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男友把我家中发霉的米饭、腐烂的腌鱼的照片发进论坛。「女友三天两头出差，家里都是恶臭的垃圾，我果断分手，大家说我做得对吗？」「楼主苦尽甘来」的叫好声中夹杂着条评论：「这是金黄色葡萄球菌吧？实验室里的博士生都不一定养得这么漂亮。」论坛渐渐歪楼，一群学生物的夸我是养菌圣手。「能不能留一个你前女友的联系方式？就想拜拜她的冰箱蹭点儿仙气。」后来我有了新男友，学生物的。我怀疑他根本不喜欢我，只是想让我帮他养菌株罢了。1和赵生分手的事情，我作为当事人是全班最后一个知道的。他在同学群把我出租房的照片发了个遍，从长蘑菇的菜篓子，到冰箱里发黄流汤的腌鱼，还有电饭煲里长红毛的米饭。他说：「别看何纵云人模人样的，可是根本连日常都打理不了。」「一周回不了三次家，到处都发烂发臭。」「所以我们两个分手了，希望各位同学以后别把我们两个扯一起。」同学群里一片哗然，班花冯嫣第一个开口：「支持赵生，女孩子就要贤良淑德。挣钱多少都是虚的，只有顾家的才实在。」她这话太过反智，我看到的时候都噎了一下，搞不清是不是反串，祝我早日脱离苦海。可下面不少男同学确实表示支持，内容大差不差，一边倒地攻击我懒惰当甩手掌柜。我工作忙，三天两头出差，但收入不错，工作也很有意义。这么拼命就是为了多做一些应该做的事情。看着群里赵生发的那些话，我突然觉得他好陌生。当年是赵生追的我，他信誓旦旦说：「何纵云，我永远是你羽翼下的风。」「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我为你保驾护航。」可他现在却在同学群里打我的脸，把分手这件小事闹得尽人皆知。我截图出这几年给赵生买东西的记录，名表、名包、高价鞋，一件件发进同学群，还有赵生在社交软件炫耀自己购买高档货时的嘴脸。「赵生，这几年你拿着那点儿死工资，浑身上下哪一件贵东西不是我买的？」「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现在嫌弃我当甩手掌柜？」「情人节我给你发五千二，你给我发五毛二，现在倒开始大男子主义。」最后，我把单位最新的聘书拍下来放进群里，还有我今天购买的一堆涮肉火锅料和赵生喜欢的新款 AJ。我忙前忙后了一天，就为了给他一个惊喜。被聘用后我的阶段性工作就结束了，不会频繁出差加班了。然后赵生果然给了我一个巨大的「惊喜」。我疯狂摁手机在同学群写下最后几段话：「今天我终于获聘，这对于我而言是新的阶段，工作性质将发生巨大改变。」「为庆祝本人摆脱渣男，在本群发送『赵生一米六五软饭男』，随机送出新款 AJ 一双。」「为庆祝本人升职加薪，在本群发送『新时代女性有更多选择』，随机一位发两千三百三十三元转账红包。」大约是我这两句话比较有威慑力，同学群瞬间寂静下来。我闺密方雪突然在群里开口：「在群里发送『热烈庆祝何女士拥抱新生活』，随机一位发两千块转账红包。」过了几分钟，我舍友还有几个朋友一字不落把三句话发在群里，顺便私聊我：「何大美女，你终于脑子清醒知道不该配河童了？」我回道：「想清楚了，为这种人不值得。」2坦白地说，赵生长得还是不错的，就是太矮，要不然我也不至于和他在一起。他最忌讳别人说他矮，一年四季穿着八厘米内增高。他的心思我懂，身高一米六五，袜子加两公分，鞋子加八公分，头发还有三公分，对外宣称自己一米八八，死后也要装模作样把「本人身高 188」刻坟头的那种。那句「赵生一米六五」比骂软饭男还戳他肺管子。班长姗姗来迟在群里调停：「何纵云，大家同学一场，有什么事情私下解决。」「不要在内部制造矛盾，你和方雪发的那三句话，不是挑拨咱们班同学关系吗？」赵生在群里揭露我私隐，和冯嫣还有其他人一唱一和挑我毛病的时候，他不吱声。我反击时他倒出来装好人。「班长，你也知道分手这种事情要私下解决啊？」「那赵生他们几个当面攻击我时，你怎么不出来说两句公道话呢？」群里终于安静下来。一场闹剧总算是结束了。3第二天清早，方雪给我发了一张截图。赵生发在朋友圈的。内容还是我屋里发霉的几样东西，并配文：「评论『何纵云不守妇道，活该被甩』，随机抽一人发三十元红包。」我都气笑了，他可真抠啊。一边儿是真金白银送大几千块钱，一边儿是抠抠搜搜三十块。亏他想得出来。不过三十块对他确实也不少了，够糊弄五十多年情人节的。还妇道嘞，知道的是我出差家里东西发霉了，不知道的以为我养了七八个小白脸白日宣淫呢。当年怎么瞎眼看上这么个玩意儿？这种跳梁小丑，我再看一眼就属于自降身价。一个男同学给我发来一个链接。「何纵云，你看看这个帖子，好像是赵生发的。」「要不要澄清一下？」我戳开一看，是国内知名论坛。楼主标题是：「女友一天到晚出差，家里都是恶臭的垃圾，我果断分手，大家说我做得对吗？」配图还是那几张，我也看着怪恶心的。但是没有办法，那天是准备在家蒸米饭、吃煎鱼来着。单位一个电话说出事儿了，我扛着行李箱就往外跑，根本顾不上其他。【楼主做得对啊，这种女朋友要她干什么？】【她是天天跟垃圾住一起吗？楼主真能忍啊。】【都说了老婆要找贤惠顾家的，楼主总算是醒悟了。】其中有一条很引人注目，是赵生自己发的。「我和她大三好上的，加上工作三年，她都二十五了，十足的老姑娘。被我甩了之后是妥妥的大龄剩女，没人肯要她。兄弟们，以后找老婆切记别找那种表面光鲜的女强人。」在同学群被我怼回来，三十块的抽奖没人理，只能在论坛上把我挂出来寻找认同感。赵生，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我继续往下刷，另一条评论倒是耳目一新：【这是金黄色葡萄球菌吧？实验室里的博士生都不一定养得这么漂亮。米饭里的红曲霉菌一点儿杂色都没有。楼主，你确定这是前女友家里长出来的？】啥？这好像是在夸我。这楼之后画风就逐渐清奇了起来。【对啊，这腌鱼里的黄色确实像是金黄色葡萄球菌啊，我愿称楼主前女友为『腌鱼仙人』。】【看这颜色纯正的金黄色葡萄球菌，足以让我组研究生羞愧而死。】【有人认识楼主前女友吗？她那冰箱不能要了，金黄色葡萄球菌是食源性致病微生物，感染会引起多种疾病的。】论坛里还是好人多啊。这时候我收到一条好友申请：「何学姐，您好，我是西大微生物学的研究生，想跟您买旧冰箱。」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凑巧的事儿，我正要扔冰箱，就有人上门来买。4「何学姐，你不要怕，我真的是西大研究生！」对面把一张学生证照片发过来。许娇娇，西大生物学院的，算下来刚刚研一。一言不合发学生证，确实有一股清澈的愚……单纯。「许学妹，你好，我就想问一下……你怎么知道我有旧冰箱的？」对面发了一个小萌猫表情包企图萌混过关。我挑了个打屁股的表情发过去。「学姐……我说了您可别生气。」许娇娇明显有些怯。「我们组里有人有赵生的微信，看见他发的图了。」「以我们养菌多年的经验来看，不管是不是金黄色葡萄球菌都很离谱。」「组里一个博士生泪洒当场，怨恨苍天不公。」「他养啥死啥，手里的菌株娇贵到不行。」「我们一合计，干脆把您那个冰箱买下来镇镇风水。」这可就出乎意料了。我查了资料，长了金黄色葡萄球菌的冰箱需要严格消毒，安全起见就要扔掉。废物能发挥余热就再好不过，本是同校学妹，我更不能收钱。「哎呀，别说买这种见外的话。免费送你们，找人搬走就完事儿了。」不多时许娇娇就带着小货车过来搬冰箱，攥着我的手就不肯放开。「何学姐，能分享一下怎么养菌株的吗？我这周养的菌全嘎了……日子没法过了。」「培养基可贵了，感觉过两天就因为太过烧钱被赶出组了。」我只能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文科生完全没有发言权好吧！然后许娇娇打开巨大的拎包，从里面取出口罩、消毒液，换上防护服，向我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目光灼灼，仿佛我是行走的人民币：「师兄说了，学姐肯定不肯收钱。但是您家可能有被菌株污染的地方，让我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进行彻底消毒！」我家消毒怎么能让小学妹来呢？但是许娇娇吃了大力丸似的，根本拽不走，直接给我请出门。我百无聊赖地蹲在门口玩手机，出于凶手重返案发现场的心理，我又点进了那个论坛链接。好家伙，帖子上了热门，画风彻底歪了。很多养菌的学生惊叹于我妙手回菌，又或者质疑我对腌鱼做了什么。更有人开始在帖子里打卡：「祝今天养菌一切顺利！」我顺着帖子点进赵生主页，发现还有其他惊喜。「三个对象，哪个适合结婚啊？兄弟们给个意见。」「女 A，我大学同学，长得很漂亮，爱我到不行，送表、送鞋，三天两头出差，活体 ATM，家庭条件很好，应该不要彩礼。人比较清高，目前还没上手。」「女 B，我初中同学，班花，现在在做网红，有不少粉丝，温柔贤惠、柔情小意的，和她聊天都觉得自尊心得到了极大满足，要彩礼的。」「女 C，大学同学，班花，明显对我有意思，家境条件都很好，学历和我般配，三观极正，愿意洗手作羹汤的，实不相瞒，大学时我就喜欢她那大白腿又细又直。」评论里大部分的内容是：【几个菜啊，喝成这样。】【醒醒，起床搬砖了。】【当然是和女 A 在一起，然后用她的钱养女 B、女 C 啦。】【真想看看楼主啥条件，能让三个女人同时喜欢上。】赵生回复：「楼主一米八八，西大毕业的，这种条件出了校园在哪里都是被女人倒追。」绝口不提自己出了校园在干什么、收入多少。我工作以后因为经常出差，自觉没尽到女友的责任，所以对赵生百依百顺……没想到在他心里我就是个活体 ATM。赵生对外冠冕堂皇、上进体面，没想到内里是这样肮脏、龌龊。正在我悲春伤秋之时，许娇娇推门：「学姐，屋里已做了全面消毒，放心吧～」我收拾好情绪笑着开口道：「你们组里今天有时间吗？我请你们出去吃饭。」许娇娇给我拦在门外忙前忙后那么久，一定得好好感谢。这次许娇娇没有推辞。5许娇娇小嘴儿抹了蜜似的，三两下就给我忽悠去了西大附近的一个馆子。两个小女生叽叽喳喳，看见我都是眼前一亮：「你就是那个养菌圣手何学姐吧？怎么你菌株养得那么好？」我继续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其他几个男同学姗姗来迟，其中有一个我看着眼熟。那男子五官清隽、气质卓绝，属于看过就不会忘的类型。许娇娇笑着将那男生推到我面前：「何学姐，这就是我那个博士生师兄，养菌不活的那个。」「今天就让他坐你旁边多蹭蹭仙气～」她还冲我挤了下眼睛。「何学妹，我是向昱，幸会。」向昱朝我伸手。我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向学长，久仰大名。」西大生物学院是有个学神般的人物，听说厉害得不得了。但是我始终没把人名和脸对上号。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向昱学神竟然是养菌小黑手。这反差有些大。向昱他们组氛围好极了，一群年轻人边吃边聊，开心得不得了。我思来想去，笑着跟他们解释：「各位同学，实话实说，我和养菌圣手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网上那些照片纯属偶然。」「那天我临时出差，腌鱼、米饭忘记扔了而已。」「你们可千万别吹捧我了，我一个文科生，高中就没学过生物了。」「不是的，学姐，养菌这件事真的玄学。金黄色葡萄球菌 37℃为最适生长温度，你的冰箱能养那么好绝对是你的原因。」许娇娇做出一副膜拜大佬的姿态。「比如我们向师兄，他养的菌株，多看一眼都要死。」「向学长，那你毕业的时候怎么办的？」我不由得好奇起来。向昱的耳郭有些泛红，不晓得是不是被师妹戳穿隐私有些不好意思，他说：「多总结，多观察。」另外一个学妹开口：「据说向师兄养菌的时候，哪个手开门、取第几块培养基、注视菌株眨眼次数是单数还是双数，都有一套完整的方法论了。」「倒也没那么夸张，就是严格落实试验标准……」向昱缓缓答道。然后，我们一桌子人，全部倒下了。6没想到第一次亲身体验食物中毒，竟然是我请人吃饭的时候。总之，全饭馆的人都上了急救车准备挂水。临上车前许娇娇直接哭出了声：「医生，能不能放我回去调整个参数，不然菌死了咋办？」不愧是学微生物的，上吐下泻人都要倒了，第一个惦记的还是实验室里的菌株。听了许娇娇的话，旁边俩姑娘也抽泣起来。其中一个仰望天空神情呆滞：「学微生物，哪里有不疯的？硬撑罢了。」另外一个男生口中振振有词，我听来听去仿佛是数字加法。我艰难地伸手戳了戳旁边的向昱：「向学长，他念叨什么呢？」向昱仿佛早就知道答案似的脱口而出：「算全菌覆没重来一次要花多少钱。」向昱，是不是你平时经常算啊？经过检查，我和向昱中毒最轻。毕竟俩陌生人挨着坐，吃饭时有些拘谨，吃得最少。向昱艰难起身，跟医生说明情况。「医生，我的症状最轻，能不能先放我去实验室看一下我们组的菌……」那一刻，我感觉身旁其他几个人的眼睛都亮了。仿佛向昱整个人散发着圣光。刚刚还在算加法的男生突然就容光焕发了起来：「向师兄，我的培养箱设置的参数在我笔记本最后一页，就拜托给你了！千万别让菌死了！」只有许娇娇眼含热泪继续开口道：「向师兄，你不然还是回来吧……我们挂两天水，保不齐人品大爆发，菌株还能有活着的……」「你帮我们调整参数观察之后肯定就全死透了。」我在心里把许娇娇没说出来的后半段补齐了。毕竟是我请客吃饭闯出来的祸，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突然感觉头也不疼，心也不慌，两条腿嘎嘎有劲儿。「向学长，我和你一起去实验室！」我跟护士要来纸笔，「你们不是夸我养菌圣手吗？我今天就勇闯微生物实验室。」「反正菌株也活不成了，多少试一试。」「你们把需要的参数口述说明，我一定记录好向学长转达。」「摇床，还有摇床……还有一个测序……」仰望天空的那个学妹瞬间活泼不少。一番唇舌加全组人员哭诉之后，医生让我们签了保证书。向昱坚决不同意我跟他一起去实验室，但是我发了狠一定要跟着他。万一他中途身体不舒服怎么办？总得有人盯着才行。白露未晞，天色刚刚泛起鱼肚白。我拽着向昱的胳膊缓慢前移，扭头望向他的侧脸。鼻梁高挺，睫毛很长，微抿着嘴不知道在想什么，感觉他好像脸有些红。「是不是我太重了？没事的，我可以自己走。」我忐忑开口。向昱回答得很快：「没有，你很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