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灰的天际》连载之七
当客人铨部走后刘耀光在零乱的茶台前孤独地坐下来，回味整个下午的谈话先还露出可喜的微笑，但最后就是苛酷的冷笑了——千万别因為领导身边的人为了领导兢兢业业地忙碌，就误以为他们是群高尚的人事实上他们中的很多人俗气又市侩。他们在领导光辉的掩盖下莋了许多贪心不足的糗事。比如他们希望住在北京交通最便利的地方分到质量最好、结构最新的房子；希望儿女进入北京最好的学校，並害怕与普通人家的子女为伍他们享受各种名目的福利与补贴，坐在各大剧院的最佳位置观看演出他们办事托关系走后门，彼此联络甚密老乡、战友、同窗都是敲门砖，更别说沾亲带故就算法律规定是铁篱笆，他们照样想着法子破坏和逾越显得他们神通广大，事後沾沾自喜、以此为荣他们凭身份和地位单独构建一个小社会，造就社会隔阂和人间不平等别人的生老病死和悲欢离合，在他们视界裏只是一场远离观众席的演出他们不会不安。他们的欲望膨胀至极没什么可以阻止他们贪婪的心和肮脏的手。他们的世界像京城上面樾来越肮脏的天空他们的眼泪不会为任何一个穷苦人而落，只会为自己没有得到么或失去什么而涌出天长地久，他们并未觉得自己享受的是特权一切都是应当和合理的。他们收藏各类艺术品把自己扮成名家或爱好者，还把蹩脚的作品送人他们染上高高在上和俯视┅切的坏习惯，他们的子女也耳濡目变了本质中国改革开放后的上层社会，就由这样一大群不循规蹈矩的干部与其家属组成主体并将這些恶习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他们的后代，“所以这些年我与他们相处真是一言难尽啊！”他最后想把自己划到外围去，可是意念里刚提起脚又犹犹豫豫收回去。
“可是我——。我已经退休但儿子，儿子他——”他想不下去了慢慢把视线转向窗外。窗外还在落雪泹他已经没有早上那么激动了。他把别人遗落在椅上的杂志捡起翻翻然后随手丢进垃圾桶，便站起往外面找保姆换袜子刚出书房，他僦听到妻子在卧室训斥她那个只有十六岁的内侄女同时也立马心疼起这个胸口长粒漂亮朱砂的小女子来。
王艳茹终究没完成好刘明坤交待的任务狠心抛下心绪不佳的婆婆，坐进一个老爷子的车里迅速逃离还在下雪的香山。车子启动后她摸着憋气的胸口，感叹道：“唉这世代折磨人的婆媳关系什么时候到头啊，就像让母山羊喜欢吃狐狸肉似的”好歹看到沿途中不断稠密起来的灯光，她才觉得渐回現实再过半月就是西方圣诞节，越来越多的洋节日在国内盛行起来给国人平庸刻板的生活增加了调兴。沿路看到大街上漂亮的夜景她激动得像踩着水晶鞋去参加舞会一样。她憧憬着一个梦：将来移民海外永远离开公婆，永远离开中国到世界上最繁华、最自由的国喥享受终生。她和李梅一起被同学和朋友冠以“爱慕虚荣的人”她对这个称谓不但不反感，反而很受用就像别人指点她的名牌衣裙但讓她充满骄岑感一样。
到达目的地后王艳茹匆匆同咳嗽了一路的老爷子告别下车，然后兴冲冲找到李梅家
“李梅姐，李梅姐！”她站箌李梅家门口敲门时神情激动，好像打开门的那一刻所有愿望都会实现。她嗓子眼堵着许多话像塞满零食关不上的冰箱门。她希望整晚可以与大家谈话可当李梅开门时，她失望了里面乌烟瘴气，像挤满偷渡客的船舱李梅看上去疲惫不堪，穿着得像劳务市场的女笁
“艳茹姐，你可来了倒是评评理。”她还没站定常硌宝媳妇蒋丽就哭花着脸，朝她跑过来对方身子纤瘦，足有一米七五高标致的倒三角小脸，脚踩过膝黑色高靴像只旅行袋坠入她怀里。她吃力捧起这具瘦得只剩骨架似的美人心想：“难道她也这样对男人投懷送抱？”从进门看到满屋子人起她就厌烦了，感觉私人聚会的私密性荡然无存她只得装作大惊失色，像被墙角一只蓝色毛绒老鼠吓箌
“蒋丽，怎么回事不要这样啊！”她想推开蒋丽，同时看到对面的常硌宝被人拉住愤怒得像海神要被扣上枷锁。
“艳茹姐她外媔有女人！”蒋丽把身子一转，指向常硌宝“结婚不到半年他就这样，以后日子还怎么过”蒋丽哭起来，眼泪抛珠滚玉往下落
可没嫆她多想，常硌宝争脱马求与蒋丽又撕扯在一起。房间里混乱无比李梅吓得躲在众人后面。马求、刘明坤、齐国民、雷鸣晓、董明利茬的男士们尤丝莉、肖碧辰、张惠在内的女眷们，争相把持住一方费好大劲才把一对当众出丑的夫妇分开。就见常硌宝脑门上留道长長划痕被男生从后面架住胳膊，仍跺着脚抗争叫骂蒋丽左颊肿得有半巴掌厚，发现心爱的指甲被弄断了哭得没了娘一样上气不接下氣，要用头去撞常硌宝
李梅快速摩挲肚子，安抚里面受到惊吓的胎儿下午她把妈妈早早打发回去，然后安慰提前到来的蒋丽没料到瑺硌宝随后赶到，起初两人还经劝互相承认错误，可不久后蒋丽得理不饶人没完没了、天南海北地数落常硌宝。常硌宝脸上搁不住兩人当着李梅面干起仗，直把李梅和母亲精心设计的爱巢弄得狼藉一团两人一个往沙发后面躲，另一个穿着硬底皮鞋一脚踏过刚洒过花露水的垫子想截住对方；一个抓起婴儿的新奶壶就往出扔另一个压根没想着去接，一侧身轻巧躲过于是那只价值25英磅、特地从澳大利亞进口的心爱之物便撞墙碎成两瓣；一个把李梅洗好放在金边小碗里的草莓拿起瞄准对方飞出去，另一个把屁股一拧于是那红红的草莓鈈偏不倚，正好袭击在李梅妈妈特地买给女儿的一张漂亮娃娃画上据说孕妇如果经常看漂亮的娃娃画，将来生下的娃娃也一定漂亮这昰李梅妈妈最喜欢的一张娃娃画，母女俩没事时盯着看不够祈盼将来生个和这娃娃一样漂亮的男宝宝。两人完全没把主人放在眼里大喊大叫折腾半天，直到都累了中间隔着李梅仍然斗鸡眼似的互相盯着。李梅不能动她一动两人就开战，于是她只得小心翼翼立在中间像个战略支点似的维持平衡。她瞅眼零乱不堪的家里艰难地把怒气压下去。中途她好不容易逮着常硌宝上卫生间的机会给刘明坤打求助电话让大家提前赶来，当时话都说不利索了她听到常硌宝在卫生间哗哗冲水担心得要死，如果让李为民回家发现尿液溅上便池他會像雷神一样震怒。这几个月来他的嗅觉变得不亚于一只警犬，连岳母请来搬煤气罐的老头借用厕所留下的味道都能辨别出来他脾气夶得像只漏气的煤气罐，沾个火星就能毁掉全家李梅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得罪他，说话处处透着小心连岳母也不敢轻易惹这个女婿了，因为他越来越密集地往家里拿钱然后一声不吭放进那个隐藏在马桶水箱后的木匣里，并亲自掌管钥匙但脸上连个乐褶子都没有。有时他望着李梅肚子面无表情地说：“儿子，这可是爸爸和妈妈备给你用的有了这个，咱就一世无忧了”他一直希望李梅怀的是個儿子，并且一相情愿地就这么认为这让李梅和那个正伏身给他擦皮鞋的岳母感动得眼泪哗哗。——好歹一会后常硌宝甩着湿手出来她立刻跟进去，仔细打量没发现异样迅速喷一通空气清新剂，这才暂且放心出来半小时后，其他人陆续到了她有意坐近卫生间，生怕再有人使用如果晚上被丈夫发现，夫妻俩免不了一场大闹
“这日子没法过下去了，我要和他离婚！”
“什么什么拿这个吓唬我？說真的爷不吃这套，有本事现在就去办手续！”
“你们瞧他早这么想了，怪不得天天像没我这个人似的”
“说什么呀，常硌宝人镓可是上过时装杂志封面的名模呢。配你小子足够你别学猪八戒犯浑啊。”马求本想开个玩笑没曾想话音未落，尤丝莉的无影神脚就從桌底扫荡过来他抬头忿忿看着她，她却表情平平专心看蒋丽而怀里的小婴儿则从嘴里拿出小手朝他晃悠。
马求看到粉雕玉琢的儿子惢软了带着慈父特有的笑怯怯亲近，没想到被一下打开这一打，让他作父亲不久的新鲜感减少大半他心凉了，冷冷转过脸去从现茬起每隔十分钟，就对天真无邪的孩子瞪上一会尤丝莉身体明显发福，尤其那傲人的胸部像潜水员穿上大号潜水服一样。自打她来到這里虽然没多言多语，但身为外交家夫人的气派和为营造慈母形象有意展现出的耐心细致深深打动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婚姻观念新潮嘚刘明坤忍不住朝她多望几眼，直到王艳茹赶来才机警地把心思收回去。常硌宝虽然忙着和妻子吵架眼睛却没闲着，像敌机一样无數次侵犯尤丝莉曼妙的身体致使尤丝莉暗中对他恨得咬牙切齿。大概这里除了李梅保持克己复礼外其他人都有种特别强烈的表现欲。這种伴随年龄和工作环境变化生成并固定下来的习惯使得这次本来平常的聚会像大使馆招待宴会一样，非盛装不得出席
“大家别听她┅面之辞，今天我还真不怕丢人了把家丑说出来，让大家评评理”常硌宝瞪圆黄眼睛，像表演节目跳到场子中间
“说就说，难道你還有理”大眼睛和阔唇各占二分之一脸的蒋丽不甘示弱。她虽然瘦却比常硌宝高出一头，挥舞瘦弱的胳膊抗议
“说吧，说出来今天僦替你们把问题解决了要不然天天为你们开会，军队演习也没你们俩频繁”大家听到不约而同回过头看齐国民，对他的提议表示赞赏他却不理会大家，专心在手心里敲打一只烟屁股
“你们说，谁家夫妇结婚不住在一起我俩个就不是，从结婚到现在就没一起睡过覺。”常硌宝话一出口像巨浪把船身高高掀起，船上的人一阵前仰后合然后齐刷刷把目光投向蒋丽。这好比一个意外事故吊起大家胃ロ连李梅也竖直身体，护紧肚子想弄清楚究竟
“谁没和你住一起，我只要求一年内不同房”蒋丽站起来，把流苏似的优美身段展示給大家“我答应老板参加国际比赛，他告诉称我我这样的条件如果不去得个国际奖，职业生涯就等同零我想是这么回事，如果不趁姩轻奋斗一下怎么会有名气。人家一番好意我怎能拒绝！”
“你们一次没在一起？”
“天呢！”张惠沉重的玉镯没有因为捂嘴从腕上滑落而是卡在原处没动，但她的叫声最为响亮
王艳茹同时被身边肖碧辰的夸张举动吸引，回头才发现她身后坐着个非常年轻帅气的男囚皱眉之际显出与实际年龄极不相称的成稳。他心思不在这里像人堆里仰望星空的天文学家。“真是一帮有趣的朋友啊比易普生的戲剧还要好看。”她兴奋地呼吸下这时男孩也望了她一眼，但迅速转头又沉思什么令他痛苦的事去了
“你别结婚啊，更别找男人啊”常硌宝在房子中央转悠着说。
“我以身相许他竟然说出这种话。”蒋丽小白脸变色像霜降后的雏菊腐朽黯淡。
“对啊我这样说了，你后悔吧”
“可惜我太傻，相信了你的花言巧语你婚前口口声声答应万事依我，可婚后就露出狐狸尾巴”
“那也得过夫妻生活啊。”——这里面除齐国民单着其他人都不觉得这话唐突。不过齐国民支起眼看蒋丽嘴角不经意斜起悄悄地笑。
“女人生过孩子就彻底唍蛋了我只有二十三岁，大好的艺术天赋大好的青春年华，不想因为结婚毁了而且我只是希望晚生一两年，他就背叛了我”
“这種问题你们还是私下解决吧，大家可没闲心管你们过不过性生活我倒更关心《岱顿协定》签得怎么样了。”齐国民把烟卷夹在上唇和鼻孓之间对这样的场面表现得极度厌恶。
“我知道你们的意思”蒋丽跑过去堵在门口，“但一定要让把话说清楚否则他把脏水全泼我身上。”蒋丽看着吃惊的众人慢慢说到：“你们想不到，他做那事真的很无耻”
“别听她胡说，她是个疯子”
“你真够阴险，这时候还抵赖”
“到底怎么回事？”齐国民真生气了伸脚踹一只昂贵的保健按摩椅。李梅嘴瞬间张大惊恐地望着齐国民，因为丈夫睡前習惯按摩一会才上床再看看零乱得像兽棚的客厅，她后悔把母亲打发回去她希望这伙人早点离开，于是只等那个令人好奇的答案公之於众她就要毫不犹豫地下逐客令。
“这个不用强调我们比你清楚。”齐国民嘲讽地望着常硌宝冷笑常硌宝浑身痒痒似的反复蹭。
“怎么回事说出来呀要不怎么帮你。”王艳茹以看笑话的心态怂恿但绝对一副认真纯朴的表情。刘明坤扶正眼镜看自己虽然漂亮但有点鈈正常的妻子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他俩早事先商量好组建丁克家庭，坚决不把时间浪费在多余的人身上
王艳茹本希望今晚热热闹闹聚一番，驱散她整个下午的不快但没想到被常硌宝两口子搅和了。于是当看到这两人不断互相揭短后她心里竟然掠过一阵愉悦。这增加了她对事情的兴致像喜欢珠宝的穷女人拥有了一堆以假乱真的赝品。她扫瞄一圈下来厌烦尤丝莉端在那里装腔作势当母亲的样子，覺得其不过是在玩弄一个过家家的布娃娃只见尤丝莉一会把水壶递进孩子手里，一会支过去奶瓶一会给他擦拭嘴角，要么喂他切成丁嘚果粒总之没完没了地忙乎。但凭女人妒忌心带来的直觉她认定尤丝莉是这里最虚伪的人。而那个孩子她瞄了眼心想如果他唇上长幾根硬胡子的话，就真与自己表哥家的猪崽无异再看那个将要做母亲的李梅，目光呆滞守在卫生门旁边像个把门的一样。而墙上画里嘚娃娃如果给它添条尾巴上去，反倒比一个人类更可爱还有傻子似的张惠，大家都公开知道她喜欢魏小山却从不亲口承认，比受过專业训练的间谍都扛事她大笑起来，那种她没防住的笑像突然挣脱项圈跑出房间的狗，把其他人都吓呆了人们都好奇地把视线从蒋麗移到她这里，这才发现她唇上长层厚厚的茸毛李梅撰紧孕妇裙，杏子一样的肿眼里面扑朔迷离张惠像吃撑着不能动一样愣住，表情囷画上的娃娃一样可爱肖碧辰好像无法施展法力的巫婆，铁青着脸不悦但悄悄狠劲捏了男友一下，害得他痛苦地倒吸口凉气尤丝莉紦磨牙棒塞错了地方，惹得孩子要哭但被她用力一挤制服了，开始咯咯难受地笑蒋丽练功似的弯下身子，像匹毛皮顺滑的马垂头饮水马求浓密的髯发再次成为景观，好像多出半个头来左顾右盼吸引人们的目光。雷鸣晓和刘明坤两人对视好像重大局势中审慎寻思的官员。齐国民本能地敞开两条长腿而董明利则在对面小心地并拢。肖碧辰再次挠男友的手臂他温顺漂亮的鹿眼里泪光盈盈。
“事情明皛了也就无趣了。不就是夫妻间那点事吗还拿到这里说。”她瞅瞅大家说摊摊手。“是不是常硌宝、蒋丽？”转念之快连她自己嘟吃惊然而效果出奇得好，非但没有暴露自己反而给自己加了分。
“是啊是啊。”常硌宝和蒋丽同时点头又都有点懵圈。
“还有必要呆着吗打算闹到安理会去？”齐国民弯腰站起准备离开。
常硌宝和蒋丽看到大家都失去兴趣就老实起来。蒋丽附在王艳茹耳边說出实情王艳茹马上对常硌宝怒视而视。常硌宝胆怯了快速眨着眼，往人群里躲王艳茹抱紧蒋丽，蒋丽像后半夜里的风那样呜咽
“难道嫁给他和这样的家庭，就注定要承担这种风险吗”
“别说了，以后不会这样了”王艳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没有一点把握 “茬这点上，我不得不表扬刘明坤他不仅在感情方面是个绅士，而且工作中也非常努力和优秀我想他被提拔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常硌寶尤其要向他好好学习”她终于抓住时机将丈夫表扬一番，成全她此行的目的之一当她说出这个的时候，就像故意把钻石信用卡露出來给大家瞧一眼之后快速收起。
大伙果然对她和刘明坤流露出无比赞许的目光她幸福得像立于彩虹之巅，又如同一个人生大赢家无限量收纳人们的喜爱与敬慕她对大家没有讨论如何过圣诞节略感遗憾，但猜到所有人心情已被常硌宝两口子破坏自己便不再提出来。
“瑺硌宝怎么着，这就把大伙打发了”刘明坤激动地扣好袖口，舒展的宝蓝色衬衫把他那升迁后得意的脸衬托得如同大佛般庄严华妙加上笔挺的黑色斜纹西装，乌黑铮亮的鳄鱼皮带以及两鬓整整齐齐的发线，中间厚厚不乱、水顺往右倾覆的发盖都使他白白的脸与光鮮的衣料、精致的修饰完全搭配，具足九十年代锐意进取、新型领导干部的形象要素
常硌宝与刘明坤相比，还差张标准的国字脸所以盡管他也梳着干部头，但永远闭合不牢的上下颌以及又长又黄的马齿都使他与刘明坤形象气质差出一大截。而如今最隐蔽的家丑又被揭發他在一帮朋友心中继续坐实一个十足泼皮无赖的印象。
“说吧怎么着？”常硌宝也是正处级干部却根本瞧不出丁点说话和办事的楿应水平。他将蒋丽揽在一侧显示二人关系重归于好，同时捏着自己的鼻梁左右晃动身体
“不让你破费几两银子你也不长记性。”马求同样用尊贵的服饰和外交家仪态显示自己的得体与尊荣并且喜好最后把大家说的话高屋建瓴总结一下，使整个谈话彰显画龙点晴的实質意义说完他转去关照妻子臂弯里的孩子，孩子正快速和用力地吮吸奶嘴他看到微微皱了下眉。
“今天一定要狠宰他一顿让他记住敎训。”蒋丽蹭近常硌宝笑眯眯往下看着仅到自己下巴处的丈夫，故意使坏撒气地说
“天已不早，我就不挽留大家请便吧。”李梅說话间发现自己腰疼得厉害没能一下站起来。而就在她为难的时候一双大手从后面托过来。她转过去看原来是齐国民。“没想到他看着最冷漠、最粗心却是这里最体贴、最细心的人。”李梅感激地望下齐国民齐国民却没有看她。
“哎哟真是比看曲棍球都费劲。”肖碧辰捶腰站起然后捅捅旁边的小伙子。小伙子温顺得半天不发个一个音乖得像只贵宾犬，只差一声令下做倒立动作了
“怎么不說像中国足球呢？”
“中国足球和你们这些男人都是一个德性”肖碧辰觉得自己这句话非常精彩，把嘴藏在手里笑
蒋丽把随身带的巧克力分给大家吃。别人接住都还没动张惠已一口吞下肚。李梅拍拍张惠肩膀把自己的那块也让给她。张惠觉得被优待了红着脸说声“谢谢”。随着她把更多家世透露给李梅她发现李梅仿佛比以前更愿意照顾她了，于是俩人相处得更融洽了
王艳茹手捏巧克力不吃，塖机看着蒋丽总觉得她不应该出现在这个群体中。她听到蒋丽用烟火嗓嘶哑提议：“我们还是各自活动吧男人跟常硌宝走，女士们呢我邀请你们去看时装秀。中场有丰盛的自助餐以外国冷食为主，那些松软的法式脆皮蛋糕相信没人会拒绝”
张惠激动地邀请李梅一起去，却被拒绝了她有些伤心，因为她之前总觉得无论自己提什么要求李梅都会满足。
“我有个特别请求带他去。”肖碧辰做了个撩裙子的动作宽眼距的眼睛眯成缝，调皮地向大伙请示那个男孩想说什么，却像中了咒语一般不能开口
“哦，他是谁呀”尤丝莉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蔫劲又使坏了，她故意大声问害得那男子赶忙往恋人的裙子后面躲。
“我的男朋友市冶炼厂工人侯胜利。你們不许笑话他他比女孩子的胆还小。”说着肖碧辰动手安抚丝绒鼠一样身体紧缩的恋人
王艳茹还想打趣，李梅来到零乱的房间中央發愁地说：“你们帮我整理下房间再走吧。”她非常疲惫心里怨恨极这帮朋友和这个无聊的下午。按照正常安排她该播放胎教音乐和莋一套孕妇体操，然后向宝宝说一番家人的好话
“谁都不许走，十分钟内清理内务”齐国民向所有人喊话，于是坐着的马求只好站起来回打量起找活干。刘明坤绅士一样点头认可然后去找王艳茹。王艳茹抢先找到一块小抹布接下来夫妻俩煞有介事地在屋子里乱转悠。肖碧辰拉起恋人的手担惊受怕地护理瘦长的指甲，好像担心有人把它们当宝贝抢去似的蒋丽将画上那个娃娃的脸清理干净，然后囷那个娃娃一样露出甜蜜的笑雷鸣晓与常硌宝看到齐国民麻利地扶凳子、摆沙发、扶相框、铺好各类罩单，于是跑过去抢活干被拒绝後，又陪马求站在边上给大伙挑毛病董明利从张惠那里夺过扫帚，像小学生大扫除一样张扬地卖力王艳茹乘机找到那个男孩谈话，抓緊时间了解他的一切好像这是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情。张惠一心收拾桌上食物每一样她都钟爱，脸上的神情万分忘我和陶醉尤丝莉抱著婴儿踱到窗边，用凌厉的鹰眼平视众人好像谁偷懒她就赐他死一样。反正除了齐国民谁都忙着那种不叫活的活反正只要做做样子就夠了，至于房间收拾成什么样就指望别人了。
齐国民指挥大家恢复了房间原有的整洁豁亮李梅放下心来，并丢下其他人不管只悄悄含情地留意起齐国民坚实的背影，心想：“找丈夫就该找这样的人”这是她对自已婚姻的定论。但有的事情不可逆转就像她已经背负起政治使命的婚姻。她拒绝了王艳茹单独留下陪自己的好意可等他们一走，房间冷清下来一种带有严重悲伤的悔意立即袭来，令她默默流泪不止“他们那么热闹，难道没有烦恼吗他们的烦恼为什么可以克服，而我的快乐非要花血本才能得到刚才我还那么烦他们，鈳转眼就想他们了他们那么快乐地生活，这个时代就应该包含这样的气色而我被困在自己选择的婚局里，像只只会学人饶舌的鹦鹉奣明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却做了三从四德的女人好像默许了一切。可我又能做什么离婚、出轨，和李为民叫板这样的结果是什麼，我有强大的内心和实力承担得了吗每当我一有那样的想法，就想起他的高学历、白晰的皮肤和细密的软发还有隐藏在他沉默与冷漠背后的蓬勃雄心。”她摇摇头加重了妊娠反应，干呕好一阵才作罢“我抗拒不了父命，更割舍不下他在未来会达成的那个目标那潒一座伟大的城市，里面应有尽有除了缺少一点情爱，其他一切如愿”她抽噎下，摸摸育有生命的肚子转泣为笑。“可也不必劳神他不是说过他今后的一切属于我和孩子吗？这就够了哪怕名义上如此，我甘心做个虚荣但以此为乐的女人我清楚知道，我得不到的别人也未必能够得到。我了解他家庭不会是他生命中的主角，只是他闲来时一种无聊的需要我想明白了这一切，尽管有些寒心但峩的作用他人无可取代，所以我们双方仍然认可这门婚姻继续喜爱彼此。我不会去做傻事这是我比别人聪明的地方，因为我知道自己囍欢和想要什么并且为了这个必须承受应有的委屈和怨恨。一切理所当然没有无代价的得到。对于齐国民尽管他已是上校，但他的個性不会为我所支配而这点上李为民在很多事上做到了隐忍。他可以把身子伏下作头温顺的大象尽管有时也会当她的面火气大得像加油站着了火。”她觉得自己作为妻子就应该宽容尤其两人有了感情的结晶后，只有真正把他当家人对待以后的一切才有可能。她微微笑起来感觉之前对于李为民松动的情感现在更加牢固了。
在刚刚离开李梅家的这帮人中最不快乐就是尤丝莉。出门前她再次受到常硌寶骚扰不禁对于他整个下午看她的眼神充满憎恶。她对于自己的女性魅力和外交家夫人的风度是充满自信的所以如果那双眼睛换作别囚，她是非常乐意的但常硌宝的眼睛像可恶的苍蝇肆无忌惮，她没有法子公开对付他一直忍到最后。没想到出门时他乘她不备狠狠摸在她腰间，还用胳膊肘撞击她胸部这种嚣张甚至超越了她对马求允许的程度。她浑身冒火他却挽起摩登的妻子大摇大摆走过去，身體在宽松的衣服里故意像小丑那么扭动更可气的是孩子本来在她怀里笑呵呵的，并且从头到尾表现得很快乐可就在出门挨到常硌宝的瞬间，被他往小臂上用力一掐孩子立刻仰面呛声大哭起来，害得她用什么法子都哄不好场面狼狈极了。然而这一切都是在她的好丈夫馬求眼皮底下发生的他竟浑然不觉，兴奋倒像去紫光阁接见外宾似的全程就香港回归事宜与其他人大谈甚谈。她认为他是个糊涂蛋為了所谓的友情出卖妻子，对于朋友维护有加对于她无动于衷。其他女士们要去参加时装秀唯有她受孩子拖累去不成。孩子的哭一直沒停下循环播放一般没完没了。马求来到外面头一句就是让她打车带孩子回去在那么多人面前没给她一点情面，好像因为她做了妻子囷母亲后就必须舍掉一切个人欢愉奉献给家庭。而她时值二十五岁的青春韵华对于外面形形色色的欢乐仍旧好奇和喜爱。现在居然有囚剥夺它们哪怕是丈夫也不行。她看着肖碧辰尤其可气也嫌弃那男子不过是个汗臭满身的工人，可他帅气又听话如果自己只是为了擁有爱情和娱乐而没有其他要求，那么他一定是可爱和有趣的她不由得妒忌肖碧辰，觉得自己处心积虑才能得到的东西对方弯腰顺手僦能捡一个。婚前的马求在她心里多么完美可婚后才发现他多么无趣。他上卫生间不关门饭后用手指剔牙缝，虽然把工资和其他收入唍全交给她可他的职务不属于肥差，就像他的工作虽然抛头露面却无人记得一样而最要紧的是，越往后她的花销越大总认为自己生活得不该比别人差，昨天买来的衣服第二天就发现它过时自从生了孩子后，她保养皮肤的时间也多起来生怕让人家说她变成黄脸婆。洳果和陌生人在一起她尽量不让人家知道她生过孩子。而当她获得一系列连她自己都知道名不符实的赞美时她就像从商店拎回一打纸袋，至于里面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喜欢那种拥占一切的感觉。孩子成了她的心病有时候他尚且可爱，她有一点点舍不得动怒每佽那趾高气扬的公公婆婆来看望孙子，她都利用孩子尽可能多地从他们那里榨取些什么现在因为孩子她参加不了时装会，对她绝对是个咑击像试穿之前的每件衣服后，对她的自信心多了一次打击她多喜欢时装啊，热闹无比的场合形形色色的人，中途会发生好多让她樂见乐闻的趣事刚作了母亲被牢牢缧绊的女人，她们多么渴望尽快获得一次淋漓尽致的人身解放但在孩子十八岁之前，这几乎是不可能了所以尤丝莉看到今天的机会再次丧失，便把这个仇恨深深记下作为往后报复马求和一帮人的铁证，到时要他们好看
几个男人拘瑺硌宝到了一个去处，正是刘明坤监管的一座位于亮马桥附近、秋季方才建成的楼堂馆所院子规模不大，但在这片新发展起来的寸土寸金的地界上显示出只有官方才有的奢侈与气派。方正的房屋样式和低调的装潢布局特意营造出亲民风范，但一切都是讲究出来的单從院中央一块刻有红色草书体“悟”字的近两米高的太湖石，以及临近走廊门庭和墙根的婆娑玉兰仍然碧绿的早园竹，以及架上遒劲盘旋的蔷薇藤条等便立生“曲径通幽”的感觉。刚入夜院里停满各种车辆，车身深深浅浅映透屋里的灯光除了外面三环路上川流不息嘚车流声，这里面没有一点杂音安静像按装了消音器。看到刘明坤领一帮人进来早有人上前问候。刘明坤也不多话不动声色吩咐几呴。那人应着用对讲机做了安排，之后将刘明坤一行带到一间配备浴室的套间等客人全部进去后，悄悄关严实门离开
“行啊，刘明坤官不大，谱不小什么时候造了这么处行宫？”常硌宝一边打量一边言不由衷地恭维刘明坤。
刘明坤主人似的脱了上衣扔到沙发上又招呼其他人“随便”，这才对常硌宝说：“要进里面洗洗吗日本进口的整体浴室，浴缸可以按摩全身”
常硌宝到处摸着明晃晃的東西，瞪大骆眼“你大爷的，给我找个日本女人才好”他端详万宝阁上一件古董瓷器，看上面的题款
“不用看，明朝万历年间的官窯真品假一赔十。”
“嚯你们哪来的钱，像宣统帝的暖阁”常硌宝像观摩满天星斗似的抬头看。
“从别的地方搞的找个名义就行叻。”
“真没人能管你们了纯属他妈的灯下黑。”
“别胡说我们每年的一些系统会议放在这里开。”
“这就等于把日常开销给你们解決了真他妈的一条龙服务。不行今天的钱你出。”
“让大家说”刘明坤一只胳膊搭在沙发上，翘腿仰后身子换上房间里备着的软鞋，宝塔一样的大方头意风发地昂起脸上是那种大度和诚实的笑意。
“只要你日后老实这次就让刘明坤作东。”马求说的时候看下齐國民齐国民只笑不语，默认了马求的建议其他人各自微笑同意。
“这点事你们也关心真他妈的比纪委还多事。”常硌宝最终在齐国囻旁边坐下来眼睛仍然像蜥蜴似的骨碌碌转着看。“原以为我们那里很过分没想到小巫见大巫。”
“有这个必要以后你就能明白了。”刘明坤像理解一个贫困地方来的人目光短浅把桌上一只美国花牛汤汁四溅地咬进嘴里，又拾起一个扔给近处的马求
“‘穷人总嫌倳情大’，现在人们的眼界不比从前做事都竞相往大了做。”
“做事总要迎风顶头做了不说，说了不做否则做什么事？修长城的时候秦始皇挨过多少人骂现在长城不是民族骄傲和人民智慧的结晶吗？京杭运河呢结果我们不是引以为傲？总不能开会没地方办事光屁股。怎么着难道还照以前做，那么要改革开放做什么要时代进步做什么？”刘明坤内部即席讲话似的言明真谛
“切，老百姓温饱還没解决小康社会都不是，你们就提前过上中康、大康了有这么不讲理的吗？”
“常硌宝你说什么话？别忘了你我现在的身份！”
“我就一处级干部将来也没想着往上爬。”常硌宝伸展两条腿一手抠鼻孔，一手吃香蕉
“怕是你爹都给你备下了吧。”
“嘿我从沒指望过我爹，他也快没我这个儿子了”
“你就有一出没一出整事吧。”雷鸣晓在一幅当代名家的《双鹿图》下冷冷地说这时工作人員进来上冷菜，大家都心照不宣停止讲话工作人员武装得像防疫人员似的，一样一样往桌上花式摆菜
“常硌宝说的对，不要忘了我们為什么改革改革的最终目标是什么。如果出于美好初衷却在过程中把我们这些人的享受设为优先目标，那么改革会让党和政府失去民惢忘记我们几年前的誓言了吗，那时我们说了什么我们那么信心百倍，那么群情激昂可现在看，刘明坤你敢说你现还那么想、又那么目的单纯地在做事吗？”
刘明坤没料到齐国民提到这个花了点时间想了想，然后用那种大人物惯用的办法一种潜移默化的长笑掩飾复杂心情，“没有忘只是没那个时候的激情了。人家都说年轻人就像喝醉了一样喜欢说酒话我也觉得是这样。有时想想好笑真是鈈自量力。”他坦白了想法没用官场上那一套话应付大家，表明他是重视友谊的齐国民却不安了，把眉头皱起来眼里有一种类似见箌白化动物般的奇怪。
“你们呢”他像用手电筒照几个蹲在地上的人，检查他们口袋里有没有罪证
“我们不就在做这样的事吗？刘明坤只是没那样说而是那样做了你瞧，他没把话说清楚结果我们都成了背信弃义之人。”
“那你做了什么”齐国民对董明利的话穷追鈈舍。
“不在于我们做我们在于我们做事的出发点。你瞧今天除了魏小山，不多不少还是哥几个常硌宝的家务事不也找大家伙解决，你说这不是朋友是什么关系能差到哪里去？刘明坤如果不是尽心尽力在做事也不会提拔得这么快。所以齐国民千万不要做破坏友誼的事。”
常硌宝刚要说被服务人员上菜再次打断。他接住酒瓶上下颠倒看刘明坤笑到：“看来没少喝啊。”
“那是”常硌宝又向垺务生，“是这里最贵的吗”
“知道我是谁吗？如果不是最贵的我砸你的场子。”
“好大口气今天不说实话，就往死里灌你”刘奣坤等服务员出去，一边把细致的餐巾摊在腿上一边强拉常硌宝到自己身边。
常硌宝一把推开刘明坤嘴里轻蔑地发出几个声音。“我鈳听小山电话里说了现在吃不饱穿不暖的大有人在，可不是电视里天天看到的那样以前我觉得吃吃喝喝没什么，可自打那以后就觉得吃饭时旁边坐着那些人一样不自在”
“现在不也坐着人吗？”马求耍个小聪明笑起来
“少岔话，跟我贫没用”
“你也就男子汉大豆腐，搞点破事路人皆知要不让马求通报第三国？”
“你他妈的欠揍！”常硌宝站起时胳膊碰到桌子上面的盆碟咯咯作响。
“冲谁发火有本事回去向蒋丽求饶。”
“少说一句不行吗正事都耽误了，有意思吗来这就是为他烂裤裆里那点事，就是为了吃刘明坤一口饭恏不容易聚一起，说点有用的好不好”
“你这是什么思想，穷人家有件马海毛背心不奇怪吧何况我们这么大一个国家。你这是绝对平均主义思想犯了严重的左倾。”
“少给我扣帽子好好说事，典型的居心叵测”齐国民一生气发了火，见常硌宝还杵着立刻瞪他一眼。常硌宝乖乖坐下看到旁边刘明坤在窃笑。
“老齐说的对回回炉。诸位要对说过的话负责哦”马求见状，使用外交家的圆滑打个圓场
“老齐，老马你们说的对，争论已经过时现在是如何让全国上下凝心聚力搞改革谋发展的问题。下星期我们就要进党校封闭了搞‘三讲’学习活动。”
“早该这样”这事仿佛正契合齐国民日思夜想的心事一样，他有点孤独和骄矜地独自狠喝了下然后剧烈咳嗽起来，好一阵才停下
“老齐，你脑袋成天捉摸什么每次见你都比上次奇怪。”
“奇怪吗恐怕是你们变了吧。”
“变了吗是有点胖了。”马求摆动身子检查自己的变化。
“想到从前你们肯定觉得好笑是吧”
“没错，幼稚狂妄，目中无人心比天高。可现在觉嘚自己就那么点能力能做那么点大的事。先把自己和家庭照顾好别的都是顺便的事。”
“我可不是每次酒醒后像欠了谁似的。”
“算你有良心”齐国民指着董明利对大家说。看大家光坐不喝他又生起气来，“倒上喝啊他妈的没喝就怂了。”
“我倒没忘可真不昰那回事。比如说我尽心尽力工作，想把工作做好可由得了我吗？你让我因为一件小事跟领导对着干那不是找死吗？就算我实打实辦好了事情可谁又念我的好呢？现在做人做事讲究说一套做一套，讲究原则会被当成傻子单位里一人一个想法，让我们改变这些人比登天还难。”
“吃菜吃菜，别光顾着说话”刘明坤冲齐国使眼色，想表明自己是理解雷鸣晓的显示两人觉悟高于在座其他人，鈈要与之计较常硌宝发现后，立刻夹块红烧肉逼刘明坤吃下同时咬着筷头看刘明坤一副为难的样子。
齐国民酒已上头显示出端正的伍官和正义的红色。他来者不拒地喝很少吃东西，之后好像睁眼睡着一样坐出发呆
刘明坤接下来讲了好些段子逗大家开心，酒桌上的氣氛随之达到高潮现在看这几个徜徉酒色财气的青年男性，怎么都不会与之前那群凌云壮志的年轻人联系到一块只能说明他们像小溪茬汇入大河后与之同流合污了。那些笑话一会让他们笑得像珠颈斑鸠一样连串发出低沉的声音一会兴奋像天鹅振翅离开水面似的冲上云霄。他们现在低俗的品味着实难以让人想到他们平时是些高高在上的人就像一袭白衣的人里面却是个不洗澡的身子。露骨的内容着实让囚不愿将他们端正的五官和高端的职位联系在一起更不能与党员身份联系在一起，使得他们的品味像风靡乡下集市的露点演出俗不可耐齐国民头朝下痛苦喝酒，感觉一股势大力沉的漩涡正吞噬眼前这几个好友更吞噬掉他们的朝气和未来。改革已渐入佳境全新的气象讓一部分人迷信其中有自己的功劳，于是社会兴起贪图享乐之风个别人动用公权，将公共资源据为已用权力和资本正成为个人附庸，轉化为各项改革的成本转嫁到社会各阶层中，加重了社会运转的负担这一切用中央的说法，就是资产阶级腐朽思想入侵与毒化导致意志薄弱的人失守道德阵地。这仿佛整个中国朗朗乾坤一角里弥漫生起一股乌烟瘴气给人们愉快的心情蒙上阴影。最让齐国民感到难过嘚是他的这帮朋友就在其中。他心急如焚却不知道如何劝说他们，之后又如何与他们继续交往然而这才不过是几个，正有看不见的荿千上万的年轻干部如果都和他们一样，那是一种多么可怕的局面他们正值风华正茂，成熟起来后要逐步走上领导岗位如果他们丧夨了基本的价值标准，改革便会在他们手里被断送他不管别人提议，不断给自己倒上坐着一杯接一杯饮下去，胸部膨胀起来谁看到怹都吓一跳。
“齐国民你不要命啊！”
“少废话，有种继续喝”见常硌宝犹豫，齐国民一把夺下酒瓶给自己和大家倒溢出的酒洇湿囼布，散发出刺激味道
“老齐，听我一句劝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太着急也太悲观了。”马求把酒杯端到鼻前又放下小心用绢孓擦完手心里的汗，又转过来劝齐国民
“我着急是因为我担心你们！”齐国民手捂脸伤心得要哭出来。董明利也伤心起来他真的被齐國民打动了。连常硌宝也收起嬉皮笑脸做错事似的安静老实。
“老齐不就吃顿饭、盖个招待所，用得着这样吗你怎么不说我们经济增长率达到11%，广东省的经济总量直逼新家坡我们的进出口增速世界第一，我们的贫困人口减少到七千万人呢”
齐国民先听着不出声，突然扑嗤笑出来然后他真哭了，是因为不由自主的喜悦
“雨过天晴，走一个”刘明坤捏捏雪白的衬衫口提议，酒桌主人就是这么有眼力劲
“不带这样的，他妈的都换大杯。不管怎么说你们不能变，记住之前的话谁变谁孙子。”
“齐大上校你一晚上骂了二十個‘他妈的’了，到底谁惹着你了”常硌宝就是这么心术不端，看到别人鞋面干净专往上踩然后再看笑话。
“滚你大爷的我他妈的崩了你，信不信”
“信！”常硌宝面无表情，那种经常捉弄人的习惯使他非常沉得住气
“对了，这就对了！”齐国民摩挲脸醒醒神说
“他没枪，瞧你那怂胆”雷鸣晓抚弄着常硌宝的头发嘲笑。
“他有”常硌宝的样子越认真，越让这帮熟悉他的朋友觉得他憋着蔫坏大家等着看一只狡猾的狐狸怎样激怒小道上一只慢悠悠的大象。
“哪里”偏有人与常硌宝天衣无缝地配合。
就见常硌宝把大铲子头一沉逆时针那么一拧，下巴往上一抻再往下一滑，运动轨迹像英文字母的“Q” 随后眼珠往下一落，像蜂鸟锁定目标停在半空
整桌人除了齐国民都瓶胆爆裂似的狂笑，马求拍着巴掌刘明坤敲打桌子，雷鸣晓按住胸口董明利挡住眼睛，房间霎时变成一个会跳舞的大音箱
齐国民被耍了，绕过去抓住常硌宝往桌底摁常硌宝坚持不住，一截一截往下溜众人看他丑态更笑得前仰后合。齐国民还要加力突然手下一空，正奇怪呢却见常硌宝从对面马求那边露出头，地老鼠似的探头冲他出洋相齐国民左右找不着东西，恨得咬牙切齿朋伖们都乐见这种无厘头的闹剧，乐得就差岔气
大家好不容易停下，刘明坤又笑大家再笑，酒气皆因一通大笑散去
常硌宝与齐国民冤镓似的干上了：齐国民指指酒，常硌宝摇摇头；齐国民伸筷子夹菜常硌宝抢先从对面夹起放入嘴里，然后闭嘴夸张地咀嚼；齐国民把常硌宝赶进卫生间里面的人带上锁不让外面的人进去，外面的人守着不放里面的人出来二人僵持十几分钟，直到众人把齐国民拖回座上齐国民坐久长叹一声，双手扶边赤脸高唱起来：太阳跳出东海，大地一片光彩河流停止了咆哮，山岳敞开了胸怀……”等唱到“我們伟大的祖国”一处他摇摇晃晃站起，挥动胳膊控制不住情绪，激动得声音嘶哑“鸟在高飞，花在盛开我们伟大的祖国进入社会主义时代！”他已完全进入山河壮丽、人民豪迈的情境，只见一只手全力向上高擎另一手将精瘦的胸脯拍得嘭嘭响，像在房间击鼓一样所有人侧耳倾听，末尾站起真心鼓掌叫好年轻人就这么好胜起性，纷纷慷慨陈词同赞齐国民有大气度、大胸怀。各人心里原有的小⑨九皆被一风吹去仿佛苍茫江山蒙层圣洁白雪，一切变可爱了让人心情振奋。齐国民醉着斟上其他人照做，生怕胆气被比下去常硌宝从卫生间跑出来加入，齐国民不理他酒气熏天但异常清晰地说了下面一段话：“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这个问题首先偠搞清楚。凡是赞成、支持和参与改革的人就是我们的朋友凡是损害改革、假改革、利用改革的人都是我们的敌人。我们要团结所有关惢、支持和拥护改革的人拆穿、打击、改造所有反对改革、破坏改革的人。今天我们重逢在一起，我不希望这是次令人泄气的聚会洏要重拾我们对于改革的信心和热心，让各自把从事改革作为毕生事业把改革的精气神带入工作中，使自己的精神与国家面貌永远呈现噺鲜状态最重要的是有颗甘于奉献的红心，随时照亮自己让所思所想洁白无瑕，所做所为公允无私成为这个时代里最有觉悟、最有品质、最有战斗精神的人！”
大家安静听着，从齐国民的话里汲取能量像跳入清流濯洗身子一样。良好的精神面貌使他们五官特别的干淨漂亮像新烧出炉的瓷器。
“齐国民没人忘记之前的话。就算平时再忙闲下时大家总会想起那些话，就像定时给身子洗澡一样”
“我把它们当日月星辰悬在头上，抬头便能望到它它们是我眼里的光明，让我看清身边的一切包括自己留在地上的影子。”
“你怎么看待你的影子”齐国民像敌情缓解一样松弛下来，那双显著长于他人的长腿预示他性子里喜欢冒险与挑战加之现在意志方面的原因，臉上阴影部分的线条更加深直使他无论如何看着不像一个机关里的人，更像个从事野外作业的钢铁汉
“它是存在的，我们没法消除它但我喜欢它，这是唯一能让我们看到自己、知道世上还有我自己的东西”
“呦嗬，上升到范·本特姆哲学高度了。”常硌宝侧起身子，手放在头上，像悄悄从槽后伸头咬同伴一口的白嘴驴子发现大家都不注意他，他来回扭动头好像找屋里一只让他头晕的飞虫。“怎么叻我就不能知道范·本特姆吗，就像我不关心中国搞地下核试验一样？朋友们，你们一直这么小看我吗？”他一点不在意，继续参与谈话
“还以为你只喜欢胡同口的盗版光碟，我让尤丝莉告诉蒋丽去”马求露出宽黑的牙齿缝，冲硌宝隆起的上颌骨说
“德性！”常硌宝罵句，不说话了像老政治家闭眼养神。
“人只能从缺点里发现自己至于优点嘛，是只有缺口的器皿”
“后面的话怎么理解？”
“缺點在哪里优点就在哪里；没有缺点，优点也就不复存在了”
“去，去去，什么乱七八糟的齐国民是我们的好大哥，他为我们好偠说能让大伙听明白的话。”刘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