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 录 杨炼的诗 共8首:人与火组诗(选三)* 半坡组诗* 敦煌组诗 *《易经》、你及其他 *诺日朗 *无人称的雪(组诗)* 人日*(组诗选二)* 太阳每天都是新的(组诗)* 哑石的诗
共53首:㈣行*折腾*目前*瞅*黑社会*梦*等待*辩经会*“那男孩站在燃烧的甲板上”*纪念:1973年某天*北风*七月某周末,与老孙、李君等游邛崃花楸山*清粥*听喑会*戏剧*母语*露营邛崃连绵群山不知名之葱茏山凹中*“映山红”冷啖杯*师尊小传*酷刑*小巫*卧底*暗花*进山 *满月之夜* 雷雨* 黎明* 野苹果树林* 交谈* 呎度* 气流* 小动物的眼睛* 岩蝶* 亮处* 日常生活* 无题*
共8首:人与火组诗(选三)* 半坡组诗* 敦煌组诗 *《易经》、你及其他 *诺日朗 *无人称的雪(组诗)* 人日*(组诗选二)* 太阳每天都是新的(组诗)*
经历过最深的夜忍受了最残暴的光明
它记得鸟声灼成最后一道创伤
树根缓慢地扎进心里,它学会对自己无情
一千张嘴曾经是一千处刀口
血呼喊和乞求,沉入泥沙的宁静
那一双鲜红的翅膀被时间砍断
黄昏又一片向日葵在天邊成熟
一千张嘴现在是一千只眼
它注视着自己脚下累累碎石
那儿有风,在玄武岩的洞穴中筑巢
有水珍藏着一万年前的波涛
太阳,猛烈扑咑青苔遮掩的悬崖
握成一把测量沉默的发光的尺子
它在最深的睡眠里醒着对自己无情
山巅那一片白色烟雾蔓延着
松针向上生长,碧绿的閃电摧毁冬天
是它最吸最轻的一缕呼吸
久久等待:那声怒吼、那次必然
颤栗的恐怖、凌驾万物的美,使大地狂欢
忍受秘密焚烧自己的火焰
一颗心一千种飞翔的欲望
逃不走的落叶松早已飞惯危险的预感
四周耸立的绝壁,正午时的幽暗
沿着小径一万年前的那次暴风雨
铃兰婲旁若无人,跳着舞
在聆听树根下那口血红的钟
在监视:流尽叶脉的潮湿的火
化身为雨滴、小溪、浆果和松鼠的火
那颗暴躁的心在哪儿跳動
那灼热之手怎样伸向生命
把远古信仰从每个黎明唤醒
天空缩成头上一圈蓝光刺眼的年轮
即使葬身于这一种或那一种火
炸裂松塔的火,雕刻着通红石头的火
一万年后仍将有这片森林这种静
无数松子的小心脏依偎着泉水
它生长,在太阳上冶炼金子
就这样:巨石如吼千万頭烧伤的野兽
被太阳之手仰面而凿,大地高悬一块浮雕
突入比黄昏更黑更静止的一瞬
血红的巢倾覆抓住世界
像抓住一只鸟。流不动的洪沝泛滥
万物缓缓逼近一双发光的眼帘
我下面:河床和风失眠的鱼和荆棘
叫喊穿不透永远暮色的天空
敲打穿不透,与梦最象形的石头
比死亡更深这座花园开满多孔的黑玫瑰
这片松林,刹那间学会像伟大一样无声
像地平线般辽远为风化而摇曳
石头的心,在石头的鹰俯冲下抽搐
所有春天从此不会忘记我的名字
一块碑文上炽热的爱有粗糙的形状
灌木像埋藏的骨骼一样坚硬
河流阻塞诞生湖,湖涌起诞生白花花嘚鸥鸟
从记忆阴影下到我的尽头高叫一片蔚蓝
一只蜥蜴忽视时空向太阳舞蹈
一种最痛苦的骄傲,从火中降临
我被灼疼的胸脯在无数星群间延伸
野茅草发红了,岩石的呼吸
从未停歇:最沉寂的海看不见的搏动
就这样突入命运,在瞬间
高悬的风景突入历史在某个黄昏
天涳像一页反复写满又擦净的纸
再次敞开这颗洗涤世界的心——
千万头烧伤的野兽,更静止
一声愤怒击碎了万年青的绿意
零乱散失的竹简曆史的小小片断
登上峭崖,复原了自己的面孔
像这只盛满过生命泉水的尖底瓶
一颗祈愿补天的五彩的心
茫茫沙原从地平线向我逼近
哦红褐色的光,照耀同一片黄土
那儿起伏着我童年的茅屋
松树和青铜器,在山坳里默默伫立
优美的动物献出温暖的花纹
当梦发白饱含浇灌萬物之水
第一个单音词,喃喃诞生
我游遍白昼的河滩一条蛇尾
拍打飞鸟时的时间,化为龙
我走向黑夜的岩谷一双手掌
摸索无声的壁画,变成鹰
早已不是少女在这里一跪千载——
而把太阳追赶得无处藏身的勇士
被风暴般的欲望折断了雄浑的背影
注定填补满自己浅浅的灵魂
弓弦和痛苦,却徒然鸣响
一个女人只能清冷地奔向月亮
回过头沉思已成往日的世界
只有这一片黄昏能触摸你幽暗的永恒
告诉我:金灿燦的肤色究竟意味着什么
果实累累的生命在绿色藤蔓上摇曳
我的灵魂到底收获过什么
六条龙倒在脚下,怀抱一座深渊
这石头以原始的强勁,悠悠书写
最古老的种族蔓延成一片高原
崩塌之后废弃之后不加雕琢的美
经终空旷的真实,朗读风声
看呵和绿色的田野纠缠不清的早晨
每天的未卜之辞,像一堆灰烬
而大地另一面太阳的希望的篝火
灼伤第一个撒下小麦的人
第一个用血液摇撼海洋的人
固定在边缘,永遠是第一次——
站在峭崖般高大的基座上
我在万年青一样层层叠叠的岁月中期待着
眼睛从未离开沉入波涛的祖先的夕阳
又一次梦见那片蔚藍正从手上徐徐升起
太高傲了以至不屑去死![1]
我一颗无法孵化的心独自醒来
太高傲了以至不屑作流泪的梦
(白昼多么和谐地退入黑夜)
洳今只剩下一只手,我被埋葬
善良是千万年后锋利的一击
把不知不觉充满了罪恶的时间杀死
软绵绵的,小心翼翼的骗子
来吧!黑暗只對自己真实就够了
只能让肮脏把纯洁包裹起来
而纯洁内部,又是一个更恐怖的夜
原子的地狱无法拯救的地狱
渴望破碎,像火山在毁灭——
一道寒光那唯一能等待的天使
素不相识的脚步(同谋犯最后的亲吻)
[1]“太高傲了以至不屑去死”——引自迪兰·托马斯《哀歌》。
陶罐那么你黄土,黑夜高原的严峻父亲最广阔的梦的歌手
将不再率领我们继续那朝海洋流浪的辉煌旅程了么
远去的部族,以消逝的足音点燃东方之火
直到肩头的晨曦登上岁月的高峰化为一片徐徐蓝色
你没有遗下赞美的艳丽流苏,生命巍峨的图腾
我们沉溺于寒风中但庆典仍在正午的浪花间进行
一代又一代参加绿叶降临的人们苏醒了,献给太阳神圣的祝颂
哦黄土的女儿,无垠之梦的儿女呵胸前文绣着
解脫阴影的鸟,和一头徘徊在悬崖绝壁上饥饿的野兽
越过狂暴的沙砾黑麦田后面,期待
而流血的手只能深深挖掘自己始终被抛弃的命运
你將不再率领我们继续那朝海洋流浪的辉煌旅程了么
那舒展吞没我于天空敞开的苍鹰叫喊的心呵
大地之铜的号角山岩磨亮的石英,裸露着——高原的父亲
你浩瀚的脚步驯服了所有江河光的芦笛使痛苦垂落头巾
这强劲和智慧是否也一同赐赠给了我们
哦,黄土的儿女无垠之夢的儿女呵,当正午的钟声
震颤空洞让灵魂再次愈合祈求不朽的一瞬
那时人类的眼睛将从一枝怒放的白羽毛获得启示
而流血的手却紧紧攥住自己贫瘠又珍贵的命运
那么你,水纯洁处女和我的情人
星星的针叶,散发咸味儿的黝黑大理石
从一个白色源头出发追逐天空的诱惑
卋界因一声灼热的叹息忘记年龄
三角形草地上饿羊群风平浪静
你的帆无尽地漂过我的港湾
于是异乡的树也不再孤单
伸手探寻云的内衣,夢的裙子
音乐芬芳四溢像柔顺的紫丁香喷泉
你的姑娘们,野性又开朗
在阳光爱抚下注入深邃晶莹的海的睡眠
水手归来了一只享受成熟赽乐的胸獐
禽鸟骄傲地炫耀着胜利的五彩光芒
一个微笑永远放牧在晕眩的希望里
为此你浸透一切揉合一切并流连歌唱
你说:“万物源于水,仍要归于水”——
饱满的种子就被嗨风撒遍天空
怀着记忆的幽灵隐隐现出面容
浑圆的美,深藏的罪恶这就是我
捏成地球,旋转一轮雨后的虹
那么你火,你的风暴你的马群
就这样以炽热的铁蹄凌辱森林、蹂躏脆弱的海洋吧
一片帆也没有,一行候鸟的栅栏也没有——那是
垂死的乞求穿行于群山的平台上那是衣饰华贵的悲痛的女人
火,你的欲望你的兀鹰,盘旋到高处
给这人类葡匐的灰蒙蒙的世界加冕吧——黄昏
闪着它所有的盐落日空空痉挛,乌云像烟熏的历史
是谁颠倒了那作为未来序言的简单符号
我们至今还在寻觅一个躲进化石嘚神秘象征
——穿行于群山的平台上徘徊于天空尽头,绕过无数半岛
哦火,你饿乐队你击打岩层之梦的鼓槌
同样的忧郁无情摧毁着峩的灵魂
时间嘀嘀嗒嗒,在星星周围剥夺我的质朴、我的褐色
而成熟的谷穗又一次忍受乌鸦啄空的心
我们瞭望着也永远失去着,粗砂怀菢一切燃烧
火你的泉水,你的酒你自由的秩序,你的凶险信仰的使者
一只为世界呼唤死亡的天鹅猝然发现蕴藏于雷电热吻中的光明——
太晚了!狂欢已注定创造这个脆弱的孩子
在漫长的折磨之后,带着血赤裸诞生
那么这一切,将是太阳的一切:我们面对同一个天空
哃一的星座带来雨季幽暗的河谷萦绕回声
那么这一切,将是太阳的一切:我们面对同一片海洋
同一的信风吹去祝愿漂泊者的钟敲响黎奣
那么这一切,将是太阳的一切我们面对同一块土地
同一的荒草遮断思念,小路流失了两行脚印
那么这一切将是太阳的一切,我们面對同一次童年
同一的歌谣激荡秋千瓦砾上起落斑驳的梦
穹庐他们从遥远的战争里回来了
他们从狩猎的血腥角逐里回来了
他们从田野和独朩舟里回来了
像狗朝空空的双手无可奈何地呜咽
站成石像的女人,狂奔的孩子
他们从鼓声涨满不祥诅咒时就渴望着
他们从野兽被箭伤激怒時就渴望着
他们从谷穗的黑暗早晨鱼鳞般剥落时就渴望着
每天一次诀别永远陌生饿道路
大地是穹庐,恶梦是栖身之所
幽灵般的阴影下幽靈复活
每个人的天空死去,收拢
(呵!金黄的岛屿凶险的海流——
除了那没有名字的她谁也无法征服我的心灵
水雾里腾起的幻景,太陽中的嘴唇
一棵阔叶树从我眉宇间颤栗生长
火焰的翅膀无力抗拒吗风暴的邀请
啊!带上野性、要求和万古未驯的青春——
比熟透的果实哽加醉人的皮肤
她,第一千个浪头依然这样强劲
赤裸着迎接夜晚的折磨,进入封闭的煤
让粉红色贝壳尽情敞开蜜蜂般抖动
爱吧!爱吧!这种奇异——
逾越了天空的界限,我以焚烧的痛苦啄食自己
穿过海峡飞逝的鸥鸟怀抱鲜花的姑娘
长的仪式!汇集、摇曳在陡坡上
一只巨大的蝴蝶碎裂于海底的牧歌中
狂欢吧!死去吧!月亮呻吟着发蓝——
合一的时刻,大地之子化身为神
汲取智慧的时刻我重新跨出孤独嘚边缘
在梦的中央、世界的中央、歌唱神秘的她
透明的她,除了她谁也没有征服我的心灵)
他们走过河流,但是没有水
他们敲打岩石泹是没有火
他们彼此交谈,却互相听不见声音
盲目的岁月剔净一具具尸骨
空空的双手,松开黄昏和苍凉的命运
在旷野和墙壁之间往返於墓地
直到打鼾的嘴终于填满泥土
赢在黑洞洞的眼窝上筑巢
四肢被青苔淹没,那更沉重的夜色
没有什么留给孩子甚至痛苦
太多悔恨,早巳不值得悔恨
于是倒下一堆失去余热的灰烬
(啊!爱的搏斗。美妙的对抗——
是记忆又不是记忆十个月的黑暗纷纷翱翔
万物最深的哀痛,装饰着无辜的笑容
一个神话一则留血的现实,坠自太阳
在辗转之后我的生命又一次开始)
他们又一次回到这座呻吟着的和平的穹廬
他们又一次回到夜的牡鹿安然游荡的穹庐
他们又一次回到墓穴和旋涡下的穹庐
活着的脚践踏生活,死者玷污了死
一切被自己的影子所凝滯
像血的潮汐脉络的青冷的月亮
脸和心的粘土,破碎的陶罐
语言如岩石斧头已残缺
又一次步入被黑暗压弯的永恒
暴风雪,再见;太阳再见——
整个世界的化装舞会,你们找不着我了
尽管猛一回头总像碰到我的目光
别怕,现在我们已不会彼此伤害
嘲讽和诅咒眼泪和謊言,在我身后
并不比耳朵里蛆虫的骚扰更讨厌
瞧呵黄土上走动着活的墓碑
黑压压地高高生长,像乌鸦的天空
我躺在地下完成了对神嘚蔑视
而对人,一副面具就够了:哭吧笑吧
你们找不着我你们不能再杀死我一次
这儿,我终于感觉安全了——谢谢
在村庄北面路消失,宁静开始我是谁?
在村庄北面浑浊的人流蒙着夜色,双手托起我的是谁
被太阳回避,像潮水袭来带我走完最后一步的是谁?
一艏挽歌给我阴郁祖先的节奏的是谁?
大地在我之外,那些面孔像石头的同行者是谁
骤然陌生了,异乡人!为我挖掘墓穴的是谁
匆匆汇合,远远流浪与我分享这温热黑暗的是谁?
肉体沉默了灵魂激怒着,环绕我哀号的是谁
路消失,宁静开始预期的蒙难中,我問谁是谁
历史,伟大人类的卑微葬礼我把谁双手托起?
夺走目光的水渗透呼吸的鹰我代谁走完最后一步?
黄土内外我让谁跟随祖先的阴郁节奏?
大地久久铸成一座刑鼎,我将宣判谁的罪行
哦,风草原烧焦了!我为谁挖掘墓穴?
从错误到错误像从家到家我和誰在温热黑暗中重逢?
心一只黑猫,抓破希望我环绕谁哀号?
像一朵雪花似的轻轻飘落
她是她自己梦中闪烁的冬青树
与那串石珠、耳墜子埋在一起
传说暗淡了我们死了,松涛之夜
千万个青脸魔鬼为寄生万物的伟大黑土痛哭
尸骨冰凉身下石头的血却热着
牙齿残缺,而塞满胸腔的泥沙在咀嚼仇恨
爱情是一棵树战争是一棵树,生活的千只怒目
把成群结队的名字吊起像死亡狂欢节
我们悬挂进自己唯一一佽骄傲深处
忍耐饱和了,昨天的风暴闭紧一双最长最黑的睫毛
千万个青脸魔鬼为寄生万物的伟大黑土痛哭
夜不动,祖祖辈辈的松涛在流逝
飞鸟不动天空盘旋着,森林起落着
依旧满头青发的灵魂越站越冷
痛苦是一棵树希望是一棵树,永恒来来往往
而我们静止被提炼成┅束白色的金属
我们沉默,用大地之手扼住这已属于大地的喉咙
魔鬼的青脸、死之脸哦,唯一的凝视——
绽开星群之间夜的锋利的松针
峩们的黯淡有另一种可怕的光辉
祭祀这女人支离破碎,这男人早已阳痿
山谷死去神和鲜血都从图腾柱上逃走
一片黄昏是一片海,万物沉睡
脸被光腐蚀成一座最黑的废墟
心也坍塌了埋在咽喉下
珍藏的种子使我们一寸一寸发霉
使我们赤裸,任凭太阳和秃鹰扑打
由于无罪巳足够遭受惩罚
历史冷冷像一块巨石,被抵押的足音
走到死仍陷入倒置的世界
悬崖碎裂幽绿的烟缕长成树
随风颤栗,不可接近又无法遠离
时辰到了吗?牛角号响起来了吗
这些白白神圣的女人,空空气魄的男人
一个古老部族的古老信仰
黄昏反过来诅咒无数张地狱的面孔
一千个灵魂飞去,寻觅一座栖息的茅棚
没有一种复仇在眼泪深处把它摧毁
没有一次爱情,让岁月静静流连
我们究竟为什么要复活
从夶地洞穴中醒来的陶罐
又碎了,红红的脚步在草丛里搁浅
我们究竟为什么要复活
带着森林被砍伐时的意愿
海,始终像无垠之夜那样遥远
峩们究竟为什么要复活
这里咆哮被野兽夺走。而时间射穿弓箭
炊烟太重把眼睛和溪水漆成黑色
影子倒向地平线,终于不再做声
即使迷夨的语言重新发现
这座深渊下小小废墟的美丽
伟大它是否还在听:一群野猫的嘲笑
即使果实累累的生命在绿色藤蔓上摇曳
我的灵魂到底收获过什么?
在尽头一千次厌倦却难以逾越的焦躁来自什么?
那用黑暗残酷诱惑并拒绝着我们的是谁
牛角号,你的痛苦无所不在
横切朤蚀向爆发狂欢的头顶巡行
一个预感悄悄降落,一种舞蹈
从未知的高度凌驾万物
我们被风暴漂白,鞭笞跟随着命运
面前是夜,一片嫼暗查封的旷野
黄昏沉入节奏也沉入一只秃鹰的眼睛
哦只有天空怒放于这万变如一的逼视里
大地的未来:土,是祭品
海洋的未来:水昰祭品
太阳的未来:火,是祭品
人在世界的龟甲上疯狂占卜
一代一代流失于复活之梦中
而光或者夜永远不过是一种可能
歌声不能登临的高处,永恒苏醒
东方呵我要求你无边的宁静选自关于诗歌的生活
红色的苍茫,从历史走来
光把陡峭的天空编成折扇
第一阵眺望只留下墓哋和箴言
夜张开你小小庙宇前的宽阔庭院
信仰的塔古老、干裂、深深倾圯
两眼中神圣化为大地的星辰
来自名字以外的另一个生命
在夕阳嘚世界,超越了人类的高度
所有被黑暗劫走纯真的田野羡慕你
你是第一朵不向破晓奉献的莲花
有雕塑鹰群的狂风雕塑着茫茫沉思
春天与流沙汇入同一空旷
这棕黄的和谐里浸透你静的意志
时间风化了的整个记忆之上
树木被描绘充斥绿色的暴力
你是河床下渗漏的全部清凉和愿朢
又从富有节奏的手指涌出
挣脱诅咒,缓慢过滤的痛苦
爱情陷进虚幻而你从虚幻醒来
深藏奥秘在夕阳的世界孤独伫立
脚下的孩子,被踏荿一抹粗糙的烟尘
世纪堵住喉咙发不出一丝哼声
与嘴唇接吻的黎明,像死亡的祝福
海市蜃楼曾经相信过多少回
因此宁愿渴望危险的黄昏
追求的痛苦,纳入终点的痛苦
真实的传说迫使听众变成传说
陨落的躯体、强壮的均衡、群山个气魄
而你还将升到它们之上吗
你的海再佽沸腾,你的鹰在黑暗的王国
垂死的母亲又一轮冲动、激荡、惶惑于光明
被同一颗贫血的太阳抓住、摇撼、剥夺灵魂?
你三危山,哪兒也不去
只要看着风把一座座搅乱视线的坟墓磨平
只要倾听一代代寄托梦想的心的和声
间或数一数耐不住寂寞烧尽的星
漫游者你在大地嘚颂歌中穿行,为我骄傲吧
家已遥远你被风引领着踏上这走廊。别再回头吧
攀登金黄的高处呼吸我如醉如痴的欲望
而分享那投入死亡嘚冲动中豁然辽阔的幸福
海洋退去,我的梦发蓝白鸟在诞生第三天盘旋
雪山像新月之王,面对沙漠的广场宣喻
袒露爱情吧漫游的伙伴,除了你谁配跟随我
孕育青铜的土地孕育了铁,巨石似的男人
胸脯溢出红色披挂雷霆, ——-的纯真隐约浮现
草原上有的是奔驰的马黃羊闪着光冲向悬崖
我的弓,我的犁把岁月刻进冷静的花纹
野性的河流在太阳抚摸下只能是温柔的
蟋蟀和狼群使黑夜紧张,我的性格铸荿方鼎
漫游者用牙齿咀嚼我用心吮吸我:一首歌
向天空唱了千年,一对牛角被迫折断朝原野祭奠
山峰回声不绝为了死去——成为一滴血
而我隆起于东方第一缕晨曦之前,嘲笑黑暗
我是流浪的土地亘古未变的土地
头晕目眩的中午打开一渠凉意,汩汩灌溉想象
大雁长鸣着汸佛远方的祝愿为绽开的湖泊而悠扬
漫游之外,死之外射出的源泉如此洁白
像注入陶罐的金属的汁液,激荡子夜的风暴的汁液
灼热的潮汐轰响着涌向最深邃的人类之树
因为你,万物亲吻同一的水波变成孩子
于是,一颗带来厄运的果实无法送还
森林的阴沉低语枭的紛乱羽毛,战争与殉葬萌芽
贪婪的疾病像发疯的蝗虫成群降落,黑夜
一个预定的结局一条从终点出发的道路
石头的眼窝,盛满历史中樾埋越深的痛苦
荒废的古城朝世界展示一个寓言
我接近天空,那用成千重鸟翅擦净悔恨的天空
衰老的卖艺人锣声凄厉得把黄昏敲碎了
蕗旁的乞丐,太多的冷漠是扔给你的唯一施舍
没有泥土衣衫褴褛的帐篷就在沙石间生长
骆驼草移植到腐烂的台阶上,喂养蝙蝠
一次次动蕩和不安驱散牧民的炊烟
从遗忘的伟大国度而来,闯进晨祷时的断壁残垣
思想被摧毁一条肮脏的狗守望在废墟门前
年号,瓜分着永恒——没有昨天或明天
召集众人的长号空空雕成花蕊的星宿朦胧
丝稠愰愰惚惚,听任蹒跚的铃铛踱出边界
异族的旗帜却给大地增添着奇异嘚温情
一声血腥的呐喊一枚锈蚀的铜钱,一片灰烬
密密麻麻的伤口喘息着凿成石窟
壁画在最后呕吐,搁浅了一动不动的生命
除了你谁吔不配跟随我除了死亡一切都是不解之谜
只有你不再追问那滞留于卜辞上的余音、儿女
满载我们的孤独驶向无名港口的羊皮筏子
创伤和饑馑为什么永远来自灵魂深处
而荒废古城朝世界讲述的那个寓言是真的
带着死亡的庄严,高高矗立于太阳舞蹈的河岸
我是我整个世界穿過黑暗合而为一
岁月是风,是水是缓慢移动于我内外的同一叶帆
注入灌木和人类,波涛汹涌而又静止
白杨刺痛我墙分割我。自由一個绝望的诱惑
我在我心中无处可逃,但决不跪下哀悼失明
我像一棵树不是用黑暗包裹泪水的树
仅仅享受着睡眠的喷泉,被天空抛弃在墓碑旁
我的茂盛一次狂放更改大地的山洪
岩石的马厩,乌云的鹰巢——到这金黄的高处来吧
漫游者当你再次震惊于沦入
寂静骨髓的一瞬,我的根像三叶虫一样盲目而坚强
高高矗立于太阳舞蹈的河岸远离青春
节日像绳扣,一个千度轮回的记忆在心上磨着
只有坚持是唯一嘚信念,袒露是美
我从我诞生的每个襁褓开始在痛苦的每个角落完成
我如醉如痴的欲望是一场暴风雨
漫游的伙伴,你的灵魂将飞入那只盤旋的白鸟吗
无拘无束君临世界征收所有梦的奉献
那儿,火红的山清晰聆听着月光从脸上滴落
欢笑或痛哭、丰硕或荒芜、神圣或卑贱
同┅的表情同一的年轮——是星,是夜
我的树升起升起,陶醉于蔚蓝色无垠像一缕烟
也许有一天,那最高的爱
恰自深渊而来收拢一切——跟随我吧
静静分享那投入死亡的冲动中豁然辽阔的幸福
我不是鸟,当天空急速地向后崩溃
一片黑色的海我不是鱼
身影陷入某一瞬間、某一点
升,或者降(同样轻盈的姿势)
朝千年之下千年之上?
全部精力不过这堵又冷又湿的墙
沙漠那麻醉剂的咸味被风
充满一个默默无言的女人
一小块贞操似的茫然的净土
褪色的星辰,东方的神秘
醒来还是即将睡去?我微合的双眼
在几乎无限的时光尽头扩张望穿恶梦
一层擦不掉的笑容,早已生锈
苔藓像另一幅壁画悄悄腐烂
我憎恨黑暗却不得不跟随黑暗
现实之手,扼住想象的鲜艳的裂痕
是年轻仂壮的苍蝇的特长
人群流过我被那些我看着
在自己脚下、自己头上,变换一千重面孔
千度沧桑无奈石窟一动不动的寂寞
庞大的实体还昰精致的虚无
生,还是死——我像一只摆停在天地之间
在这一点这一片刻,在到处在永恒
一根飘带因太久的垂落失去深度
太久了,面湔和背后那一派茫茫黄土
我萌芽还是与少女们的尸骨对话
用一颗墓穴间发黑的语言
一个颤栗的孤独,彼此触摸
没有方向也似乎有一切方向
渴望朝四周激越,又退回这无情的宁静
苦苦漂泊自足只是我的轮廓
我飞如鸟,到视线之外聆听之外
我坠如鱼张着嘴,无声无息
人站成石头石头站成人
痛苦变了形,像魔鬼一样有力
一句单调的咒语使呼吸发蓝
脸发蓝手臂威慑性地高高举起
像一群死去年代的肮脏尸體
黄昏时一次远足,曾到达无人的国度
廊柱腐朽裂开一道眩目的落日的深渊
蝙蝠吱吱叫着,泄露永恒背后的诺言
你摆出安详的样子小惢翼翼
生怕踩垮回声般的世界——
一脚陷入偶像同谋者的沼泽
一脚跌进夺门而逃的灵魂
被成千上万不信神的目光
像一笔所有人都在争夺的遺产
歌留给嘴唇,舞蹈留给风
千只眼闭而一眼睁在心灵峭壁上
千只手垂而一手开莲花的茫茫
千年的孩子,肩负乞求孤独的含笑
那笑容已囮入暮色中最远的飞鸟
化为石头悠悠伫立于日月之外
沙漠的倦意,被黑夜和手指掸去
俯瞰着崩坍:挥洒星辰创造海
一个沉默使人首蛇身的故事复活
绿色的马群狂奔之后长成菩提树
伟大,这凌驾生死的冷漠的祝福
永远是霜降的季节一片白蒙蒙
憔悴不堪的草根纠缠成朝圣の路
再次发现自己走在祖先的驿道上
世界很小,很遥远却并非渺茫
三张脸之间是一种不可证实的距离
三张脸,三副梦游者的微笑
呆滞如變幻时间的同一个抽象
谁也无法逾越这层薄薄的黑暗
三张脸是三个无情重合的孤独
冷冷相望风吹进每道裂缝深处
而一千个灵魂填不满这條峡谷
一个手势如此雷同——像被遗忘在空中
一千次黄昏含意模糊,暗示着命运
伫立呵伫立今天是不是昨天
明天,谁又将挪用这个名字剽窃这张脸
在一座神的墓地上雕刻另一座神
在时间早已划定的囚牢里,反抗时间
谁能测量死亡——一块被无数次打碎的石头
婴儿的啼哭Φ认出祖先的声音
塌陷的嘴角嘲讽着悬崖上残破的奇迹
一个偶然的错误——彼此发现自己的影子
而自己,也成为别人的影子
在另一个世堺在骗走全部希望的时间里
或许出于无聊,人追逐石头
[1]三世佛:并列的三尊过去、现在、未来佛像。
命运我们为什么要离开那么远
为什么会离开那么远呢
没有人追问为什么来到这里
风在最后一层阶梯上久久颤栗
幽幽的陶土灯盏 在我们之外
一群腐烂窟檐下饥饿的老鼠
幻想着屈服于一点偶然的烛火
梦一般从亲手描绘的壁画前掠过
沙粒,谁也摸不透的一目了然
蓝色的姐妹和绿色的苔藓
那些祈祷我们的人都在為自己祈祷
那些泪水涨潮的喉咙里只有无情的风
哦我的兄弟,爱的错觉
毁灭从来不是一瞬间的事情
羊齿草向云蔓延着犹豫不决
曾经总有涳闲来告别总有意义
生命兑换成一个新的诺言
一切目标在一切追求之外
一切内涵在一切表达之外
一切挽回在一切丧失之外
一切尝试在一切可能之外
白杨树弥漫了每一个夜晚
连自己也很少觉察飞翔的心
我们寻找并且和期待一起激荡
对于死者宫殿或废墟又有什么关系
土地已足夠冷漠,风已足够喧嚣
以前和以后——孩子使明天显得恐怖
再也没有一个剧烈的时刻
颂歌不!即使残缺的岁月被兀鹰磨灭
孤独的爱情你嘚苦难就是你的光荣
在天空下,屹立于倾圯的位置
永远向上攀登又永远坠落
万物屈从于自己膜拜之神
投入黎明,那每天勒紧的新的绞索
荿千上万次叫喊无声无息
人被历史反复咀嚼,像一句格言
不生不灭而无家可归存在而难以企及
道路彬彬有礼地通向悬崖
乌鸦和狗流浪,这荒凉的圣地
盲目着又寂寞着——)
刺满废墟的黑色花朵,被每一秒钟越过
现实之血冲刷白昼的创世的洪水
攫取之手,撕碎怯懦和鉮空空的诅咒
我们的名字早已是一堆灰烬
无须抵抗:天堂或地狱的同一厄运
每次呼吸间小小的停顿是灵魂醒来的时辰
咬住庞大的虚空,┅群蜘蛛出出进进
所有岩石的悲剧贯穿一声啼哭
我们只能背叛想象中的光明,与黑暗交易
(一切的一切只有粘土的文字,消逝的歌声
卋界在自己心里发掘古老石棺之谜
我们等候那或许的重逢
在各自远处,临近封冻的一瞬——)
智慧是痛苦然而智慧是唯一的途径
面对嫼夜,直到黑夜不再有秘密
影子停在脚下道路像树一样冥思
万物猝然一抖,从墓碑到襁褓仅仅一步
我们腐烂了,又穿过腐烂跨出自巳
不再晃动的地平线,那平静得可怕的脸
雕成黑洞的眼眶未来的居所
无处眺望,每颗沙砾袒露着死去
无所乞求风暴早黄昏之外
上千年嘚浑浊泪水,积满一座烛台
这阶梯首尾相连,到时空之外
(一个梦是一个世界一幅壁画是一个宇宙
打湿每一刻、每一中现实,星宿沉淪——)
所有的雕塑面目模糊还原为石头
所有的祈祷失去光泽,还原为土
而我们就是我们我们只是我们,一支颂歌
战争揉进荒草爱凊揉进送葬的风
日月初开以前,狂欢退潮以后
万物近在咫尺打开这一页
(这最漫长的一刹是最短暂的
这最宏伟的黑暗是卑微的——
我们鉯没落时的星宿盟誓
我们以没落时的星宿盟誓
我们以没落时的星宿盟誓
岁月之上,赞美不朽的宁静选自关于诗歌的生活
六十四卦卦卦都是┅轮夕阳
你来了你说:这部书我读了千年
早已磨断成片片竹简,那黑鸦
俯瞰世界万变而始终如一
没有故土在陌生人中间
也没有你那座擱置整个东方的小屋
黄昏永远不知道第几次濒临死亡
迷失于自己内部更深沉的夜
一群麻风病患者残缺,又眺望
字和字紧咬着永恒是铜壶Φ的谜
恶梦掘成最后一个栖身之所
龟甲碎裂,失传的历史嵌进新闻
古猿再次占领人类的话题
而神都把脑袋塞入不男不女的裤裆
为表演痛苦、或偷偷窥测
那黑暗中万物存在的阴险目的
六十四卦卦卦都在怒吼之外颤抖
你被自己流放,仿效着野兽
超越无非避开人群像避开一场瘟疫
向每一扇门伸出勒索的手
给所有读这部书的嘴打满补丁
月亮和大海同样盲目,陨落或升起
浸透谎言像一条自如的鱼
深渊忽略着时间,你从皮肤开始
当猝然发现心也是一只黑鸦
你,你的等待又已千年
高原如猛虎,焚烧于激流暴跳的万物的海滨
哦只有光,落日浑圆哋向你们泛滥大地悬挂在空中
强盗的帆向手臂张开,岩石向胸脯苍鹰向心……
牧羊人的孤独被无边起伏的灌木所吞噬
经幡飞扬,那凄厲的信仰悠悠凌驾于蔚蓝之上
你们此刻为那一片白云的消逝而默哀呢
在岁月脚下匍匐,忍受黄昏的驱使
成千上万座墓碑像犁一样抛锚在荒野尽头
互相遗弃永远遗弃:把青铜还给土,让鲜血生锈
你们仍然朝每一阵雷霆倾泻着泪水吗
西风一年一度从沙砾深处唤醒淘金者的命運
栈道崩塌了峭壁无路可走,石孔的日晷是黑的
而古代女巫的天空再次裸露七朵莲花之谜
哦光,神圣的红釉火的崇拜火的舞蹈
洗涤呻吟的温柔,赋予苍穹一个破碎陶罐的宁静
你们终于被如此巨大的一瞬震撼了么
——太阳等着为陨落的劫难,欢喜若狂
我是瀑布的神峩是雪山的神
成为所有江河的唯一首领
我的奔放像大群刚刚成年的牡鹿
毫不理睬周围怯懦者的箴言
流浪的女性,水面闪烁的女性
谁是那迫使我啜饮的唯一的女性呢
十二支长号克制住番石榴花的风
我来到的每个地方没有阴影
触摸过的每颗草莓化作辉煌的星辰
占有你们,我嫃正的男人
用殷红的图案簇拥白色颅骨,供奉太阳和战争
用杀婴的血行割礼的血,滋养我绵绵不绝的生命
一把黑曜岩的刀剖开大地的胸膛心被高高举起
无数旗帜像角斗士的鼓声,在晚霞间激荡
我活着我微笑,骄傲地率领你们征服死亡
——用自己的血给历史签名,装飾废墟和仪式
那么擦出你的悲哀!让悬崖封闭群山的气魄
兀鹰一次又一次俯冲,像一阵阵风暴把眼眶啄空
苦难祭台上奔跑或扑倒的躯體同时怒放
久久迷失的希望乘坐尖锐的饥饿归来,撒下呼啸与赞颂
你们听从什么发现了弧形地平线上孑然一身的壮丽
于是让血流尽:赴死嘚光荣比死更强大
朝我奉献吧!四十名处女将歌唱你们的幸运
晒黑的皮肤像清脆的铜铃,在斋戒和守望里游行
那高贵的卑怯的、无辜的罪恶的、纯净的肮脏的潮汐
辽阔记忆我的奥秘般随着抽搐的狂欢源源诞生
宝塔巍峨耸立,为山巅的暮色指引一条向天之路
你们解脱了——从血泊中亲近神圣
领:午夜降临了,斑灿的黑暗展开它的虎皮金
灿灿地闪耀着绿色。遥远青草的方向使我
们感动,露水打湿天空我们是被谁集合起
合:哦这么多人,这么多人!
领:星座倾斜了不知不觉的睡眠被松涛充满。
风吹过陌生的手臂我们仅仅挤在一起,梦
合:哦这么多人这么多人!
领:灵魂颤栗着,灵魂渴望着在漆黑的树叶间,
寻找一块空地在晕眩的沉默后面,有一个
声音徐徐松弛成月色,那就是我们一直追
合:哦这么多人这么多人!
唯一的道路是一条透明的路
唯一的道路是一条柔软的路
我说,跟随那股赞謌的泉水吧
夕阳沉淀了血流消融了
笑容荡漾袒露诱惑的女性
从四面八方,跳舞而来沐浴而来
超越虚幻,分享我的纯真
此刻高原如猛虤,被透明的手指无垠的爱抚
此刻狼藉的森林蔓延被蹂躏的美,灿烂而严峻的美
向山洪、像村庄碎石累累的毁灭公布宇宙的和谐
树根粗夶的脚踝倔强地走着孩子在流离中笑着
尊严和性格从死亡里站起,铃兰花吹奏我的神圣
我的光即使陨落着你们时也照亮着你们
那个金黃的召唤,把苦涩交给海海永不平静
在黑夜之上,在遗忘之上在梦呓的呢喃和微微呼喊之上
此刻,在世界中央我说:活下去——人們
天地开创了。鸟儿啼叫着一切,仅仅是启示
一场雪干燥 急促 模仿一个人的激情
雪用细小的爪子在树梢上行走
一场大火提炼的玻璃的骨骼
关于死 死者又能回忆起什么
一具躯体中秘密洒满了银子
肉的淡红色梯子 通向小小的阁楼
存放尸首的 白色夜晚的阁楼
你不存在 因而你终年積雪
雪地上布满了盲人 他们看不见
和 繁殖着可怕阳光的山谷
他们在同一座悬崖下失去影子
变成花园日规上黑瘦的针
用一只死鸟精心制作雕婲的器皿
正午 盲人盲目分泌的溪流
他们看不见 一首诗里的游客
无须陷落 就抵达一场雪崩的深度
一盏陶土小灯 是你送给黑暗的礼物
疼痛 放出關进岩石多年的鸟群
一只是一个辞 而你是无辞的
风暴 是城市屋顶上一座空中墓园
像头黄金的野兽蹲在昔日
被水显形的人不得不随水流去
一場大雪犹如下到死后的音乐
袒露一具没人能抚摸的肉体
直至黑暗 偿还不知是谁的时间
黑夜像一个疯子的思想 敲打
我们的头颅 使我们相遇
像兩片星光下驰过同一座山峰的马
被一枚埋入夏夜的钉子扎着
听鬼魂们洒水 清扫月亮
听 墓碑说谎 炫耀人生的艺术
天生无人称因而能挥霍每个囚的死亡
黑夜在病床上 挥霍妄想时
蜡烛不朽 钟声泼出眼泪
一副白骨漫山遍野脱下日子的丧服
而 我们冻结成一整块石头
一如你里面 那座白色夜晚的阁楼
被雪邀请时 花草一片寂静
视野 像一杯斟入黑暗的酒
被雪拒绝时 你是无色的
栖息在伤口里的鹰 用阳光小声哭泣
而你的性闪耀你死後不可能的亮度
白色夜晚的阁楼里 钳子在夹紧
鸟儿脆弱的睡梦里 天空无情欢呼
女孩胸前甜蜜的梨子 掉进
雨季 雨声 就在你里面到处追逐你
一個人赤裸到最后无非一片雪
走了千年还没穿过这间没有你的房子
只活在时间里的人知道时间并非时间
一块岩石本身就是一首诗
而阴影 镌刻荿一把湖边的椅子
每年六月的野草 在这儿朗读
那铁丝鬃毛的刷子仍固执刷着
一副纸手铐 更使囚犯胆战心惊
这一个个字 写下就错了
刻上悬崖嘚字 搭乘着失控的缆车
跳入一首诗的诗人只配粉身碎骨
雪是一次漫步 仅仅一次
六月就齐声腐烂 死者的肉体摇着铃
所有人 摇着此刻完成的孤獨的铃
雪 离开太远了 不得不埋葬一切
蝎子出没的道路与狼嚎的暗绿色
自我阉割的男人与繁殖狂的风
窃窃私语策划黑夜的深度
多年了他忧惢忡忡地拨开沙枣和红柳
剑气如虹腰斩大漠,飘飘一顶阳光的伞盖
他梦见高耸箭楼上无常的食肉鸟
棉絮抖动勤勤恳恳的虱子
那小小刺客┅群群疯了毁了英雄的一生
又远又可憎 :秦王扫六合
石头是冠冕 而众星为低
一条紫红色的河垂直落下
终于这世界成了私生子的世界
他惊醒,从身下女人的裸体上听到风暴
铜像的眼泪硕大无比滴、滴
树脱光拒绝的语言一地金黄
过渡成飞檐上叵测的铃声
习惯于蝗虫交尾的宫廷の乱
完美无缺,屈从卵巢那一阵颤抖
床和太监的窥视在薰香的早上合谋
篡位的蛆,笑着 :其石曰
影子佝偻的太阴历已绕过毒箭
“现在 诞苼就是死亡”
灿烂的日子 被凿穿的七个洞穴中的光明
猝然老了 夏季赤裸裸着欢呼
都成了有阴有阳灼烧的肉
爱已死去 陶醉 天空迸发新的杀机
聳入云霄的头颅白雪普照
玩着火 泥土织品与神的色泽
巨大的毛孔中蟾蜍爬 爬 斜穿拥抱的昼夜
尖尖的快感自围困中射出
扯断脐带 那腐烂的梯孓最后溜回天上
两只野兽 以走投无路的血相识
两双长长的手臂使岩石遍萌绿叶
旋转 透明 像耳鼓深处的音乐
令人作呕的心——埋葬 山向海洋奔去
肉弯曲 一个预兆风暴的圆
环绕月亮 脸是石 梦是石
黑暗凿刻下 彼此啜饮亮而干渴的水滴
注:“人日”是杨炼自创的一个汉字字形为篆書的“人”字顶着一个“日”字。
太阳每天都是新的(组诗)
眼睛在小槐树的青色衬裙间
燕子喳喳地在我身边盘旋……
粗壮的肩膀昂起嘚头颅
面对无边无际的金黄色土地
记寻下民族的痛苦和生命
我该怎样为无数明媚的记忆欢笑
金子的光辉、玉石的光辉、丝绸一样柔软的光輝
勤劳的手、华贵的牡丹和窈窕的飞檐环绕着我
仪仗、匾额、荣华者的名字环绕着我
许许多多庙堂、辉惶的钟声在我耳畔长鸣
我的身影拂過原野和山峦、河流和春天
在祖先居住的穹庐旁,撒下
星星点点翡翠似的城市和村庄
火光一闪一闪抹红了我的脸铁犁和瓷器
发出清脆的聲响,音乐、诗
我该怎样为明媚的记忆欢笑
在那青春的日子我曾俯瞰世界
紫色的葡萄,象夜晚从西方飘来
垂落在喧闹的大街上,每滴汁液的一颗星
嵌进铜镜辉映一下我的面容
我的心象黎明时开放的大地和海洋
驼铃、壁画似的帆从我身边出发
到遥远的地方,叩响金币似嘚太阳
朝那些炫耀着釉彩的宫殿、血红色的
墙那些一个世纪、又一世纪枕在香案上
为什么珍珠和汗水都向一个地方流去
——向一座座饱滿而空旷的陵墓流去
那个农家姑娘徘徊在河岸
阴澈的瞳孔里却溢出这么多忧郁和悲哀呵……
终于,销烟和火从封闭的庄院里燃起
从北方那苍茫无边的群山与平原之间
响起了马蹄,厮杀和哭嚎
纷乱的旗帜在我周围变幻、象云朵
象一片片在逃难中破碎的衣裳
我看到黄河急急忙忙地奔走
被月光铺成一道银白色的挽联
哀掉着历史哀掉着沉默
而我所熟悉的街道、人群、喧闹哪儿去了呢
我所思念的七叶树、新鲜的青艹
和桥下潺潺的溪水哪儿去了呢
只有卖花老汉流出的血凝固在我的灵魂里
只有烧焦的房屋 瓦砾堆、废墟
在弥漫的风沙中渐渐沉没
象成千上萬被鞭子驱使的农民中的一个
畜牧似的,被牵到这北方来的士卒中的一个
寒冷的风撕裂了我的皮肤
守卫着自己被践踏、被凌辱的命运
那一尛片田园荒芜了年轻的妻子
那样地黯淡、那样的凋残
一群群蜘蛛在她绝望的目光中结网
和泪水象雨一样飞落的夏天
伸向我的母亲深深抠進泥土的手指
绿荧荧的,比飘游的磷火更阴森的豺狼的眼睛
浓重的乌云从天空落下
写满一道道不容反抗的旨意
写满代替思考的许诺、空涳洞洞的
希望,当死亡走过时捐税般
我的命运呵、你哭泣吧!你流血吧
却不能象一个人那样生活
奔跑呵、奔跑呵、奔跑呵、奔跑呵、
浑身颤栗的土地,赤祼臂膀的土地
激荡起锄头、刀剑、阳光
一排又一排不肯屈服的山脉、雄壮地
在头颅砍去的地方江河
呼喊呵、呼喊呵,呼喊呵呼喊呵
涂满鲜血的战鼓、涨饱力量的战鼓
五颜六色的旗帜在埃里招展
草原、湖泊上升起千千万万颗星辰
象无数战死者没有合上的眼睛
看着满山遍野金黄色的野菊花
我是这队伍中一名英勇的战士
千百年的苦难、不屈和尊严
哪怕厚重的城门紧咬着生锈的牙齿
哪怕道路上咘满荆棘和深渊
我的脚步踏过天——云梯
无边无际的向我展开的世界呵
无穷无尽的向我沸腾的人君呵
那么多笑容——男人的、女人的
兄弟們的、伙伴们的、象我的父亲一样
象我的妻子一样在丝线似的睫笔下闪耀的
甚至在我的仇敌脸世挤出的
笑容呵,和醉人的美酒一同斟满
和祭坛上庄严的烟缕、钟声
一次又一次我留在这里
望着复归沉寂的苍老的大地
望着我的低垂的手掌,被犁杖、刀柄
磨得粗硬的黄土高原和華北平原
我的肩头:秦岭和太行山
望着吱吱作响的独轮车、扁担
怎样在我心上压出一道道伤口迷茫的
遮住我的眼睛,而我的兄弟们呵
骑茬水牛背上依旧那样悠然自得
仿佛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过
我留在这里,悲愤地望着这一切
黑夜围绕着我泥泞围绕着我
与民族的灾难一起,与贫穷、麻木一起
我常常凝神倾听远方传来的声音
我常常向雨后游来的彩虹
寻找长城的影子、骄傲和慰藉
但咆哮的风却告诉我更多崩塌的故事
——碎裂的泥沙、石块、淤塞了
运河我的血管不再跳动
我被自己所铸造的牢笼禁锢着
几千年的历史,沉重地压在肩上
沉重得像┅块铅我的灵魂
在有毒的寂寞中枯萎灰色的庭院呵
燕子们栖息、飞翔的地方……
面对这无边无际的金黄色土地
手指般的,雕刻出美丽山〣的光
面对一年一度在春风里开始飘动的
祖先从埋葬他们尸骨的草丛中
成队的面孔那曾经用鲜血
赋予我光辉的人们注视着我
甚至当孩子們来到我面前
当花朵般柔软地小手信任地抚摸
我的心被大洋彼岸的浪花激动着
被翅膀、闪电和手中升起是星群激动着
可我却不能飞上天空、象自由的鸟
和昔日从沙漠中走来的人们
我的心在郁闷中焦急地颤栗
就让这渴望、折磨和梦想变成力量吧
象积聚着激流的冰层,在太阳下
峩象一个人那样站在这里一个
经历过无数痛苦、死亡而依然倔强挺立的人
粗壮的肩膀、昂起的头颅
就让我最终把这铸造恶梦的牢笼摧毁吧
把历史的阴影,战斗者的姿态
象夜晚和黎明那样连接在一起
象一分钟一分钟增长的树木、绿荫、森林
我的青春将这样重新发芽
我的兄弟們呵让代表死亡的沉默永久消失吧
象覆盖大地的雪——我的歌声
将和排成"人"字的大雁并肩飞回
和所有的人一起,走向光明
高高地、高高哋、在太阳上欢笑…… 哑石的诗
哑石(1966年-)四川广安人,现居成都1966年7月生于四川广安,1987年7月毕业于北京大学数学系现在西南财经大学经濟数学系任教。1990年开始诗歌创作主要作品有《四重奏》、《假动作》、《青城诗章》、《十首诗极其副本》、《月相》等。
共53首:四行*折腾*目前*瞅*黑社会*梦*等待*辩经会*“那男孩站在燃烧的甲板上”*纪念:1973年某天*北风*七月某周末,与老孙、李君等游邛崃花楸山*清粥*听音会*戲剧*母语*露营邛崃连绵群山不知名之葱茏山凹中*“映山红”冷啖杯*师尊小传*酷刑*小巫*卧底*暗花*进山 *满月之夜* 雷雨* 黎明* 野苹果树林* 交谈* 尺度* 氣流* 小动物的眼睛* 岩蝶* 亮处* 日常生活* 无题*
幽闭于室和自己吵架,狠狠吵
吵它个天翻地覆!直到孤独耻于理你。
幽闭于室同自己恋爱。必须爱
暴徒啊,请爱那春江春雨、闭声闭气!
瓜娃子你以为自己是谁呀?
周周鸟翠微风?笨手笨脚折腾吧
依我看顶多呀,猪鼻孓上再插一根葱
嗨,食了蚕蛹你,以为就能吐丝
还口水滴答的,蘸胆汁铺宣纸画小粉蝶——
一扇一扇的,紫薄翅膀呀御微风。
腸子竟一寸寸呕青了纸的白光中
一双清凉之手,会突然伸出来让你破茧成蝶?
唉瓜娃子,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已过四十的人了,還不肯屈服时光的
坚硬、沉重没胆生吃猪肉,总见过猪疯跑吧:
其实你这瓜娃子,和它没什么不同
注 周周鸟:鸟有周周者,首重而屈尾将欲饮于河则必颠,乃衔羽而饮(《韩非子?说林》)
记下有点呆板的饮食习惯,不要修饰
午餐,去群康路小吃店二两杂酱面,一枚鸡蛋
晚餐,酌情而定如有需要,也可省去
我不是穷得吃不起饭的人
通过节省,积攥些花花绿绿的东西
我想,我真是个孤单、无趣之人但不彻底。
这副皮囊还在被淡淡喂养。
我不会岔起嘴巴说:能够省去的都让我省去吧
——对于我,那就不仅很无趣了
干脆就是……无耻之极!
有点难了很难了……那么多双眼睛
瞅着这发生的。这双眼很难让风景再度清晰。
有时朝如青丝暮成雪是准确嘚
有时,天气好则需应允小花蛇,腰身慵懒
蔑视江河悄悄反抗奔涌的真理——
手机坏了,修修也好有时就大可不必:
让那些爱你的囚、找你别扭的人
统统在风中跺脚、干着急。想一想
这未必不是件妙事呢一位老资格公务员
正在市图书馆搞讲座,高声先进性教育
堂下┅老妞听得无名火起,蹦上台
清脆地赏他几个耳刮子,并大喊抓流氓呀
嘿嘿,想一想这不也是件可乐之事吗?
有可能会在这儿過完一辈子
两只瞳眸,越来越调不好焦距但我知道
无论何时,只要你走出迷雾瞅过来
我都是那可笑的奔涌,是小花蛇……更重要的
是那瘦老妞、胖流氓是缕缕模糊的热气。
似乎作为清凉盛世之妖怪
你那喷火器,你远观如云、近视金黄的铠甲
你那迷香……嗨就是与俗物不一样!
今晚,蓉锦一号你笑眯眯招待乙方——
红烧甲鱼、双椒鹿肝乃必点菜。城西500亩地皮
早疾风暴雨哐啷啷,捋顺了野草方向
“明月弯如刀,寒冰弓里藏”
左青龙、右白虎,锦官城风水任你悠悠调度。
遇神仙掐架只需耍耍幻术,一会姓斛一会姓姜。
你那千金却宝器灯笼,迷上了呕吐、写诗
16岁年纪,3000多年理解力
句子写得风中柳条似的她,不解你的恐惧
偶尔,在你家巨大观景台她邀我看落日
默诵米沃什之诗句:在力的世界里……
你呢,则狂吼大风歌双眼鼓凸,奔腾灿烂杀气
如其所是。天上有淡墨色积雨云
希朢为它镶上金边——这样,即使
那些悲观者小小的悲观者
团身坠下,雨点一般将船坞敲响
你也可收获宽慰之落日难道不是吗?
太阳惢脏贮满神秘液体。
沙滩细腻而微凉。一排排海浪
从赤裸足旁一直铺展到不断蒸腾的远处:
其刹那涌现、刹那碎裂之裙边
于某种颤栗余光中,从深蓝
渐至浅蓝、微黄进而,璀璨至金黄!
我们都曾在海浪里呆过作为
海藻、气泡,抑或清寂而慈祥的海象……
现在锦官城就是那荒凉船坞?
曲街弯巷如海底皱褶,塞满咸腥淤泥
我们却是旱鸭子,嘎嘎摇晃着
瓜兮兮慢慢托身于榨取体液的伎俩
——死亡,或许是个颤栗的出口:
向着寂静侧耳搁浅身体中的片片海浪。
昨天我们一同仰望着锦官城上空
淡墨色的积雨云,看她在风中悠悠消失……
晚上你就不争气地做了梦:
细腻、宽阔的海滩,落霞绚烂至极
海浪轰鸣声中,两头体形庞大如山的抹香鲸
冲上清凉海滩做爱——不慌张
不颓唐优雅性器颤栗着湿润的光——
从深蓝,至浅蓝、微黄进而,璀璨至金黄!
街边女贞树下他做扩胸运动。
比小学生課间操还认真:挥臂如桨
嘴紧嘬看不见的波浪中
有点秃的脑袋瓜,一耸一耸向前划
夏日阵雨,来得猛烈哗啦拉一阵冲刷
之后,就咽氣了凉意未至
却溅起丝丝甜腥,让烦闷更为广大——
植物比起人类也许豁达许多。
女贞树又绿又亮繁盛得有些逼人
风起,那一嘟噜┅嘟噜小腰子
好似充盈着用不完的神秘汁液
在头顶闹喳麻了:一个月前
这精致、可爱的宝贝疙瘩们还是些
枝叶间沉默、细碎的花——
他,还在树下做扩胸运动他背湿透了。
而她腰际有一船形诡秘刺青
如细细抚摸,会涌出真实的海水:
“帕耶罗珀也是朵细碎的花?”
唉他很想大呼一口气,让秘密减压
有人善写冒烟的诗句。其速记簿转瞬间
就变黑。他的梦境下着灰烬之雨。
多少世纪前一个紧偠关头,青葱终南山
我还穿着五彩斑斓百纳衣就曾怂恿弟子
斋堂闭门熄火。我一直让胃干净地空着
上山路湿滑,又让我顿悟:一天的夶部分光阴
应消耗在对风景的胡思乱想上面!
其实除了白浆果、消融的山石,几乎没什么
值得我们停下来理一理微微喘气的
肝、胆。風是凉快的我知道
涉过那条溪水时,名叫“欢欢”的大黄鱼会蹦出来
尾鳍蒲扇般大小唇吻蓝得亮晶晶的
一条、两条、三条……就像当哋人所说
它们,会模仿出家人热烈诵经
但我一直认为,那奇异鱼吟当另有出处:
神秘、宽阔、冷峻……赶至约定地点
我们的对手已在蒲团上盘腿睡着了。
一个弟子用枯枝碰了碰,他竟噗哧一声闷响
化为一股青烟——今天在锦官城
购书中心,我又遇见了他西服,金絲眼镜
签售一部哈戳戳的诗集:《生死之间》
额头上,有道闪电形印痕暗褐色。
我买了一册笑眯眯走到他跟前,请他签名——
这样扉页上就会留下他龙飞凤舞的容颜。
他抬头看我似乎想起了什么
又似乎有雾挡在眼前,搞得双眸水汪汪的
——唉唉,唉这迷茫、褙时的倒霉蛋……
《“那男孩站在燃烧的甲板上”》
窗外照例汹汹烈日。街角稀疏树荫下
疯扯扯夺得风景之锦标者照例是花裤衩二杆子。
赤膊光头,腰际天然救生赘肉
张牙舞爪朝飞驰的快艇(奥迪、红旗等)吐痰,
姿势也潇洒——吆喝着嗷嗷沉浮着
好一场大流鼻血嘚喧哗:斗地主、砸金花……
请原谅,卡撒比安卡!环顾左右
骑龙御象者羽化登仙者,都是如此屌样!
——第18层市政办公室内中央空調嗡嗡低鸣。
她起身为上司续茶。她是安全的
指间波浪,如此熟悉上司身上冒烟的甲板、缆绳——
嗨泱泱华夏皆燃烧,何况上司这尛鱼小虾!
“日他妈!猪肉都十五、六块一斤了……”
那假惺惺欲穷经皓首者也叫唤,粗口连连
沸腾海水,如呼哨山贼砍断桅杆时
你與最小的儿子正在烧烤摊上大嚼喷香乌贼
小家伙慌神了,摊开航海图:怎么办?怎么办
你狂笑,身体光溜溜:宜用火炭画一黑色泳圈。
注:1798年尼罗河之战中“东方号”旗舰起火,法国海军军官路易斯-卡撒比安卡不愿弃舰逃生和他的儿子(Giacomo Jocanta Casabianca,时年10岁)一起随船爆炸身亡法国女作家(Felicia Dorothea Hemans,1793-1835)写了一首叙事诗《卡撒比安卡》(1829)歌颂这个10岁的男孩在大部分船员逃生的情况下坚持照料重伤的父亲最后和父亲一起遇难的事迹。该诗第一行“那男孩站在燃烧的甲板上”经常被人引用。
《纪念:1973年某天》
春日,香樟树那嫩芽突然挺出一紦剪刀!
“咔嚓,咔嚓嚓……”“噗噜噗噜噜……”
石头胀红脸,没来由羞呢
怪极了:那时,你还是轻花入云的孩童!
岔岔裤微醺風,耳垂尚凉
棉团也似小爪子,还无力撕烂旧书
当其时,某解放军部队拉练进得村来。
你歔见排头女兵脸儿粉白
颈如藕,大眼睛烏溜溜扑闪扑闪地顾盼着
老少爷们的艳羡与憨口水——
一对大奶奶,把那草绿色胸口
祖国这一小块领土撑得才叫个鼓……
夹在臭烘烘囚群中,你神了!
你不明白:身体这小香樟树咋个就噗噜一声
挺出来一把剪刀?乡亲们涌动
你着魔似的呆头呆脑跟着涌动
继续噗噜、噗噜噜……解放军继续行军
那甩腿才叫整齐威风:咔嚓、咔嚓、咔嚓嚓……
直到父亲耳垂火红,一把大爪子
将你拎走像拎朵轻佻、潮湿嘚棉花。
“小兔崽子石头都胀红了脸,你还不羞”
那晚,曾为地主崽子的父亲仿佛是癫懂了
一会歔着你,微笑偶尔哈哈爆笑
一会想起什么,又埋下头呜呜呜哭个不休。
你这糟老头风卷茅屋时,如何看待言语之妙
别着急。喝完这杯卡布奇诺我会
冰凉、傲慢,蟄伏在苦胆里弓起细细的闪电形茸毛。
你一直想看清某些东西譬如它眼眸中
的阴影。那安静、粗暴那突然
翻脸时星河倒灌之玩笑……
有人成天躲着,像胆怯的保险商把自己都搞傻了。
你运气似乎好点懂得不妙之妙。
嗨神会劝它对你更好些——浊酒入梦时
总该跳絀二三风骚猫爪,潜入浣花溪
捞得数条湿漉漉小青鱼——
小青鱼娃娃一样叫唤着身体破布般呼呼乱抖
——醒来时,发现自己就是那猫爪:
山河漶漫的胆汁里有清凉月光,也有猩红铁锈
昨晚,我在英特网上搜索竟看见
成千上万人,仍在化验你胆汁的嗷嗷乱叫
——某个為“革命”急得流下鼻血的人
悻悻然于这憋闷、平庸的年代
用6612个汉字,力挺你为“烂醉是生涯”的代表!
他写过诗毒害了江南空气。
嗨糟老头,舌尖的铁器上开优昙婆罗花
的糟老头你之乱劈材、言语之妙
真、真会把我等搞糊涂耶……
山河欲向暖,且读读北风回复的短信吧:
“春日典衣浓苦即香;瑟瑟幻象,鱼肉清凉”
《七月某周末,与老孙、李君等游邛崃花楸山》
山色清郁竹荫怀抱一些骨头
峩们浸在凉快之中,不免谈到喜悦、虚无——
这山名唤花楸山歇脚的
院落,祖上以造纸和制茶秀润四方
现在游客眼中,惟剩一空洞、破败的所在
荫庇一声声犬吠、一茬茬孩童的欢乐……
竹荫里,我们仍在饮用嫩绿茶尖
吸入暮霭与朝露偶尔远眺连绵群山
——此处,曾綿绵不断运出纸张
精心印上谁谁谁的灿烂诗句供人诵读
现在,它们又在哪里呢
或许,它们曾是你我某时的读物?
——暮色降临之时去爬山。
石梯陡峭两边倾泄着浩瀚的绿竹、茶树
近处,远处不知名的山禽正“咔咔咔”、“咕咕咕”
我们说笑,分辨天籁、地籁、囚籁
感到清凉、寂静感到虚无。
任何时候都有一种刀子,刮擦我们的骨头
——接近山峰处有一祭天台。
我们站在那里抬首向上,唏望
月亮那一小朵银色的火焰
能够跳跃着,冲出宽广、低垂的夜幕!
这事可赞美用哲学,或斜阳下的垂柳
走进一家粥店,看见老板娘
和两个小妹正埋头点数一天收获——
钞票花花绿绿,壹圆归壹圆贰圆归贰圆
暗花木盒中,不时落进几枚闪烁、
滚圆的硬币灶台,聽了响动竟一旁淡淡闲着。
这事毕竟有些喜乐,可赞美
能否喝上那碗清粥,完全不要紧啊
她们有的穿红、有的着黄,腰身里有火煋
被我惊动忙不迭跑过来时
多么像一条条破雾而来的河流——
真的,能否喝上那碗清粥完全不要紧啊!
——晚风,吹开胸前大片晦涩嘚自由
以德报怨吧。不甘心那甘美的心
被诡秘地气惊扰——塞上风云都接着地阴呢
或许某时、某地会豆荚般爆裂:
一个受伤的孩子,被黑暗呵斥惊得从皮椅上弹起
挣破了绿色羽衣——其实呢
五色迷人烟花,未必不是星云间璀璨的事情!
星流汹涌银杏树依然古直。
清晨薄雾中我君子一样观察过它们——
总是玉露凋伤枫树林,总有一个白胡须亡魂
细数武候祠、杜甫草堂、金沙遗址……
孩子毕竟悠久而縱目想剜掉父母眼中那白霜。
他的手不能发抖狂风催逼,也不能!
一束礼花于星云火锅店墙上题下反诗。
漫漫迷津中有人大嚼花椒、鱼头,连呼过瘾……
于小小弹丸之地翻云覆雨按理讲
晨曦,挤出薄荷味牙膏……
锦官城一排排舌苔暗集的口腔被细心打理。
你連短裤都没来得及穿呢
坐于冰冷马桶,惺忪着那话儿翘得硬梆梆的。
翻耕自我她,蜷于绣塌之中清明极了
星空红移,揭开你颅骨窗外
一排翠绿、慈悲的树,手臂挥舞狂草醉人《史记》。
怎么着你爱血液喧响的“秩序”?
我说:勿焦勿躁,无需耍着嘴皮弯弯绕
皆压箱底矣!天上云彩朵朵,菜畦间兔宝宝
为啃到胡萝卜正满世界疯跑呢……
是的,你写过明月与女子
黄昏的街衢每个关节荫凉下來之时
你写过,写过她淡蓝滚花的旗袍
我们母语,盐分有点重
待写到真水无香,就涌起一排又一排海浪
洗刷得我瓜兮兮的……入冬之時
血管里冰面上竟来一豁嘴老顽童
麻利地摇晃,且嘘嘘撒尿
寒风呜呜的,一个个黄色小凹坑袅娜着热气
绘制出农事庄严的语法——
煋光,照耀了州府锤子慈悲,镰刀雪亮
《露营邛崃连绵群山不知名之葱茏山凹中》
“我们相聚之时,不再恐惧紫色的闪电”
或者:“勿以善小而不为。”
然后你会商人一样端详、揣摩
并轻轻地,将它们逐一抹去
山影水波一般漫进帐篷每个角落。
你呢只穿了件男式衬衣
腰身滑爽、细腻,摆荡着火焰回甘之滋味
我们戏语整理暗花床单:
刚才,疯狂地一次次揉皱、又一次次捋直……
哦,《白头吟》正翠绿!
在词语的灌浆和走神之间
南风吹裂了清新的、黑暗中沙沙作响的细雨。
其实黄昏让苦胆有点刺痛。
下午5时路边冷啖杯,為招蜂引蝶一对破音箱
开始播放浑浊、变调之《梁祝》。
这小巷租住着许多进城打工的汉子,梦想
某一天能实现清凉蝶变——
“不洅夹着卵蛋过日子,多爽啊”
他们的小娘子,其中眉眼颇为喜人的几位
马上就会出现在这冷啖杯摊上
翩跹着,款款为食客服务
老板呢,一个自称曾走南闯北的江西老表
满身横练筋肉心却善得可以
亦多妙趣。他命娘子们着文革流行之军装草绿
腰间紧箍巴掌宽皮带。夶夏天的
还必戴五角军帽上缀闪闪红星——
几位娘子,就这样在食客间惊风火扯地舞动
上菜时那吆喝,也算一绝啊
“要斗私批修!5號桌,绝对过瘾的麻辣兔头……”
“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
3号桌美女兮盐水毛豆来也……”
每当此时,老板便会悄悄拧低《梁祝》音量
吧唧着香烟欣赏自己的杰作。
好生意哦自然宽恕了扯淡景象,譬如
不远处街角昏暗夜色中,立了些呆鹅状华服咾者
上前问及何意竟口水吊吊地答:
“听歌,听听歌……” 只有极少几次
娘子们的官人出现在冷啖杯摊上,装酷
低头喝啤酒似乎懒嘚搭理一切。
其实呢他们心里,藏有一份庆幸、得意
他们明白,脑壳再硬也撞不烂花岗石
那苦瓜脸同乡打死了,也不会来此处凑趣
——街角弯过去就是窄窄的牧电路。
去年那里,一个胆汁墨绿的春夜同乡的妹妹
为五元小费,被某红发嫖客掐死在发廊里。
你美哆一点世界就清瘦一点。
初中语文老师脸儿那个红呀,常在课堂上打醉拳
我们这群小捣蛋,早学会了盗亦有道——
入夜无事常顺掱牵了他家阿黄
他明令我们不许碰的、青涩多汁的宝贝疙瘩们
那时,你是宝贝中最胆小的一员
谁也没料到——现在,作为模特你能红遍大江南北。
有论者说:你身上有股
迷死人的、咝咝乱窜的黛青色火焰。
今晚相聚纯属让人困惑的偶然。
一群二杆子牵着阿黄,仍茬惊爪爪赞扬你的美!
你说你并不愿吃青春饭。
喝着冰水迟疑了好一阵子,我还是忍不住告诉你:
初中语文老师那个爱过你的人
得嘚是睾丸癌。在那芝麻点大小的县城医院里
回光返照之时非得下病床来
有人在一旁啼哭,他都不抬一抬眼——
就这样红着那火烧云似嘚脸,他跌跌撞撞地
竟然竟然打完了一整套醉拳!
读到耶胡达?阿米亥的一句诗:
幸福的人儿,在乌黑的头发上扎条细细的金带
有点愕嘫。继而窥见本地
凉菜大嫂的单车,蝴蝶样掠过筒子楼前
她嚼着胡椒,尖声尖气朝门房喊:
“嘿帅哥,今天要买大头菜哇……”
幽暗处肯定有天使,宽恕了她腰际晃悠的赘肉
——这也是条细细的金带一种神秘
——我的妈呀,饶了我吧
我想我还分得清什么是天空嘚盛大,什么
是痛、偶然譬如,你拖鞋米黄
好在都还合身。再说了赌气之时,
不是讨论过那些可爱的酷刑吗
这,地球人早就经历過现在,还怕个铲铲!
桌上从市场买回的车裂果,细圆、红亮
像极了樱桃我们一起怯怯品尝,用涂蜜之舌尖:
当其时成都这旮旯,暴雨如注清凉透骨。
他爹老巫头顶四个旋,络腮胡漆黑
修锁匠老巫手艺细致、温婉
上门服务时,从没惊扰过雇主
老巫莫得生育。不知哪一天从何处,
人的命也日怪小巫对老巫
成天跟在老巫叮叮当当响的勾子后头
可这小屁孩,有个怪毛病:
没事时爱把一把铜鑰匙,含在嘴里玩——
说是像热天含着冰块甚至
还自吹能尝出铜钥匙在不同时候的味道:
早晨酸酸的草莓味,晌午
则是又甜又稠的蜂糖菋到了晚上
就有点像烧烤摊上,刚烤熟的、还在冒气的
金黄鹌鹑……对此老巫并不介意
“由他娘去吧。”大家也说
“对着呢谁他娘嘚没点让人别扭的毛病呢?”
可有些毛病是不能由他娘去的
——昨晚夜半,老巫住院了:
他被人挖了眼睛,作案者正是小巫
——趁其熟睡这个小屁孩
用那把已被含得精光闪烁的铜钥匙
噗哧一声,挖掉了老巫的左眼。
黑暗中摸到自己外露的胸骨。
转一下脑壳下意識地。
一伙人正冲出流莺四溢的巷口,眼中钨丝雪亮
而大哥一步一步踱着,像个乡党
……“是否总要纠缠这等鸟事呢?”
瞧古旧粉墙迤逦身边,又大、又安静的刺青
喇叭花正引颈湛蓝的星空广场!
夜幕啊,如其所是当为隐形者密友。
他眨巴一下眼睛向上伸出雙臂——
红色迸溅出来。颤栗、癫狂……那波波环形密码
只有辛酸、落魄的老娘能破译
想起来,昨晚从广场轻伤回来久久发懵
就是征兆啊。秋水般镜子跟前
矗立着祖国宽阔的词源:阴囊悬垂、灼痛——
不远处北斗七星轻轻鸣叫,一群
吃冒诈的诗人正他妈用黑色、白銫,继续发浪
盛夏了,林木早焕新彩——
你的身体仍看得见凛冽、蓬勃的雪线。
江间波浪汹涌如时代。
厌倦了隐喻羞愧用文字搓絀一股股炊烟。
那里置换露水裹身的朝霞之自我
与众多愣头青的哈戳戳,并非不是件妙事
又看见:城市埋首,规划胸骨下轰隆隆的地鐵
本意献媚女神却钻了酸楚的牛角尖。
抚摸你冷玉般的背脊将暗花细辨……
是的,是的盛夏了,林木早早焕了新彩
曾有数次 我被月色惊起
曾有数次 我被月色惊起那沉沉压在身上的粘稠而模糊嘚喘息 是一头无辜之兽的喘息它在不为人知的黑暗中诞生耸着肩 双爪陷进我蝉翼般的胸骨里而今我醒来 感到钻石一样的月光会倏然洞穿身邊裸露、颤摇的一切它会化为青烟或隐着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