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嘉译分享的是哪本书《装台》还是《黑白男女》

记忆无法忘却——陈彦长篇小说《装台人》后记
记忆无法忘却
——长篇小说《装台人》后记
记忆无法忘却
——长篇小说《装台人》后记
&&&&我在文艺团体生活过好几十年,当离开的时候,忍不住独自怆然泪下。我突然有一种撕裂感,觉得自己的精神肉体,与这一块特殊的生存土壤,是刺啦一声,皮开肉绽地撕裂开了。&
&&&&我的一切喂养,都靠的是这块土壤,尤其是这块土壤上生长的人,一种人们称之为艺术家的人群。我与他们朝夕相处,做同事,做伙伴,做朋友,相互砥砺、激荡,也相互雕刻、形塑。几十年下来,许多形象,已在我心中挥之不去地存活下来。作为一个写作者,我觉得这些形象,这些故事,是够我受用此生了。&
&&&&也许我离开他们的时间,还有些短,距离还有点近,形象、故事,还都混沌如雾中庐山。写作时,一提就是一嘟噜,无法删繁,无从简约,几次尝试,都像街边的杂货铺,已经摆得层层叠叠,压胳膊枕腿儿了,可还有许多要紧的东西,觉得没摆上去。因此,也就只好暂时放弃。&
&&&&可咋放弃,有一群人,还是总在我眼前晃悠,他们是这个群体以外的人,但又是这个群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们就是装台人。&
&&&&所谓装台,对于这个行业以外的人,是需要解释的。自然舞台,永远就是那样空空旷旷的,可以行车走马,一旦演出,要在这个舞台上布置出一个故事的典型环境来,就需要装台。装台又分两大部分,一是布景,二是灯光。布景还分软景、硬景。软景就是那些用平布画的景,上面可能有楼房、山脉、村庄、宫殿,但却是可以折叠的,一叠起来,一包袱就可以提溜走。而硬景包括那些可以行走、运动、升降的平台、山峦、巨石等,一件是一件,有时一组平台就能装几卡车,装在舞台上,也是要能力挺万钧的。现在舞台演出特别讲“创新”,讲“震撼”,内容创新不了,心灵震撼不动,就得上感官。有些演出,一组平台是要站上去百十号人、甚至数百号人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的。不钢筋结构,不涡轮增压,岂能在掌声中精彩谢幕?灯光就更神奇了,什么花样都能变幻出来,照明已经是它的副产品,重要的,据说是为舞台铸灵魂。要为舞台铸造灵魂谈何容易,那层层叠叠、起起落落的神秘光斑、魔幻魅影,就需要大量的光源去支撑。而这光源,就来自数百只、甚至上千只作用不同的灯光的化合勾兑,最终才能形成不知天上人间今夕何年的效果。而一只灯,有的重达百斤以上,这么大的劳动量,自然就在传统的七十二行以外,催生出一个新的行业来:装台。&
&&&&过去的老戏楼,几乎不用装。有钱人家的戏台,本身就是雕梁画栋的,请一班戏来,所谓布景、道具,也就一桌、二椅、三搭帘。“搭”是桌椅的搭布,“帘”是门帘、床帏,为了表演,做些必要的遮挡而已。那时没有装台这一说。演一晚上戏,就一个“捡场的”。桌椅搬上搬下,床帏挪进挪出,有时还兼管着后台的服装、衣帽,业内叫大衣箱、二衣箱、三衣箱。后来开始演时装戏了,就讲究一点环境的真实,过去靠表演就能说清楚的进门、跳墙、织布、纺线之类的做工戏,都用实物代替了。进的是真门,翻的是真墙,织布、纺线车也都是真木实料的能推能转,以至弄得越来越邪乎。有的演出,竟然把真驴真马,真汽车,真飞机都拽上了舞台。装台这一行,不火都不由人了。&
&&&&其实最早装台,主要还是靠演出团体的自家人,乐队、演员、后勤人员一合手,毕竟是搞艺术,不是搞建筑,不是搞各种水利、土木、机械、钢铁工程,局外人焉能染指。但后来舞台装置越来越像搞建筑、水利、矿山、木材、钢铁、机械加工,这些艺术家就不得不退位了。加上那活儿,已不需太多的艺术思维,只要照技术图纸这只“猫”,画出“老虎”就是,且基本都是重体力活。因而,就把一群特殊的装台人推到了前台。&
&&&&因为工作关系,我与这些人打了二十多年交道。他们是一拨一拨地来,又一拨一拨地走。当然,也有始终如一,把自己无形中“钉”在了舞台上的。熟悉了,我就爱琢磨他们的生活。他们大多是从乡下来的农民工,但也有城里人。往往这些城里人就是他们的“主心骨”,“洪常青”,当然,也有的,就成了他们的“吸血鬼”,“南霸天”。别看装台是个小行当,可在一个文化的热闹期,这行当就被放大了。有时几乎到处都升起了吊着巨幅广告标语的气球,那气球包裹的中心,就搭建着一个又一个希望放大、放飞、炒红自己的舞台。因此,装台又不独指文艺演出的舞台;演员,也不都是靠演唱讨生活的职业演员;有的可能是企业家,有的可能是银行家,有的可能是政治家,有的还可能是出家人。连知识分子也多有魂不守舍的,由“素心”变“荤心”,由“斗室”进“道场”,反正都在表演,都需要一个十分抢眼的舞台。&
&&&&装台人与舞台上的表演,完全是两个系统、两个概念的运动。装台人永远不知道,他们装起的舞台上,那些大小演员到底想表演什么,就需要这么壮观的景致,这么富丽堂皇的照亮?而舞台上表演的各色人等,也永远不知道这台是谁装的,是怎么装起来的,并且还有那么多让人表演着不够惬意的地方。反正上帝的归上帝,恺撒的归恺撒,装台的归装台,表演的归表演。两条线在我看来,是永远都平行得交汇不起来的,这就是我想写装台人的原因。&
&&&&小说说到底是讲生活。他们在生活,在用给别人装置表演舞台的方式讨生活。他们永远不可能登台表演,但他们与表演者息息相关。当然,为人装台,其本身也是一种生命表演,也是一种人生舞台。他们不因自己永远处身台下,而对供别人表演的舞台持身不敬,甚或砸场、塌台、使坏。不因自己生命渺小,而放弃对其他生命的温暖、托举与责任,尤其是放弃自身生命演进的真诚、韧性与耐力。他们永远不可能上台,但他们在台下的行进姿态,在我看来,是有着某种不容忽视的庄严感的。&
&&&&我与他们中的不少人,都有或多或少的交流。尤其是当我准备写他们的时候,还有意与其中几位比较熟悉的,进行了长谈,并且做了好多笔记。鲁迅说,他小说中的人物形象,往往嘴在浙江,脸在北京,衣服在山西,是一个拼凑起来的角色。我小说中这些人物与故事,也在偷着向鲁迅学,是粘合起了好多装台人的形象,最终抟成了刁顺子这样一群特殊的装台人。&
&&&&底层与贫困,往往相链接。有时人生只要有一种叫温暖的东西,即使身在底层,处身贫困,也会有一种恬适存在。最可怕的是,处身底层,容身的河床处处尖利、兀峭、冰冷,无以附着。再加上贫病与其他一些生命行进装备的胡乱组装,有时连亲人也不再相亲,儿女都羞于伦常了,更遑论其他。问题是很多东西他们都无法改变,即使苦苦奋斗,他们的能力,他们的境遇,也不可能使他们突然抖起来,阔起来,炫起来,继而让他人搭台,自己也上去唱一出体面的大戏。他们永远都不可能在森林里遇见连王子都不跟了,而专爱他们这些人的美丽公主,抑或是撞上天天偷着送米送面、洗衣做饭、夜半飘然而至、月下勾颈拥眠的动人狐仙。他们只能一五一十地活着,并且是反反复复,甚至带着一种轮回样态地活着,这种活法的生命意义,我们还需要有更加接近生存真实的眼光去发现,去认同。&
&&&&无论写作时,还是写完后,我还都没有琢磨出更多的意义,只是因了那些不能忘却的记忆。我没有整块时间去梳理这些记忆,只能在晚上和节假日休息时间,去一点一点地接近他们,还原他们。&
&&&&眼下有一首很流行的歌,叫《时间都去哪儿了》,问得每个人都想把自己的时间,再回刷一次屏。其实一个再忙的人,哪怕忘了吃饭、误了约会,都不缺交给心灵的时间。我觉得写作,就是肉身给心灵的思想汇报。记得几年前写长篇小说《西京故事》的时候,每天晚上六点下班后,就开始给自己汇报思想,直汇报到凌晨一两点,第二天上班反倒是清醒的。一晚上不汇报,哪怕九十点就上床,早上开会反倒打哈欠。前一阵看新闻,好像开会丢盹,在某个国家还是要拿大炮毙脑袋的事体。可见清醒有多重要啊。一个人忙一天,晚上若能把精神盘存一下,当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无论得意也罢,失意也罢,高兴也罢,不快也罢,能定期定时盘整回望,当更有助于明天后天那些惊人相似且带着轮回样态的生活面对。对于我,这个盘整就是写作。&
&&&&业余时间,我喜欢把自己关起来,拧了反锁,拉了深色窗帘,让暗室只留一个光源,能照耀出一块仅够罩住两只伏案胳膊肘的光圈足矣。光圈以外的地方,越幽暗越好,目光止处,思想前行。写不下去了,我也会一个大礼拜重读一遍《悲惨世界》或《卡拉马佐夫兄弟》或《霍乱时期的爱情》什么的。出了门,所有的物质,包括人,都是四个以上的多维影像。熟人见了,还疑似我目中无人了。读书与写作,对我是一种盘存,更是一种能孤独享用的快乐与休息,无论生活中,你经历了多少无奈、伤害与精神痛楚,一旦进入写作,那些神经都会变得麻木起来,只有笔下的人物借我的躯壳不住地抖动着。有人说,我总在为小人物立传,我是觉得,一切强势的东西,还需要你去锦上添花?即使添,对人家的意义又有多大呢?因此,我的写作,就尽量去为那些无助的人,舔一舔伤口,找一点温暖与亮色,尤其是寻找一点奢侈的爱。如其说为他人,不如说为自己,其实生命都需要诉说,都需要舔伤,都需要爱。&
&&&&感谢作家出版社不弃,出版集团副总编辑黄宾堂先生亲自审读拙作,并给予鼓励。责任编辑李亚梓老师,更是认真负责,为成书,甚至耗掉不少由北京到西京的长途资讯费用。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著名评论家李敬泽先生,拨冗为小著作序,推介,让《装台人》平添了一份“上演”的信任,在此一并谢忱!(辑自10月30日《陕西日报》第14版“秦岭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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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网友发言只代表其个人观点,不代表新浪网的观点或立场。简评《装台》
陈彦的长篇小说《装台》,由作家出版社2015年10月出版。作品35万字,我用了三天时间读完了。并不觉其长,因为好看。在资讯汹涌、阅读普遍碎片化的当下,一部长篇能让人连续读完,这对于作者而言,是一个基本的,也是某种终极的成功。
《装台》好看在哪里?好看在它揭秘了“戏外戏”。引而申之,它将支撑我们本质生活的,最广大的劳动者(“下苦人”)的原生态,一览无余地展示出来。作品如同档案报告、审讯笔录般真实,以此寄寓着作家真挚的现实关照。一切苦命人的不幸,被集中承载于主人公刁顺子一身。围绕在主人公身边的男男女女,全是不幸生活的牺牲品,或者又亲自乐此不疲地制造着不幸。他们全是“生活所逼”的来;或者性格缺陷所致。
刁顺子和他带领的“装台团队”,几十个人物,以大吊、三皮、猴子、墩子为骨干,谋生手段是为各种“盛大演出”搭台子。他们忍饥挨冻就为了一口饭,爱情生活多半靠手工,或者猫个机会揩点油。当演出要开始时,“看能不能让弟兄们晚上站在边上看个热闹”,回答说不行,“前后台都是警察和戴着钢盔的保安把守,他还试着献了几下殷勤,人家根本不搭理,他是最后一个被人赶出来的。”一个“赶”字,让人心酸不已。不难联想,正好比布置了会场、接通了音响,却没有了你的座位与话筒,你要做的是立即滚开。我们能看到的一切光艳灿烂的前台,背后垫撑着多么广大的艰辛啊!刁顺子的口头禅是“咱就是个下苦的”,认命也就无所谓了,却还要不断地给人“献殷勤”。给谁献呢?给那些要给他们开工钱的人。他娴熟地掌握了一套阿谀掌权者、管钱者的辞令,知道不同的对象需要什么样的赞美,目的很简单:希望人家不要克扣、拖欠工钱。他也不全是为了自己,而是身为“老板”,他得给可怜的弟兄们开钱啊。他一直身患痔疮,天天处在内外交困中。一次演员缺场,他被临时受命扮演一只狗。先是演得十分出色、后因痔疮发作将死狗演“活”了而备受责罚与羞辱……这一节最是震撼人心。
刁顺子有过三任妻子,第一任妻子被人拐跑了,留下一个貌丑且混账的刁菊花;第二任妻子拖来一个“油瓶儿”韩梅和一只名叫“好了”的断腿狗,后来却病死了,狗也被刁菊花残忍虐杀掉;第三任妻子蔡素芬倒是贤惠疼他,却被病态的刁菊花粗暴赶走——此前就已赶走了养女韩梅。另一个亲人是他的大哥刁大军,则是个赌徒,甩一屁股赌债给他,还让他火化且安葬……结尾呢,大吊死了,大家正撮合他与大吊遗孀周桂花结合时,他那个“丈夫”被抓、韩国美容失败的女儿刁菊花回来了。女儿最是憎恶父亲娶女人啊!不难想象,他将再次跌进轮回的惨景里……
就是这么一个草芥般的“下苦人”、“窝囊鬼”,内心深处却有一盏如同信仰般的细小的火苗,任怎样的狂风也不能吹灭。那便是,作为万物之灵的人所应有的品质:诚信,有道。他永远想着别人,不义之财分文不取。他疼爱甚至偏袒“员工”;他总觉得愧对女儿于是放纵之,无非骂一声“啥东西”了事;他年年给小学老师拜年,恭听教诲。末了给老师送终、婉拒遗产。这个“窝囊鬼”身上,折射出民生的隐忍与民间的“道统”,于是我们这个民族才得以源远流长。窃以为这是《装台》一书的最闪光处。为了强化民生之多艰,作者三次貌似游离、实则必要地描绘、渲染了蚂蚁的生存状态,其隐喻一目了然。
实际上《装台》里面的大多数人物,个个性格鲜明,皆有其独到的,典型化了的“生活所指”与审美价值,可谓群雕了一组形象。刁菊花的蛮横,刁大军的怂管,三皮的内秀,乌格格的嬉皮,墩子的粗砺,瞿团的绵厚,靳导的神经质,寇铁的生倔,疤子的冷酷,谭道贵的奸且蠢,以及偶尔过场的演员、艺术家、穴头、企业家、村主任、僧人等等,都被作者“三锤两棒子”,以别致新颖的细节素描出来。而且常有惊人之笔,不时出现人物性格在特定时空的突然变异,令人哂笑之余,又觉合情合理。
陈彦是驰名海内的剧作家,因此写起小说来每有独到的舞台效果,形、声、色、气四味兼具,现场感十分强烈。比如写演出时装台人在暗地里驮挪布景,比如写刁菊花虐杀好了(狗),比如写疤子从将死的刁大军手指上退戒指抵赌债,生动惊人如在眼前。作家的语言表现力为作品的成功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陈彦的语言夸张简明,方言俗语,粗话雅言,只要能营造气氛、刻画人物,一概无所不用其极,恰似手持语言板斧,一通砍、锛、削、片,场景人物全生动眼前了。如他笔下的一个即兴出场的名叫大宝的点缀型人物——作用于反衬刁顺子要过“退休干部”的生活——靠房租过日子的主儿,这类卖土地吃房租的主儿实在是太多,他是这么写的:
……人家也没蹬三轮,也没下过苦,也不看谁脸,一辈子就守了八间房,吃租金,还活得连村长都不尿。人家整天圪蹴在门口看人下棋,一年收一起房租,一月再动手收一回水电费。其余时间,永远都是看棋、说棋、下棋、骂棋。有时骂着骂着,不是被人把棋砸到脸上,就是他把棋砸到人家脸上。关键是人家还拾掇了个漂亮老婆,成天把饭端到棋摊子上,举案齐眉地请人家咥哩。虽说是乡下女人,可烫了头,文了眉,画了嘴,挂了核桃大的耳环,也不比城里人差。那日子,大宝说了,给个省长都不干,嫌他妈泼烦!上边有话,说是不让加盖(房子),人家大宝,管你谁说的,偏就给房上又摞了几层。有人来批干,大宝端直拿把斧头,哗地楔在门口,就吓得再没人敢上门过问了。
《装台》的总体风格是厚重的,悲戚的。但是具体的语言行文,则以诙谐幽默见长,充满世俗的乐趣,可谓以喜写悲尤见其悲。其中的不少人与事,都爱个作势装腔、浮浪放肆,其悲涕、其喜泗,混汤一锅、百味杂陈。
小说人物相互发微信,点明时间就在当下,活动空间则在西京。对于西京独有的市井人情、饮食娱乐、浮华贫瘠等,都做了细致入微的描述,融时代气息与地域风物为一炉,从而构成广博多彩的生态画卷,如同烟火弥漫的夜市。作家一般爱取材“过去时”;没有足够的敏感与把握能力,都是回避当下的。陈彦身在庐山竟能跳出山外,一泄块垒地写出一部如此难得的长篇小说来。难得!
因此读完《装台》后,我当即发出微信:“这是一部描绘当下生活的杰作,挥洒生动地群雕了一组人物。鲜活饱满;率真谐谑;悲悯情怀。具有巴尔扎克的某种风范。”顷见小说大师杨争光留言道:“方老称赞,一定是值得赞赞的。眼力在,看得准。祝贺陈彦!”
<span STYLE="font-size:12.0 line-height:150%;font-family:宋体;color:#15年11月15日夜·采南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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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彦《装台》入选“2015中国好书”
一年一度的“2015年度中国好书”评选于4月23日在央视揭晓,我省作家陈彦的长篇小说《装台》入选“文学艺术类”年度好书榜。  
“中国好书”由中央电视台科教频道和中国图书评论学会合作推出,于每年世界读书日当天揭晓,旨在通过好书推介传递正能量,推动和引导全民阅读。今年共揭晓了“主题出版类”、“科普生活类”、“文学艺术类”、“人文社科类”、“少儿类”、“年度荣誉类”6大类、28本年度好书。《装台》是陈彦的最新作品,其笔触聚焦于社会底层的普通人。  
颁奖典礼上,组委会给了《装台》这样的颁奖词:戏是被照亮被注视的人生,装台人则站在人生的侧面。作家从人们习焉不察的世界中发现了一种新的人物形象。小说写古往今来无从逃遁的生命之重,曲尽悲欢,以现实主义的手法,写出了人生经验的复杂纹理,细密而结实。  
著名作家王蒙评价《装台》:“小说写的是由市民、农民工组织起来的舞台、装台组合,代表人物是一个装台班子的领班刁顺子。刁顺子与他的伙伴们虽然下苦,仍然有一种责任担当,他们卑微中有自己做人的底线,苦熬中有自己生活的期待,他们的身上有人民千百年来积累起来的诚朴忠厚,吃苦耐劳,宁可亏钱、绝不亏心的种种可贵的中国精神。”
华商报记者 狄蕊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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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里干活儿的还有卫君梅的两个孩子,女孩子慧灵,男孩子慧生。慧灵是姐姐,慧生是弟弟。姐姐上小学二年级,弟弟还不满五周岁。姐弟两个在向地边运送掰过棒子的玉米棵子。他们的办法是把带着叶子的玉米棵子扛在肩膀上,一趟一趟往地边扛,扛到地边堆起来。玉米收完之后,这块地要马上翻起来,种冬小麦,所以要及时把玉米棵子收拾出来。姐姐一次扛三棵玉米,弟弟还小,肩膀还嫩,一次只能扛一棵玉米。弟弟扛了几趟就不想扛了,他觉得扛玉米一点儿都不好玩儿,不如逮蛤蟆好玩儿,也不如捉蜻蜓好玩儿。看到一棵植物上结有紫色的浆果,他想去摘浆果。
原标题:《黑白男女》(节选)(金台悦览·在大地读小说)《
版)长篇小说《黑白男女》 刘庆邦著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第三章
姐妹相惜卫君梅用镰刀把一棵玉米割下来,递给郑宝兰,由郑宝兰负责把结在玉米秆子上的玉米棒子掰下来,放在旁边的荆条筐里。这里收获玉米一般采用两种办法:一种办法是,玉米棵子还长在地里时,人钻进玉米棵子丛中,逐棵逐个把结在玉米秆子上的玉米棒子掰下来;还有一种办法是,直接把玉米棵子放倒,再掰下上面的玉米棒子。卫君梅不愿采取前一种办法收玉米。因玉米种得比较密,玉米叶子锯齿样的边缘又很锋利,人钻在玉米棵子丛中,暴露出的皮肤很容易被玉米叶子划伤。而采用后一种办法收玉米,人的皮肤被玉米叶子划伤的情况就可以避免。太阳已经西斜,小鸟叫着飞走了,田里弥漫着被砍倒的玉米棵子甜丝丝的气息。卫君梅对郑宝兰说:宝兰,我怎能忍心让你帮我干活呢!郑宝兰说:君梅姐,我在家里心里空得慌,出来手里抓挠点儿东西,心里好受些。她手里抓到的是玉米棒子。这棵玉米只结了一个棒子,所有的养分大概都集中到棒子上去了,棒子又粗又长,顶端金色的玉米子儿都胀破了包皮,从包皮里露了出来。她一手抓着玉米秆,一手握住棒子,往下一掰,又一拧,才把一个沉甸甸的大棒子取下来。当她的手转着圈儿拧棒子时,棒子吱哇叫了一声,似乎并不情愿,仿佛在说:你的手轻一点儿好不好,你都把我拧疼了。郑宝兰把玉米棒子取下来后,并没有剥去青色的包皮,就把棒子扔进筐里去了。此时的玉米棒子还会从层层包皮里继续吸取营养,直到把包皮吸得发黄发干,人们才会把包皮剥下来。在地里干活儿的还有卫君梅的两个孩子,女孩子慧灵,男孩子慧生。慧灵是姐姐,慧生是弟弟。姐姐上小学二年级,弟弟还不满五周岁。姐弟两个在向地边运送掰过棒子的玉米棵子。他们的办法是把带着叶子的玉米棵子扛在肩膀上,一趟一趟往地边扛,扛到地边堆起来。玉米收完之后,这块地要马上翻起来,种冬小麦,所以要及时把玉米棵子收拾出来。姐姐一次扛三棵玉米,弟弟还小,肩膀还嫩,一次只能扛一棵玉米。弟弟扛了几趟就不想扛了,他觉得扛玉米一点儿都不好玩儿,不如逮蛤蟆好玩儿,也不如捉蜻蜓好玩儿。看到一棵植物上结有紫色的浆果,他想去摘浆果。看到脚前飞起一只绿色的蚂蚱,他把蚂蚱指给姐姐看,说蚂蚱,蚂蚱!姐姐不让他去摘浆果,对蚂蚱似乎也不感兴趣。姐姐像是要给弟弟做一个榜样,又像是一个监工,希望弟弟能够专心干活儿。她不能吵弟弟,要是吵了弟弟,她担心弟弟会产生逆反情绪,跟她撂挑子。她的办法是不断表扬弟弟,用表扬把弟弟套牢。她说:慧生最能干了,最热爱劳动了。慧生这么小就帮助妈妈干活儿,真不简单!等慧生干完了活儿,姐姐就给你讲故事,讲好多好多故事。慧生想听什么故事,姐姐就给你讲什么故事。慧生受到姐姐的表扬和引导,果然把摘浆果和捉蚂蚱的事忘记了,好像把肩膀上扛着的玉米棵子也忘记了,他说:我想听乌龟和兔子赛跑的故事。那好吧。你是想当乌龟呢?还是想当兔子呢?慧生皱起小眉头,像是想了一下,说:我想当乌龟。你当乌龟,我就当兔子,来,咱俩赛跑。一二三,开始!当乌龟的应该爬行,慧生却跑了起来。他的脚绊到了一棵露出地面的玉米茬子,摔了一个大马趴。玉米棒棵子还在他的身上压着,像压着一棵小树。这样一来,慧生四肢着地,真的像是在模仿乌龟的动作。这可不是慧生所需要的动作,如果“乌龟”这样爬,就赛不过“兔子”了。慧生欲哭,他满脸通红,眼里已经含了泪。姐姐没让他哭出来,姐姐说:慧生勇敢,慧生坚强,好了,起来吧!她拿开压在弟弟身上的玉米棵子,拉住弟弟的一只胳膊,把弟弟拉得站立起来。弟弟站起来后,姐姐把玉米棵子重新放回弟弟肩上,姐弟俩一块儿向地边走去。慧生没哭出来,看到这一切的郑宝兰,眼里却泪花花的,她对卫君梅说:别让两个孩子干了,孩子这么小,让人看着心里还不够难受的。卫君梅说:不干咋办呢,他们的爸爸不在了,我从小就得培养他们,让他们学会自强,自立。她抓住一棵玉米,用月牙镰刀钩住玉米的根部,贴着地皮一拉,便把一棵玉米割了下来。这棵玉米棵子上结有两个玉米棒子,一个棒子大一些,一个棒子小一些。她割玉米割得快,郑宝兰掰玉米棒子掰得慢,再割下玉米后,她没有把玉米棵子直接递到郑宝兰手里,而是放到了地上。郑宝兰问:他们的爸爸不在了,两个孩子都知道了吗?卫君梅拐起胳膊,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走到郑宝兰身边,小声对郑宝兰说:两个孩子都知道了,不过都不是我告诉他们的。慧灵是在学校里听她同学说的,回来跟我哭了一大场。慧生呢,是今年清明节的时候,慧灵背着我,领着她弟弟到他们爸爸的坟前去了,姐弟俩跪在坟前,给他们的爸爸磕了头。小来他爸爸不在的事,我至今还瞒着小来。他爷爷奶奶都不让我跟孩子说实话,老是说启帆到外国学习去了。这样瞒着孩子,瞒到啥时候才是个头儿呢!这个你不用着急,也不用发愁。爷爷奶奶都是好心,你也是好心,你们是在保护孩子,免得孩子幼小的心灵过早受到伤害。我也想瞒着孩子,可慧灵已经懂事了,这孩子像他爸爸,灵透得很,我想瞒也瞒不住她。爸爸是罩在孩子头上的一把伞,伞没有了,雨点儿迟早会落在孩子头上,没有大雨点儿,也有小雨点儿。我们想为孩子遮风挡雨,但终究不能代替他们的爸爸。等孩子一找再找找不到爸爸,迟早会明白过来,原来爸爸已经不在了。当孩子知道爸爸不在的时候,他们跟别的孩子就不一样了,离他们长大就不远了。你看我的这两个孩子,我不用怎么说他们,也不用吵他们,他们就变得这样乖。是他们的爸爸的离去使他们变乖的。就算他们有时候做了错事,我也不骂他们,不打他们,只瞪他们一眼,就把他们吓得眼泪八叉的。君梅姐,你这样做,你不觉得对孩子太狠心了吗?不是我狠心,是老天爷狠心。是老天爷对咱们太狠心了。过去我常听人说老天爷有眼,老天爷最公正。自从你龙民哥出事后,我再不相信老天爷了,再也不去给老天爷烧香了。我就是要看看,老天爷对咱们还能怎样!郑宝兰仰脸朝天上看了看,似乎要找一找老天爷在哪里。天很高,云彩很淡,一只孤鸟从天空飞过,她没找到老天爷在哪里。她摇了摇头,并轻轻叹了一口气。卫君梅把沾在郑宝兰衣服上的一缕玉米缨子替郑宝兰拈去,有些怜惜地说:说来说去还是怨我,当初我要是不给你介绍对象就好了!你不能这样说,千不怨,万不怨,还是怨我自己的命不好。卫君梅和郑宝兰是初中同学,也是无话不说的好姐妹。在学校里,女同学的表现与男同学不同些。男同学常常独来独往,有没有要好的伙伴都无所谓。而女同学总愿意找另一个女同学结成伙伴,或结成同盟,以显示自己有人缘,不孤单,并显示出“团结”的力量。当时,卫君梅和郑宝兰是“梅兰团结如一人,誓看全校谁能敌”的架势,二人上学一路走,放学一路回,下雨共打一把伞,一枚杏子分开吃。有一个男同学悄悄给郑宝兰递纸条,郑宝兰还没有完全看清纸条上写的是什么,就马上把纸条拿给卫君梅看。来到男同学所指定的约会地点,是卫君梅和郑宝兰同时出现在男同学面前。那位男同学见他给郑宝兰写的纸条拿在卫君梅手里,什么话都没敢说,转身就走了。卫君梅命他站住,站住,他走得更快些。草要发芽,树要开花,二人难免会谈到将来找对象的事。她们先是说不找对象,一辈子都不找。对象是夹板子,一找对象,就被夹板子夹住了。对象是个鬼,找到了对象,就得跟着鬼走,就没有了自己。她们不想被夹板子夹住,也不想跟鬼在一起,所以还是不找对象好一些。后来她们听说,不找对象不行,好比只有肉没有骨头不行,只有骨头没有血液也不行,肉要和骨头在一起,血要和肉在一起。她们的口气稍稍松了一点,说找对象也不是不可以,定的标准要高一些。至于高到哪里,她们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都拿不出具体标准。她们只好采取否定的态度,商量来商量去,认为有三种人不能作为她们将来要找的对象。一种是身体有病的人。凡是有病的人,不能长期支撑门户不说,身上都有一种气味儿,难闻得很。一种是当警察的人。郑宝兰说道,她有一个表姑,嫁了一个男人是警察。警察在外边抓坏人抓惯了,看谁都是怀疑的目光,好像每一个人都跟坏人沾边。警察一回到家,不跟老婆说话,先往门后找,到卫生间搜,还掀起床单往床下瞅,看看家里藏的是不是有别的男人。半夜里,表姑当警察的男人会突然起身,把枪口对着表姑,要表姑老实交代,以前是不是跟别的男人好过,表姑胆敢不说实话,他就崩了表姑。表姑成天担惊受怕,久而久之,好像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坏人,常在睡梦中被自己的噩梦惊醒。还有一种是煤矿工人。她们这里地底下蕴藏的煤多,开的煤矿就多,大煤矿小煤窑都有。因为离煤矿比较近,对煤矿工人的情况,她们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挖煤的人成天在煤窝里滚,他们的脸是黑的,手是黑的,全身上下都是黑的。拿一块白布投进盛满黑颜料的大染缸里染,再把布拿出来,整块布就变成黑的,黑得到边到沿。同样的,拿一个人放进煤井里染呢,人也会被染成黑的,进去是一个人,出来就变成一块人形的煤。卫君梅对郑宝兰说过,千万不要跟煤矿工人握手,你的手本来是白的,跟煤矿工人的手一接触,就会变成黑手。卫君梅还对郑宝兰说过悄悄话,说千万不要跟煤矿工人接吻,你的嘴唇本来是红的,牙齿本来是白的,倘若被煤矿工人吻到了呢,嘴唇就会变成黑的,白牙也会变成黑牙。卫君梅在郑宝兰耳边说悄悄话时你你的,把郑宝兰的脸都说红了,好像她和煤矿工人已经有了某种联系似的。她说:你说话别老你你的,你才是你呢!卫君梅笑了,说我只是打个比方,又没有真的说你,你脸红什么!郑宝兰不承认自己脸红,说你的脸才红了呢!卫君梅抬手把自己的脸摸了摸,问是吗,它要是敢红,我就打它!说着,真的在自己的腮帮子上摩擦似地拍了两下,说:我叫你红,我叫你红!后来她们还共同说到一种更为严重的情况,使她们不和煤矿工人谈对象的决心更加坚定。煤矿事故多,井下容易死人,如果和煤矿工人谈对象,并嫁给煤矿工人,就有可能当寡妇。当时她们还是中学生,并不知道当寡妇的具体内容是什么,更没有把寡妇与自身联系起来,只隐隐约约知道,当寡妇是一种不幸的遭遇,寡妇的日子不好过。说到寡妇时,她们有些惊诧,甚至有点儿夸张,好像看到电视剧中一个惊险的镜头一样。就这样,姐妹两个在将来找对象的问题上达成了共识,形成了约定。在约定中,煤矿工人是被排除在外的,是免谈的。首先打破约定的是卫君梅。不仅她自己打破了和郑宝兰的约定,自己嫁给了煤矿工人,她给郑宝兰介绍了一个对象,竟然也是煤矿工人。卫君梅结婚早,生孩子早。给郑宝兰介绍对象时,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女儿。那个时段的卫君梅,气色红通通的,脸上笑盈盈的,浑身都充满着热情,洋溢着幸福。她像是一股春风,吹到哪里,哪里春暖花开。她好像是一支火把,照到哪里,哪里就一片光明。一花独秀不是春,有福是需要与别人分享的。于是,她想到了自己中学时的好友郑宝兰,就把周启帆介绍给了郑宝兰。周启帆与她丈夫陈龙民是工友,两个人在同一个采煤队上班。卫君梅给郑宝兰介绍周启帆时,提供的周启帆的情况不是很多,只说周启帆的父亲是一个退休的老矿工,周启帆家在矿上的家属院里有三间房子,家庭条件不错。她的话题有些跑偏,说到的更多的是自己的丈夫陈龙民。她说陈龙民这人太好了,百能百巧百样好,没有一样不好。陈龙民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有时正看着她,眼里突然就泪汪汪的。她问陈龙民为何这样?陈龙民说:因为你是我的恩人。提起陈龙民对她的好,她的眼里几乎也含了泪水,她说,她不但这一辈子给陈龙民当老婆,下一辈子还要给陈龙民当老婆。听着卫君梅的话,郑宝兰没有插言,只是抿着嘴儿笑。卫君梅见郑宝兰对她的话反应平平,回想起了她当年和郑宝兰的约定,她说:那时我们年龄还小,并不是真正了解煤矿工人。自从我嫁给了你哥陈龙民,当了煤矿工人的家属,我才渐渐对煤矿工人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就是因为他们在井下常年见不到女人,他们对自己的妻子才特别稀罕,特别亲切。就是因为他们的作业环境艰苦,时常面对凶险,他们才有自觉的生命意识和紧迫的危机感。他们每一次下井,都像是和妻子经历一次离别;每天从井下出来回到家,都是和妻子重逢。不管是离别还是重逢,他们都对自己的妻子特别珍爱,也特别珍惜。郑宝兰说:你把陈龙民说得这么好,是要推销他吗?我倒是想推销他呢,恐怕再怎么推销也推销不了,他说了,他这辈子只跟我一个人好。郑宝兰让卫君梅把双手伸开,给她看。卫君梅把双手伸在郑宝兰面前,郑宝兰把卫君梅两个手心打了一下,说:我看你的手不黑呀!郑宝兰又让卫君梅张开嘴,把嘴唇和牙齿给她看。卫君梅明白了郑宝兰的意思,她张开嘴,露出牙,故意凑近郑宝兰的脸,似乎要咬郑宝兰一口。郑宝兰说:我看你的嘴唇和牙也不黑呀!好你个臭丫头,原来你是笑话你姐呢!反正我把周启帆介绍给你了,一块好煤摆在那里,采不采你自己决定。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要是错过了周启帆,可别怨姐有好事儿不想着你。矿上到处都写着安全第一,卫君梅也跟郑宝兰说到了安全的事。她没有在这个事情上打保票。谁都不敢在这个事情上打保票。她只是对郑宝兰转达了陈龙民的一些说法。陈龙民说过,现在矿上上上下下对安全生产都非常重视,全矿已经连续好几年没发生过大的工亡事故了。卫君梅带着郑宝兰到矿上的女澡堂洗过澡,下进汤池里,卫君梅在前面走,郑宝兰在后面跟;卫君梅往身上撩水,她也往身上撩水。郑宝兰试出来了,池子里的水热乎乎的,一点儿都不深。郑宝兰看见卫君梅的身体又白又丰满,通体闪耀着迷人的亮光。相比之下,她显得有些瘦,有些平常,似乎缺少应有的光彩。郑宝兰嫁给周启帆了,成了周启帆的新娘。新娘备了礼品,到卫君梅家看姐,也是谢媒人。卫君梅问他:哎,怎么样?郑宝兰的脸顿时红透,说烦人,他天天都要,要起来没够儿。你就烧包吧你,他要是不要,你就该着急了。由陈龙民请客,两家人在矿街上的一家酒馆里吃了一顿饭。陈龙民和周启帆以兄弟相称,卫君梅和郑宝兰以姐妹相称,他们你敬我,我敬你,都喝了不少酒。两兄弟把酒杯碰得轻轻的,没怎么闹酒。两姐妹却喝得满面春风,流光溢彩,手舞足蹈,不亦乐乎!卫君梅以郑宝兰的娘家姐自居,指着周启帆说:你要是敢欺负我们家宝兰,我可不依你。周启帆嘿嘿笑着,一句话都不敢说,比一个大闺女还腼腆。卫君梅要周启帆说话,不许装憨。陈龙民打圆场,说喝酒喝酒。卫君梅态度严肃,说不行,要周启帆必须表态。周启帆只好说:我哪敢欺负她呀,她欺负我还差不多。我不信,她怎么欺负你了,你说。你要是说得不对,我罚你喝酒!郑宝兰说:姐,他拙嘴笨腮的,别让他说了,我替他喝酒还不行吗!噢,宝兰心疼女婿喽,宝兰心疼她的周郞喽!有一个词,卫君梅和郑宝兰在学校都学过,一开始是不会读,后来会读了,又忘了怎么写。这个词的名字叫戛然而止。之所以记不住这个词,是觉得这个词有些生僻,跟她们的生活没有关系,可能一辈子都用不着这个词。世界上许多东西都是这样,当你觉得井水不犯河水时,当你觉得遥不可及时,你不会感兴趣,也不会往心里去。而某样东西一旦降落在你面前,并拦住你的去路,你才不得不重新审视它,以看清他本来面目。在卫君梅和郑宝兰看来,戛然而止这个词是大逆不道的,面目是狰狞的,是让人深恶痛绝的。天哪,原来什么词都有所指,什么词都是有用的。一把琴弹得好好的,琴弦嘣地一下断掉了。一只鸟在天上飞,随着一声枪响,那只鸟一头栽了下来。不,戛然而止的不是琴声,也不是飞鸟,是他们丈夫的生命。井下积聚的瓦斯,以爆炸性的灾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降临到众多矿工头上,瞬间造成了大面积的死亡。这种灾难的可怕之处,在于它不管青红皂白的毁灭性,不管你年龄大,还是年龄小;不管体力强壮,还是身单力薄;不管你的性格活泼外向,还是沉默寡言,它不由分说,照单全收。卫君梅的丈夫陈龙民,郑宝兰的丈夫周启帆,是众多被夺去生命的其中二人。在卫君梅和郑宝兰的体会中,她们丈夫的生命不仅属于丈夫个人,她们的生命与丈夫的生命紧紧相连,她的生活与丈夫的生活不可分离,她们的世界与丈夫的世界是一个整体。丈夫的生命终止了,她们的生命随之被撕裂,她们的幸福生活随之被打破,她们的世界犹如一下子跌进万丈深渊,眼前一片黑暗。问题在于:丈夫死了,她们还活着;丈夫的生活结束了,她们的生活还得继续下去;丈夫的世界消失了,她们得重建一个世界。也就是说,一个阶段的终止,同时也是一个新的阶段的开始。按道理讲,她们牺牲了丈夫,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今后的生活应当得到补偿,应当得到上苍的怜悯和眷顾,日子起码应当风平浪静一些。是呀,还有什么比年纪轻轻突然丧失相亲相爱的丈夫更惨痛呢!除了幼年丧父,老来丧子,恐怕没有比青年丧夫更悲哀了。惨痛复惨痛,悲哀复悲哀,让人难以接受的现实正在这里,因一个年轻矿工的失去,这三种人生悲剧会在一个家庭同时上演。拿郑宝兰来说,她失去了丈夫,小来失去了爸爸,公爹失去了儿子。卫君梅也是如此,是卫君梅失去了丈夫,慧灵慧生失去了爸爸,婆婆失去了儿子。难就难在,上苍似乎并没有怜悯和眷顾她们,她们的日子也没有平静下来,相反,荒漠连连,雄关漫道,她们的挣扎好像刚刚开始,磨难也好像刚刚开始。陈龙民家住陈家湾,家里有房子,还有土地。他生前没在矿上买房子,没到家属院里去住,带着妻子儿女,还是住在自家的老房子里。他到矿上挖煤,妻子卫君梅在村里种地。他挖煤挣的是工资,卫君梅种地挣的是粮食,他们家钱和粮都不缺。陈龙民去世后,矿上为了照顾他们家的生活,给卫君梅安排了一份工作,在矿上的职工食堂当保洁员,也就是打扫卫生。一个月干下来,卫君梅也能挣七八百块钱。虽说有了一份工作,卫君梅还是舍弃不了她的土地。她的观点是,煤有挖完的那一天,煤矿也有关闭的那一天,而土地呢,只要地面不沉陷,只要不变成湖泊,就一直可以种庄稼,可以打粮食。说到底土地才是最可信赖的。井下是三班倒,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干活儿。食堂的炊事员呢,也是三班倒,啥时候到食堂都可以买到饭。相应的,食堂餐厅里的保洁员也分早班、中班、晚班,每班都有两个保洁员值班。因为三种班轮着上,卫君梅可以做到两兼顾,两不误。比如上中班,下午4点才上班,在4点之前的多半个白天,她就可以去种地。也许有人会说她这么干太辛苦了,卫君梅不这么认为。辛苦听来文绉绉的,像是一个书面用语,那是给别人预备的。她肚子里没有辛苦的想法,嘴里也从来不说辛苦。一个靠劳动吃饭的人,说什么辛苦不辛苦。除了让人家笑话。这一片玉米,三天两天收不完。卫君梅刚要对郑宝兰说,今天就干到这儿吧,这时玉米地里又进来一个人,来人身穿印有龙陌煤矿字样的工作服,手持一把镰刀,径直向站立着的玉米走去。来人不看卫君梅,也不看郑宝兰,像是直奔玉米而来,眼里的目标只有玉米。这本是卫君梅家的玉米地,来人却像走进自家的玉米地一样,连跟卫君梅打个招呼都不打,直接跟玉米说上了话。他说话的办法,一个是砍,一个是杀,说话不及,他已经把结有棒子的玉米放倒了好几棵。来人的一举一动都被卫君梅和郑宝兰看在眼里,她们都认识这个青年男子。青年男子二话不说的举动像是把她们吓着了,二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她们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青年男子一步一步走进玉米地,一棵一棵把玉米放倒,竟像傻子一般,一点作为都没有。好像她们受到了一场奔袭,还未做出反应,就当了人家的俘虏。卫君梅又看了郑宝兰一眼,郑宝兰又看了卫君梅一眼,她们还是不知道怎样应对才好。女人就是这样,不管她们平时如何口齿伶俐,说话如何五马长枪,一遇到出乎意料的事,她们总是有些发蒙,脑子总是有些不够使。慧灵喊了一声妈,卫君梅激灵一下,总算清醒过来,对青年男子大声喊道:蒋志方,这是我们家的玉米地,你干什么?蒋志方所答非卫君梅所问,他说:我下班后又办了一点事,来晚了。谁让你来的,没人请你来。我们家的玉米,我们自己会收,你走吧!卫君梅的口气是冷淡的,也是拒人的。蒋志方没有走,也没有作任何解释,他只叫了一声嫂子,只管接着割玉米。他叫嫂子的声音有些低沉,还有些伤怀,仿佛千言万语都在里面。他毕竟是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割玉米像割小麦一样,速度比卫君梅快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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