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找一本有关一个寻找最美孝心少年2018在城外击杀一只魔兽后来带回城中给了收养他的爷爷的一本废土流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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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你会喜欢的说说....长篇小说《地主的女儿》目录---第一章(原创,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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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主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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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书献给建国后三十年间的地主子女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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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曾经让你蒙羞,而你却一心报效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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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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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地主的女儿
女知青蒋苦菊从小就知道,她的家庭和别人不一样,她是地主的女儿。为了能加入少先队,她的学习成绩永远第一;为了公社的小高炉能练出铁水,她争做捡废铁小状元;为了替旧社会剥削了穷人的爷爷和姥爷赎罪,她甘愿忍受雇农的儿子刘解放的打骂和侮辱。她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一个目标:一定要成为共产主义的接班人。
&&&&&&&&&&&&&&&&&&&&&&&&&&&&&&&&&&&&&&第二章&
不该出生的孩子
长工刘大庄因为偶然看见天门屯大地主那仁恺家的大小姐那梅在山上小便,惨遭毒打。他逃跑后参加了林彪的东北民主联军。1949年刘大庄转业回乡搞土改,他将那仁恺定性为恶霸地主欲执行枪决。那梅为了救父亲忍受屈辱委身刘大庄,生下女儿苦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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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死也不能去当贼
苦菊和妈妈那梅去乡下干活,为弟弟和妹妹偷了两个玉米饼子,回家后被母亲打了一记耳光,这是苦菊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挨母亲打。母亲告诉她:宁可饿死也不能去当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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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知青刘解放和刘狐狸调戏、侮辱苦菊的妹妹艾菊。苦菊为了保护妹妹抄起镰刀与刘狐狸搏斗。她想:自己都是死了几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可怕的。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就算死了,也得砍倒一个,砍不倒人就砍他的耳朵,砍他的眼睛,砍他的鼻子……她决心以死来捍卫生命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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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从此以后抬头做人
蒋苦菊嫁给了公社革委会主任吕马列的儿子吕土改。吕土改不仅是个傻子,而且还没有了男人的那个物件----他的卵子在低标准那年(1960年)屙屎的时候被野狗吃掉了。但是,蒋苦菊非常高兴。她觉得从此以后她就有了一个家;从此以后抬头做人;从此以后弟弟和妹妹的前面就充满了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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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我不是地主的狗崽子
刘解放并不知道地主那武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他一脚就把那武踹进粪坑里,并殴打那武。当他听说自己的母亲当年被那武强奸,原来自己是地主的儿子时就疯了,他到处喊:我不是地主的狗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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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这辈子不会给你一个微笑
刘大庄不明白,自己现在是一言九鼎的县革委会主任,面前这个女人,她的公公被镇压,父亲每天都在大枪的押解下请罪,丈夫在“五七干校”劳改;现在快变成老太婆了,自己仍然没有权力看她一眼?他没有更高的要求,只是想看到那梅的微笑,但那梅说:这辈子我不会给你一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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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婆婆的话就是圣旨&
婆婆的话就是圣旨。25岁的女知青蒋苦菊第一次把自己的身子交给了一个男人。这是个真正的男人,如果没有婆婆管玉环这个荒唐的计划,她也会愿意把自己的处女之身交给这样的男人。她只是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个男人,自己是一棵路人随便践踏的小草,而这个男人是一块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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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地主婆必须给我滚蛋
工人们想请那梅回去当车间主任,县委书记郑彪说:她是个地主份子,她的父亲是恶霸地主被镇压,她的两个哥哥一个在台湾等待反攻大陆,一个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在押政治犯,你们让她去领导这些有伤有残的工人兄弟,你们的阶级立场哪里去了?你们的政治觉悟哪里去了?你们的无产阶级感情哪里去了?地主婆必须给我滚蛋!一定要她回去,工厂马上给我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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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为了孩子也要考个大学
苦菊年龄大了,又有了孩子,她不想去考大学。婆婆管玉环说:你少给我废话,我已经决定了,从今天起,什么也不用你干,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你给我一心一意考个大学。你也不想想,等梦军和梦莹长大了,这妈是个农民,还是个大学生,能一样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孩子的将来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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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幸福的眼泪
齐百轲在给苦菊的信中写到:我比你大十多岁,身体又不好,我只是不想放弃这个机会。我之所以这么勇敢的给你写信,是觉得毕竟我们曾经是患难师生。
如果你觉得为难了,那就把这封信扔到垃圾箱里,就当一切没有发生过。如果你愿意成为我的妻子,从此以后今天就是我的生日。&&&
放下信,苦菊哭了,这是幸福的眼泪,她觉得这是命运对自己的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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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死了也是老宅的鬼
土改后地主那仁恺一直住在老宅后院的马棚里。他对儿子那武说:我不能离开这个马棚,离开,就看不见我的老宅了,虽然这个老宅被他们霸占了,但每天能看它一眼我就觉得你爷爷,你太爷还和我在一起。马棚虽小,但它就像一颗钉子牢牢地钉在老宅的门板上。就是我将来死了,你也要把我偷偷地埋在这里,我死了也是老宅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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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你不能嫁给这个畜生
县打字员金枝要嫁给那武。
那武说:那好吧,我告诉你,我不姓钱,也不是你钱叔。诬告我强奸罪,把我送进监狱的就是你的姑姑金桃和你的爸爸你的叔叔。回家告诉你爸,我叫那武。如果你爸爸同意你嫁给我,我会雇上八抬大轿去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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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乐极生悲
县里为了让那仁恺的大儿子台商那文回家乡投资,决定把老宅还给那家。老宅归还给那家那天,那武搀着那仁恺走进院子。那仁恺摆脱了那武的搀扶高举双臂仰天大笑,然而,他竟在那一刻突然摔倒在地。
医生在那仁恺的死亡证明书上写道:猝发性脑溢血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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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鹿乡的骄傲
那梅办起了养鹿场。一天,北京来了一位客商要和那梅的鹿场签定合同。那梅接过合同一看,甲方的单位竟然是北京铜人堂。
那梅简直就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任何人都知道,在中国的中药界,北京铜人堂绝对是响当当的老大。
县政府送来了一面锦旗,上面绣着五个大字:鹿乡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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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他们也是祖国的花朵
那梅收养了几个残疾弃婴。县领导前来致谢。那梅说:不用谢我,我也没有那么高的思想境界。我想就算是一群小猫小狗,也不能看着她们饿死啊,何况还是一群孩子呢,爹妈不管了,可总得有人管吧。她们也是祖国的花朵,只是被风刮了一下、被霜打了一下,不要紧的,花瓣破了,会慢慢长好,树叶少了会慢慢长齐,花茎弯了,咱们把她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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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那只是一个传说
夜幕降临了。宋妈妈寨子河上燃起了万家灯火,七彩烟花冲上暗蓝色的天穹,火树银花、缤纷大地。
锣鼓声中,晚会开始了。从全国各地请来的歌星、笑星纷纷登台献艺。收官之作是著名歌星那天影的独唱,她把歌声献给了她的梅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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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主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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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主的女儿
女知青蒋苦菊从小就知道,她的家庭和别人不一样,她是地主的女儿。为了能加入少先队,她的学习成绩永远第一;为了公社的小高炉能练出铁水,她争做捡废铁小状元;为了替旧社会剥削了穷人的爷爷和姥爷赎罪,她甘愿忍受雇农的儿子刘解放的打骂和侮辱。她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一个目标:一定要成为共产主义的接班人。
那条河叫宋妈妈寨子河。
传说早年间,有一位宋妈妈在河的上游扎了个寨子,专门收养孤儿寡母和乞丐。她收养的孤儿后来有很多人都做了张作霖和北洋政府的显要。
1974年的春天来了。
阳春四月,河床上开满了二月兰;柳树的枝头绽满了浅绿色的叶苞;一对对红嘴山雀在树丫间跳来跳去谈情说爱。
女知青蒋苦菊坐在河边洗衣裳。
明天,她就要出嫁了。
她的新郎官名叫吕土改。
吕土改是个傻子。不光傻,还没有了男人的那个物件----他的卵子在“低标准”那年(1960年)屙屎的时候被野狗吃掉了。
蒋苦菊心情很好。她一边洗衣裳一边轻轻地哼起了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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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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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主席就是那金山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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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温暖& 多么慈祥
&&&&&&&&&&&&&&&&&&&&&&&&&&&&把我们的心儿照亮
经常有人问蒋苦菊,你妈妈怎么给你起这么个名字呢?为什么叫苦菊?”
苦菊听妈妈和她说起过。
姥爷有一个老婆,一个姨太。姥爷喜欢女孩,原来是打算凑四个女儿的,依次叫梅兰竹菊,结果大老婆生了梅,姨太生了兰、竹。梅兰竹,没有菊。所以妈妈生下她以后姥爷说就叫富菊吧,虽说是两代人,也算把梅兰竹菊凑齐了。
那梅到区政府给女儿报户口。
管户籍的干部戴着一顶发白的军帽,身边竖着一杆三八大盖枪。他热情地让那梅填一份登记表。但看完了表,户籍的脸上就挂了霜,“夫妻双方都是地主,真是鸭找鸭鹅找鹅,蝲蛄找蝲蛄。”
&&&&那梅在心里嘀咕:我是想找个贫农,嫁你啊?
户籍不耐烦地问那梅:“孩子叫什么名字?”那梅说:“叫蒋富菊。”也许是那梅胆怯户籍的威严没有说清楚,也许是户籍没有听清楚,反正,他在新生儿登记表上写了个蒋苦菊。
“首长您写错了,不是苦菊,是富菊,富贵的富。”
户籍把笔一摔,吼道:“旧社会剥削穷人富得流油,新社会了还想富?我看这个名字蛮好的,也该让你们这些人受点苦了。”
那梅回到家伤心地说:“这孩子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叫苦菊,这往后的日子就在苦水里泡吧。”
丈夫蒋其贤说:“叫苦菊也不错。苦菊不光能吃,还能治病,清热解暑、解毒、明目。苦菊的种子最顽强了,没有水,没有土,可以熬过十几年等待机会发芽。”
吕土改是鹿鸣县泉头镇公社革命委员会主任吕成贵的儿子。
苦菊知道,自己嫁给了吕土改,弟弟和妹妹的前途就充满了希望。
妹妹蒋艾菊想考县样板剧团;弟弟蒋文阁想要去读书。但履历表上家庭成份地主这两个字就像两把大铁锁将她们永远挡在理想和愿望的大门之外。
苦菊不想让吕家为自己的弟弟和妹妹走关系“开后门”。她只想让弟弟和妹妹与别人一样,有一个公正、公平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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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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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承革命先辈的光荣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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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祖国,爱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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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艳的红领巾飘扬在前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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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困难,不怕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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顽强学习,坚决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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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着胜利勇敢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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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着胜利勇敢前进,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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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着胜利勇敢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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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从上学的时候开始,蒋苦菊就会唱这首歌----中国少年队员之歌。她坚信:不管遇到多少困难和委屈,她一定能成为共产主义的接班人。但是,现实是不管她付出多少努力,这个理想就像夜空中的星星那样可望而不可及;因为共产主义不需要她这个接班人。
假如国家需要她去中苏边境自卫反击战前线,她会毫不犹豫的报名参军;假如国家需要她献出生命,她会不问时间、地点、原因,马上把自己那颗滚烫的心双手捧给祖国。
她不仅不会为自己的生命惋惜,反而会含笑九泉,因为,她的生命将会为她作证:她和大家一样,都是祖国的儿女,都是共产主义的接班人;她仅仅希望她和大家都是一样的人。
上个世纪70年代,人们是分三六九等的。进监狱的人不算,生活在最底层的人就是“黑五类”。黑五类就是地主、富农、反革命、坏份子、右派。很不幸,命运让蒋家成为黑五类之首----地主。
从记事起,蒋苦菊就知道自己家和别人不一样。
没上学之前,她看见同龄的孩子们在玩,就凑过去想加入。孩子王刘解放说:“不带你,你是地主小崽子,你要给我们搞破坏怎么办?你要剥削我们怎么办?”
苦菊说:“我不破坏,我不剥削。”
不破坏,不剥削,大家也不放心,刘解放说你实在要参加那你就当坏蛋吧,你当蒋匪军司令的老婆,正好你也姓蒋。
为了能和大家玩,苦菊就只好当匪军司令的老婆。但匪军司令没有人当。大家都抢着当解放军司令,解放军团长;实在当不上宁愿当解放军战士也不当蒋匪司令。
解放军司令众望所归,是刘解放每次玩耍的“世袭”。这不仅因为刘解放的爸爸是合作社的社长,还因为刘解放的弹弓能打下飞在空中的麻雀。
刘解放说:“没有蒋匪军司令,就当匪军司令逃跑去台湾了,那我们就消灭匪军司令的老婆吧。”
大家就拿树棍做刀枪向苦菊刺杀,苦菊撒腿就跑,大家一边追一边射击,拿石子、土块当手榴弹投向苦菊。眼看苦菊要跑进家门了,刘解放说:“都散开,看我的。”他搭弓射弹,圆圆的石子一发命中匪军司令老婆的后脑勺,苦菊“妈呀”一声大叫跌倒在地……
晚上,母亲那梅一边给苦菊的头上抹药水,一边抹眼泪。苦菊的头上满是指甲大小的包,最大的包能有蛋黄大。
那梅说:“记住:以后不准再和他们玩。”
苦菊就不再和大家玩。她远远地看着。
看着也不行,大家只要看见了苦菊就齐声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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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主地主大肚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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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开会斗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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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扒你的皮割你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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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难受不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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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你的肉扒你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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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狗急不狗急
苦菊问妈妈:“为什么咱们家是地主啊?他们说旧社会地主剥削穷人,喝穷人的血和汗,是真的吗?爷爷和姥爷为什么要喝人家的血和汗啊。”
那梅把苦菊搂在怀里,长叹道:“我就不该生下你啊。”
从此以后,蒋苦菊就变成了哑巴,常常一整天也不说一句话。
1957年春天,8岁的苦菊上学了。第一天,刘解放在门口堵住蒋苦菊,不让她进校门,还领着大家一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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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主地主大肚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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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开会斗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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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就被一个跑过来的小老师制止了。
这是蒋苦菊人生的第一任老师。叫齐百轲。他原来是哈尔滨那个大城市的中学生,他的爸爸齐新解放前是中共地下党员。因为不断扩大的解放区需要干部,来到地处辽北的泉头区担任区委书记。就这样,齐百轲和母亲跟随父亲来到这里。他虽然已满18岁了,但看上去比他的学生们也大不了多少。
齐老师白白净净的脸上有一双细长的眼睛,看上去总是在微笑,嘴虽然很小,但嗓门却十分洪亮。同学们只要一唱歌,他就会马上站到前面打拍子,他的左手在胸前起伏,右胳膊在头上有力地挥舞,那样子美极了。蒋苦菊一看见齐老师打拍子胸口就澎湃,就跳个不停。
齐老师严肃地对大家说:“以后谁也不许再喊蒋苦菊同学地主大肚皮。谁再喊我就罚他站。蒋苦菊同学虽然成份不好,但出身是自己不能选择的。她爷爷、爸爸在旧社会剥削穷人不等于她也剥削了穷人。我们党有成份论,但不唯成份论。大家要帮助蒋苦菊同学,让她变成可以教育好的地主子女。”
蒋苦菊感动得热泪盈眶,心想:到底是大城市来的老师,讲得真好。
是啊,就算爷爷和爸爸在旧社会剥削了穷人,但自己并没有剥削,解放全中国了,她才降生,她怎么可能剥削穷人呢。可什么是有成份论但不唯成份论呢?她虽然不懂,但她知道这句话一定是对她好。
放学回家,她问爸爸:“什么是有成份论,但不为(应该是唯)成份论。”
爸爸想了想,说:“意思就是说我们国家虽然划分了成份,但不能拿成份作为衡量人好与坏的唯一标准,重要的是看一个人的工作和表现。比如说我吧,虽然成份是地主,旧社会咱们家放地收租子,我也吃着了,喝着了。但现在我也参加了革命工作,也能为咱们国家和建设社会主义做出贡献。”
苦菊说:“那我怎么办啊?我还是个孩子,还没有工作啊,那怎么看我的表现呢。”
“你是学生,好好学习,天天进步就是表现好啊!”
苦菊高兴了,“爸爸,也就是说我学习好了,就能和大家一样了?”
苦菊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苦菊就好好学习。上课的时候她全神贯注地听每一位老师的讲课,一堂课她能按着老师的要求:挺胸抬头背手像泥塑一样,一动也不动。
老师留的作业,就是会了,她也要做两遍。
但是,她很快发现,她虽然学习好了,但并没有和大家一样。
她的成绩无论是周考、月考还是季度,都遥遥领先位居全年组第一。可班级光荣榜上,考第二第三同学的名字都插上了小红旗,她的名字根本就没有。
头两次,她想是不是齐老师把她的名字落下了呢?她没有去问老师,她想就是落下了也不应该怪老师,不要紧,还有下次。
第三次,第四次依然如此。她明白了,这一定是因为她的成份是地主,可惡的地主。
她的头低下了。再考试结束,她就不去看那个光荣榜了。
齐老师看到了蒋苦菊脸上的沮丧。这天放学他留下苦菊谈话。
齐老师善解人意,“苦菊,我知道你的名字没有插上红旗你很伤心,是吧?”
苦菊点点头。
齐老师说:“按你的学习成绩,插红旗是没有问题的。可学校有明确规定:地主、富农、资本家,建国前连级以上的军警宪子女是不能插红旗的。”
苦菊点点头,“老师我懂了,我不应该插红旗。”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老师知道,不管插不插红旗,你都会好好学习,只有学习好了,才有本领,才能成为共产主义接班人。有了本领,将来才能为我们伟大的祖国做出贡献。咱们党和国家领导人里面就有很多成份高的人。”
苦菊明白了,不管插不插红旗,在老师的心里,她和大家都是一样的学生。
苦菊激动地对老师说:&
“齐老师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习,我将来一定要为祖国做贡献,我一定要成为共产主义接班人,我一定要做一个你这样的人。”
齐老师拍拍苦菊的肩膀说:“老师相信苦菊,苦菊将来一定是一个有作为的人。”
齐老师结束了谈话,但苦菊还不肯走。齐老师问:“苦菊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苦菊犹豫了一下,“老师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你问吧。”
“老师我想知道你家的成份是什么?”
齐老师笑笑说:“你这孩子就是心事多。老师的成份是小业主。”
这个成份苦菊没听说过,很不解,“小业主是什么意思啊?不会是小地主吧?”
“小业主是城市里划定的成份,就相当于你们农村的中农吧,解放前我爷爷有个小店铺,卖点香烟水果什么的,小业主和中农都是我们党团结的对象。”
苦菊又问:“老师,雇农是什么意思啊?刘解放总说他们家是雇农。”
齐老师解释道:“解放前,雇农是比贫农还要穷的农民,他们基本上房无一间,地无一垄,靠给地主打工生活,扛长工或打短工,就相当于给地主卖身。”
苦菊想:原来是这样,敢情雇农是最好的成份,所以刘解放才总是那么牛气。刘解放说过他爸爸旧社会就是给姥爷扛长工的。
苦菊最怕学校有什么政治活动。一有政治活动,她和那敏、王大力就不能参加。那敏是苦菊舅舅的女儿,成份也是地主。王大力家的成份是富农。
学校会定期请一些旧社会苦大仇深的贫下中农来给同学们忆苦思甜;还有一些检查团经常来检查工作,或是解放军战斗英雄来学校做报告。碰到这样的情况,老师头一天会通知她们第二天不用来学校上课。
不来学校就不会难堪,就怕是清明祭扫烈士墓。
祭扫烈士墓不仅可以到天门岭上给烈士墓敬献花圈,更有趣的是还可以沿途旅游、玩耍。对于孩子们来说,祭扫烈士墓就是春天来了。
大家一边爬山一边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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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不脱棉袄,死了变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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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不脱棉裤,死了变小兔
脱掉捂在身上笨手笨脚的棉衣、棉鞋,换上单衣,大家都觉得神清气爽。
那时候,山上的积雪都消融了;山涧的泉水沿着沟沟壑壑逶迤而下;时而,鸡蛋大小的冰块冲击着石头,发出叮咚叮咚的脆鸣;小山雀在大家的头顶上盘旋歌唱;各种草儿都探头探脑地钻出了地面,满山遍野开的都是淡紫色的小花,那就是二月兰;还有鹅黄色的冰凌花(学名紫花地丁)。冰凌花是辽北山区最勇敢、最耐寒的花朵,有很多冰凌花就顶着积雪绽放。
最壮观的是阳面山坡上开满了一簇一簇粉红色的迎春花。
女教师们就会轻轻地折下几枝盛开的花朵,插到女孩子们的头上、鬓角,然后打着拍子,领着大家齐声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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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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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个春天却不属于蒋苦菊。因为,老师在宣布第二天全体同学去天门岭祭扫烈士墓之后又补充道:“蒋苦菊、那敏、王大力同学留在学校打扫室内外卫生。”
这是学校的规定,其他班级也是如此。
于是,大家的脑袋都像安了轴承,左右乱转,看完了苦菊看那敏,看过了那敏看王大力。
放学了。刘解放走到苦菊的桌子前,啪啪啪,使劲地拍,眼睛凶巴巴地看着苦菊说:“明天不要忘了,给我的桌子下面多打扫一会,我脚下的地面脏。”
刘解放会把算草本撕得一条一条的,铺满他的桌子下面。
马上,刘解放的几个小哥们也来助威:
“我的桌子底下也脏。”
“我的桌子下面有人吐痰呢。”
“大鼻涕可要给我擦净喽。”
他们就是和苦菊过不去,苦菊的作业本上清一色的5分,大小考试从来都是100分。苦菊总是让他们颜面扫地,无地自容。
刘解放每天的作业都是别人替他写,考试的时候,明目张胆地东张西望打小抄,那也不及格。
他们要抓住任何一个能体现优势的机会羞辱苦菊。
苦菊低下头,心里想:刘解放是雇农,他的爸爸在旧社会房屋一间地无一垄,他爸爸给姥爷抗长工受苦受难呢,应该比自己现在还苦吧。要是我多扫一会地能让他出出心里的气,那我就扫吧。
刘解放的爸爸刘大庄也到学校来过,给大家忆苦思甜。事后,有同学告诉苦菊,刘解放的爸爸说,1946年的春天,你姥爷用鞭子抽他,用扁担打他,把他的腿都打折了……
同学还告诉她,大家听了刘解放爸爸的忆苦思甜都哭了。
苦菊不相信,不相信那么慈祥的姥爷会用鞭子抽人,用扁担打人。
她小心翼翼地问姥爷:
“姥爷你剥削过刘解放的爸爸?你用鞭子抽他了?用扁担打他了,把他的腿打折了?”
姥爷背过身去不说话,也不回答。
不说话就是承认了。
苦菊知道了,姥爷就像课本里画的那样的大地主:头戴小瓜皮帽,挥舞着鞭子凶狠地抽打穷人……
姥爷有两个老婆,姥爷是剥削穷人的恶霸地主。
姥爷现在和大姥姥、二姥姥住在马廊改建的茅草屋里是罪有应得。
此后苦菊就不再去姥爷家。如果妈妈让她去给姥爷送东西,她就把东西放在姥爷家的门口,然后喊一句:东西放门口啦!
这天下课,苦菊去了趟厕所。回来后发现自己的书包湿乎乎的,里面的课本也都湿了,一闻,还有一股尿骚味。
苦菊哭了。
齐老师来上语文课。苦菊低着头,她不想让老师看见她的眼泪。
下课了,齐老师说:“蒋苦菊你到我办公室来。”
到了教师办公室,齐老师问:“苦菊你今天上课为什么一直低着头?”齐老师的语气似乎有些生气。
苦菊“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她虽然不想告诉老师,但她的心里太难过了,她的书本都被尿泡湿了,齐老师说爱护书本就像爱护自己的生命,她就是这样做的。开学都半年了,可她的书本还都像新的一样。
“老师,对不起,我没有爱护好自己的书本,我的书都被、被他们用尿泡湿了……”
齐老师把苦菊的头搂到自己的胸前,他轻轻地拍着苦菊瘦小的肩膀,“对不起,老师委屈你了。”
刘解放正趴在门缝偷看,他担心苦菊告他的状。他看见苦菊趴在老师的怀里哭,马上一溜烟跑回教室,“大家快去看啊,齐老师抱蒋苦菊哩……”
上课了,齐老师气得小白脸通红。他先走到苦菊的书桌旁,看看苦菊的书包,然后走到前面,将黑板擦使劲地摔在讲桌上。
“是谁干的?马上站起来!如果没有人承认,我就去公安局报案,放学了谁也不要走,每个男同学都要撒泡尿,公安局如果验尿查出来那就是流氓犯罪。”
大家就把眼睛斜向刘解放。胆子大些的看看老师又看看刘解放,那意思实际上就是在检举。
刘解放有些狼狈,只好站起来。但他的口气还很硬:
“是我干的,怎么样?就是我干的。我就是不想和地主的狗崽子一个课堂上课,旧社会她的姥爷差点没把我爸爸打死,我恨她!”
齐老师说:“那是她姥爷,不是她。蒋苦菊同学出生在1949年,和你一样,也是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
刘解放吼道:“那又怎么样?差点打死人就白打了?为什么她姥爷没有被镇压?还有你,你总是偏向蒋苦菊,要不是因为你是老师,我早就向政府报告你了,我爸爸说了,你的阶级立场有问题呢,你家成份是小业主,小业主就是小资本家。”
齐老师气得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齐老师的父亲齐新从来不说自己在解放前是地下党。
晚上回家,齐老师把事情经过和爸爸说了一遍,气得连饭也没吃。
碰上一个开会的机会,齐书记和刘大庄很委婉地说起了这件事。并非是因为自己的儿子遭到了学生的无理,他觉得作为领导、同事,也有义务有责任提醒刘大庄别太放任孩子。
合作社变成了人民公社,刘大庄现在是天门山人民公社的社长了。
被镇党委书记批评,刘大庄感到很没面子。晚上回家把儿子按倒在凳子上,扒下裤子,抄起条掃就打。
刘解放杀猪一般嚎叫起来。
老婆金桃心疼儿子,赶上来阻拦,刘大庄骂道:“都是你这个死老娘们惯的,他往人家女学生书包里撒尿,这和流氓有什么两样!”
打得刘解放屁股红肿,不敢坐下,吃饭也得站着吃。怕丢人,他让妈到学校给他请了几天假不去上学。
刘解放猜到,一定是齐老师打的小报告,他在心里发誓:有了机会一定要报仇!
放暑假的一天,苦菊在河边挖野菜,迎面走来了打鸟的刘解放。
刘解放的后面跟着他的好伙伴刘虎立。大家都叫他刘狐狸,每次玩打仗游戏,刘解放都会封刘狐狸当他的参谋长。
还有他的妹妹,跟屁虫刘援朝。
刘解放环顾左右见没有其他人,眼睛就露出了凶光。面对面,他拿起弹弓,从裤兜里摸出一个圆圆的铁蛋,他把铁蛋放到手掌心里炫耀地掂了两下,然后搭弓装铁蛋,直接瞄准了苦菊的眼睛。他把弹弓的皮筋拉得好长,但举而不发,他威胁苦菊说:
“这颗子弹,就是专门给你留的,我都留了半年了。今天我不往你的书包里浇尿。我要把你撂倒,往你的身上浇尿。有本事,去告诉你的齐老师。”
他想听到这个从来也不说话的蒋苦菊向他求饶,最好是跪在地上求饶;或者哭爹喊娘转过身去投河。
但是,出现了他意想不到的情况;蒋苦菊不喊不叫,不躲不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空气就在那一瞬间凝固起来。
刘解放骑虎难下了。
他本来就是想吓唬吓唬苦菊,让苦菊向他求饶。但苦菊不求饶,举而不发就等于自己输了,可如果射出去,这么近的距离,还是个铁蛋蛋,那苦菊的脸上准是满脸花,闹不好也可能塌鼻子瞎眼睛。他觉得那后果有点严重。
苦菊望着刘解放,眼睛里没有一丝惊恐。看刘解放迟迟没有动作,苦菊平静地说:
“刘解放你射吧,我不躲。”
刘解放气急败坏,“你以为老子不敢射你?”
苦菊说:“我知道你敢,我知道你心里恨死我姥爷,恨死我们一家人。要是你射了我就能解恨了,那你就射吧。”
“我……我射死你!”
“要我死也行,你推我一把,我后面就是河,我在河里淹死。”
毕竟还只是个九岁的孩子,面对苦菊的坦然自若,甚至以死相求,刘解放有些糊涂了。突然,他似乎恍然大悟了,“哦,我明白了,你想让我成为杀人犯哪?你想让我推你一下淹死,然后我被枪毙?那样,你淹死,我挨枪子死,还是你划算啦!”
苦菊说:“我没那么想,我是想如果我淹死,你就能解恨,以后就不恨我们家了,以后就不骂我大地主大肚皮了,那我就淹死。”
刘解放举着弹弓子,围着苦菊转圈。他不相信这个和他同岁的小丫头片子会不怕死,想死。
经过一番思考,他又心生一计,“你想死还不容易?干嘛要我推啊,你自己往河里一跳,淹死不就完了?”
刘狐狸也附和道:“对啊,你想死自己往河里跳嘛!”
跟屁虫刘援朝也跟着喊:“自己跳,自己跳。”
苦菊说:“我自己跳那是我自杀,我自杀你不会解恨的,你推我一把,那就是你杀了我,我知道,你杀了我才会解恨,我就是想叫你解恨的。你推吧,我死了,他们俩不会说,谁也不知道。”
这时候,河对面来了两个打渔的人。刘狐狸说:“不好了,司令:来人了。”
刘解放抓住这个台阶,把手一挥,“撤退!今天老子先饶了你,改天再和你算帐!”
三个人转身消失在河边的柳树趟子里。
确切地说,刘解放恨的是苦菊的姥爷那仁恺。但他害怕那仁恺。每次看见那仁恺,他的心里都像打鼓。他想:就是这个老地主用扁担把爸爸打个半死,打折了腿。他要是打我,一扁担就能把我打死。
听爸爸说那仁恺外号叫大胡子。解放前那仁恺从下巴到额头满脸都是连鬓胡子,走起路来就像一阵风,手里拿着拐杖从来不拄,拎在手上背着手。
有人问他,那老爷你腿脚这么利索,还要拎着拐杖干什么?他说打狗。
谁也没见他打过狗,因为村里所有的狗只要一看见他就把尾巴紧紧地夹到屁股沟里溜边了。
刘大庄对儿子说:
“斗争的时候,那么多民兵,没有人敢押解那大胡子。他的大儿子那文跑到南京去了,都担心老蒋还要打回东北。他的二儿子那武,和他一起陪斗,那小子肥得像个猪羔子。我押解他们爷俩,那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还敢用眼睛瞪我呢,我冲着他的肥屁股就是一枪托,把他打得半天爬不起来,我用枪对着他的脑门警告他,以后甭说再瞪我,就是敢正眼看我也不行,看我一回揍他一回,那以后他才变老实。”
解放后那仁恺剃光胡子丢了拐杖,再走路就勾着腰低着头。大人看不见他的眼睛。但刘解放是个孩子,刘解放能看见那仁恺那双三角眼里眼珠在乱转,白眼仁反射出一道道狼一般的凶光。没有了胡子的刀条脸颊青刷刷的,看上去更阴森。
那凶光令刘解放浑身发冷。
有一次,刘解放远远看见那仁恺在前面走,急忙放慢了脚步在后面悄悄跟,就像特务跟踪那样,利用墙角、大树,左躲右闪,他觉得很惊险。
跟了一会,觉得不过瘾。他想反正大地主又没看见我,不如搞一次偷袭。他悄悄从腰里拔出弹弓子,正准备搭弓装弹,岂料那仁恺就像后脑勺长了眼睛,突然回过头来,眼睛向刘解放逼视过来。刘解放吓得急忙闪到一棵大树后面,一动也不敢动。
过来好一会,他估计大地主已经走远了,才敢伸出头去探望,却不料,那仁恺仍然站在那里,眼睛依然在向他这边逼视。大小眼睛一对光,刘解放妈呀一声大叫扭头就跑,他一口气跑回家,发现自己竟尿了裤子。
那以后,几乎每看见那仁恺一次,他都受到一次惊吓。
就这样,每一次受到那仁恺的惊吓,他都要想办法在苦菊的身上报复一次。
转过年,齐老师从天门山小学调到区中心小学去了。齐老师临走的时候送给苦菊一件礼物,是一本手掌大小的日记本。日记本的封面是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红旗的背景是大公鸡形状的中国。
&& 翻开第一页,齐老师在上面写道:
蒋苦菊同学:
每个人的出生都是不能选择的,
但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的道路!
蒋苦菊把老师送给她的日记紧紧地贴在胸口,她在心里发誓:齐老师:您放心吧,我一定要做一个合格的共产主义接班人!
又来了一位女老师,姓赵,因为戴着一副近视眼镜,大家背地里都叫她赵四眼。
赵四眼上课总是讲半节课就布置大家自习,然后她就不见了踪影。
很快,学校就提前放假了。全民大炼钢铁,到处都是小高炉,缕缕黑烟直冲蓝天,大路旁堆满了被砍伐的树木。
赵老师宣布:“从明天开始,大家都去捡废铁。刘大庄社长说了,咱们公社的小高炉哪怕头可断,铁水也要流。全校捡废铁最多的学生,公社要授予‘钢铁小状元’的光荣称号。不是少先队员的马上入队,是少先队员的奖励一只英雄牌金笔!”
同学们都兴奋起来,个个摩拳擦掌。要知道,大家都是用铅笔写字的,从来还没摸过钢笔呢。
蒋苦菊对钢笔不感兴趣。她爸爸的钢笔就别在上衣服兜上,爸爸一回到家里衣服就挂到门后。苦菊如果想用,什么时候都可以。她想当钢铁小状元,因为她渴望加入少先队。从上学第一天起,她就写了入队申请,眼看着大家的胸前都骄傲地飘上了红领巾,她一次次失望,但又一次次鼓起勇气写申请。她知道,她没有入队就是因为家庭出身不好,但齐老师说了,不为成份论。爸爸说了,要坚持不懈!
如果她成了钢铁小状元,那她就可以入队了,那就“不为成份论”了。
第二天,刚朦朦亮,她就挎上土篮子出门捡废铁,可是捡了大半天,只捡到两根锈铁钉和半截废马掌。
回家吃饭,她伤心地问妈妈怎么办?
妈妈想了想,突然一拍大腿说:“我想起来了,你姥爷现在住的那个屋原来是个马棚,马棚后边原来是有个废铁堆的,我小时候就看见过,那有好多半截的镐头、破铧犁、废马掌和断镰刀头什么的,就是不知道这么多年了,还有没有?”
苦菊扔下饭碗就往外跑,妹妹艾菊也跟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喊:“姐,等等我,我帮你去找。”
一口气跑到姥爷屋子的后面,哪里还有什么镐头、铧犁……,杂蒿丛生,荒草萋萋。苦菊失望地哭起来。
大姥姥闻听哭声转了过来,“苦菊,怎么了?”
艾菊抢着说:“姐要捡废铁,捡多了就能加入少年队。”
大姥姥点点头,“姥姥知道了,哭什么啊,哭就能哭出铁来?”她扭动着三寸小脚,走到一个地方,前后看了看,十分肯定地说:“喊你老舅出来!从这里往下挖,挖不出废铁来,把我当废铁送去。”
艾菊跑进屋,把对姥姥说的话又加重语气对老舅重复了一遍。
老舅那武出来了,老舅不大愿意干,“我看你就是挖了一座铁山也没有用。你学习回回第一,也没让你入队。”
苦菊脸一绷,“我自己会挖!艾菊给我拿锹去!”
老舅一边挖,一边嘟哝,“我咋不知道这儿有废铁呢,早知道我就挖了卖钱了。”
&废铁渐渐浮出了地面,越挖越多。老舅说:“行了吧?这么多你准能当上状元了。剩下的给我留点,我卖了废铁给你买管牙膏。再说,你也得分给那敏一点吧,她一大早就挎个筐出去了,估计也是去捡废铁。”
苦菊说:“这是我找到的,谁也别想拿走一块。”说完,跳进坑里用手一块一块往外掏。
足有一驴车,苦菊看着铁堆心花怒放。可怎么往学校拉呢?老舅是指不上的,老舅的思想反动,吃年夜饭的时候老舅喝醉了酒后吐真言,对社会主义社会流露出了强烈的不满。再说,就算老舅思想不反动也不能指望他,没准他会偷一半去卖废铁买牙膏。还会给那敏留一半,那敏管他叫爸呢。妈说那敏是大舅的女儿,大舅跑到台湾去了,是个反动派。
苦菊对艾菊说:“艾菊我在这看着,你去找爸。”
艾菊有点累了,“你去找爸,我给你看着。”
苦菊怕艾菊看不住。但这话不能说出口。
“你……去不去?你要是去找爸,我明天给你一根铅笔。”
老舅那武自嘲地嘟哝,“共产党真是伟大。”
有了一根铅笔的动力,艾菊跑到供销社去找爸爸。
蒋其贤来了,“这么多啊,今天晚了,等明天我借个车来拉吧。”
苦菊说:“爸!那今晚怎么办?”
蒋其贤说:“让姥姥给看着点,丢不了。”
苦菊说:“那我今晚就睡在这个坑里看着。”
没有办法,蒋其贤只好借了供销社的推车,连夜拉。满满一推车,拉不动,还是老舅那武在后面推才送到家。
看老舅满头大汗,苦菊有些过意不去,“舅,要不,你就给那敏带回去两块?”
那武说:“都给你留着当状元吧。那敏不想入队,依着我的,书都不让她念,就是你姥爷非得让她念书。”
蒋其贤说:“那武,你少说几句吧。”
苦菊就天天晚上做梦,梦里总能笑出声来。她梦见自己光荣地加入了少先队,鲜艳的红领巾在胸前骄傲地飘啊飘啊,然后她就跟着红领巾飘到了天上,也不知道飘了多久,落到了地上,睁开眼睛一看,天哪!她飘到了北京天安门前,毛主席就站在天安门的城楼上微笑着向他挥手……
盼望中的返校日到了。爸爸又借了推车帮苦菊把废铁送到了学校。
学校的广场上,大家送来的废铁一小堆一小堆地展示着,苦菊的废铁就像一座山那样醒目。
谁是钢铁小状元显而易见了。
验收完了,大家回家。第二天去学校上课。苦菊的心像揣了个小兔子那样砰砰跳。她等待着那个盼望已久的时刻;大队辅导员拿着红领巾出现在教室的门口。她不时地向外张望,时间过得太慢了。
辅导员没来。牛教导主任来了,“蒋苦菊同学跟我来一趟。”
牛主任和苦菊谈话的时候老师们都围了过来。
牛主任说:“蒋苦菊同学,你的废铁都是在哪里捡到的?”
赵四眼跟着说:“苦菊你要诚实回答。”
蒋苦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老师们为什么这么严肃?赵老师为什么让她诚实,她想一定是老师看她捡得太多了,怀疑她有偷盗行为。
&& 她如实地回答了牛主任的问题。
牛主任听了,和老师们交换了一下目光,很自信地点点头,“蒋苦菊同学,你是诚实的。但是,很遗憾,钢铁小状元的称号不能授给你了。情况和我判断的是一样的,我一看到你送来的铁堆就想到了,一个十岁的孩子如果没有大人的帮助是不可能捡到这么多废铁的,这一定是在你爷爷或姥爷家院里挖出来的。你年龄小,大概不懂,你不会想到吧,这其实就是你姥爷过去剥削我们贫下中农的铁证,你想到了吗,这么一大堆废镐头废铧犁断镰刀是需要多少人长年累月累断了腰换来的?这锈迹斑斑的废铁就是昔日贫下中农的血和汗浸成的啊……你要……划清界线……”
牛主任下面说了些什么,苦菊已经听不清了,她只觉得两眼发黑,脑袋里面像打雷轰轰作响。
她是怎么回到教室的,怎么回到家的,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一边走嘴里一边自言自语:“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太可耻了,太可耻了,这不正是姥爷家过去剥削穷人的罪证嘛,太可耻了……”
&钢铁小状元的称号最后授给了刘解放。区领导、公社领导和县报记者还到学校参观、拍照。
校长指着苦菊爸爸送来的那堆废铁介绍说:“大家看看,一个十岁的孩子能捡到这么多废铁,是不是奇迹?这个孩子就是咱们公社刘主任的孩子,是雇农的孩子,整个假期,他顶着星星披着月亮……”
大家都赞不绝口,真是老子英雄儿好汉啊!
刘解放戴着大红花的照片还上了地区的报纸,上面的标题是:
&&&&&&&&&&
昔日老子用饭勺子俘敌一个营
&&&&&&&&&&
今日儿子用双手拾废铁一吨半
只是那报纸的印刷质量不太好,也看不清脸,黑漆漆一片,胸前的大红花就像个大窟窿。
赵四眼把报纸拿到教室给大家念。苦菊听了刘解放爸爸在解放沈阳的战斗中用饭勺子俘虏了敌军一个营的英雄事迹非常感动。她觉得刘解放的爸爸太了不起了,太勇敢了。她觉得把姥爷家过去剥削穷人罪证的废铁都算在英雄儿子的身上太应该了。
牛主任说的对,那些废铁的确不是自己捡的啊。
清明节又到了,这一次赵四眼竟给苦菊、那敏和王大力带来了一份惊喜。
清明节的前一天,放学的时候,赵四眼在班里宣布:
“明天全体同学七点到校祭扫烈士墓,大家记住:一律要穿白衣裳、蓝裤子,是少先队员的同学都要系上红领巾。下课!”
说完,赵四眼就夹了课本准备离开教室。
赵四眼并没有说苦菊、那敏和王大力三位同学留在学校打扫卫生。
与己无关,大家并没有在意,都背了书包准备跟在老师的后面往外走。
苦菊楞住了。刘解放也楞住了。
刘解放一边往地下撕纸条一边狐疑地左右环顾,他以为是自己溜号听漏了老师的讲话。他问刘狐狸:“什么?全体都参加?”
刘狐狸沮丧地说:“是的,全体都参加。”
刘解放不相信,眼看老师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要离开教室了,刘解放大声喊:“老师:我有一个问题,明天祭扫烈士墓是全体都参加吗?”
赵四眼将迈出门外的脚步收回来,扶了扶眼镜回答说:“是啊,全体同学都参加,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看见老师离开了,刘解放气得把书包往桌子上一摔,哼!我看这个四眼狗阶级立场有问题。
苦菊一反常态,背起书包就跑出教室。从来,她都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
从公社小学到家四、五里路,苦菊一路小跑。进了屋一边捂着胸口喘气一边叫妈妈:
“妈!快!快!明天祭扫烈士墓,我也参加。你快点给我准备吧,都要穿白上衣、蓝裤子。”
那梅听了,也替女儿高兴。她记得这是女儿第一次参加这样重大的政治活动。但因为有了捡废铁的教训,她对“好事”总是有点不放心
“你可听准了?老师让你去了?”
“听准了,全体同学都参加。”
苦菊没有白上衣,也没有蓝裤子,因为苦菊从来没有参加过学校统一的政治活动。
匆匆吃过了饭。那梅翻箱倒柜,她找出一件丈夫还没有下过水的白上衣,找出来一条自己穿旧的蓝裙子。
把油灯的捻子拨大些,那梅拆了剪,剪了缝,给苦菊改缝衣裳、裤子。
解放前家里有一台上海金狮牌的缝纫机,那梅会用。但分浮财的时候分给刘大庄了。
完全是手工缝制,一针一线,那梅做得很慢。
苦菊就守在妈妈的身边,一会给妈妈挑一下灯捻,一会往油灯里添点煤油。
眼看天亮了,那梅催促苦菊去睡觉,苦菊不去,她不仅要陪着妈妈,也是兴奋得睡不着。
天亮前,苦菊睡了一会,她梦见自己登上了天门岭烈士墓,白云在天上飘荡,鸟儿在头上唱歌,她给烈士献花圈……
苦菊穿着白上衣、蓝裤子来到学校。在校门口,她遇到了那敏和王大力,她们俩也都穿着白上衣、蓝裤子。王大力的衣服上还挂着来不及剪断的线头。看来王大力的妈妈头一天晚上也是同样的辛苦。
她们彼此什么也没说,互相间轻轻地点了点头,那是小心翼翼的,心照不宣的祝贺;彼此终于有了参加政治活动的权力。
大队辅导员喊:各班集合了!
很快,各班都站好了队。就要出发了,赵四眼才从办公室跑出来。他从队伍里把苦菊、那敏和王大力拉出来,漫不经心地说:“你们三个就不要参加了,留校打扫卫生。昨天就应该告诉你们,老师一时马虎给忘了。”
三个孩子呆了,傻了。
赵四眼说:“对了,还有几个同学家里困难,没有白上衣,你们三个发扬一下共产主义风格,把衣裳和他们换一换。到了山上,区领导还要接见咱们少先队呢。”
队伍里马上就冲出几个没有白衣裳的同学,一边解衣裳扣子一边抢着要和三个呆若木鸡的同学换衣裳。
苦菊想到昨天晚上油灯下妈妈那一针一线的辛劳,她不能容忍别人穿上妈妈缝制的衣裳。她大喊一声:“我不换!”就飞奔出了校门。
她一路狂奔,往家里跑,眨眼就跑到了宋妈妈寨子河。河面上有三根柳木搭起的浮桥。正是冰雪消融万物逢春的时节,从天门山里流出来的泉水、雪水裹着陈年的枯枝败叶漫过桥面奔腾而过。
平时,苦菊过桥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的。此刻,她飞奔上桥,极度的悲愤让她失去了理智也失去了平衡,还没到桥中间她就脚下一滑,一个趔趄栽进河里。
河中间大约有两米多深,但苦菊落水的地方只要站起来脑袋就能露出水面。她站起来了,脑袋伸出水面那一刻她看见有一只雄鹰在蓝天上翱翔。她突然想:我为什么还要回家啊,我为什么还要活着啊,我为什么还要去上学啊?我不会成为共产主义接班人了,我不会成为齐老师那样的人了,我就是活到一百岁也是个地主的狗崽子。
她记起妈妈给她讲过的一个故事,说人要死了的时候,闭上眼睛前最后那一刻看见什么来世就托生成什么。
当时她还问妈妈:如果看见的是一块大石头呢?
妈妈说:那就最好了,那就能变成孙悟空了,孙猴子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 & 那就让自己来世变成一只鹰吧。
于是她闭上了眼睛,双脚腾起,任凭河水将他托起,水花漫过她的肩,浸过她的头,将她向下游抛去。刹那间河水呛进了她的嘴里,鼓进她的胸腔,她只觉得耳根子轰的一声巨响,脑袋仿佛炸了一般,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头天晚上,刘大庄被人约去喝酒。喝多了,下半夜才回到家,早晨起来脑袋还迷迷糊糊的。老婆金桃要去给爷爷上坟,他这才记起要去祭扫烈士墓,他是社长,必须到场的。他饭也顾不上吃,蹬上自行车就飞出了村。
蹬上了宋妈妈寨子河的河堤,他的头脑清醒了许多。猛然间,他发现河面上漂过来一件蓝色的衣物,再仔细看他大吃一惊,分明看见有女孩的长发时隐时现。来不及多想,刘大庄跳下自行车,甩掉鞋子,连衣服也顾不得脱就扑进河里。
把孩子抱上岸,刘大庄就看清了,这是那梅的女儿。
四月的河水还是刺骨的凉,河面上还不时地滚动着上游山涧中飘落下来的积雪和冰凌。苦菊的小脸已经冰成青紫色,衣扣洞开,小肚子胀成了一面鼓。
刘大庄把苦菊的腿搭在自己的肩上,让苦菊头朝下,抱住苦菊的腰原地蹦跳,大概跳了十几下,猛听得哗的一声,一股浊水从苦菊的嘴里喷涌而出。
苦菊肚子里的水控净了,但脸色还是青紫,摸摸鼻孔也没有气息。刘大庄把苦菊抱在怀里,想用自己的胸膛给苦菊暖暖身子,他没有把握苦菊是否还能活过来,因为他自己也是冷得浑身直颤。
他嘴里念叨着:“孩子,就看你的命大小了,阎王爷要是想收你我也没有办法。”
突然,他感到苦菊的身子在他的怀里动了一下。他拔腿就往村里跑,快到那梅家的时候,苦菊已经有了呼吸。
他想:这个屯子,不!是这个世界,所有被他救下的孩子,父母都会感恩不尽的,唯有这个那梅,连声谢谢都不会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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