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叶子板是什么很香俗名叫扑楞香的是什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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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事真是让人做梦都想不到——”香夫人啼笑皆非。
  “当年我是有过一个妻子的,很早以前就过世了。此后一直未娶,春香小姐嫁给我,算是正室夫人。”
  “承蒙您看得起香榭,又肯这样降低身份抬举春香,真是让人感激不尽啊。”香夫人躬身回了大礼,“但我们家的春香,早已经和别人定了情了。”
  “是前任南原府使大人的公子李梦龙吗?”
  “您听说了?”
  “南原府人的嘴巴有两个用途,一是吃饭喝酒,二是说香榭的闲话。”
  “虽说是闲话,”香夫人笑了,“倒也并非空穴来风。”
  “这么说来,李梦龙是预备把春香娶回家了?”
  “年轻人相亲相爱的力量,可以和天上的雷电相比。做长辈的也不能任意阻挠啊。”
  “假使你想搪塞我,这个理由显然不大充分。”卞学道大人不慌不忙地说道,“李梦龙是有名的贵族公子。亲王李素心对他视同己出,亲王一向风流,大家都传言说李梦龙是他的血脉。想巴结亲王的官员都想把女儿塞进李梦龙的怀里。这小子生得俊俏,风流倜傥,到处拈花惹草。他在南原府与春香的这一段情么,依我看,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年少风流,本来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更何况是李公子这样可爱的人物?春香性情刚烈,对李公子一往情深,倘若硬生生地拆散他们,我担心她——”
  “那也不见得。”卞学道大人笑笑,“年纪大的男人更懂得怜香惜玉,香夫人应该是深谙此道的吧?”
  “卞大人说话,奥妙无穷,我这样愚钝的人,如何能体会得出卞大人的确切意思呢?”
  “真是一朵带刺儿的玫瑰啊。见到香夫人,才知道什么叫做‘穿裙子的丈夫’。”卞学道大人说道,“日后你成了我的丈母娘,只怕我这个女婿日子不好过呢。”
  “如此尴尬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让它发生的。”香夫人微微一笑,“大人若是缺银子用,我倒可以想想办法。”
  卞学道大人冲香夫人立起一个手掌,阻止她再说下去,“我说过,我从不收受贿赂。”
  香夫人眯细了眼睛盯着卞学道大人,“但您好像并不打算拒绝嫁妆。”
  “在人情往来方面,我当然要按照风俗行事的。”
  “卞大人的聪明才智,”香夫人冷笑了一声,“真是让人佩服啊。”
  “我对香夫人的智慧也十分欣赏,即使我不提醒,”卞学道大人笑道,“我知道你也会想出好办法来的。”
  “好办法也许有,但绝不会是以女儿做代价。”香夫人表情庄重地回答,“我决不会把女儿嫁给一个比她的母亲还要老的男人。”
  “哪怕是背负着走私私盐的罪名坐牢?!”
  “大人存心陷害,”香夫人板起脸来,“我也无话可说。”
  卞学道盯着香夫人,她也不闪不避地盯着他。
  “我知道你认识很多权贵,没有用的。”卞学道大人慢慢开口,“他们都是一些自私透顶的家伙,一旦事情闹开了,你以为他们会牺牲自己名门望族的声誉,来解救你的难题吗?”
  那天下午我见到了卞学道大人。他坚持要见我,否则不会离开香榭。
  “也许春香小姐会喜欢上我也说不定呢。”他对香夫人说。
  香夫人来后院找我,表情凝重。
  “善者不来啊。”她长长地叹息。
  “我们把春香养大,可不是为了给那个老东西做填房的。”银吉说道。“春香得嫁到一个体体面面的人家去,做堂堂正正的夫人。”
  虽然卞学道大人身着官服,但他是个精瘦的男人,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多余的东西,当他望着谁的时候,眼睛里面仿佛有芒针射出来。
  我施了礼,按香夫人的吩咐坐到了卞学道大人的另外一侧。
  卞学道大人看看我,又看看香夫人,“——该说的,你都跟春香小姐说过了吧?”
  “卞大人是来向你求婚的。”香夫人对我说。
  “我虽然不如那些轻狂少年俊俏,”卞学道大人说,“但我有很多长处,跟了我,你会慢慢体会到的。”
  我没吭声。
  “春香?”香夫人问。
  我拿出一粒药丸放到卞学道大人的桌前。
  卞学道大人看了看,“这是什么?”
  我花了不少时间给他讲药丸的成份,它能让美丽的容颜变成枯萎的花朵,让娇嫩的皮肤变得像老树皮一样粗糙,它甚至连骨头也不放过,把它们变成豆腐渣做成的棍子,当然,我也没忘记强调,此药的药引是竹林里一尺长的青蛇的蛇毒。
  “春香,”香夫人的脸色变了,“你是什么时候配的这个?”
  “我有的是时间。”我冲她笑笑。
  卞学道大人相信我的话,相信药丸的威力。
  我也相信他,相信他说的,没有一个人能用谎言欺骗他。
  “老实说,娶一个美人当然好,但这个美人能在不露声色之中要了我的命,我也是心惊胆寒的。”卞学道大人说道,“但我不会放弃求婚。我希望你能心平气和地想想,嫁给我真的那么可怕吗?”
  卞学道大人走后,“我们不能毒死卞学道。”香夫人提醒我。
  “你今天这样吓唬他也太冒失了些。谁都知道你在这方面有特殊的本事,而你打交道的偏偏是一条鼻子最最灵敏的猎狗,从现在开始任何和药有关的东西,他都会与你联系在一起,要是他有个什么闪失,不是我们干的只怕也要推到我们头上了。”
  “除非答应他的婚事,”我说,“不然无论做什么,都会是这样的结果。”
  “船到桥头自然直,”香夫人说,“不要轻举妄动,节外生枝。”
  从那天开始,三十名公差把守着香榭,提防香夫人带着我离开。不过除了香夫人和我以外,其他人倒还可以自由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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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瑟俚艺人
  我不知道太姜是什么时候住进香榭的。有一天黄昏我去前院时,发现在庭院中搭放着的矮腿竹架上,不是香夫人和她的伽耶琴,一个女人坐在凉席上面,背对着我走来的方向。
&&“是春香来了?”在我走近时,她问。
  她的声音很特别。我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让我感到特别的原因。她的声音既不属于女人也不属于男人,没有性别。听上去似乎并不响亮,但却有一种穿透力,就像光从灯笼里面穿透出来那样。
  “您是哪一位?”
  “我是盘瑟俚艺人太姜。”
  我还没有看见她的脸,但我听见她声音里的微笑。她的声音如此亲切,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接近她。
  我转到盘瑟俚艺人的身前,她盘膝而坐,膝盖前面铺着一块红布,红布上面放着一个圆鼓。名叫太姜的女人脸上有很多皱纹,那应该不只是为了说明年龄的,更证明着某种阅历。
   突然,我屏住了呼吸——
  “有点儿吃惊,是吗?”太姜好像在用另外一双眼睛打量着我。
  “是的。可您怎么知道我是春香?我们从未见过面。”
  “像您一样,有很多事物我是用鼻子来感觉、体会的。”太姜微笑着说,“我听说过一些关于您的事情。当一个人走近到我身边,让我觉得有千百朵鲜花忽然迎风绽放的,除了春香小姐,还能是谁?”
  “那您一定也听说过,”我仔细地望着她的眼睛,“我是个药师。”
  “您是出色的药师。”太姜说,“我听说一些您的事情,知道您有了不起的天分。”
   “倘若您想看看这个世界的话,我希望自己能帮上您的忙。”
  “感谢您的美意。我看过这个世界的某些自然形态,后来,我认为自己更适合用另外的方式打量这个世界,在16岁那年,我把自己的眼睛弄瞎了。”
  好长时间我才能重新开口提问,“为什么?”
  “我杀死了自己的父亲,逃避惩罚,当然要付出代价。”
  “您是盘瑟俚艺人?”
  “当然。”
  “那么,您是在给我讲故事了?”
  “您想这么理解的话,我也没有异议。”太姜笑了,伸手在鼓上拍了两下,嘭——嘭——,飘荡在我和她之间,“我想给您说唱一段故事。”
  “我洗耳恭听。”
  太姜给我讲了一段爱情故事。十九年前的端午节,在谷场上,翰林按察副使大人遇见了一个身有药香的女子——
  而我自己正是这个爱情故事的结局。
   “为什么让我听这些?”我问太姜。
  “因为到了该让你知道这些的时候了。”太姜说道。“河有源,树有根,人要了解自己所从何来,才会更好地安排未来。”
  香夫人要我知道,并且记住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但这些往事的碎片组合成一个完整的画面时,为什么我的心反而空空落落的呢?我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觉得香夫人在跟我告别。或者说,她让我与什么东西告别。
  虽说是外面有公差把守,但太姜的到来,让香榭变得喜气洋洋的,比过节还要高兴。
  太姜是香榭最受欢迎的客人,仆人们给她准备吃喝时比对待那些男客们用心多了,仆人们极力讨好太姜,到了夜里,大家全挤到她的房间里去听她说唱盘瑟俚。太姜说唱到伤心处,屋子里一片抽泣声,太姜说到高兴处,厨娘会扭着比缸还粗的腰第一个跳起舞来。有时香夫人也和大家一起听盘瑟俚。她一来,月亮也仿佛跟着进了屋。
  银吉说香夫人和太姜是一对人精儿,但她们命不好,是黄连命。
  “盘瑟俚唱得再好听有什么用?倘若说你母亲这辈子算是嫁给了翰林按察副使大人留下的这套房子,那太姜就是嫁给了通向四面八方的大路小路,一个女人,成年累月地在路上奔波,那些故事听上去再花好月圆,和她又有什么关系?”银吉摇头叹息。
  我却不这么看。
  凤周先生在世时,银吉总是劝他少喝一点儿少喝一点儿,色是刮骨钢刀,酒是穿肠毒药。
  凤周先生总是笑着反驳,“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银吉问我这是什么意思,我解释给她听。
  “这和鱼有什么关系?”银吉说凤周先生喝酒太多把脑子喝坏了。
  盘瑟俚对于太姜,就如同酒对于凤周先生。比那还要重要。凤周先生的酒与别人无关,他的醉也与别人无关。而太姜却能用盘瑟俚把别人灌醉,每天夜里她说唱的最后一个故事总是好结局,太姜的脸上挂着愉快的微笑跟大家告别,大家飘飘然地从她房间出来,各自去做自己的美梦。
  倘若没有盘瑟俚,以太姜的出身,她如何能得到这么多人的倾慕和爱戴呢?她会和那些仆人一样靠劳动养活自己和家人,侍候男人和孩子,为孩子们操心,被男人打骂。当然了,身为艺人自然有不足为外人道的辛苦与心酸。银吉说有一次太姜练盘瑟俚练失了声,外公往她的嘴里灌了粪便——那是一个特别的、也是最好的挽救方法——太姜“得音”之后很长时间,说唱境遇仍旧十分凄凉,连吃饱穿暖也很难做到。直到药师女儿成为香夫人。
  太姜离开南原府前,在流花酒肆里举办了一场盘瑟俚说唱。说唱的前一天,消息就已经传了出去,太姜这段时间一直住在香榭,她说唱的故事因此带上了“亲眼所见”的色彩。
  那一天,流花酒肆里人满为患,酒肆外面的道路被人堵得水泄不通。几千人同在一处,竟然只有一个太姜在说话唱歌。更令人惊奇的是,大多数人在根本听不清太姜说些什么唱些什么的情形下,也能一言不发地戳在原地。人们被某种气氛震慑住了。在接近太姜的听众中间,有一半是盘瑟俚艺人和赁册屋写异闻传记的书生,他们提前接到消息,前一天夜里便在流花酒肆里预定了位置。
  太姜是香夫人为数不多的知己之一,她是第一个说唱香夫人故事的盘瑟俚艺人。在香夫人艳名远播的同时,太姜作为一名优秀的说唱艺人,也逐渐名扬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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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流花酒肆举行的这场说唱结束以后,太姜的名字又与我连在了一起,而且,《春香歌》宛若一场刚刚下过的大雪,遮蔽了以往故事的轮廓。
  这是一次命中注定的传奇。是爱情的传奇,也是盘瑟俚艺术的传奇。太姜、香夫人、卞学道,他们三个人的名声叠加到一起,为我和李梦龙的故事增添了很多色彩。从《春香歌》在太姜嘴里诞生的最初时刻,春香的故事就不是一个年轻女子私人的故事了。
  太姜说唱了三个时辰,从艳阳高照一直说唱到夕阳西斜,然后她走出酒肆,奔赴在以汉城府为目的地的说唱之路上。《春香歌》就像一棵树的枝干部分,它从太姜的嘴里生长出来以后,其他的盘瑟俚艺人和异闻传记的书生拿出各自编造细节的本领,迅速地把这棵树变得枝繁叶茂。然后是树树成林,树林又变成森林的过程。
  “那个用嘴皮子变戏法的家伙,把我说成了人间阎罗,”卞学道大人有一天来香榭拜访,和香夫人提起流花酒肆的盘瑟俚说唱,“那个女人是你的朋友吧?听说一直在这里住着的?”
  “盘瑟俚艺人都是四处游走说唱的,没有固定的地方落脚,她恰巧路过香榭,就留她住了一天半日的。”香夫人让人从井里取来流花米酒,招待南原府使大人。“请您尝尝这酒,虽然是从酒肆里买的,但经春香处理过后,似乎变得更清冽可口了。”
  他喝了一口,闭上眼睛好半天没说话。
  “味道如何?”香夫人微笑着。
  “难以形容啊。”卞学道大人咂咂嘴,“好喝极了。”
  “春香有做药师的天份。”
  卞学道大人又喝了一口,用舌尖品着滋味,摇着头感慨道,“香榭真是个可怕的地方啊。”
  “可怕?”香夫人问,“大人这话是从何说起的呢?”
  “拷问犯人的时候,有一种‘追究’之术,就是不断地对案犯提问,问题要问得快,要让案犯集中起全部的精神来应对问题,倘若案犯讲话的时间过长,还要及时打断他,另外提一个新问题,如此进行一段时间,案犯就会进入一种被迷惑的、晕头转向的状态中,这时,可以把提问的语调放慢一点,调动案犯的记忆,于是——”
  “于是您的目的就达到了。”香夫人给卞学道大人的酒杯里添满酒,嫣然一笑,“您自己又何尝不是用嘴皮子变戏法呢?”
  “并不是总能达到目的,倘若案犯足够镇定,又有主见,我们便什么也‘追究’不到,相比之下,你的方法更高明,也更无微不至。大多数流言蜚语都是言过其实的,略一追究,就破绽百出。香榭却是一个例外,这里——”卞学道大人挥舞手臂四下一摆,“浓郁的花香,风味独具的米酒,昂贵精致的用具,主人的美貌,加上无处不在的心机,对男人而言,香榭实在是一个险恶的地方,具有让人沉浸在梦想中不愿醒来的力量,连我这种铁钉似的老头子都不能不动心,难怪那些少年要为你拼命,王公贵族们会对你言听计从了。”
  “像我这样一个女人,像香榭这样的境地,”香夫人迎着卞学道大人的眼光,语调低沉地说,“除了能在男人的欲望上下下功夫,又能怎么样呢?大人既然已经看到了我的心机,为何不索性往前再走一步,看看心机后面的酸楚呢?”
  卞学道大人一口把酒喝光,自己把酒添满,这才斜睨了香夫人一眼。
  香夫人的一双眸子黑漆漆亮晶晶的,宛如黑珍珠上面沾染了清晨的新露。
  “你以为你是在和谁说话?是为你的美色神魂颠倒的少年?还是收受了你巨额贿赂的官员?”卞学道大人冷笑了一声,“身为典狱司近二十年来最出色的刑拷官员,我不止是有一双能在黑暗中视物的眼睛,我还有一对能在谎言中保持清醒的耳朵,你的这套把戏迷惑得了别人,在我面前,可无法奏效。”
  “大人的话的确有提神醒脑的功用,至少有一点不容怀疑,”香夫人的脸上只有嘴角在微笑,但她的神态还是平静、悠闲的,“无论您怎么拐弯抹角,最后总还是千方百计地,逼迫我站到一个案犯的位置上去。”
  “你本来就是案犯。”
  “大人如此坚持,我也无话可说。”
  “女人的脸比天上的云变得还要快。”卞学道大人打量着香夫人的表情,“短短的工夫儿,我好像是在和两个不同的女人讲话。”
  “我刚才也以为自己是和一个通情达理的府使大人说话,但定睛一瞧,还是这个心比拳头还硬的卞大人。”
  卞学道大人放声大笑,“你如此放肆,却仍然让我心情愉悦。”
  南原府开赁册屋的书生们生意一向兴隆,如今简直是火爆异常。异闻传记像雪片一样儿满天飞,我第一次看到“春香小姐的忧愁能使扶桑花屏息,让木芙蓉变色”之类的话,压根儿没往我自己身上想。
  我从香夫人的房里拿来十几本异闻传记,它们叠加在一起,差不多有我的胳膊那么高,每本书都差不多薄厚,上面用毛笔工工整整地抄写着一个相当完整的故事。每本书里的主人公都是春香小姐,还有一些人也经常出现,比如香夫人,李梦龙,当然也少不了新任南原府使卞学道大人。
  异闻传记里面记录的事情,每一件都多少与我有点儿关系,但我无法认为那是关于我的故事。比如说我研制“五色”的那段日子,我呆在药房里不出去,也没怎么吃东西,这件事在异闻传记里是这样写的:春香小姐被卞学道大人软禁在只有一堆干草的破烂药房里,没有饭吃没有水喝,她能活下来,是靠着一些草根,树皮,花瓣,还有接在窗台上破瓷片里的一点儿雨水,春香小姐花容憔悴,脸色“宛如天山上雪的颜色”。药房里很昏暗,但春香小姐的心里照耀着一束来自汉城府的阳光,李梦龙遥远而深情的注视使得破败的房屋变成了金碧辉煌的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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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离奇的是,还有人凭空编造道:春香小姐被卞学道大人锁在药房里,耐不住折磨,晕倒在草堆里,两天两夜以后才被公差发现。就像毒蛇也有把毒汁吐光的时刻,卞学道大人终于发了善心,把春香小姐放了出来。春香小姐体力不支,没有一个人认为她在经历过那么长时间不吃不喝之后,还能活下来。香榭的管家银吉甚至请来了和尚为她超度灵魂。和尚在为春香小姐超度的时候,不断地提起李梦龙的名字,于是,奇迹出现了,春香小姐在昏迷多日后,竟然又活转了过来。
  还有,春香小姐刚恢复了一点儿体力,卞学道大人就又强施淫威,一定要她答应嫁给他的事情,春香小姐坚定地说,“死也不能从命”,这话惹恼了那个比虎狼还要狠毒的人,他让公差们用鞭子抽打她,那种情形简直比娇艳的花枝被人折断后又碾碎在脚下更令人心碎。春香小姐被打得 “血汁喷溅在胸前的衣服上面,开出朵朵鲜艳的桃花”。
  我去找香夫人,真的有一个和我的生活极其相似、而且也叫春香的女子存在吗?世间真会有那么多的巧合吗?那个春香小姐就像一个影子似的,不是我,却又总跟在我身后。
  “这些事情并未发生在我身上啊。”
  “你只管瞧个热闹就行了,”香夫人笑道。“不必当真。”
  “但这上面写的是春香小姐,”
  “这个自然,那是些故事嘛。”
  “可是——”
 & &“他们当年也用类似的话形容过我,”香夫人喝了一口茶,微笑着说道,“那些书生们虽然自己没有翅膀,但手里的笔却有把人送上天去的本事呢,他们由着自己的心思,想把人变成什么样就能把人变成什么样,变来变去正常的人都成了怪物,真好笑啊。”
  “我可没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
  香夫人收住笑,她那双黑珍珠般发着光的眼珠紧盯着我,“女人的成熟是以流血开始的,女人的爱情大多是用忧伤来结束的。要知道,你经历的这些事情别的女人也同样经历过,虽然每个人的过程略有分别,但感受却是相近的。”
  玉树的父亲在南原府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经商很有头脑,除了贵族身份,家里什么也不缺。全城的人都知道玉树的父亲恨不能用银子铺路,给儿子铺出一条仕途来。但他参加了三次科考,全都落榜了。
  玉树从来没来过香榭,他的父亲非常郑重地跟他谈过心,坦白了自己跟香夫人的关系。
  “哪怕只有几个夜晚,她毕竟成为过我的女人,你绝对绝对不能跟香榭沾染一点点关系。”
  玉树想要解闷儿,就到花阁里喝酒,他经常遇见一些落魄书生,他们中间差不多有一半人是靠写异闻传记维持生计的。酒喝到高兴处,书生们互相夸奖,推杯换盏敬来敬去的,手臂和各种溢美之词在玉树面前来回地晃。
  “你们这些穷酸,”玉树用筷子敲着碗沿高声骂道:“靠着编造女人的故事苟活,还吹来捧去的,真不知羞耻。”
  “——这个家伙没本事考官倒有脸来嘲笑我们?!”
  “只会编风流故事混饭吃的家伙,连灶坑里的吱吱喳喳叫唤的蛐蛐儿还不如呢,”玉树起身离开,“你们这副德性,根本不配和我谈科考!”
  “——喂,狗崽子,”他们在后面叫,“脑子里灌了迷魂汤了吗?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满嘴胡说八道?”
  太姜演唱盘瑟俚《春香歌》时,玉树也在流花酒肆,他看着那些写异闻传记的书生们认真地铺摆着纸笔,还嘲笑了他们几句。盘瑟俚说唱开始后,玉树怎么也没想到最先流出眼泪的人会是他自己。
  玉树被太姜的故事镇住了,他从来没想到生活竟然可以用如此的方式叙述出来。木材商人的儿子开始用一个新视角审视异闻传记的价值了。
  玉树觉得,异闻传记倘若只靠着把盘瑟俚艺人说唱的故事记录下来,注定是没什么出息的。美食要用自己的舌头去品味。
  他去香榭拜访,写了帖子给香夫人,表明自己不是因为她的美色,而是想创作出好听的故事前来的。
  香夫人让小单去接待他。
  他们聊了一个时辰,当天晚上玉树写出一篇异闻传记来。他去花阁找那些写异闻传记的书生们看。
  “你不好好考取功名,学我们做蛐蛐了?”有人嘲笑他。
  玉树还从未这么惴惴不安过,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凑近到灯下阅读他作品的几张脸孔,他们时而拧紧眉头,时而笑出声来,而他的心像揉皱的手帕,慢慢地舒展开来。
  那些人传阅过玉树写的故事之后,一时无语。
  “你要是干上这一行,只怕我们以后没饭吃了。”
  有人提出要买这本异闻传记。
  “反正你只是偶然有了兴致,玩笑而已。”
  “倘若银子堆成山,”玉树说,“玩笑也成了金光闪闪的了。”
  当夜他雇用了十名书生抄写出三十份,第三天这些异闻传记以前所未有的高价抛到了集市上,不到半个时辰就被抢购一空。仅仅一夜的功夫,南原府集市上就出现了仿抄本。
  玉树写第二本异闻传记时,雇用的抄手多达五十名书生,他们抄了三天才把书抛售到集市中去,一天之内,几百本异闻传记全部卖光。有了这两本书垫底,玉树在新行业里算是站稳了脚跟,他的第三本异闻传记未等动笔,已经有不少人来预订了。
  第三本书动手之前,玉树来香榭拜见了香夫人。他的前两本书成了叩门石。
  香夫人亲自接待了他。他们聊了两个时辰,玉树临走时,香夫人还让小单带着他,围绕着香榭四下转了转,以方便他写作时选用合适的场景。
  玉树感慨:“香榭果然是个宝藏啊。”
  为了防止作品被转抄,玉树写好第三本异闻传记后,把南原府差不多能写字的人都调动了起来,分为一抄二抄三抄四抄几个环节,复制已经编写好的故事。所有的异闻传记都署名为“玉树”,这个名字在很短的时间内便成为异闻传记行业的一块金字招牌。
  每天都有数量可观的异闻传记从南原府流散出去,每到一处无不受到热烈的欢迎。
  我好多天没见到小单了,她的行踪随着前一阵子连绵不绝的细雨天气一同消失了,在餐室吃饭时,我打听小单到哪里去了,怎么连她的影儿都见不到。仆人们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小单啊,她和那些写故事的书生们在一起。”银吉说。
  “香夫人也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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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了。每天还让马车载着小单出去,派头不小呢。”
   “她总不会是去写异闻传记了吧?”我问,“她才识几个字?”
  “真动手倒也用不着她。全城的书生都铺着纸笔忙活着呢,她只要编出个故事的影儿就行。”银吉笑了,“从来没见过小单这么高兴过。天天被一大堆书生围着,又是一些说谎话眼睛都不眨的人,把她夸得神仙似的。”
  “神仙有什么用?”厨娘说,“那些书生们才是淘到宝了,一只手把书送出去,另一只手把银子搂回来,没听人说吗?,今年开市后最好做的生意就是写异闻传记了。”
  “小单天天玉树玉树的,是不是跟他——”有人问银吉。
  “我哪儿知道?”银吉说,“我年纪大了,耳背眼花的,看不见年轻人的事情了。”
  “您是老妖精,越老眼睛越亮。”厨娘笑着说。
   一天夜里我听见小单在浴房里唱歌,我在木廊台上等了一会儿,她穿着周衣,头发散在身后,湿漉漉地出来了。
  “原来是你出去乱讲,他们才编出那些故事的。”
  “怎么叫乱讲?编故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呢。”小单用干布揉搓着头发,笑嘻嘻地说,“玉树说我的想象力惊人,连男人比不上呢。”
  “这些不是我的故事。”
  “写进书里的时候,故事当然要改动改动了。要不然,谁会看啊。”
  “可是,你们言之凿凿地强调,这些是春香小姐的故事呀?”
  “讲故事嘛,当然要有名有姓了。”
  “你……”
  “就算我们撒了谎,又能怎么样呢?想想看,春香小姐,”小单打断了我,她的脸孔亮如满月,眼睛闪闪发光,“当我们老了,甚至在我们死后,这些故事还在流传,几十年,不,几百年以后,谁还会在乎是真是假?您在这个故事里永远像现在这么年轻,我也是一样。这难道不让人兴奋吗?”
  “你为了讨那个书生的喜欢,任意拿我来编排捏造,”我气不打一处来,“你还说这让人兴奋?”
  “您是怎么了?”小单看着我,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开口,“我们辛辛苦苦的,还不都是为了您吗?香夫人一心想给春香小姐找到好归宿,难道您这么快就忘记了李公子,转而对卞学道大人有情有意了?”
  “原来是为了我好。”我笑了一声,“真是让人感动得泪水都要涌出来了。”我转过身,“我去跟香夫人说,你不许再出去对那些书生们胡说八道。”
  “您是故意的。”小单转回身来,愤怒的情绪使得她的脸孔鼓面似的绷了起来,她的目光也变得锋利起来了,“所有能让我高兴的事情都是您所憎恨的,对不对?”
  我们脸对着脸,眼睛对着眼睛。&&
  “你以为你是谁?”我轻声说,“你坐着香榭的马车四处招摇,被男人们的甜言蜜语拥抱着,你把自己当香夫人了吧?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嫁出去,然后自己做香榭的新女主人?”
  “您呢?”小单毫不示弱地瞪着我,“听说有书生对我好,您受不了了是吗?您只能看着我受苦,不能看着我风光。我得到的所有的好,哪怕一点点大,也会变成您眼睛里面的砂子,对不对?”
  “对。”我知道我不该这么说,但愤怒解开了所有羁绊恶语的绳索,“你是小偷的女儿,身体里流着流放犯的血,什么时候,你都别忘了这个。”
  “这就是我每天侍候您得到的回报吗?”
  我只看到小单扬起手来,然后我的脸上响起脆亮的一声。我恍恍惚惚地看见庭院中的石板路上,金洙朝我走了过来,还有一些别的声音,交融在碎银般的月光中,一些更漆黑的东西迅速来到我面前,我的耳朵里面嗡嗡响,接着,我什么都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了。
  我醒了过来。
  屋子里静悄悄的,我躺在塌上,回忆在晕倒以前看到的人影,我确定我闻到了金洙的气息。
  一个人从屋子角落里走近到我身边,他俯下脸来看着我。
  “金洙?”
  我伸出手去摸金洙的脸,我们的皮肤贴在一起时,我们的目光和呼吸也混合在一起,“真的是你吗?”
  “是我。”
  “他们说你在河里死了。”
  “他们弄错了。不过我所在的东鹤寺,附近真的有一条河,还有一个非常壮观的瀑布。”金洙微笑着说,他从拉开的拉门探出身子,冲木廊台上的谁招了招手。
  小单磨磨蹭蹭地进来,眼睛不敢与我对视,“——您还好吧?”
  “小单你看,”我一点儿也不生她气了,“金洙回来了。”
  小单松了口气,看了金洙,勉强笑笑,“是啊,他回来了。”
  “醒过来了?”银吉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门口。“香夫人一直没睡,在前院等消息呢。”
  “银吉,”我笑着,“你看见了吗?金洙回来了。”
  “我虽然老了,眼睛可还没瞎呢,这么大个人坐在这里,我怎么会看不见?”银吉想沉下脸来责备我,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她抓起我的手用湿布擦着,“外面的传说已经够多了,要是再加上春香小姐饿死这一条,可就热闹到家了。”
  我偏过头躲开银吉,朝金洙身上看着。
  “你穿着僧服的样子很奇怪——”
  金洙做了一个不许我讲话的动作。
  外面响起厨娘的声音,金洙起身出去,端进来一个摆满了食物的小饭桌,他打开石锅的盖子,蔬菜酱汤的味道从里面飘出来。
  “闻起来真香啊。”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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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香已经半个多月没吃过粮食了,”银吉叹口气,对着金洙笑了,“你一回来,春香就有胃口了。
  金洙在香榭呆了三天,每天傍晚,他都陪我在木廊台上坐上一个时辰。烧水沏茶这样的日常事情他做的得心应手,动作令人着迷。我把目光从他的手上移向他的脸孔,他的皮肤被阳光晒成了新鲜的板栗皮的颜色,俊俏的眉眼,目光沉静而陌生,这正是让我感到不安的地方,我担心这具身体里的灵魂被人换过,他不再是从前的金洙了。
  “金洙,你的头发呢?”
  “剃掉了。出家人要六根清静。”
  金洙的微笑像带刺的花梗,扎进我心里。
  “是他们逼你的?”
  “不,是我自己想要的。”
  我看着他。
  “是真的,”金洙望着天上的流云,它们被夕阳着上了色。“刚到东鹤寺的时候,我连吃饭睡觉这样的事情都无法集中精力去做,每一步路都像走在棉花上面,醒时好像在做梦,梦里又好像是醒着。我经常跑到山里独自呆着。对着瀑布想念香榭。有一天深夜回到寺院,我在门外听见诵经的声音,那一瞬间,就好像心里边的夜空升起了一轮月亮,整个人突然就安静下来了。我认为这是上天对我的召唤,便央求住持师父为我剃度。起初,他不答应,后来我戒食七日表明了决心,终于把住持师父感动了。”
  “现在你回到了香榭,你的头发也可以重新蓄起来了。”
  金洙笑而不言。
  “金洙?”
  “你应该叫我智竹。”
  “我喜欢叫你金洙。”我讨厌那两个字——“智竹”。
  “‘金洙’这个名字对我而言,好像隔着千万重山水一样遥远。”金洙望着园子里的玫瑰,他的眼睛里头映着夕阳的光彩,眼珠宛如琥珀。
  “刚离开香榭的时候,我经常在梦里看见玫瑰花,起初一朵两朵的,后来就数不过来了,像无边无际的锦锻铺在眼前。”
  “光是玫瑰吗?我呢?我在不在你的梦里?”
  金洙扭头看着我。
  “不在也没有关系。”我笑了笑。
  “春香一直都在我心里。”金洙说。
  他的话像一只拳头打在我的胸口上,我高兴得连心都疼了起来,“真的吗?”
  “真的。”
  银吉怕我着凉,送来一床薄被,把我密密实实地裹好,“坐过来,金洙。”我把被子打开。
  金洙摇了摇头,抓住被角,把我又独自裹住。
  “没有金洙了,现在坐在你身边的,是云游僧智竹。”金洙的一声轻叹像茶叶落到水里。
  并没有动太多声色,但是,水的颜色变了,水的味道也变了。
  “这次我下山去汉城府,本来是打算向一位在王宫茶艺馆里司职多年的前辈学习技艺的,可一路上,有人的地方,就有春香小姐的故事在流传,我抑制不住想见你的念头,更担心倘若这次不回来,等你出嫁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所以,就一无反顾地回来了。”
  “原来,你是听了别人的闲话才回来的。”我的心就像天边的太阳,一直一直沉下去了
  “春香小姐的故事被描述得十分动人。”
  金洙对我微笑。他的笑容像一条河,横亘在我面前。
  金洙把一个茶桌放到我的卧房门外。
  我披衣出去,茶桌上放着一杯新沏的莲花香片,水温不凉不热,入口后茶香清爽,直透肺腑。我捧着那杯茶,从清晨一直坐到太阳升起来,我注视着花草间的雾气被阳光一层层地蒸发掉,手心捧握着的那杯残茶凉透后,在水面上凝留下一股冷香。
  云游僧智竹背着简单的行囊,像来时一样,不惊动一个人地离开了香榭。门外守侯着的六个官兵,只有一个人在智竹经过他身边时醒了过来,他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大清早从香榭走出来的和尚。
  智竹脚步未停,微笑着向他说了一声:“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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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卞学道的三十名公差分成五班,每班六个人,守着香榭。他们对自己的差事从来没这么满意过,香榭的厨房为他们预备的吃喝,比酒肆饭庄里的饭菜要丰富精致得多了,佣人们闲下来的时候,还和他们隔着玫瑰花丛聊聊天说说笑话。
  真正把守着香榭的是四黄。这四个沉默寡言的卫士比起公差们毫不逊色,耳朵总是支楞着,它们伏在地上睡觉的姿态,也好像正做着一跃而起的准备。曾经有胆子大的公差从它们面前硬走进香榭里去,一只狗只跳一下,两只前爪便搭到了公差的肩头,对着他的喉咙亮出了牙齿。要不是银吉及时喝住了它,只怕会闹出一场大乱子。
  从那以后,公差们再也不敢乱走乱动了,反正卞学道大人每次到香榭里来,都有人主动把他恭迎到里面去。
  卞学道大人踏进香夫人的会客室时,脸上有隐隐的怒气。
&br /&“你看到这个了吧?”他从袖子里抽出一本异闻传记扔给香夫人。
“说我囚禁了你们家的春香小姐,对她动用各种各样连我都没听说过的酷刑,逼她与我成亲,而她一个弱女子竟然能把这些刑法一一都忍受了,还干出一些咬破舌头把血水吐到我脸上的荒唐事。”&br /&香夫人吃惊地张大了眼睛,“大人是在说笑吗?”&br /&“的确很可笑,但全城的人都在争相传说这个天大的笑话。”卞学道大人盯着香夫人的眼睛坐了下来,他在激动的情绪中把一句不应该出口的话顺嘴说了出来,“你的眼睛很美。”&br /&香夫人妩媚地笑了。&br /&卞学道大人的表情有些僵硬,仿佛自己的刚刚讲过的话毒害了他,他咳了一声,接着说道,“很多人花高价买这样的东西看,不止在南原府,我相信汉城府、甚至连更北方的开城现在也能见到这种东西。”&br /&“大家只是解个闷儿图个乐儿而已,谁会拿这样的事当真?大人论事不是一向最强调有凭有据的吗?”&br /&“话是这么说,但全城的人都像患上了瘟疫一样撒起谎来,这种情形也不能忽视啊。起初我是并不往心里去,我相信谣言是个自生自灭的东西,时间一长自然风流云散,但这一次的情形不同以往,都一个多月了,人们的热情还有增无减,再好的铁也禁不住这么日积月累的锈蚀啊。”&/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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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的性情一向比金石还要坚硬,竟然会为流言蜚语改变?!”
  “用不着讥讽我,”卞学道大人盯着香夫人。“你很得意是不是?”
  “——得意?”
  “一个女流之辈,有如此的胆识,又能把事情做到如此的排场,的确是可以为之得意的。”
  “大人这话是从何说起的?”
  “你不必装出这副少不更事的样子,这并不能证明你是无辜的,你心里很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儿。”卞学道大人哼了一声,“那个叫玉树的家伙不过是个幌子,你才是在背后操纵的主谋,就像盘瑟俚艺人的说唱一样。你处心积虑地想弄坏我的名声,把你和春香置于一种受人同情的位置上去,至于你的罪行,也可以浑水摸鱼地被蒙蔽掉。”
  “大人几次三番地威逼、冤枉我,还把别人的罪名加强到我身上来,到底是什么意思?!”香夫人胀红了脸。
  “在您眼里,我是一个罪大恶极的刁民,蛇蝎心肠的悍妇,我们之间,到底是谁在处心积虑地破坏别人的名声?!”
  “别在我面前演戏了,好像还动了真情似的,”卞学道大人以手为扇,扇了几个来回,仿佛很不耐烦香夫人话语里的气味儿,“我可不是为你的美貌神魂颠倒的少年。”
  “我也不是犯妇,请大人不要动不动就摆出公审案犯的派头。”香夫人板起了脸。
  “我要是摆公审的派头,遇见你这样嘴尖舌利的角色,”卞学道大人凑近到香夫人的面前,用手在她的嘴唇前面比划了一下,“吩咐公差一板子打过去,管保你以后再也没机会用牙吃饭。”
  香夫人把目光转到窗外。
  “那些书生们站着说话不嫌腰疼,故弄玄虚地胡扯什么上不上刑的屁话,”卞学道大人朝后一撤身子,懒洋洋地倚靠在一个垫子上面,“落到了我的手上,还不是吓得尿了裤子?”
  “大人是指——”
  “不就是叫玉树的书生吗?玉树现在变枯枝了。”卞学道大人说,“他承认故事是编造的,还说是香夫人的侍女妖言惑众。即然是你的侍女,那一定是受了你的指使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姿色出众的女人连生气的样子也是好看的。”过了半刻,卞学道大人盯着香夫人的脸说道。
  香夫人绷着脸,过了一会儿,弯起嘴角笑了。
  “我对你的胆识,”卞学道大人哼了一声,“是非常欣赏的。”
  “大人在说什么笑话?”香夫人不动声色,“我这样的草民纵然长了胆,也早被您的威风凛凛吓破了。”
  卞学道大人大声笑了。
  “来这里拜访之前,我看过黄历。明日是黄道吉日,适合出嫁迎娶,”卞学道大人一脸和气地与香夫人商量,“我和春香就定在明日举行婚典如何?”
  “您——”香夫人望着卞学道大人,“您是说真的?”
  “当然。”
  “我从来没有答应过您的婚事呀。”
  “你是没答应,但我在异闻传记和盘瑟俚里面,已经背上了逼婚的名声了,这样的形势下,娶了春香也算顺应了民意,要是我娶不到春香,岂不是既坏了名声又成了笑柄?那才真是亏本儿生意呢。”
  “这可不行——”
  “婚事是一定要办的,而且就在明日。”
  绝对不行——”香夫人急了。
  “请听我说,”卞学道大人摆手制止了香夫人,他瞪着她,直到她安静下来。他在异闻传记上拍了拍,笑了,“你以为凭着这些书生们的笔和那些盘瑟俚艺人的嘴,你这种虚张声势的法子真能奏效吗?一个贵族公子果真会迫于民间流言,把春香这样的女子娶回去当正室夫人吗?”
  “成事在天——”香夫人想收住话时,已经来不及了。
  “我的耐心在这两个月里已经耗尽了,我不想再听盘瑟俚艺人的胡说八道,不想再看赁册屋书生们的胡编滥造了。明日我要与春香小姐举行婚典,倘若你不把她打扮好了送去,我就让公差们把她绑起来押到我身边去做新娘。你认为你的四条狗,能敌得过三十个佩刀的公差吗?”
  香夫人慢慢地抬起眼睛,“大人何必咄咄逼人?”
  “你又为何如此执迷不悟?”卞学道大人看着香夫人,“除了年纪大点儿,我哪点儿不中你的意?”
  “春香爱李公子——”
  “‘哪怕落花又飞到枝头上,哪怕秀水河倒流,也不能背弃与李公子的爱情盟誓。’”卞学道大人笑了,“我都背下来了。”
  香夫人沉默了。
  “事情闹成这样儿,已然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卞学道大人笑了笑,“好好替女儿准备嫁妆,才是你眼下要做的事情。”
  “——倘若卞大人坚持如此,”香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我叫春香出来和您见个面。”
  香夫人拍了拍手,在木廊台上的银吉过来,“你去把我上次调好的酒从井里取出来,还有,让小单请春香过来见见南原府使大人。”
  银吉愣住了。
  香夫人横了她一眼,“去吧。”
  我换好衣服,梳好辫子,跟着小单来到客室时,卞学道大人已经有了醉意了。见我进去,他笑嘻嘻地说道,“啊哈,你换了身打扮,更迷人了。”
  香夫人不在房里。
  侍候酒菜的银吉脸色发灰,眼睛发红,随时要流下泪来似的。
  “过来,陪我喝一杯。”卞学道大人拍了拍他身边的位置,冲我招了招手,又训斥银吉,“老木头疙瘩往旁边让一让——”
  银吉抬头看我,眼泪滑出了眼眶。我扶着她的胳膊坐下来,低声问她,“出什么事儿了——”
  卞学道大人扑过来抓我,明明是看着我的,但他抓住的是小单的手。
  “你往哪儿跑?快来!”
  小单尖叫了一声,但卞学道大人似乎没注意到自己的错误。他把她搂进了怀里,用胡子扎她的脸。
  小单从卞学道大人怀里挣出来,撞到了我,我摔倒时,头撞到银吉的下巴上。我们这样连环倒下的时候,香夫人出现在客室门口,她刚刚洗过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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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又来了一个女人?”卞学道大人冲着香夫人嘻嘻笑,过去拉她的手,放到鼻子边儿上,“你的身上好香啊。”
  香夫人来到桌边儿坐下,在卞学道大人的酒盅里倒满了酒,替他拿到嘴边,让他喝了下去,她的眼睛晶晶亮。
  我的后脑就像被人抡了一棒子。
  “您在酒里面放了什么?!”
  香夫人不理我,哄着卞学道大人又喝了一杯酒,他喝了这杯,歪着脖子,整个人朝后面倒下去,香夫人松开了环抱着他的手臂,任他的头像个榔头“砰”地砸到草席上面。
  我过去拿起酒杯,香夫人抬手打翻了我手里的酒,“别喝!”
  “这里面是‘五色’?!”
  “才兑了半瓶!”香夫人声音发颤,指着卞学道大人,笑了几声,“他就变成这幅样子了——”
  “您呢——”我扳过她的脸,“您喝了多少?啊?”
  “三杯,”香夫人浑身都在抖,“我不喝,这只老狐狸才不会喝哩——”
  我全身的血都冷了。
  “我刚才吐出去了——”香夫人说。
  “您真是——”我不知如何是好,用手拍着她的脸,“您怎么可以——”
  “别哭,春香。”香夫人想拢拢头发,但她的手从额头上抹下水一般的冷汗,“你不是一直想知道 ‘五色’的力量吗——”
  我去药房翻书,我的手指颤抖,惶急中,扯掉了好几页纸,尽管我早就能把药书背下来了,但我还是想,也许,书里面藏着一些我以前没注意过的药方呢。而在这些药方里面,就有能解“五色”的药。
  “春香啊,”银吉过来问我,“我们要做些什么?”
  我转身看着银吉,她的目光那么平静,显然,她认为我能把香夫人治好,就像以前那样儿。
  但这次不是以前,“五色”是一条不归路——
  我在药房里面乱转,像被封在罐子里的苍蝇。随着时间点点滴滴地过去,香夫人的记忆像一匹丝绸,滑腻如水,从我的指尖上一掠而过。我抓不住这匹飞扬的丝绸。我对她消失的记忆无能为力,就如同我无法把泼在地面的水再收回到盆中去。
  现在是我住在香榭的前院。
  我的客人不多,也不少。有几个是香夫人的旧识。他们对她的际遇感慨唏嘘,甚至会流出眼泪,痛哭失声,但他们无一例外地并不拒绝留宿在我的房间。
  银吉总是哭。见到我眼泪汪汪的,见到香夫人也眼泪汪汪的。尽管我们并没坏到哪里去。
  天气好的午后,我会抽空儿去找香夫人,我们坐在木廊台上,她光着脚,有时我也跟她一样,我们看着鸟儿在树木中间起起落落,满园鲜花像是一块抖落开来的锦罗,在午后或明或暗的光影中间,显示出中国绸缎的质地。
  “母亲,”我轻声地叫她,去握她的手。
  她的手仍然纤细柔软,宛若少女。
  我跟她说一些客人的事情。我尽量挑一些高兴的事情跟她聊,比如某些稀罕的礼物啦,某句让人忍俊不禁的玩笑话啦,还有我对付客人的一些小手段,对那些讨厌的客人,我会用一点点药物,让他们手脚不听使唤,直到他们离开;而对那些我希望再见面的客人,我准备了另外一些药物,这些药物用久了,他们会觉得香榭以外的生活是如此乏味,只有香榭的生活才是色香味儿俱全的。
  “眼下我还没遇到这样的人,”我对香夫人说。
  她仰起脸,我也跟着抬头看,湛蓝湛蓝的天空,南飞的大雁摆成个“人”字型儿。
  香夫人从木廊台上跳了下去,她跑到花园里面,去摘园丁种的桔梗花。她边摘边唱:
    桔梗、桔梗、桔梗花
    摘呀、摘呀、摘下来
    穿呀、穿呀、穿成串
& && && && &&&做成项链戴起来——
  小单穿着丝绸裙子,在我的身边坐下来前,她小心地把裙摆摆好,以防压出皱褶来,然后她才慢慢蹲下身。
  她带了一双刚做好的鞋底给我看。
  鞋底儿是软木的,两朵百合花在脚尖处脸对着脸,花茎细长,连叶片也雕得活灵活现的。
  “玉树想娶我。”
  “恭喜你。”我看着小单,“我会让银吉给你准备嫁妆的。”
  “我为什么不能像你那样儿,就呆在香榭呢?”小单问,“我为什么要嫁出去,而不是让男人主动来看我呢?喜欢我的男人可不只是玉树一个人啊。”
  “那你是不想嫁给玉树了?”
  “——我不知道。”小单叹了口气,“要是香夫人还是过去的香夫人就好了。她会告诉我如何做才是正确的。”
  “也许吧。”
  “我嫁出去以后随时可以回来吗?”
  “不可以,”我说,“你走出香榭的门,永远不能再踏进来一步。”
  “我想念这里,”小单一下子恼了,“回来看看都不行吗?”&br /&“你很清楚什么样的人才能来香榭。”
  “香夫人不会让您这样为所欲为——”
  “现在,”我微微一笑,“我是香榭的主人。”
  小单咬了舌头似的,说不出话来。
  枫叶火红的时候,李梦龙回到了南原府。
  现在,他不是南原府使大人家的李公子,而是出访全州的暗行御使大人了。
  来香榭之前,他先去见了卞学道大人,他看见一个男人帽子也不戴,灰白的头发散乱地绾在脑顶,在前院的屋脊上面玩儿骑马游戏的时候,压根儿没把这个人跟“典狱司里的一条露齿的疯狗”联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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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差们在玩花图,暗行御使大人走到他们身边了,也没有人抬头看他一眼。
  李梦龙傍晚来到香榭。
  玫瑰花已经凋谢了,叶子在秋风中瑟瑟抖动,一只枯叶蝶飞到他衣襟上,扑闪了几下翅膀,又飞走了。
  他在我的客室等我,我花费了一些时间让新来的仆人帮我盘发髻,换衣裳,打扮齐整后才去见他。
  “春香——”李梦龙猛一起身,手里端着的半杯茶洒到了衣服上。
  我身后的仆人拿出布帕过去替他擦拭。
  “好久不见了,”我在他面前坐下来,“李大人!”
  “你叫我什么?”
  “李大人。”
  “你叫我大人?!”
  “您是大人啊。”
  我们的目光对视了一会儿,一起笑了。
  “李大人一切安好吗?”
  “你呢?你好吗?”
  “我很好啊。”我说,“就像您看到的这样。”
   “我看到了什么?”李梦龙,不,暗行御使大人苦笑了一下,“我是不是走错了房间了?您是香夫人?”
  “我是春香。”我说,“当然,您愿意把我当成是香夫人也无妨。”
  “你不是春香。”李梦龙的眼睛里面泪光一闪,说,“我的春香不是你。”
  我假装没看到。
  接着,李大人吟了首诗:
    锦绣烟花仍旧色,
& && && && &&&绫罗芳草至今春。
    仙郎去后无消息,
 & && && &&&一曲春衫泪满襟。
  “你知道这首诗吗?春香?”
  “——我对诗词时调这类东西一向没什么鉴赏力。”
  “这是你写给我的诗啊。在汉城府,没有人不知道这首诗的,连国王和王后都知道。这是南原府的春香小姐思念公子李梦龙而写的一首情诗。”
  “真有趣,我连听都没听过。”
  “我也知道这不是你写的诗。我跟一些人解释过,你对诗的兴趣远不如那些草木,”李梦龙说,“但现在,我倒希望这是你写的诗了。”
  我朝外面望出去,此刻,天边还有红艳艳的晚霞,但木廊台里的光线已经变得暗淡了,接下来蓝黑色的夜空宛如一大块贵重的面料,将会在我们的头上铺展开来,星星和月亮装饰其上,发出银色的光泽。
  “即使是现在,传言仍旧如野火在蔓延,春香——”
  我转过头去。
  “你在听我说吗?”
  “当然了。”
  “——故事很动人,”李梦龙叹了口气,说,“南原府有一个倾国倾城的春香小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她在端午节的谷场遇见了南原府使大人家的公子李梦龙,两个人一见钟情,当天夜里请清风明月为媒做证,行了夫妻之礼,后来李梦龙随父亲回到汉城府,新任南原府使卞学道大人有心掠美,遭到春香小姐的严辞拒绝,因为,她和李梦龙已有盟誓在先——”
  “我们这么久没见了,大人不是要整个夜晚讲这些盘瑟俚故事给我听吧?”
  “你不喜欢听这些?”
  “大人说什么,我都如沐春风,如饮美酒。”
  李梦龙沉默了。
  我给他斟了杯酒,他一口就喝光了。我们这样一个斟一个饮,喝光了一整坛流花米酒。
  我们又让人从井里捞上来一坛。
  夜里已经很冷了,我们谁也没在这坛比天气冷上十倍的流花米酒前退缩。我想李梦龙也许跟我一样,会想起那句俗语,“寒天饮冻水,点滴在心头。”
  我们把这坛酒也喝光了。喝得他嘴唇发白,我的牙齿直打冷战。酒浆在我们的身体内荡漾。我们披上周衣,出去赏月。
  月亮像一个金盘子,挂在空中。李梦龙的身上散发着流花米酒的酒香,我们手勾着手,在木廊台上散步,有那么一会儿,我的脑袋里面出现了幻想:李梦龙从来就没离开过,外面的那些传说不过是我们在午后的花香里沉沉睡去后做的一个梦。
  我们在我曾经住过多年的房间外面站了一会儿,房间里面灯光通明,银吉在陪香夫人玩丢口袋抓骨头的游戏——
  是我先走开的,李梦龙随后跟了上来。
  “春香——”李梦龙抓住我,我们在木廊台转角的暗影里站住了。
  李梦龙把我拥进怀中,“倘若我提前一个月回来,倘若我不是国王定下的附马,倘若——”
  我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刚刚喝进肚里的那些流花米酒,它们变成泪花从我的眼睛里面喷涌出来,也从李梦龙的眼睛里面喷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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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送方便也是选择幼儿园的重要因素。如果小区自带幼儿园,可谓是近水楼台,你知道哪些小区自带幼儿园呢?一起来分享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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