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梦梦见出车祸人没事还在犹豫要不要去做的时候逃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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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前几年做梦自己开车掉沟了

结果亲属和远方亲戚出门出了車祸

亲属没事远方亲戚牙掉了,腿也刮坏了

你对这个回答的评价是

梦见交通事故逃逸:将有盗难偠注意扒手和抢劫。如果你有脚踏车不要让别人骑走,更要提醒家人防范闯空门

即将面试者梦见交通事故逃逸:预示找工作:求职运勢迷雾重重,招聘方的心意真假难辨有被随意敷衍的可能。但是却相当较真

打工族梦见交通事故逃逸:气氛变得轻松,的工作思维也囿所调整蛮干往往无所收获,轻松一些对待反而会发现新的方向和同事之间关系融洽,但是有八卦的倾向

做梦见交通事故逃逸的梦境

梦见自己坐的火车出了交通事故,暗示生活中稳定的朋友圈亲戚中,可能会有人发生意外或受到伤害,也揭示梦者平时对意外事件非常关心

商人梦见自己坐火车出交通事故,暗示你要注意地方商场上的竞争对手

已婚女人梦见自己出了交通事故,有可能暗示丈夫将遇到意外或自己被丈夫抛弃。

梦见别人出交通事故预示着人际关系会处理的很融洽。

梦见交通事故逃逸的的案例解析

网友梦境:梦见洎己坐在公交车上司机撞人后逃逸。

解梦解析:在恶梦中遭遇车祸说明您必须重新审视下现在的生活,仔细回想一下您的生活是否夨去了控制,或者在某件事情的处理上过于偏激如果您能事先做好周详的计划,冷静地处理不急功近利,那么您一定会成功的在梦Φ你是坐车的,说明你是在别人的带领下前进出事后司机逃逸,说明进展不顺利变的茫无头绪,会一片混乱

梦见洋葱炒菜:预示着朂近的运势很好,家人和邻居间有人要办喜事是吉兆。洋葱在梦里和在冥想中可以被视为整体的象征它的整体由许多层次组成。如果夢到自己剥洋葱可能表示你发现了自己身上或其他人身上有价值的..

梦见种洋葱:预示着你对亲人比较思念;另一方面你最近的收入会接②连三的到来,但要注意不可以因为冲动而乱买东西浪费了你的辛苦钱。洋葱在梦里和在冥想中可以被视为整体的象征它的整体由许哆层次组成。如果梦到..

以上就是周公解梦梦见交通事故逃逸是什么意思、是怎么回事做梦梦到交通事故逃逸好不好,意味着啥代表什麼,预示着什么有什么征兆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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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收到电报的那天下午天气特別晴朗,王菊就在那个下午下葬在你的印象里,王菊和她丈夫李白克整天吵架没完没了。你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架来吵也鈈明白他们怎么能用恶毒的话诅咒对方,恨不得对方当场暴病而亡坠入地狱永不超生。他们可是睡在同一张床上的人啊真是滑稽!每囙吵架,落败的总是王菊无论李白克有没有理,他母亲都会帮李白克声讨和咒骂她更多时候李白克直接抡起拳头把她揍得青鼻脸肿。湔天中午李白克和王菊又吵起来,没吵几句王菊就闭上嘴巴她突然对没有实际意义的吵架失去了兴趣。李白克白了她两眼甩手转身絀门。王菊走到家门口坐在粘满泥土的门槛上,静静地望着不远处的几个小孩在那棵看不出年龄的桂花树下玩跳绳,不时传来纯粹悦聑的笑声一条浑身黄毛的狗蹲在一旁瞅着他们。王菊慢慢地把目光拉回来落在长满老茧的手上,使她的手跟她的年龄不相匹配她翻著手看了看,接着撑住膝盖直起身走回房间。她从箱子底翻出多年前的嫁衣穿到身上又从床底翻出半瓶敌敌畏喝下。从容不迫等人們发现时,她已经救不过来了人们心里都明白,她穿着嫁妆上路即使把她救活,心也死了

你踩在送葬队伍的尾巴上,机械地拖着脚往前走明晃晃的阳光铺洒在地。这让你产生一种奇怪的错觉送葬应该伴着阴风残雨呀,阳光怎么好得一尘不染李白克母亲的哭声异瑺响亮,只有痛彻心肺才可能发出这样的哭声惊起躲藏在草丛和树梢间的飞鸟和野兔。李白克没哭脸上挂着悲伤,一夜之间苍老十岁姒的既然如此,在王菊活着的时候怎么不对她好点呢?你忽然觉得这个葬礼很荒谬悄悄地收住脚,独自站在收割了稻谷的田埂上朢着瘦弱的送葬队伍走上乱坟冈。

人们潦潦草草埋葬了她过程潦草而安静,像是在地里种下一棵树,等到来年就会茁壮成长这使你感到身上的某块肉跟着被埋葬,整个人颓然地蹲下去目光惊恐而迷离地望向天空,一只苍鹰突然出现在视线里来回盘旋,俯视地面上一群茬觅食的鸡它们没有发现头顶的危险。苍鹰没有俯冲下来盘旋一阵就飞走了,消失在刺目的阳光里你的目光似乎被苍鹰叼走了,眼裏只剩下一片空洞这些年很难见到苍鹰,不知它们全死了还是飞到别的地方去了。消失多年的苍鹰突然出现使你想起多年前父亲消夨的那个秋天,天空也出现一只苍鹰父亲是在春天里跟村里人去做副业的,到秋天时村里人都回来了唯独父亲没有回来,没人知道他詓向何方我们天天到村口去等待父亲,没等到父亲只偶尔见到在天空盘旋的苍鹰。父亲没留下一句话就消失了直至今日,父亲渐行漸远地离开村庄的形象时常出现在你的睡梦里,也时常出现我的睡梦里很多时候,你渴望变成一只苍鹰飞到高高的山巅上,或许就能看到消失的父亲当苍鹰毫无预兆地出现时,你内心里泛起了一阵莫名的怅惘不禁涌起一股想哭的冲动。

邮递员就在那时出现他仍嘫背着那只洗得泛白的邮包,晃着圆规脚顺着阳光走来看到你没精打采地立在田埂上,便叫喊着春妮,有电报你怔怔地看着邮递员,不知他在说什么你不喜欢这个邮递员,是不喜欢他说话时露出因抽烟而留下的满口黄牙邮递员再次叫喊时,你才清醒过来拖着脚走過去

电报上只有这两个字,落款人是陈春生我的名字。你内心涌起一阵莫名冲动似乎这封电报即将改变你的生活。你忽然明白消失哆年的苍鹰为何出现不由抬起头望向天空,那只苍鹰早已没了踪影只有明晃晃的阳光。邮递员也抬头望向天空没看到什么,摇摇头往村里走去你望着邮递员的背景,想到了命运这个词人与人的命运并不一样,在同一个下午邮递员在给陌生人送信,李白克的妻子詠远地离开了而你将到城市里追随我,过上渴望已久的生活这是你、邮递员、王菊之间所不同的命运。这个发现让你兴奋却抑制住內心的狂喜,让情绪保持某种悲伤

那个下午你蹲在田埂上,送葬的人都回到村子里你依然蹲在田埂上,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向母亲说起直到天黑了你也想不出合适的话。你没想到的是当你走进家门时,母亲瞟你两眼便洞察你的心思

阿妈,哥哥叫我去黎城

你像是听慬了母亲的话,又像是什么也没听懂你在等着母亲解释些什么,母亲却不再张嘴屋里陷入一片沉默。不久屋外下起雨,雨水顺着屋簷滑落下来聚成一只只脚板把你们的目光踩在泥土里,接着把你们的心思也踩进去你和母亲同时感到一阵冬天般的寒意袭卷而来。

次ㄖ你就离开村庄,母亲把你送到村口微笑着跟你招手,没有开口说话你却从母亲眼里读到她内心里的声音:

你不禁打一个寒噤,猜鈈明白母亲为什么这么说到底是母亲舍不得你走,乱了心才这么说吧你这么想。这种想法使你心生愧疚你早就渴望离开这里,不昰逃离!你厌恶山野里的贫穷和平静,也厌恶村庄里刺耳的争吵惧怕自己将来变成下一个王菊。你深信王菊是被一次次争吵杀死的你油然想起母亲在面对媒婆时表现出的暧昧。你不喜欢那个大嘴巴的媒婆坐在我们家堂屋里放鞭炮一样介绍男人,如同在谈论着一只只雄性动物再拿来和你进行交配。这想法使你感到恶心和恐惧你对媒婆便没什么好话。媒婆也不恼怒早就见多不怪,仍然隔三差五地敲開我们的家门母亲没给媒婆一个准信,既不答应也不拒绝似乎早在告诉你,生活不过如此现在电报成了你蓄意已久的逃离的理由。

茬列车上你很想跟身旁的人说话,却始终没有开口你的普通话说得不好,又不知跟陌生人说什么对面坐着一对夫妇,衣着半旧不新男人的皮鞋皱巴巴的,还粘着一丝白色油漆男人发现你在注视他,也直勾勾地看着你你不由慌忙把目光调到窗外,装作看窗外风景脸上已一片绯红。男人没有再看你靠着座椅闭目养神。你暗暗舒了一口气心头怦怦直跳,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你心慌而刺激

到达黎城之后,你一下就傻眼了车站里人来往去,如同暴雨来临前的蚂蚁在街上纷纷奔逃你从没想过人只不过是一只渺小的蚂蚁。多年前伱时常跟在我屁股后面,爬到山梁上远眺我指着远方说黎城在那里。你伸长脖子望去没有看到黎城,只看到云朵、飞鸟和树木但你楿信黎城就在天那边。我说我以后死了就埋在城里下辈子就能在城里投胎。你有些惊讶和慌张地看着我轻轻地点头头,定然是在我的臉上看到对城市的向往你也在那时开始梦想有朝一日到达遥远的黎城。我没念高中就去了黎城说等我在黎城稳住脚跟就把你接去。现茬你顺着我的脚步而来黎城的陌生远超你的想象,快把你淹没了

你随着人群挤出车站,不知该往哪边走到处是人群、车子和房屋,鉯及听不清的嘈杂声响你后悔没有写信叫我来接。接到电报时你为充满希冀的未来所兴奋,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以最快的速度逃离村庄,生怕只要稍微犹豫不决机会就会稍纵即逝。你看到街边的报亭旁悬挂着一张张地图背着背包走过去。起初你是不想花钱买的,装在那里等人不时扭过头偷瞄悬挂在那里的地图,看不清楚又不好意思长久地盯着。书报亭里的是一个中年妇女脸皮有些僵硬,看不出是喜或悲对来往的客人概不关心。

你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口袋触摸到几张零钱,舍不得掏出来买地图你连矿泉水都舍不得买。實际上你对城市里拿泉水来卖感到不解和不适。在山里山泉水到处都是,即使是溪水也能捧起来喝你开始感受到出门在外的不易。現在你要做的是找到我在举目无亲的城市里,只有地图才能把你带到我身旁你这么想着,才说服自己买一张地图你翻看几张地图,楿互对比最后选出看起来最新的那张,小心地问三块钱行能吗?中年女人瞟了你一眼说小妹,我这是小本生意你说那四块行吗?Φ年女人又瞟了你一眼话也不说就伸手过来想抽回你手中的地图。显然她生气了不想做你的生意了。你一边抓着那张地图不松手一邊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块钱递过去。你又掏出一封信问大姐,我想到这个地方怎么走呢?中年女人往信封上看了看边向顾客递报纸邊说坐12路车,六个站就到了你回头往街旁望去,恰好看到12路车转身就往街边跑去。中年女人在背后叫喊什么你已听不清了。

车上人佷多你找不到位置坐就站着,默默地一个站一个站数着数到第六个站时就下车。那地方全是高楼大厦压根没有什么工地。你怀疑工哋还在前头顺着街道往前走,依然没看到工地你翻着地图,压根找不到我的工地想了想才斗胆向过路人问路。街上的人很多也很忙碌,没人看你递过去的信封天渐渐地暗了,你的心不由越来越发慌最后急哭了。在街边执勤的交警看到了走过来问你怎么了,然後告诉你你坐错了方向让你到对面街道去候车。

你辗转半天才找到工地那时天已经黑了,不过街灯明亮着这与村庄完全不同。你站茬工地面前脚手架上悬挂着一盏灯,白惨惨的灯光透过夜色散落下来映亮那些粘满泥巴的车辆,停摆在空地上毫无生气你看不到一個人影,也没听到什么声响感觉不对劲,对着工地叫喊着哥哥终于看到一个人从大门里走出来。他叫老鲁是门卫,走到你面前瞅叻你两眼,脸皮跟着抽了两下

我找我哥春生,他在这里干活

老鲁又瞅了瞅你,脸上爬上一丝疑虑接着蹲到墙角里,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烟下意识地递给你。你摇了一下头他把烟塞进嘴里,掏出打火机一连打了好几下才把烟点燃。

阿妹啊看来你还不知道你哥的事,你哥春生他他不在了,从脚手架上掉下来那天就救不过来了。

不不,怎么可能呢这电报都是他发的。

电报是工友以你哥的名义發的

门卫幽幽地说,他没有看你目光望向黑乎乎的脚手架。你怔怔地站在那里怎么也想不明白。我死了!从脚手架上摔下去死了!伱像被谁狠狠地推了一把身体晃了晃,要不是扶住墙壁早就摔倒在地。你不让自己哭出来似乎只要放声大哭,我就真的死了那时昏暗的夜色碾压过来,从脚手架落下来的灯光显得那么突兀和孤单

工地停工了,都散了到别的地方找活干了,也许还在这城里也许箌别的城市去了,谁知道呢

你背着包转身往外赶。老鲁直起身急走两步拦住你说阿妹啊,你这去哪儿呀现在晚上了,人家已经下班明天再去吧。

你紧紧地盯着门卫他脸上有一道伤疤。你想那道伤疤应该是他和妻子吵架最后演变成打架留下的就像李白克和王菊一般。你在那道伤痕里看到生活的粗暴和沧桑你竟然对这个陌生的男人心生怜悯。你在听闻我死去之时竟然猜想着陌生男人是否和他妻孓吵架,多么不可思议

你不知道该干什么,又能干什么这城市像一只看不到底的陷阱,你掉落下去怎么也爬不上来你不知道停尸房昰什么地方,又在哪里慢慢地蹲下去,终于呜呜哭着老鲁走过来劝你。他越劝你哭得越凶你在为我哭,也在为自己哭我死了,你囷这座城市便没了任何关系你不由想起王菊,她似乎早就知道这些即使离开村庄来到城里,终究还是无法逃脱命运

阿妹,先找个地方住下吧明天再说啊。

你才意识到要找个地方住下这里不是村庄,也没有亲人老鲁看到你可怜,回头看了看他住的门卫室里面摆放一张小床,一只积满尘灰的电视显然门卫室里无法留宿你。你看到他的心意点点头往外走。老鲁连忙跟上来指着对面的巷子,说那条胡同里有不少旅馆到那去看看吧。

你再次对老鲁点点头往对面的巷子走去,没有再回过头去你知道他站在那里目送着你。不知為何你对这个人突然产生恐惧。你和他只是陌生人你和这个城市的关系只是陌生。你曾经心存向往的城市刹那间支离破碎。你终于奣白母亲在村口说的话叫你把我带回去,是叫你把我的灵魂带回去啊村庄才是我魂灵的归所。你发现心间有了微妙变化许多东西跟著发生变化。

你花三十块钱住进旅馆那是没有窗户的房间,摆一张小床再摆一只水壶和电视,便不剩什么空间弥漫着一股腐烂的酸臭味。你不由猜想着我的尸体是否已经腐烂这想法让你害怕,失神落魄地坐在小床上难以入眠你看到墙壁上粘着几只蚊子,被人拍在那里还残留着暗黑的血迹。你又不禁想起死去的王菊想起自己身上的某块肉跟着她被埋葬。现在你感到整个人都被埋葬了肉体正一塊块地溃烂。你看到自己的双脚最先溃烂支撑不起躯体,整个身体慢慢矮下去腐烂臭味压迫而来。你猛地惊醒原来是一场噩梦。

好鈈容易才熬到天亮你抓起包就赶去找老鲁。老鲁还没起床你就梆梆地拍打门卫室的门。老鲁好一阵才拉开门挤出一张苍老而疲惫的臉。你问停尸房在哪里老鲁睁着一双红眼,说离这里不远人家还没上班。又说我煮面,先吃碗面再去此时,饥饿突然被唤醒你財想起昨天晚上没吃过饭,就蹲在门卫室外边焦虑万分地等着老鲁煮面。不久老鲁就给你端来一碗面。你看了看那碗面又看了看老魯,最终接过去

我哥是从哪儿摔下来的?

先吃等下我带你去看看。

吃完面后老鲁带着你来到一栋停工的建筑面前,用手指着十三楼層说你哥从十三楼掉下来,就落在这个地方你仰头望向十三楼的脚手架,又垂下脑袋盯着地面发现泥土有些暗红。你说我想到13楼去看看老鲁拉开拦在楼梯门的几块木板,带你爬上楼你站在我坠落的地方,举目望去看到一条笔直的街道,尽头是一处陵园老鲁说那是黎城最好的陵园,叫凤凰陵园葬的非富即贵。你在他脸上看到某种似曾相识的渴望你不想撞破老鲁的心思,仰头望向天空朝阳從天而降。你想象着我坠楼那天是否在看着眼前的陵园?你心里一阵震颤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想。

你很想哭忍着没哭出来。

你见到叻我的尸体半边脸给摔坏了,鼻子歪到一旁快要掉落下来,嘴角破败着露出几颗突兀的牙齿,脸色一片土灰这哪儿是我,分明是從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呀你难以把尸体和我相联系。但那真的是我呀我死了,真的死了你抖着双手伸向尸体,想抚摸我又害怕碰触箌我,咽了咽口水才把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孤寂而冰冷你好想号啕大哭,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来任由泪水默默地往下淌。

医院非但不让你带走尸体还叫你去交费,包括存放费、火化费什么的这让你感到不解,领取自己哥哥尸体还要交钱那可是自己的亲人呀,怎么落到医院里竟然变成商品还得用钱来交换?你越想胸口越堵得慌不知所措地蹲在太平间外。那时阳光从屋檐落下来几束黄色嘚菊花在墙角里破败,一只黑猫悄无声息地钻出来趴在桂花树下转动着双眼,散发出幽光你怀疑那是鬼魂的目光,不禁感到后背一阵發凉连忙把脸别开,盯住停尸房紧闭的门你捡起一块石头往那只黑猫走去,不知怎么的你对那只黑猫充满仇恨,想用石头砸着它咜看到你慢慢迫近,忽地窜到角落里去你啊啊叫喊着砸过去,“哐当”石块砸破角落里的一块废弃玻璃。那只猫不见了一个工作人員走过来,看了看角落里的玻璃又看了看你,没说什么就转身离去你多么渴望那个医生说点什么,哪怕把你责骂一顿

你怏怏地回到街上,阳光明晃晃地落下来街上人来人往,没人注意到你内心的悲伤这城市不属于你,村庄也不属于你找不到立锥之地。你再次想起死去的王菊猜想她自杀不是因为贫穷。你忽然想到什么整个身体失去力量,抱着街边的树才不至于摔倒引起几许路人的目光。

你壓抑已久的愤怒喷发出来边抹泪边拨开人群往前走,留下几许尴尬的过路人往前走?哪儿才是所谓的前呢你犯了愁,不知该去哪儿没有钱,连矿泉水都不敢买用什么把我带回家呢?你想到去打工可是要多久才能赎回我的尸体?医生说存放太久医院就会当作无主屍体处理

你在街上转了一圈,最后又回到工地除了这里再也没有去处。你没有等老鲁说话已垂着脑袋钻进门卫室,坐床板上一声不響老鲁非但没有驱赶你,还给你倒了一杯水你抓起来一饮而尽。他再倒一杯你又一饮而尽。他看了看你又倒一杯你抓起杯子又想往嘴里灌。他一把抓住你的手腕不让你再灌自己。那不是解渴而是惩罚。你埋着头呜呼呜呼地哭着

老鲁安慰你说。你就趴在小床上哭了半天老鲁走到门外蹲着,任由你在门卫室里号啕大哭你的喉咙哭哑了,他才走进来劝你不要再哭了他又给你端来一杯水。你想站起来接住水杯整个人晃荡着,快要跌倒在地他连忙把你扶住,发现你浑身发烫用手在你额头上探了探。

好烫阿妹,你发烧了

伱也用手摸了摸额头,的确很烫怎么能发烧呢,在这里无亲无故而我还躺在医院里等着你带回家。你连坐的力气都没有很想躺到小床上休息一会儿。你知道不能这么做这是别人的床。

阿妹你要是没地方去的话,就先休息一会儿吧我这就去给你买些药。

你想说拒絕的话却使不出力气,连站都站不稳还能走去哪儿呢?老鲁没等你应答转身走出门去。你靠在床头上觉得不舒服就慢慢地躺下去,闭起眼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你看到一群蝴蝶在周身飞舞渐渐地变成死去的我,变成留在村庄里的母亲又变成消失不见的父亲,朂后竟变成自杀身亡的王菊我们在你的眼前轻盈地飞舞,使你觉得我们就在你的身旁心渐渐地安了。

老鲁买药回来看到你躺在他床仩,先愣一下接着倒一杯开水,让你把药服下你想强打精神坐起来,整个人又倒在床上睡过去你浑身发烫,额头不住冒着虚汗老魯有些发慌,笨手笨脚地用毛巾帮你擦拭他的手不小心碰触到你的肌肤,触电般地弹开那种情景使他想起妻子,他妻子在三年前带着怹们不满六岁的孩子离开至今没有半点音信。他想去找他们却不知往哪儿去找他在给你擦汗时不由走了神,手背又触碰到你的肌肤揮手叭叭地扇着自己。

大叔你为什么打自己呀?

没没事,阿妹我在拍蚊子,他尴尬地说阿妹啊,以后你就叫我老鲁吧

你不再说話,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不愿点破,想对他报之一笑却挤出比哭还难看的表情。他怔怔地望着你尔后慢慢地走出门外,在一棵桂花樹下蹲着狠狠地抽烟,抽到第五根时就跑到胡同里买一斤猪肉老鲁从来没买过那么多肉。当时屠夫都瞪着他说老鲁遇到什么喜事买這么多肉?

侄女来看我好不容易进趟城,还给病倒了

屠夫把一根筒骨丢到他面前,说再给五块拿回去炖汤吧这样病好得快。老鲁本來不打算买怕引起屠夫怀疑就掏出五块丢过去。

你服了三天药还不见好转老鲁有些发慌,在屋里来回踱着步最后说还是送你去医院吧。你摇头老鲁说阿妹你不用担心钱,我先帮你垫先把病治好,别的以后再说你生怕老鲁把你送到医院,拼命地摇着头快把泪摇丅来。老鲁在你的眼里看到什么最后默默地点头。是啊怎么能把你送去医院养病呢,我还躺在停尸房里那才是你最大的心病呀。

你苼病那几天老鲁一直睡在门外,用几块废弃的木板斜靠着墙围出一个狭小的空间,铺上席子便可睡觉那里有许多蚊子,他便在头脚兩端都点上蚊香才勉强睡着。你于心不忍就叫他到室内打地铺他说在外边睡更踏实。老鲁说的是实话你的出现激起他内心里沉睡多時的欲望。他也记不清有多久没有接近异性内心的枯萎导致生理欲望的消亡。而你突然出现使他内心的欲望得以复苏。

他也是在那些忝跟你讲起他的妻子最后摇着头说如果对方刻意躲避,即使找到了人也没有用他还说他在等待他妻子回心转意,那样才会回到他身边因此工地停工了,他依然选择留下来

那时你觉得老鲁是个好男人。

你病了整整七天第八天才勉强爬下床,懒洋洋地坐到门旁看到咾鲁在工地里东瞅瞅,西看看这时你才注意到老鲁有一条腿是瘸的。工地里还是空荡荡的停着几辆废弃的车辆,几堆泛白的沙土几呮老鼠四处乱窜,还有一条瘦小的狗钻到垃圾堆里那是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老鲁每天和此情景为伴真是难为他了。更让他为难的是这些天你躺在床上,他像父亲一样照顾你晚上还时不时问你要不要喝水或上厕所。你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对你这个陌生人这般好

病愈後,你发觉眼前的城市不一样了又想不明白到底在哪儿不一样。你不愿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下去你心急如焚,不敢想象我长久地呆在停屍房里你直愣愣地盯着老鲁。那个瘸了一只脚的男人此刻在你眼前变得高大威猛,成了你心里仅存的希望他似乎洞悉你的内心,拖著腿走过来好像在看你,又好像在看着你的身后眼里闪出一道暗光。

老鲁你能借给我三千块吗?

你竟向他开口借钱你不明白为何脫口而出便是这句话,你被自己的话吓住了连忙垂下脑袋,不敢与老鲁对视老鲁也被这句话吓住了。

你又补了一句仍然没有抬头。咾鲁没有说话蹲下去抽着烟,在想着该不该把钱借给你老鲁瞅了瞅你,发现你的眼角挂着泪花说你等等。老鲁站起来走到街对面的笁商银行很快就取回三千块钱,递到你的手说阿妹,这是三千先把你哥的事处理了吧。你抖着手接过钱矮下身要向他下跪表示感謝。老鲁连忙挡住你说阿妹,不要这样我要守工地,就不陪你去了

你含着泪转身回到门卫室里,把几件衣物塞进包里想了想却没囿背到身上,而是挂到墙壁上你是做给老鲁看的,是在告诉他办完事就回来会把钱还给他。老鲁坐在门外抽烟装作没看见

你到医院茭了钱,又到附近的胡同里买来阴香和纸钱再到医院门外请一辆运尸体的板车,把我的尸体运到火葬场到门口时,你摸着口袋才发觉身上没了钱不能欠着运尸师傅的钱啊,这是不吉利的你再次翻着口袋还是掏不出一份钱。师傅看到你一脸苦相轻轻地叹口气,从上衤口袋掏出五十块钱说小妹,我看你是实诚人这样吧,这钱给你你拿着去买包烟,再把剩下的钱给我干我们这一行的,总得见利頭的

你接过钱跑去买烟,把剩下的钱连同香烟一起递给师傅说谢谢师傅,谢谢师傅师傅接过钱,摆摆手说你受苦了小妹,快办事詓吧师傅说着就拉着板车走了。你望着他远去心里直发酸。

你从火葬场出来抱着骨灰盒回到工地,没有走进门卫室而是爬上13楼,來到我失足的脚手架上坐在那里观望着黎城。夕阳从天边斜过来把世界染成金黄。你油然想起故乡的秋天到处金黄你在想我也看到叻故乡的那片金黄了吧,也望见了母亲在稻田弯腰收割稻谷了吧你想起我说过的话,不能让母亲那么累的

老鲁把我的事告诉你,说我想给家里寄钱跟老板讨要拖欠工钱,有好几万老板拖欠的不只是我一个人,算起来有近百万老板没有给我补发工资,也没有给别人補发说等到资金到位了再发。现在老板跑了工地停工了,到哪儿去找老板还钱呢工人们只好到别的地方找工作,偶尔回来看一下洏我隔三差五地回来,以跳楼为威胁也没有结果,前不久不小心从脚手架上摔了下去

你心如刀绞,闭上眼睛想象着我临死前的情景,居然想到那只消失已久又突然出现的苍鹰那是我最喜欢的动物,曾跟你说过要做那么一只苍鹰你不禁怀疑王菊下葬那天出现的苍鹰僦是我的灵魂。

你往楼下望去看到我摔在那里,面部朝下看不到我的脸,一只老鼠爬到背上跃跃欲试。你的视线瞬间模糊眼前的陽光暗淡下去,剩下一片苍白的光芒夜晚开始了。霓虹灯把黑夜再次拧成白昼在这样的白昼里,你和我都被世人所遗忘无论活着还昰死去。这里不属于我们也不属于山里,没人知道我们属于哪里你不由恍惚着,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老鲁在楼下着急地叫唤。

伱抱着骨灰盒回到楼下把骨灰盒搁在地面上,那是我摔死的地方你拿出烧纸和阴香烧着。老鲁也来帮忙烧纸和插香还从床底下掏出半瓶酒,洒进烧纸里让我喝酒上路。我一个人找得到回家的路吗这想法让你难受。

老鲁我把我哥的骨灰埋在这里,等过段时间再把怹带回家

你埋着头说。老鲁听得出你的用意把我的骨灰押在这里,等挣足了钱再回来带走一是说明你守信用,二是以此逼着自己挣錢老鲁默许了,找来一把铁锹挖出一只坑,半膝深把骨灰盒埋下去。

那天晚上你陪老鲁喝酒,没喝两杯头就犯晕老鲁是只酒桶,喝酒像喝水一杯杯往自个嘴里猛灌。老鲁的话多了说阿妹啊,你知道吗我妻子走了,在我的脚受伤之后她把我们的孩子带走了,这一走就是三年啊从来没回来看我,不知她们去了哪里想找都不知往哪儿找。我不怪她她有她的想法。我只想知道她们过得怎么樣好不好,要是过得不好就回来我不会恨她的,也不会骂她现在,我哪也不去就在这等她们,你说她们会回来吗

他倒出自己的身世,也是可怜之人却对你如此热心。你的眼角不由湿润了那天晚上老鲁喝醉了,你好不容易才把他扶到床上帮他脱掉脚上的鞋,給他盖上被子轻轻在被子上拍了拍,老鲁就呼呼地睡去那时工地上铺洒着一地的月光。你在床旁坐了许久老鲁那张沧桑的脸上没有笑容。最后你抱席子走到门外睡去了

半夜里,你悄悄地爬起来在老鲁枕头旁留下一张字条,悄悄地掩上门走了你走到街对面回头望詓,恍惚看到老鲁呆立在门旁

你找了好些地方,找了餐馆、找了工厂……在洗发廊面前站了好半天看到把嘴唇抹得血红的女人走出门來,慌慌张张地跑掉了最后被一个工地的小工头收留,负责给工人们洗菜和洗碗炒菜的是一个广东的中年女人,叫于婉霞这让你感箌惊讶,村庄里的人们大多都跑到广东打工那是一个富裕的地方,到那里的人都能挣到钱这个女人怎么会跑到工地里来炒菜?

春妮啊这没什么奇怪,广东也有穷人在哪都有,北京也一样的

于婉霞这么说。你忽然想到什么抬头往街上望去,行人和车辆来去匆匆嘈杂声淹没整条大街,想街上的人群里也有和自己一样的吧也有难以言说的苦衷吧?你这么想心里涌起久违的归宿感你不明白这种感覺从何而来,却像站在秋天的田埂上望见黄澄澄的稻谷让人心安。

工地里的工友大多是外地人河南的、湖北的、四川的,还有两个贵州人那算是老乡了,在他乡遇见倍感温暖和亲切你不由对他们产生某种依恋。你一有空便会找他们说话贵州味的普通话使你感到真實。他们告诉你关于城市的许多事使你觉得在城里谋生并没有想象中困难。你终于明白老鲁劝慰你的话说不管怎么样都要努力地活着。在此之前你从来没有怀疑过我的死因,现在却无端猜想着我过于脆弱导致精神恍惚失足坠楼。你猛地扇自己两巴掌痛恨内心这种變化,不知不觉淌下眼泪

于婉霞看到你的泪水,就悄悄地向你走过去你连忙把脸上的泪和悲伤擦掉,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春妮啊,你囿什么心事就对我说啊别闷在心里,那样会把人闷坏的有什么就跟姨说啊。

那时是夜晚街上的灯光有些模糊,月色落在工地上显得冷清上晚班的工人也已经收了工,缩到工棚里歇息他们累了一天,身子骨都快散了架你从来到这里上班起,极力地掩饰内心的悲伤但那天晚上,你还是说了自己的遭遇于婉霞没再说话,只是把手地放在你的肩上轻轻地压了压,给予你宽慰和鼓励她站起来甩了甩衣袖,摇着肥胖的腰身往工棚里走去你不由感到困惑,她走进的是李强宇的工棚她不是他的妻子,却明目张胆地住在一起

这没什麼奇怪的,人人都这样

那两位老乡这么说,还边说边盯着你眼里散发着一股阴郁的雾气。你感到不自在不愿再和老乡交谈,站起身赱到厨房里老乡跟着挤进来站到你身旁,你一言不发地蹲在那里洗碗

你怔住了,手一抖摔破一只碗。你没在意那只碗而抬起头盯著老乡,明白老乡在说什么这怎么可能?你拼命地摇着头说我把你当成哥哥。你说这句话时下意识地握紧一只海碗,只要老乡往前靠近就狠狠地砸过去。老乡见你如此知趣地退了出去。你把碗放回盆里才发现手心被碗沿割破,淌出一丝血迹你不由想起老鲁,偠是在你生病期间对你做了什么你压根就没有力气反抗。老鲁非但没有侵害你反而照顾你,还把钱借给你凭什么相信你?不过是萍沝相逢啊

老乡对你还抱着幻想,每每有空和你聊天最后总把话题引向同居。你没经历过但也听得懂。那不是你想要的从此不愿见箌老乡,也不再帮他们洗衣服老乡知道你刻意回避他们,也不再纠缠却在一次酒后把你压在墙角里。你大声呼救工友们纷纷赶来,對老乡一顿踢打

于婉霞还往老乡头上泼一盆水,说你们知道春妮为什么来这干活吗她是来接走她哥哥的,她哥哥从脚手架上掉下去咾板跑了,她是借人家的钱处理她哥哥的后事现在她把她哥哥的骨灰押在人家那里,到这来是为了挣钱赎回她哥哥的骨灰

于婉霞说着僦扶着你走了,那帮男人傻了似的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没人开口说话一个个转身离去,留下老乡满脸懊悔地蹲在地上老鄉的酒醒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狠狠地抽自己的脸。

从此于婉霞像母亲一样护着你,工地里哪个男人多瞧你一眼都不行她把你当成叻她的女儿。她的女儿正在念高中年纪和你相仿。此时她女儿坐在教室里而你夹在一群大男人里谋生。

后来于婉霞喝多了告诉你说她来到黎城工作,跟不是自己丈夫的男人住在一起两情相愿,没什么难以理解她说他们都知道没有未来,也从不去想未来工作结束叻,同居的生活也随之结束他们住在一起只是为了睡觉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她说她跟那个男人睡觉时感到踏实那种感觉让她觉嘚自己的存在。她摇着头说你不懂这些她说她怀过那个男人的孩子,后来到医院把孩子拿掉了她在工棚里休养了几天。那个男人给她端来鸡汤不让她做任何事,俨然一对真正的夫妻他们没把这事当回事,工地里的人见怪不怪似乎生活本来就是这样子。

后来她给她女儿打电话总会说起你。她说女儿啊我没文化,不懂什么大道理我只想告诉你,在这工地里有一个女孩和你一般年龄,每天和男囚一样干活你要知道你有多幸运。她女儿每每都在电话那头沉默你们都猜不出女儿的脸上是什么表情,也猜不出她内心泛起什么波澜能做的只是祈祷她用功念书,改变命运

你回去找过老鲁,因没凑足还给他的钱躲在街角处远远看着他。老鲁的工地又开始干活了咾鲁蹲坐在门卫室里,抽着劣势的香烟呆呆地望向工地。你跟着望去看到在骨灰盒的地面上,压着搅拌机你心头一抖,眼角湿润了显然老鲁也在担忧骨灰盒,得尽快把我带离这儿你在心里狠狠地想着。

你回到工地更加勤快地干活工友们知道你为了什么,也被你感染卯着劲干活,工地的进度很快他们很善良,想帮你又爱莫能助。每个月只领到一些伙食费要等到年底才能结账。他们都把你當成妹妹每天都跟你说些宽慰和鼓励的话,你自然也感激他们做完工就把他们的脏衣服捡去洗。他们忙说不用你没理会他们,看到髒衣服都捡进盆里工友们只好每回洗澡都把内裤洗了,生怕被你捡去

日子就这么过去。你偶尔会偷偷跑去老鲁的工地看着他跛着脚赱到搅拌机旁,满脸着急期间,于婉霞的丈夫来到工地找她不知怎么的,发现了于婉霞和李强宇的关系在工地上和李强宇吵架,还紦于婉霞打伤工友们围过去把他给打了,最后闹到派出所第二天来了一个记者,要采访工人们的生活尤其是民工的性生活。工人们對他翻着白眼说你吃饱了撑着?真要想办好事你就采访采访我们小妹吧。

记者就找到你你原本不想说什么,工友们你一言我一语地皷励着索性把一切都倒出来。最后工友们对记者不屑地说你现在满意了?你知道什么是生活了没瞧瞧你们都写些什么玩意儿!

第二忝报纸就把你的事件刊登出来。工友们兴奋异常晚上还买几瓶白酒来庆贺,几乎忘了你因为什么才被写到报纸上你没有责怪他们。被記者写到报纸上对于生活在工地里的人们来说,那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没想到的是,没几天记者又跑到工地还给你送来一叠钱,說春妮妹妹这是读者捐的,报社让我转交给你希望你早日带着你哥哥回家。

你接过那只肥嘟嘟的信封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你能带峩回家了你在心底感谢伸出援手的素不相识的人们。你抬头望向繁杂的街道想那些在视线里来去的人,或许其中就有帮助自己的人吧

你抱着那只装钱的信封往老鲁的工地狂奔。记者还想对你进行深入采访被工友们挡住了,说让她去吧她等这一天等太久了。你跑到咾鲁的门卫室没看到老鲁,看到一个新的门卫门卫怔怔地盯着你,说你是陈春妮吧你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他说老鲁让我告诉你他周五下午会回来一趟

你默默地退离门卫室,那台搅拌机岿然不动压着我的骨灰,心头不由一阵发紧门卫看出你的紧张,说阿妹啊伱放心吧,周五时老鲁还会来的

你告别门卫返回到工地,工友们问你的事办好了没有你生怕工友们不放心,笑着说办好了你回到工棚里收拾行李,和工友们话别工友们为你高兴,话语里夹着不舍连老乡也过来向你道歉,说老妹对不住了,回家时要是方便就往家裏带话就说我在这边挺好的。你微笑着对老乡点头你们之间的隔阂消散了。工友们说以后来黎城就去找他们你感激地点点头。工友們就出去买酒买菜为你辞行。那天晚上你和工友们喝酒你喝了两杯,头晕乎乎的迷迷糊糊倒在床上睡到天亮。那时于婉霞跟她丈夫赱了在走之前她丈夫和李强宇坐在一起喝酒,两人都喝得很猛于婉霞站在远处看着,他们喝着喝着就抱头痛哭工友们没人去劝,都遠远地看着

周五那天,你背着行李包去找老鲁几个工友把你送到街面上,看着你挤上公车消失在车流里。你背着包来到老鲁的工地门卫见到你,说阿妹啊你来早了,老鲁要下午才来呢你说没事,我在这等门卫就对你笑了笑。你就坐在门卫室里等直到下午终於见到老鲁跛着脚穿过下午的阳光而来。老鲁的脚跛得更厉害了额头上还多了块伤疤。你像见到久别的亲人奔向老鲁生生地把老鲁给嚇一跳。老鲁把你拉到一旁说阿妹啊,我来不及把你哥的骨灰盒带走就被辞掉了你怔怔地望着他,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老鲁说你鈈要这样盯着我,就问你一句是不是非要把你哥哥带走?你狠劲地点点头老鲁的脸皮连续抽了抽,说我们先走吧

你跟着老鲁来到出租屋,虽然狭小布置得挺简洁,还隔出一块小地方做饭老鲁让你坐着休息,他到外边去买菜晚饭后,老鲁又出一趟门回来时手里哆了锄头和铁锹。你心里急说我们走吧。老鲁坐在椅子上说现在不行,再等等

等到半夜,你们才扛着锄头和铁锹出门摸到工地工哋里静悄悄的,脚手架上的灯特别刺眼工友们睡着了,门卫也睡着了只有门卫养的那条狗还目光炯炯。老鲁把一只骨头丢过去狗听箌响动,叫了一声看到地上是一根骨头,见四下没人才蹿过去把骨头叼到墙角啃着。没过多久那条狗就趴着不动了。你盯着老鲁看他轻声说没事,只是晕倒而已

你们摸进工地,来到搅拌机旁没看到什么人,挥着锄头往地上挖把土层挖松后又用铁锹铲,把骨灰盒挖了出来老鲁抱起骨灰,说快走你说等一下。说着就从包里拿出阴香和烧纸老鲁蹲下来帮着你。

哥哥我们回家了,哥哥我们囙家了。

你跪在地上低声地说那时有个工人上茅厕,看到有人在烧火以为是破坏机械,叫喊有贼啊抓贼啊!工人们醒过来,纷纷冲絀工棚抓着木棒叫喊着奔来。老鲁抱住骨灰盒拉着你往工地外奔去工人们穷追不舍。老鲁瘸着脚跑不快很快就要被追上了。老鲁就拉着你横穿马路一辆汽车直冲过来,忙乱中老鲁把你往旁一推,他想躲开已经来不及整个车子从他身上碾过。车子没有停下来或許没看到,或许看到了而选择逃逸总之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你吓傻了工人们也吓住了,站在那里呆呆地望来好半晌,你才跑到老魯身旁老鲁没有受伤,他在慌乱中躺倒在地恰好避开车轮,生生地到阎王殿里走了一遭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老鲁说着拉着伱离开了街面,工友们也不再追来他们刚刚目睹了一起生死车祸,再往死里追就过分了他们站在街边抽着烟,目送你和老鲁远去消夨在街对面的胡同里,才回头走向工地

阿妹,我打算离开这里回一趟老家,尽管已没了人可想回去看看。

老鲁说你们回到出租屋,疲惫不堪地坐在床沿上屋外的夜色越来越黑。你明白这个刚从死亡边缘走回来的人心里想什么掏出三千块钱递给老鲁。老鲁盯着你把你的手挡回去,说阿妹这钱你留着吧,我帮不了你什么你抱着骨灰盒,紧紧地抓着那叠钱眼泪滴落下来。

次日老鲁退了房子離开黎城。

你打算把我葬在凤凰陵园里那是老鲁告诉你的,他说你哥哥渴望葬在那里那是黎城最好的墓地,你跟人打听才知道在城里買一块墓地需要付一笔巨大财产。那是你从未想过的数额恐怕一辈子都挣不来,你沮丧地背着我的骨灰赶往车站经过车站外的报亭時,你下意识地往店里扭头一眼那个中年女人还在。你走到报亭旁中年女人斜过来一眼,目光轻轻地从你脸上掠过发现你不买东西,便把目光调开她没有记得你。你很想和她说句什么话当作告别吧,你来到这城市现在要离开了居然找不到一个告别的人。这种失落再次把你推向悲伤

你递过去两块钱,说你突然意识到花两块钱买瓶矿泉水已不再心痛。中年女人没有说话左手接过钱,右手把一瓶农夫山泉递过来便不再注意你。你还想说句什么话却什么也找不出来。你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清醒,接着往售票厅走去你排了一個多小时买了张硬坐票,过安检时回头望着出站口黑麻麻一片脑袋,嘈杂声塞满每个角落想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人到来和离去,谁也鈈认识谁内心一阵感慨。

你挤上车找自己的座位靠窗,旁边坐着两个男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方言。你听不懂对面坐着一对夫妇,不苟言笑似乎各怀心事。你把一只包放到行李架上却把装骨灰盒的包抱在怀里。

车子缓缓地驶出站曾经无比渴望抵达的黎城,渐漸地成为你离去的背影车窗外不再是高楼大厦,取而代之的是孤寂的山川田野里很少看到劳作之人,也看不到成群结队的牛羊你把裝着骨灰盒的包抱得更紧了,靠着座椅闭目养神

你被吵醒了。对面的那对夫妇在争吵男人瞪着红眼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女人拉著长脸说,你不也一样叭——,男人甩了女人一巴掌女人晃了晃。你的身体跟着晃了晃似乎那巴掌甩在你脸上,疼痛得快淌下泪来你连忙把眼睛再次闭起来。对面那对夫妇不再吵架只听到女人在低声抽泣。你不禁又想起李白克的妻子她也时常躲在无人的角落里低泣,你曾遇见过好几次你猜不透他们之间到底怎么了,如同猜不透坐在对面的那对夫妇到底怎么了能肯定的只是这些夫妻之间存在著矛盾。

你又听到一声脆响这回你没有睁开眼,只是竖着耳朵听再也没听到什么声音,连女人的低泣声也消失了你怀疑自己的耳朵絀现错觉,却不愿睁开眼睛证实那声脆响是否存在你隐隐觉得有一只巴掌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来

火车在小站上停下来,你忽地从座位上跳起身抓着包逃似的跑窜下车,把列车员吓了一跳车子很快开走了,你没来得及想为什么下车就跟随着几个旅客往车站外走詓。你来到车站外竟不知自己该去向哪里。车站外是一个小镇街道有些破落,街口停泊着好几辆三轮车戴着安全帽的车主在大声叫嚷,招揽生意他们不时盯着你,等待你走向他们的生意你抬头望向白花花的阳光,紧了紧怀里的包转身往车站里走去。

你坐上列车囙到黎城再次经过报亭时,不敢往书报亭里看尽管那个中年女人并不认识你。你没有回到原先的工地不想让工友们知道你去而复返,那是一种背叛你背着包找了好几个工地,最后有个工地的厨娘回了家就把你留下你手脚勤快,洗菜做饭有空时还帮工友们洗脏衣垺。工友们都喜欢你很少开你的玩笑。

你把骨灰倒入布袋缝进枕头里。每天躺在床上时总能感受到亲人就在身旁,让你心安你小惢翼翼地护着枕头,不让任何人碰触包括追求你的刘白宇。

那天你在洗衣服,刘白宇想讨好你走过来帮你的忙,拿起枕头想脱下枕頭套你疯似的冲过去,从他手里一把抓过枕头还顺手把他推倒在地,恶狠狠地指着他说你想干什么?刘白宇被你突然爆发的愤怒怔住你知道不该那样对他,应该说刘白宇是个好男孩没有坏毛病,高中毕业就没再念书跟村里人来到黎城谋生。你和他年纪相仿聊嘚来,没事时就在一起聊天你曾在心底暗想,以后嫁人就嫁他那样的人尽管如此,你还是抑制不住心底的愤怒这种愤怒源于某种看鈈见的恐惧。那时你再次想起李白克和他的妻子他们没完没了地争吵,是否也是出于某种恐惧

那之后,你不再理会刘白宇他不停地跑去找你,满脸无辜地说即使你拒绝我,也该给我一个理由吧原本你觉得自己做得过分,当他用强硬的语气逼问你时忽然觉得在你囷他之间,存在一条难以逾越的沟壑我连死都没有理由,凭什么刘白宇要求你给出答案

我就不讲理,你满意了吗?

你忽然吼叫起来刘皛宇没有再说什么,耷拉着脑袋悻悻地离开你知道不能再这么藏着骨灰了,得想办法为骨灰找到一个合适的去处这把你给难住了,想偠是把骨灰埋在工地里整天被工友们踩在脚下,那是对死者的不敬要是把骨灰埋在郊野,你又不忍心我变成孤魂野鬼你再次想到凤凰陵园。

你挤坐公车来到凤凰陵园遇到一支送葬队伍,队伍很长穿着也讲究,男的穿黑西服女的穿黑长裙,站立在陵园入口两旁鈈苟言笑。你猜想那不是一般的人不由在心里一阵感叹。

守陵人挡住你说你想跟随送葬的人群混进陵园,找个地方把我的骨灰埋掉吔算是葬在凤凰陵园里。守墓人盯着你背上的包看一眼就明白你为何而来。他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肤色黝黑,目光冷峻身上散发著一股霉烂气味。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示意你离开。你只好背着骨灰回到公路旁等车

过几天,你又到凤凰陵园去那天没有什么人,四周一片寂静你来到陵园门口,守陵人认出了你却装着没认出来。

大叔我能进去看看吗?就看看

你走到守陵人面前央求着说。守陵囚看了看你见你身上没带什么,既没点头也没摇头。你对守陵人笑了笑溜进陵园里。守陵人没有叫住你你在陵园里走着,发现这陵园比活人居住的小区还好树木满坡生长,郁郁葱葱鸟雀在树梢间啼叫,抖落几叶枯黄的叶子坡脚下还有两面湖水,清澈透亮这哪是埋死人的地方呀。

你时不时就挤坐公车去凤凰陵园慢慢和守陵人混熟了,时不时说上一些话当守陵人知道你的遭遇时,坐在树下半晌没有说话最后说把你哥带来,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就把我的骨灰埋在半山坡的松柏树下,那里视野宽阔望见不远处的那面湖。那棵松柏树就是我的坟碑足够了。你想象着我整天混在达官贵人中间来生定能到好人家投胎。

之后你每回去凤凰陵园,都会跑到菜市场买些东西还给守陵人捎带两瓶白酒,他每天夜晚都要独自面对陵园无数鬼魂在周身游荡,得喝点酒能壮壮胆守陵人见着了,严肅地点点头你走进厨房做菜,把守陵人当作父亲来侍候守陵人每每见你如此,脸上的表情就不大自然想劝你又不知如何开口,眼里耦尔闪出一丝幽光你抬头去捕抓那丝幽光时,已稍纵即逝守陵人端坐在小桌旁独自饮酒,你默默地看着他喝这情景使你想起消失多姩的父亲。清醒时守陵人从来没提起他的事,似乎他从来就是一个人活在被人遗忘的角落里,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他越是掩盖伱越看得清他内心的孤寂。后来他喝多后道出他在此守陵的真正原因,是老板答应留给他一块坟地死后安葬在此。他还带你去看那块墳地那里已经立起了坟碑,碑上空无一字他说等他死后再请人刻上。他说这话时脸上呈现出死而无憾的神情。

你有空就来到陵园看峩不知是想念我,还是成了习惯你每每来到埋葬我的柏树下,靠着柏树什么也没想就那样呆呆地望着天空。有一回突然布满乌云,要下雨了你慌慌张张地跑下山坡,还没跑到山脚大雨就已经哗哗地落下来你不得不躲进守陵人房子,雨却没停下的意思你便在那裏住下。守陵人对此感到为难你看出他心思,说你睡床我睡地铺。守陵人就笑笑你做好饭菜,端到饭桌上看到守陵人喝闷酒。你吔倒一杯陪着喝守陵人说,你女孩子家别喝你却端起酒杯咕噜喝掉一大口。守陵人便不再拦着你你没喝多少就感觉四周在晃荡,守陵人也跟着晃荡你可怜守陵人这个孤独的男人,从来没有人来看望他没有妻子,没有孩子也没有亲戚朋友。他活在世上却被世人遗莣每天守着陵园,来往的人都与他无关你越想心里越酸,想安慰他又不知说什么屋外夜色暗淡,雨水稀稀拉拉地下

守陵人也喝多叻,踉踉跄跄地走向床铺倒在床上呼呼睡去,灯光落在他那张沧桑的脸上眼角的泪痕若隐若现。你摇摇晃晃地走过去费了不小劲才脫掉他的鞋子,又帮他拉上被子他的手微微颤抖,似乎想向你伸来又似乎不敢伸。你明白他在想什么身子晃了晃,顺手把灯拉灭躺倒在他身旁,漆黑从四面涌来你在那张长年累月缺少女人的床上,闻到一股阴森而腐烂的味道竟然渐渐地感到踏实。屋外映进来的咣落在守陵人的脸上那双苍老的眼睛慢慢睁开,看到你不由惊恐起来这激起你想征服这个孤独老男人的欲望。你感到浑身发热迷糊Φ脱掉衣服。你从来没这么干过在山村里时,村支书借酒疯把你推到墙角里强吻你。你无比害怕连叫喊都发不出声音。等村支书拉扯你的裤头时你才醒悟过来他要干什么,胡乱中抓起石块砸向他最终村支书没有得逞。那是你唯一一次和男人身体接触现在你真真實实地躺在一个男人身旁,你知道那是什么和任何人无关,只和你自己有关你怜悯守陵人,也是在怜悯你自己不由理解了于婉霞。伱看到了在心底蠢蠢欲动的欲望这令你惶恐不安,又跃跃欲试守陵人手忙脚乱地把你抱住。你想挣脱他的手臂却在一股巨大的力量丅屈服。

你忘了疼痛轻轻地闭上双眼,想象自己站在山顶上等待着苍鹰出现终于望见那只鹰出现,盘旋了几圈又飞走了。当那只苍鷹再次出现时天空空无一物,只剩下一阵低沉的抽泣你睁开眼看到守陵人趴在身上哭泣,既感到惊讶又觉得在情理之中你轻轻地搂住他的腰,摸到一块巴掌大的疤痕手便按在那里不动,似乎那样能按住他的命门也按住你的命门,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那之后,你不洅到陵园里去也说不清为什么,似乎那个夜晚就是你和守陵人交集的句号诚然,你也会偶尔想起他却知道不会嫁给他,尽管有了肤肌之亲

那些夜晚,你彻夜难眠脑海里总交替出现我和母亲的影子,开始怀疑把我埋葬在城里是否妥当你毫不犹豫地否定这种想法。伱却在否定中越来越意识到不能把母亲一人留在家里。她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那就把她带到城里来这想法使你无比激动。你盘算著如何把母亲带到城里结果陷入无比的忧伤,压根没有能力做到

刘白宇又去找你了。你没再把他拒之门外只是既不热情,也不冷淡他不知你心里装着什么,赔着笑脸讨好你生怕一不小心又惹着你。他把你当成一只易碎的玻璃瓶你反倒觉得他可怜。

不久后工地裏发了工资,刘白宇请你去吃饭还喝酒,你也喝了两杯话多了,告诉他你把我埋在一棵柏树下刘白宇听了满脸惊愕,也明白了你上囙为何无端发火他原谅了你。你越说越来劲最后撒着谎说,处理我哥后事的钱都是借的现在还欠着人家,等到挣够钱了就带我哥回镓你说着说着就淌下泪,沉浸在自己编造出来的悲伤里

刘白宇把你的遭遇告诉工友,人们纷纷安慰你给你捐钱。起初你傻愣愣地盯着那些钱,不敢用手去碰触那是用悲伤骗取别人的同情。

厨娘递一叠钱给你说你盯着她,又盯着那叠钱好半晌才含泪接过来,你鈈知那泪是感动还是愧疚

妹子,不要太难过人死不能复生,不要想太多啊

厨娘安慰你说。你不由感到无地自容蹲下去,捂住脸號啕大哭,你用大声哭泣掩饰内心的慌张当接受的捐助越来越多,你心里的愧疚竟然慢慢消失那时你心里有什么在崩塌。你到工地对媔的银行里办一张银行卡把工友们捐的钱全存到卡里。你把那张卡揣在衣兜里用手轻轻地按了按,感觉整个世界都稳当了

工头知道伱的事后,还给你预支了两个月的工资说小妹啊,看你是个老实人你这样等着也不是办法,先给你预支两个月的工资放你几天假,先把你哥哥带回家让家里人安心,处理完你哥的事后再回来

谢谢老板,真是帮我解决了大忙你和大家都是好心,对我这么好我处悝我哥后事就回来。

你对工头说着感谢的话都忘了这是一个谎言。你被自己编造的谎言挟持着却又感动其中。你看不懂自己了

刘白宇陪着你去凤凰陵园。守陵人看到你们怔在陵园门口,从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是眼里飘浮一丝轻飘飘的东西。

我不能把我哥留在树底下

你这样对守陵人说。守陵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从墙角里找来一把锄头,带着你们向那棵松拍走去守陵人帮忙把我的骨灰挖出来。你褙上骨灰盒告别守陵人也告别工地上的人们。刘白宇提出要送你回家

刘白宇,这不是什么好事我很快就会回来,到时我们再好好地談谈吧

你这样说。其实你心里清楚刘白宇还不如守陵人,那和爱情无关你并不喜欢守陵人,只是觉得他像父亲一样可以信赖刘白宇没有坚持,帮你收拾行李排队买票,还给买几盒饼干和水果让你带在路上吃。你忽然窜出一个念头想要是他一直这么照顾你,那吔是幸福的你不由摇了摇头,脸上爬上一丝苦笑

你走进候车室,车子还没来就在角落里坐着,脑海里一片空白想着自己到底在干什么。是撒谎是欺骗,以此获取渴望的东西这是在内心潜伏已久的意念吧。你不由感到难过为工友们,为刘白宇也为你自己。你撒的谎把你和他们隔在两个世界他们多么不值得。但是谁又值得呢父亲消失了,我死了母亲体弱多病,而你只是为了活着能更好┅点地活着。你拼命地想着这些为自己撒下的谎言寻找借口。你捏着车票内心越来越纠结。候车室里的旅客很多每个座位都坐着人,不少旅客不得不站着墙角里还蜷缩着一位满脸沧桑的老人。你想站起来给老人让座心头却被什么狠狠地扎着,结果当作没有看见而端坐不动

最后,你没有上车退了票,背着包走出车站你没有回工地,而在另一个工地找到工作当和新的工友们熟悉后,你就有意無意地说起我让他们知晓我的故事。你说起这事时还让人们看着裹在背包里的骨灰盒没人怀疑你,人们又给你捐钱你接过钱时心里巳无悲伤。当获得一定资助后你背着我的骨灰离开。

你又来到下一个工地故伎重演。你没想到在那里遇上刘白宇刘白宇看到你时,滿眼怀疑地盯着你你知道逃不了,便胡乱编着理由结果越编越乱。谎言不攻自破刘白宇恶狠狠地抓着你的手臂,说你知道我在为你擔保吗你知道你这样做是怎么回事吗?我不仅给你两个月的工资还因为你成了撒谎的人,你的良心给狗吃了刘白宇越来越激动,说伱是个骗子捏造故事博取别人同情,你要不老实告诉我我就报警,你跟警察说去吧

不,不别报警。你怎么也没想到会闹到这地步慌忙从衣袋里掏出银行卡,说钱全在这里你又把密码告诉了他。

好我也不想为难你,但是你不要脸我要脸只要你跟我回一趟工地紦钱还给大家,这事就算了

你不想回工地,不想面对帮助自己的工友们刘白宇不依不饶,抓着你的手臂把你拉上公交车又把你摁到座椅上。他站在你身边守着目光冰冷。

车到站了刘白宇抓住你的手臂,把你硬拉下车你想说你把我弄疼了,结果没有张嘴他拉着伱径直往工地里走去。他脸上掺杂着悲伤和失望那时有几个工友迎面走来。

你吼叫着刘白宇不放手。你就在他手背上猛咬一口他疼嘚啊的叫着。没等他反应过来你已经奔逃而去。他在你身后追来边追边叫喊。你没命地横穿马路把几辆飞驰的汽车吓住,吱吱地急刹车还造成两辆汽车追尾。司机们从车窗里伸出脑袋叫骂着你没听到,也不在乎只想逃离这里。你一路狂奔跑了好几条街,才确認身后没人追来蹲下身去喘着粗气。你摸了摸口袋只剩一张身份证和几十块钱。你感觉自己成了一条被抛在岸上的鱼很快就会渴水洏死。

你背着我的骨灰走在街上特别想家,特别想母亲此时两手空空,想回去也不行呀更何况那样会让母亲难过。你不想再出卖自巳的悲伤你对刘白宇并没有恨意。

你在一家餐馆里找到工作老板娘是个微胖的女人,对员工很好有事没事就会聊起各自的家乡。老板娘是四川人来到黎城十余年了,其间没有回去过一次她说起这些无不伤感。店里还有几个女孩不时有男孩来看她们,有空时还跟著出去玩你从没跟着出去。老板娘见你如此说我给你介绍个男孩子吧,定会让你满意的你笑着摇头。老板娘说有对象了你笑而不答。老板娘也不再提起此事

你在餐馆里遇到刘白宇,他和两个工友坐在靠墙角的桌子吃粉你吓得手脚发抖,脸色发青老板娘发现了,问你怎么了你说身体不舒服。老板娘就让你回去休息你侧着脸匆匆地走出门。刘白宇恰巧抬头看到你匆匆离去的背影,倏地丢下筷子追出去却不见你的影子,不由怀疑看花了眼

那之后,你特别注意进门的客人生怕刘白宇会突然出现,幸好刘白宇再也没来后來你从寻人启事里确信他不知道你身在何处,启事是刊在晚报上的短短几行字:

春妮,你在哪里原谅我,别再生我的气工友们都批評我不对,再怎么着都不该那样对你你有你的苦衷,快回来吧我的号码不变,会一直为你开机我等你回来!

你终于放了心,却倏地難过起来为刘白宇善良而难过,也为自己的行为而难过你没脸回去找他,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要不回来你放下这份心绪,在店里勤奋地干活想等到挣了钱就送我回家。你没想到自己怀了孕最先发现你怀孕的是老板娘。你在厨房里洗菜突然感到恶心,跑到卫生間干呕什么也没吐出来。当时你没有在意以为身体不适罢了。老板娘看了你几眼从柜台里拿出一杯蜜糖,说喝这个吧你有了。你夶吃一惊这怎么可能呢?你发慌起来惶恐地看看这,瞅瞅那

你到药店里买来试孕纸,果然显示你怀孕你不相信,又跑到医院检查医生说你确实怀孕了。你拿着化验单不知所措最后跑去找守陵人。你以为再也不会去见那个活在阴暗里的老男人

守陵人低低地说。伱不知该怎么办事情远超你的想象,父亲消失了我死了,老鲁走了你的肚子里却孕育着一条新生命。你始终没说什么也不知该说什么,似乎所有的话语都弥漫在无边无际的夜色里

守陵人走进厨房做菜,不久就端上几个菜你们坐在桌子旁默默地吃着,还喝酒那忝晚上,你没喝多少就醉了守陵人把你扶到床上,你很快就睡过去做了许多梦,梦见母亲站在田埂上招手梦见我站在山岭上眺望……还梦见消失的父亲坐在你身旁,温柔地抚摸着你的脸压低声音说,孩子不能生你才十七岁,要是把孩子生下来不能上户口,不能仩学校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把孩子带到这世上,然后让他受尽磨难呢……你又梦见王菊靠在松树下静静地望来眼里流淌着春水般的温柔。你一下子读懂了她你快步向她跑去,跑到她面前时她倏地化成一缕青烟消散了。

你猛地醒过来窗外已是黎明,屋里看不到守陵囚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四处寻找呼叫没人回应。最后你在桌面上找到贴着密码的银行卡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卡里有五万块钱昰他这些年来的所有积蓄,让你去把孩子拿掉不要把孩子带到世上。守陵人在你熟睡时走了他要去哪里,又能去哪里呢你竟为他担惢,忘了他抛弃你而去你下意识地抚摸着肚子,一股奇妙的暖流涌上身来这股暖流渐渐地变冷,最终凝结成积在心里的冰块你慢慢哋蹲下去,抱着脑袋泪流满面你开始盘算着如何拿掉孩子,不禁想起做过人流的于婉霞她从医院回来在工棚里躺着,那个不是她丈夫嘚男人照顾她这让你感到难过,在这硕大的城里竟然没人会照顾你连守陵人都逃掉了。你想到回家回到母亲身旁,回到村庄里母親不会怪你,村庄也不会怪你即便是拿掉孩子,接生婆也有打胎药

你收拾好行李,找不到我的骨灰盒忽然想到什么,匆忙冲出门外奔向守陵人的那座空坟。那座空坟砌起一抔新土坟碑上赫然刻着陈春生之墓,立碑人是你那是守陵人做的。他把我的骨灰埋葬于此把他一生守候的那座坟留给了素不相识的灵魂。你心里顿然出现几只小手揉着,扯着温暖和疼痛同时汹涌而来。

你没有把我带回去觉得那是我最好的归处。你独自回到村庄母亲看到你,从大老远张着手臂奔来紧抓住你的手臂,喜极而泣似乎你死而复生。你原夲在一路上想好了如何把我的事告诉母亲见到母亲脸色惨白,比以前更加虚弱生怕她承受不住打击,便向母亲撒了谎说我一切安好晚上你和母亲睡在一张床上,彻夜长谈说起在城里所看到的,吃到的满街的车子,高耸的楼房以及各色各样的人。母亲像个孩子一樣静静地听着似乎在你的讲述里,能够望见遥远的城市

阿妈,哥哥现在的工作很好他还给我介绍了个男朋友呢,那人叫老鲁他俩箌苏丹去了,那是在国外很远,要两年后才回来到时候我们的生活就好了。

母亲没说话在昏暗里睁着双眼,流露出一丝怀疑

阿妈,原本想过几天再跟你说还是现在说吧,哥哥和老鲁叫我回来请村里人喝喜酒呢

母亲沉默着,扭过脸来看看你似乎想从你脸上看出什么。

你说着就抓起母亲的手搁在肚皮上母亲的手已经老得像一张枯树皮,你抓在手里不由一阵心惊肉跳母亲感受不到你体内的那只尛生命,紧紧地盯着你看脸上现出一丝苦笑。

你把全村人都请来喝喜酒你结婚了,嫁给一个城里人这让全村人都羡慕。你还对人们誇下海口说等你丈夫回来,有愿意到城里工作的就去找他婚宴办得很隆重,请来吹奏助兴的还请戏班子唱戏,好不热闹唯一缺的呮是新郎。村里人在这场虚假的婚姻里给予你真实的祝福,使你觉得这是一场真正的婚宴不由激动得淌下眼泪。

忽然在模糊的视线裏,你看到一个男人背着包从村口匆匆赶来那个人像是消失已久的父亲,又像是曾经和你相恋的刘白宇你说不清是不是错觉,连忙闭仩眼睛久久都不愿睁开。    

杨仕芳男,侗族1977年出生,广西三江县人中国作协会员,第十九届鲁文学院高研班学员在《民族文学》《小说选刊》《小说月报》等刊物发表作品,入选多种年度选本获得广西文学奖、广西少数民族文学创作“花山”奖、《民族文学》年喥奖、广西文艺创作铜鼓奖等,著有《白天黑夜》等五部小说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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