还回去。
虽然程金凤兜里有钱,一百两可能对她来说不算什么,给了儿子她就不打算要,但沈仲卿还是不能心安理得地花长辈们的私房钱,再者说他也不希望自己养成这种伸手要钱的坏习惯。
拿了钱之后他就吩咐厨房把给周怀钰的药膳做起来,剩下的钱他打算全部用来开铺子。
之前的那种经营模式显然不行,得大刀阔斧地改革。
沈仲卿在现代虽然没开过店,但是从小被各大商场耳濡目染,脑子里还是有一些想法的。
首先,他重新聘请了一个掌柜、两个伙计。按照现代服装店店员的标准,给他们进行了培训。
譬如,他要求当客人进店时必须口喊“欢迎光临”,客人走时必须口喊“谢谢光临”。
在客人进店挑选时,必须有一名伙计全程跟随,适时为顾客推荐搭配,并为顾客取衣拿衣,除非客人明确表示不需要跟随。
不管客人买与不买,都要以最亲切诚挚的笑容和最好的服务来招待。
诸如此类种种,其实就是在“把顾客当成上帝”这个基础上,把一些行动做细节性的规范。
谁知道呢,或许他们店的口碑靠良好的服务态度就能在东街打响名声呢?
这些要求对伙计和掌柜们来说并不难,这个年代真正在服务行业浸淫久了的人,比沈仲卿印象里的现代人都更能放低姿态。
沈仲卿还用高价专门打造了一大块等人高的铜镜,这块铜镜经过无数次的打磨,已经变得光可鉴人,能让在店内试穿的顾客最直观地看到在自己身上展示的效果。
这种营销方式对于当时的成衣铺显然是新奇的,一般人可没有这么财大气粗能定做这么一块光可鉴人的铜镜,仅仅只是为了用来让顾客们观赏。
成衣铺虽然是叫成衣铺,但是铺子内主要的生意还是靠卖锦缎布匹为主。因为成衣不仅价格昂贵,而且无法做到完美合身,所以大部分人都会选择买了布回家自己做。
沈仲卿却觉得在服装店试穿各种类型的衣服,那种快乐和新鲜感是无可替代的,客人如果能快速直观地确认衣服适合自己,那么他们愿意花钱的可能性就大多了,所以他觉得这一块的生意可以试着做起来。
可以想见,光是可以免费试穿甚至欣赏自己的衣冠,都能吸引到一大波新奇的客人来。
现代服装店里的试衣镜和试衣间都是要的,不仅如此,沈仲卿还在店内安排了可供人休憩的小榻,还有专门为等待的客人摆上的热茶。
这独一份的周到在别的成衣铺可看不到,这总能证明他们对待客人殷勤备至的诚意了吧?
解决了店内的服务问题,接下来该考虑的是成衣铺重中之重的定位问题。
之前的铺子定位太模糊,男女老少的衣服都有,饼摊得太大,结果就是哪一方都做不精。
沈仲卿经过深思熟虑,决定还是做双儿和男子的买卖。
这个结果,也是他根据实地考察后得出的。
东街这条繁华的街道,光成衣铺就有四五间,其中有一家老字号专卖女子的衣服,不仅价格公道,而且还质量上乘,在当地有口皆碑,常年霸占成衣铺销售榜第一的位置。
在附近已有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且目前没有与之相抗衡的实力的情况下,避其锋芒、另辟蹊径自然是聪明的选择。
虽然从古至今人人都知道“女子爱美”、“女人的钱好赚”,围绕“女人”延伸出来的行业数不胜数,但是据沈仲卿观察,在这个时代掌握财政大权的其实是男子。
男子在这个年代的地位要远远高于女子和双儿,在街上来来往往的大客户中,豪掷千金的十之八九是男性。
女子和双儿因在家中不受重视的原因,并不会得到太多的零用,只不过她(他)们愿意把钱花在胭脂水粉、饰环金钗、彩衣罗裙这些小玩意儿上,所以显得她(他)们的购买力很强。
但实际上,在这封建思潮影响下的古代,男性的“爱美之心”并不输于女子,相反,男人看重外表的程度可能还隐隐超越了女子和双儿。
毕竟女子和双儿的“爱美”只是抬高她(他)们身价或是装点心情的一种手段而已,男子的“爱美”却关乎到交友、仕途这些实际的问题。
长得好看的男子,不论到了哪儿都是很占便宜的。
打个比方,在综合能力不相上下的情况下,不管是官府还是小商铺都会择优录取长得更好看的那一个。
在这古代女子和双儿甚少抛头露面,养家糊口的重任可是全部都压在男子身上啊,关乎一家生计和自身命运的事,男子怎会不用心?
只不过男子重面子,就算在穿衣打扮上花无数的心思,也决不肯叫人看出。
所以他们只会在一些隐晦的细节上下功夫,比如衣服上的刺绣啊、靴履上的暗纹啊、精致的腰带啊、腰间精美的挂饰啊,反正力求一个从头到脚的“精神”,但又看不出刻意装扮的痕迹。
这是有条件的,没条件的那就只能家里女人双儿做什么穿什么咯。
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人人都会平静地接受现状,但如果他们忽然有了别的选择呢?
基于以上这些考虑,沈仲卿决定开天辟地、前无古人、后不知道有没有来者地开一间“男装专卖店”。至于双儿,咳咳,那是顺带的。
双儿这个群体实在有些特殊,他们的外表接近男子,但生理构造却是男女结合。时下人们更愿意把他们看作和女子一类,所以卖女装的那间老字号,也有很多双儿光顾。
但是依沈仲卿一个现代人的审美,看到“男子”穿女装还是觉得有些辣眼睛。
不过穿男装还是穿女装都是双儿的个人取向,一般没什么人会置喙,从这点上来看,双儿这个群体可谓是真正做到了“穿衣自由”。
沈仲卿觉得铺子的定位人群可以将双儿一并扩进来,有些风格比较跳脱的男装,男子可能不喜,但双儿说不定会很喜欢。
于是,沈仲卿就把铺子的定位人群定在18~30周岁的成年男子以及双儿之间。
做好规划之后,他就安排人进入了热火朝天的重修改建中。
只不过,还有一个大难题,始终得不到解决。
沈仲卿一想起来,吃饭都唉声叹气。
周怀钰用眼神询问他发生了何事,沈仲卿没想过要瞒着他自己在干的事,就顺势地说了铺子的情况和现在悬而未决的难题。
其实就是他想找一个会画图、设计、打样的高精尖人才,能符合他这一标准的只有经验丰富的绣娘。可是他开价都开到每月三两的月钱了,还是没能找到满意的人选。
周怀钰听到他说“三两一月”,瞳孔震了震。
就连沈家的管事怕是一月都没有这么高的月钱,这么高的月钱,岂不是会让人抢破头?
但是他随即又反应过来,看沈仲卿那苦恼的模样,要求定当是很高,所以才会一直招不到合适的人。
周怀钰捏了捏筷子,有些心不在焉。
他说的那些……他倒是都会,以前周家还没有落败的时候,无论是丹青还是女红他都要学,而且还得学出水平来。做衣服也是他一贯很喜欢做的事……但是,但是他真的可以吗?
周怀钰为自己脑子里出现的荒诞念头羞耻不已,他根本开不了这个口。
他算什么,竟也想不自量力地揽这么重要的活,没看那么多厉害的绣娘都落选了吗?
虽然,他是想要帮助夫君,但是说出来夫君会怎么看他呢?会不会觉得他不守规矩,不安安分分在家相夫教子,成日里异想天开?
待沈仲卿吃完饭离开,阿福有些疑惑不解地问:“二少夫人,您给二少爷做的那件外袍不是已经做好了吗,怎么不拿出来给二少爷瞧瞧?”
周怀钰有些无所适从,因为刚刚聊到聘请“设计师”的事,不知怎的他就不好将外袍拿出来了,所以想缓缓再说。
关于“设计师”这一职位,新任的何掌柜是很上心的,因为这关乎着他们的成衣铺何时能筹备新品、重新开张。他跑了很多趟,照沈仲卿的要求搜集了一些绣娘亲自画的设计图,再将这些设计图拿给沈仲卿一一过目。
周怀钰领着阿福去书房给沈仲卿送甜汤时,恰巧听到他们在商议。
年纪不大、留着短短美髭的何掌柜声音听上去有些焦急:“东家,这位绣娘的设计已经很出色了,您到底还有哪里不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