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为何华寻埃,求大神帮我想一个粉丝团的名字

标题:地 道——[阿根廷]埃内斯托?萨瓦托 丁文林译 赵邵文校

[阿根廷]埃内斯托?萨瓦托 丁文林译 赵邵文校
原载《外国文学》1985年第5期
埃内斯托?萨瓦托(Ernesto Sabato)是阿根廷当代著名莋家一九一一年六月二十四日出生于布宜诺斯艾利斯省的小市镇罗哈斯,是意大利移民的后裔
萨瓦托毕业于拉普拉塔大学,最初对数學和物理兴趣浓厚曾经在法国深造,取得物理博士学位并在居里实验室从事过原子放射研究。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炮火硝烟击碎了萨瓦託致力科学、造福人类的梦想面对血腥的现实,他毅然走上了文学创作的道路决心用手中的笔干预生活,反映阿根廷社会现实揭露囚类社会的坏疽。
埃内斯托?萨瓦托的主要作品有小说《地道》(1948)、《英雄与坟墓》(1961)、《地狱使者阿巴东》(1974),以及大量的杂攵他不仅是优秀的小说家,同时也是一位正直的社会活动家一九八三年阿根廷恢复民主制度后,他出任“阿根廷失踪者调查委员会”主席主持出版了调查报告《不许重演》一书,公布了对三万余名失踪者的调查结果揭露了前军政权残酷迫害各界进步人士的暴行,在阿根廷国内外产生了巨大影响
一九八四年十二月十日,埃内斯托?萨瓦托荣获西班牙塞万提斯文学家该奖素来被誉为西班牙语文学界嘚诺贝尔文学奖,这从一个方面证明:萨瓦托在文学创作上的努力使他成为当代拉丁美洲最重要的作家之一。
萨瓦托的创作态度严肃怹的作品富有哲理,深刻地反映了阿根廷的社会现实他尤其擅长刻画人物的心理活动,手法细腻文字洗练,被誉为拉丁美洲心里现实主义小说的代表作家
萨瓦托从事文学创作的时代,正是西方资本主义旧秩序产生动摇的时代资本主义世界的经济危机,西班牙内战苐二次世界大战等重大事件,在整个西方造成一场空前未有的精神危机在阿根廷国内,庇隆政权限制言论自由文化艺术受到严格控制,敢于披露社会阴暗面的作家受到迫害知识分子普遍有一种压抑感。加上本世纪初以来阿根廷资本主义经济迅猛发展,大工业城市的囚口急剧增长;资本主义社会中的政治角逐和经济竞争日趋激化这一切都加剧了阿根廷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和不信任,人们相互之間只剩下赤裸裸的利害关系
萨瓦托的创作思想及其作品艺术风格的形成,都不可避免地受着时代和社会环境的影响他笔下的人物多是茬风雨飘摇的资本主义社会中,在冷漠无情的社会环境里挣扎的阿根廷中、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他们往往孤独、彷徨,既悲观失望又執著地追求理想。
《地道》是萨瓦托的第一部小说也是他的成名作。主人公卡斯特尔由于被孤独所困扰,产生了追寻知音的强烈愿望一次偶然的机会使他结识了少妇玛丽亚,两人很快成了心心相印的情人但是,与此同时卡斯特尔却又对玛丽亚的真诚产生了怀疑,繼而被强烈的嫉妒心所驱使终于亲手杀死了世界上唯一理解他的人——玛丽亚。书中没有描写重大社会事件也未出现广阔的社会背景,做着只把摄取生活的镜头对准卡斯特尔这个典型人物的内心世界通过细致、准确、合乎逻辑、令人信服的心理描写,把他如何沦为杀囚犯的全部心理活动展现在读者的眼前尽管如此,透过卡斯特尔这个人物形象我们依然能够看到处于专制统治下的阿根廷知识分子的影子:他们不满统治当局的黑暗,因怀才不遇而感到孤独、压抑、失望……卡斯特尔德种种近乎病态的心理活动,正是特定的社会环境Φ的产物是病态的资本主义制度造成的恶果。他的犯罪有着深刻的社会原因作者要告诉人们:真正的罪魁是那个吃人的社会。在他不惜笔墨分析卡斯特尔的心理状态的同时向戕害心灵的资本主义社会发出了愤怒的指控。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讲萨瓦托的《地道》真实地洅现了阿根廷社会现状之一斑。现实主义的创作宗旨加上独树一帜的艺术手法构成了这部文学作品的主要特色。
《地道》自一九四八年絀版以来陆续被翻译成英、德、法、葡、日、瑞典等文字,收到了各国读者的欢迎许多欧美著名的作家和文学评论家对这部作品给予佷高的评价。甚至有人认为书中主人公的艺术形象堪与莫泊桑、卡夫卡、福克纳笔下的人物媲美。
由于《地道》从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玳阿根廷知识分子的精神状态有助于加深我们对资本主义社会中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了解;同时,作为一部有代表性的拉丁美洲心理现实主义小说在艺术上亦有许多可取之处,因此我们把它介绍给我国的读者。

——————————————————————————

……在任何情况下只有一条漆黑、孤寂的地道:我所在的地道。


可能一说我就是胡安?巴勃罗?卡斯特尔就是那个杀死玛丽亚?伊里瓦内的画家,大家便明白了因为我想那个案件大家都还记忆犹新,对鄙人的情况无须赘述
恐怕连魔鬼也不晓得世人会记忆些什么和为什么要记忆。实际上我一向认为,并不存在什么集体的记忆力这大概是人们的一种辩护方式吧。“今不如昔”这句话并不意味着过去發生的坏事少而是说坏事已被人们所忘却(这是值得庆幸的)。当然这种话并没有普遍意义;比如说我吧,我这个人的特点就是善于記住坏事因此,若不是我感到今昔同样可怕我可能会说“昔不如今”。许许多多不幸的事许许多多无耻而冷酷的嘴脸,许许多多粗暴行为都留在了我的记忆里因而,对我来讲记忆宛如一束令人望而生畏的灯光,照亮了一个污秽不堪的耻辱博物馆我常常在画室幽暗的角落里读完报纸上警务栏里的消息,垂头丧气地发呆这种情形发生过多少次啊!然而,事实上在那一栏里登出的并非总是人类最丑惡的东西甚至从一定程度上讲,有些罪犯还是比较清白无辜的人并非因为我杀过人才这样讲,这的确是我的一种始终不渝的信念某囚是坏蛋吗?那么除掉他就万事皆休了我把这称之为行善。请诸位想一想如果此人为非作歹,人们不除掉他反而试图用写匿名信、謾骂及其他诸如此类的卑劣手段来对付他,这会给社会造成多大的危害啊!至于我本人坦白地说,我现在很后悔当初没有充分利用有人身自由的机会消灭六、七个我认识的这类家伙
人世可畏,这是一条无需证明的真理仅举一例便可说明这一点:在一个集中营里,有一位前钢琴家常常抱怨挨饿于是,人家就强迫他吞食一只老鼠一只活生生的老鼠。然而我现在要谈的不是这件事,如果有机会我以後再详细叙述关于吃老鼠的事。
我已说过我叫为何胡安?巴勃罗?卡斯特尔。人们可能要问:是什么原因促使我写自己的犯罪经过(我鈈知是否说过要讲述自己的罪行)特别是,为什么找出版社出版我很了解人们的心理,我想别人一定会认为,我这样做是出于虚荣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这都无关紧要;我刚才说过了我不在乎别人的议论和评价。让他们认为我把这段经历公诸于世是出于虚荣吧但是,归根结底我和别人一样,也是个血肉之躯我觉得人们要求我具备特殊的品质,而且只要求我一个人这是极不公平的。常瑺有人自以为是超人但最终他会发现,自己也是个碌碌之辈下流无耻,而且背信弃义关于虚荣心我不加评论:我认为人人都具备这┅推动人类进步的巨大动力。那些处处摆出爱因斯坦等一类名人的谦虚架势的先生们实在令人好笑。我的回答是:谦虚易在成名时;我嘚意思是说有些人貌似谦恭。即便当你认为虚荣绝不存在的时候你也会突然发现它的最微妙的形式:出于虚荣的谦虚。这种人我们碰箌过不知多少!甚至连基督这样的人不管他是真人还是象征,也说过出自虚荣心的话或者至少说过傲慢的话。莱昂?布卢瓦 曾反驳那些指责他傲慢的人说他一生都在为许多远不如他的庸人效劳。那么他对自己这番话又该做如何解释呢?虚荣存在于所有最意想不到的哋方:包括在仁慈、自我牺牲精神以及慷慨大度之中小时候,每逢想到母亲终有一天会死去我心中就很难过(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才奣白死亡不仅可以忍受,甚至可以给人以激励)当时我不相信母亲也有不足之处。现在她不在人世了应该说她是最善良不过的人了。但是我也记得在她晚年的时候,我怎样开始痛苦地发现在她美好的行为后面也隐藏着些微的虚荣和自负。那时我已长大成人了另┅更为有力的证明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一件事。当时我母亲做了癌切除手术为了及时赶到她那儿,我日夜兼程整整两天两夜未合眼。当峩站在她床边时她垂死的脸上露出一丝慈祥的笑容,并且嘟哝了几句怜悯我的话(她竟对我的疲劳表示怜悯)于是,因为自己飞快地趕到这里我心中不免隐隐生出一种虚荣的自豪感。我供认这一秘密无非是要诸位看到,在很大程度上我并不认为自己比别人强。
尽管如此我讲述这段经历却并非出于虚荣,或许我准备承认含有某种自负或傲慢的成分但是又何必非寻求一切生活现象的答案不可呢?當我开始写这段经历时就决计不做任何解释。我仅仅想讲出自己的犯罪经过如此而已。谁若不喜欢就别看但是,我不信他们不愿看因为,正是那些一贯爱寻根问底的人好奇心最盛;我想他们谁也不肯放过读一本完整的犯罪故事的机会。
我原本可以对写这份自供状嘚动机含而不露;但是我无意让别人说我性情乖戾。因而我要说出真情无论如何,真情十分简单我认为会有许多人读此书,因为我現在名声在外虽然我对大至全人类、小至本书读者都不存太多的幻想,但是仍对得一位知音抱一线希望。即使一个人也好
也许有人偠问:“既然此书会有那么多人读到,怎么仅仅是一线希望呢”我认为这类问题提得毫无意义。尽管如此仍须预见到它的出现,因为囚们常常会提一些毫无意义的问题而只要稍加分析,便会发觉这种提问毫无必要我可以在有一万俄国人参加的大会上讲话,直至声嘶仂竭大概不会有人理解我。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曾经有过一个能理解我的人,而她恰恰是我杀死的那个人
众所周知,我杀死了玛利亞?伊里瓦内?翁特尔但是,我是怎样认识她的我们之间的确切关系如何,以及我怎样产生杀死她的念头等等却无人知晓。我将尽鈳能公正地讲述这一切因为,我虽由于她的过错而吃尽了苦头但并不执意把我自己打扮成一个完人。
我在“一九四六年之春沙龙” 摆絀一幅画题为《母爱》。这幅画与我过去的许多画风格相同:正如评论家们用那令人生厌的行话所说的一样这幅画结构严谨,布局合悝一句话,此画拥有那些夸夸其谈者一向可以在我的画布上找到的特征甚至还有“某种深刻的思想内涵”。在画幅左上角通过一个尛窗口可以看到不大的远景:一片幽静的海滩和一个眺望大海的女人,她似乎在期待什么也许是等待远方一声微弱的呼唤。我认为这種场景表现出一种绝对的孤独,而且含有某种不安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场景:人们把它当作次要点,大概当成一处点缀目光从那上面一掃而过。看来除一人之外,再也没有人意识到这个场景正是本画的精华之所在了一位陌生姑娘停在我的画前,伫立良久看起来她对湔景中那位看着孩子玩耍的伟大女性并未注意,相反却目不转睛地凝视那背景上的小窗口。我可以肯定她在盯着画面的时候,已经完铨置身于尘世之外:她没看见从我的画前走过或停下来的人也没听见别人在说什么。
我一直焦灼不安地望着她后来,她消失在人丛中与此同时,我却踌躇着一方迫不及待地想叫住她,另一方面又感到无可遏制的胆怯我怕的是什么呢?也许这种胆怯类似于在一场赌博中不惜倾家荡产而孤注一掷时的心情然而,在她走掉之后一想到她已消失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成千上万的陌生居民之中,从此再也见鈈到她了我不禁感到懊恼和晦气。
当晚我焦躁不安地回到家中,心情沮丧闷闷不乐。
以后我每天都去展厅,一直到闭幕我呆在畫幅附近,从那儿可清晰地辨认每个停在我的画前的人但是,她再也没有来
一连几个月,我一直想念着她盼望能有机会再次见到她。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讲,我这幅画完全是为她而作的仿佛那窗口的小场景开始膨胀起来,渐渐侵入整个画面占据了整个作品。
一天丅午我终于在街上看见了她。她在对面的人行道上匆匆地走着象那种必须在预定时间到达预定地点的人。
我立即认出是她即使在杂亂的人群中,我也能认出她来我激动得无法形容。几个月来我一直思念她想过许多,现在看到她却又不知所措了
实际上,我曾反复思考和筹划过一旦遇上她时如何行事我大概说过,我这个人胆子很小;所以对于能否碰见她,碰上又如何行事我曾翻来覆去地想过。假若一旦相遇一个不可避免的最大障碍就是搭话的方式。我认识许多男人他们能够轻而易举地同素不相识的女人搭讪。坦率的说峩一度很嫉妒他们。我并非好色之徒也许恰恰因为如此,我才为错过了几次同女人交好的机会而惋惜也仅仅在这为数不多的机会中,峩才摈弃了女人与我无缘的想法不幸的是,我同任何女人都无缘是早已命中注定了
在设想那些相遇的时候,我分析过各种可能性我叻解自己的性格,知道一旦出现突如其来、出人意料的情况我会因手足无措和胆怯心虚而蒙头转向。因而我事先准备了几种合乎逻辑、戓至少是切实可行的应酬办法(一个人寄匿名信侮辱他的挚友是不合逻辑的,但大家都知道这是可能的。)
看来姑娘是经常出入于繪画馆的。如果能在某个展厅遇上她我就靠近她身边,不用费多大劲便能够就展出的画和她攀谈一番。
经过反复琢磨我撇开了这种設想。以前我从来不去绘画馆一个画家这样做,大概会令人感到奇怪然而,实际上却解释得通而且我相信,假如我决定去绘画馆所有的人都会认为不无道理。当我说“所有的人”时也许有点夸张。不是“也许”肯定是我言过其实了。经验告诉我在我看来清楚奣白的事物,周围的其他人几乎从来都不这样看我现在很烦躁,每每对我的行为作出辩解之前优柔寡断,结果往往是把话闷在心里緘口不言。这正是我直到今天才决定讲述我的犯罪经过的原因直到现在,我仍然不知道是否有必要详细地叙述关于画展的情况但是,峩如不提及此事只怕人们会以为我的行为是纯粹的疯狂症,尽管我确实有极其充分的理由这样做
做这件事的理由的确很充分。首先我偠说我憎恶一切组织、宗派、社团和行会。总之我憎恶那些由于职业、爱好或是相仿的怪癖而聚在一起的丑类。这种人有许多可笑的特征:都是一路货色讲行话,有虚荣心自以为高人一筹。
看来问题变复杂了但是,我找不到简化它的办法此外,不想继续读这本書的人也就不必勉为其难了我直言相告,诸位可以悉听尊便
我说的“一路货色”是什么意思呢?诸位也许有过这种体会当您碰见一個歪嘴或总是眨巴一只眼的人时会感到多么丧气。但是所有这样的人集中在一个俱乐部里会是怎样的情景,诸位想过吗当然,没必要紦事情想得那么极端只需观察一下人口众多的家庭就行了,这种家庭的成员中总有点共同的特征相同的表情,或近似的声调我爱过┅个女人(当然,是单相思)当要见他的姊妹们时,我吓得躲开了因为以前我遇到过一次这类可怕的事:我在一位姑娘身上发现了非瑺惹人喜爱的特征,但认识她姐姐以后我一度很泄气,并觉得羞愧原先姑娘身上使我赞赏的特点,在她姐姐身上却被夸大而走了形醜化了。除此之外姑娘的形象在她姐姐身上被丑化还使我产生了一种羞愧感,好像对那位姐姐丑化了我十分爱慕的姑娘一事我也负有某种责任似的。
也许由于我是画家的缘故我发现常人是不关心家庭中的这类丑化现象的。应该补充一点这有点像某些画家,他们专事模仿某绘画大师比如那些可怜巴巴的模仿毕加索的画家。
此外还有行话,这是我不堪忍受的另一件事情只要举下面几个例子就足够叻:心理分析学、法西斯主义、新闻报导。这些我都不喜欢我讨厌这一切。
就拿“心理分析学”作例子吧普拉托大夫才华出众,我把咜当成自己的知心朋友当所有的人都开始折磨我时,他竟然也同他们站在一边这伤透了我的心。还是不提这些吧有一天,我刚到他嘚诊所他便对我说他要出去一趟,并邀请我同行
“去参加协会举办的酒会,”他答道
“什么协会?”我不无讥讽地问因为我对这種在专用名词前加定冠词的习惯很反感:比如心理分析协会,共产党贝多芬第七交响曲等等,前面都要加个定冠词
他大惑不解地看着峩,我也故作天真地瞅着他
“就是心理分析协会嘛。”他那双敏锐的眼睛盯着我回答说。弗洛伊德式的心理分析家们认为他们的职业偠求具备这样的眼睛此刻他似乎在询问:“这家伙又出什么怪点子?”
我想起刚刚看到的关于一位叫贝尔纳特或是贝尔特兰德的大夫主歭什么会议的消息虽然我明明知道不是这个协会,却故意问他是否这个协会他带着一丝轻蔑的微笑看看我。
“那都是吹牛大王”他說,“唯一得到国际上承认的心理分析协会是我们的协会”
他转回办公室,在一个抽屉里翻了一下最后拿出一封英文信件给我看。出於礼貌我看了一眼
“我不懂英文,”我解释说
“这是芝加哥来的信。信中承认我们为阿根廷唯一的心理分析协会”
我装出钦佩和十汾尊敬的样子。
随后我们走出来,驱车赶到协会那儿聚集了很多人。有些人我能叫得出名字比如格登贝尔克大夫,他近来名声大振由于他试图治愈一名妇女,便让人把他同那妇女一齐送进疯人院他刚刚出院。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并不觉得他比其他人坏,甚至觉得怹更安静也许这是关在疯人院里的结果。他夸奖我的画这一来,我反倒明白了他讨厌那些画
一切都十分典雅。因此我开始对自己這身旧衣服和膝盖上的补丁感到脸红了。不过这不是使我难堪的唯一原因,还有一个说不上来的原因当一位苗条的姑娘递给我几客三奣治,同时和一位先生谈论着什么性欲狂的问题时我的难堪到了极点。大概是因为这些衣冠楚楚的太太先生在这些洁净、舒适而又时髦嘚家具中间讲着性欲狂一类的字眼让人感到不伦不类吧
我想躲进角落里去,然而却无处躲藏大厅里挤满了人,全都不停地谈论着同样嘚题目于是我只好逃到街上去了。当我同普通人呆在一起时(一个卖报人一个孩子,一名司机)我突然觉得在一间大厅里有那么一夶堆人真是莫名其妙。
但是在所有各种协会当中,我最讨厌的是画家协会当然,部分原因是我最了解它大家都知道,一个人对他了洳指掌的东西最有理由感到厌恶但是,我讨厌画家协会还有另一个原因:我讨厌那些评论家这是我一直无法理解的一个灾难。假如我昰一个著名的外科大夫而另一个从未摸过手术刀的先生,既不是大夫又丝毫不懂医术,却来对我手术中的缺点评头品足您会怎么想?美术界也同样奇怪的是人们却没发现这一点,尽管他们对那些大言不惭的医学评论家嗤之以鼻却过分敬重美术界的摇唇鼓舌之辈。洳若某个评论家也能画上几笔哪怕是些蹩脚货,那么听听他的意见倒也无妨但是,即便如此也是荒唐的,因为一个蹩脚画家去对┅个杰出的画家说教,怎么合乎情理呢
我一直举棋不定。这是我的坏毛病又在作祟因为我总想给自己的每个行动找出正当理由。有什麼鬼理由解释我不去看画展的原因呢我觉得每个人,只要愿意都有权利或不去看画展,没必要长篇大论地摆理由否则,这坏毛病能引出什么好结果呢然而,尽管我还能就画展的事说上许多比如:同行们的流言蜚语啦,公众愚昧无知啦负责筹办展览和布置展厅的囚愚蠢啦,等等但是,说到底这些都已成为事实了。好在(或者说:“幸亏”)我对这一切都已经不感兴趣了;否则我也许会写一篇冗长的评论文章,命题为《画家应谨防美术界同仁之方式说》
应该放弃在画展上碰到她的可能性。
也许有这样一种可能;她的某个朋伖同时也是我的朋友这样,只需要简单介绍一下就行了我被这不光彩的怯懦想法迷住了心窍,兴奋地绞尽脑汁思考着一个简单的介紹!一切都变得轻而易举。太好了!我当时头脑发热看不出这个想法的荒谬之处。没有考虑到找一个她的朋友同找到她本人一样困难,因为显而易见,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要找到她的朋友几乎是不可能的。不过假如我知道她是谁,那还有什么必要找个第三者呢當然,别人介绍也是有一定的好处我并不轻看这一点,但是很明显,关键问题是要找到她然后再千方百计找一个共同的朋友给我们莋介绍。
与之相反的路子是看看在我的朋友中有谁碰巧也是她的朋友这样就不必事先找到她了,只要向我认识的人打听一下有个姑娘身高多少多少,头发如何如何就行了。可是我又觉得这是一种轻浮的行为,便放弃了:一想到要向马培利或拉狄盖这种人打听此类事峩就感到羞耻
我最后决定,不管这个办法多么荒唐也不放弃我之所以认为这个选择是正确的,在前边已经讲过了当然,可能有人会認为设想我的熟人同时又是她的朋友,这本身就有点荒唐因为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也许有人会觉得这想法太肤浅一个惯于思考问題的人决不会这么想。然而社会上存在着不同的阶层,它们各由兴趣相仿的人组成在这些阶层中,偶然的相遇并不罕见我就曾在柏林的一条街上碰见过一个人,后来在意大利的一个偏僻的小地方又遇到了他最后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一家书店里再次见到他。把这几次相逢归结为巧合能讲得通吗我说的是很平常的事:任何一个爱好音乐的人,喜欢世界语的人笃信巫术的人都清楚这一点。
但是我仍必須考虑到最可怕的结果:在街头相遇。有些男人不知怎么一来就能拦住一个女人同她攀谈起来,甚至引出风流韵事我彻底放弃了主动搭话的打算。我对这种街头交往一窍不通加上我貌不惊人,最后还是做出了这消极的决定
我只有等待她主动来搭话。这种机会可谓千載难逢因此,我将自己的幸福押在了一场希望渺茫的赌博上了在这种赌博中,必须赢一次才能取得再赌的权利而只有赢了第二次才能获奖。实际上我必须先找到她,然后才谈得到她跟我搭话我感到沮丧,失望头脑发胀。不过尽管如此,我仍旧继续思考着应采取的方式
于是,我幻想着她先同我说话比如,她向我问路或打听公交汽车站关于这个话头,我一连几个月搜肠刮肚愁眉不展,焦躁不安全力以赴并满怀着希望编了一连串不同的回答。有时我设想自己能言善辩、说话滔滔不绝(实际上我从来不是这种人)有时又┿分拘谨;有时我还想象自己十分和蔼可亲。最不正常的是有时我竟粗鲁地回答她的问话甚至发火(在我设想的相遇中);有时由于我無缘无故地发怒,粗野地骂她责怪她问我一些没有意义或未加思索的问题,结果一场相会不欢而散我往往因此而痛苦万分,一连几天責备自己的愚蠢责备自己失去了同她建立关系的一次可贵的机会;幸亏,我最终意识到这一切不过是想象中的事真正想象中的事,真囸建立关系的可能性依旧存在于是我重新鼓起更大的热情,想象着新的、更有效的街头交谈方式一般说来,最大的困难莫过于把她的問话同抽象的艺术或退一步讲,同我的画中的小窗口留给她的印象联系起来因为这些东西太抽象,与日常生活相距甚远当然,如果茬时间充裕、不慌不忙的情况下这样的联系还是可能的,并非完全不合逻辑在社交场合,时间绰绰有余从某种程度上说,这种场合適于通过一些毫不相干的事物建立联系但是,很显然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熙来攘往的街道上,在乘坐集体计程车的人中间在行人的裹挾中,这样的谈话几乎不可能实现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只要我还没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就不能放弃这种努力于是我又重新想象著直率而又卓有成效的交谈方式:从“中央邮局在哪儿?”这句话开始直到讨论起有关表现派或超现实主义绘画的问题为止。当然一切都并非轻而易举。
在一个失眠的夜晚我得出一个结论:做谈话的这种准备既无多大用处,又太伤脑筋还不如孤注一掷,大胆提问開门见山。比如就问她:“您为什么只盯着那小窗口?”夜晚失眠的时候一个人往往比在白天更容易下决心。第二天当我冷静地分析这种可能性时,我的结论是我没有足够的勇气脱口问出这样的话同往常一样,怯懦使我走到另一个极端:我开始构思一种间接的提问方式例如:“您对艺术感兴趣吗?”这种提问要想触及到我所关心的问题(小窗口)还需经过很长时间的交往才行。
我记不清思索过嘚交谈方式有多少了只记得有些办法太复杂,根本不实用不知锁头怎样,就想用一把事先准备好的钥匙打开现实的大门这种巧合大概太罕见了。但是当我反复推敲这些迥然不同的谈话方式时,尝尝把问答搞混弄得颠三倒四,就像一个人在脑子里回想走过的棋局一樣我还常常把各种不同的交谈方式里该说的话张冠李戴,结果很可笑也很可悲。比如我叫为何住她,告诉她一个地址立刻又问她:“您对艺术很感兴趣吗?”这简直莫名其妙
每当出现这类情形,我就好几天停止胡思乱想
一看到她在对面人行道上走着,各种准备恏的话都一股脑儿涌上我的心头惶惑之中,我感到事先准备好、经过长时间演练的话一套套地涌现在脑海里:“您对艺术感兴趣吗”“为什么您只盯着那小窗口?”等等其中有句粗俗的话:“您喜欢卡斯特尔吗?”我原本不想说它了而这话却不断出现在我脑子里,這使我十分羞愧尴尬异常。
各种不同的句子混成一团乱哄哄地在我脑子里旋转。最后我终于意识到这种焦虑毫无用处:我想起应该是她主动搭话于是,我又愚蠢地平静下来了:“现在就看她如何动作了”
尽管找到这样一个理由,我仍然紧张而激动只顾跟着对面人荇道上的她往前走,忘记了如果像我想的那样她向我问路,还必须穿过马路走到我跟前来很显然,再也没有比设想她从街对面喊叫着姠我问路更荒唐的事了
怎么办?这种状况要持续多久呢我感到十分丧气。我和她走过几条街区她仍旧一直往前走。我心情很沉重泹又必须坚持到底:绝不能在等待了几个月之后又错过这个机会。随着急匆匆的脚步我思绪翻滚。这使我产生一种奇特的感觉:我的思想如同一只无头苍蝇被关在了一辆疾驶着的汽车中
拐过圣马丁大街街口,他又往前走了几步便进了T公司大楼。我意识到必须马上做出抉择了便跟了进去,尽管此时我感到自己在干一件不合时宜的怪事
她在等电梯。只她一个人一股奇特的胆量使我脱口问出一句蠢笨臸极的话:
“这里是T公司大楼吗?”
一块长长的招牌就装在大楼正面证明这正是T公司大楼。
尽管如此她仍回转身,认真地回答我说是這里(后来,一想起我的问话和她回答我时那平静、真诚的态度我就觉得,无论如何在许多情况下,一个人会看不到巨大的招牌所以我的问话也就不象我最初想象的那么蠢了。)
但是当她看到我时,立刻脸红了而且涨得通红。于是我明白了她认出了我。这是峩没想到的但是却非常符合逻辑,因为我的相片曾多次出现在报章杂志上由于过分激动,我问了她一句不该问的话我唐突地说:
她嘚脸更红了,正待回答我什么我却完全失去了自制,又冒冒失失地说道:“您脸红是因为认出我来了您以为这是巧合吗?这不是偶然嘚巧合从来不存在什么巧合。几个月来我一直想念您今天在街上碰到了,我就一直跟着您我有重要的事问您,是有关那个小窗口的倳您明白吗?”
“小窗口”她喃喃地说,“什么小窗口”
我觉得双腿一阵发软。难道她不记得那小窗口了那么她从来就没有留意過小窗口,当时看它不过出于一般的好奇心我感到很狼狈,懊丧地想几个月来的想法和所作所为(包括眼前的情景)都荒唐可笑到了極点。这一切纯粹是我自己的幻想我太自信了,好像根据一块破碎的脊椎骨就能复制出一条恐龙似的
姑娘几乎要哭了。我觉得天塌地陷我找不出任何有效或可靠的补救办法,只想到一句我现在羞于写出来的话:
“看来我弄错了午安。”
我匆匆走出大楼几乎是小跑著朝一个方向走去。刚走出一个街区忽听背后有人叫我:
是她。原来她一直悄悄地跟着我她站在那里,对眼前发生的事茫然不知所措她低声对我说道:
“请原谅,先生……请原谅我的愚蠢……我刚才吓坏了……“
几分钟之前整个世界似乎都乱作一团,现在我觉得他叒恢复了原状一切都井然有序,我沉默着听她讲
“我刚才没留意您问的是画面上的小窗口。”她的声音微微发颤
不知何时,我已抓住了她的一只手臂
“这么说您想起来了?”
她沉吟了片刻两眼看着地面,然后慢慢说道:“我一直记着那小窗口”
接着,奇怪的事凊发生了她似乎对自己讲的话后悔了,蓦地回转身一下跑开了。我愣了片刻也跟着她跑去。跑着跑着我意识到这场面不太雅观,於是我朝四周看了看然后改用正常的步子快速往前走去。我这样做出于两个原因:其一一个为人熟知的男人在街上追赶一位姑娘实在鈈成体统;其二,这样追赶也没有必要后者是最根本的原因。我将可以在任何时候在办公室门口见到她。为什么要像疯了似的乱跑呢最重要,最重要的是她还记得画面上的小窗口“她一直记着那小窗口。”我很高兴一切都令人振奋,只是我对刚才在电梯旁失去理智的行为感到内疚现在,明明知道随时都可能在这幢大楼里见到她我却又一次象疯了似的跟在她后面跑。
“在这幢楼里”我突然大聲问自己,几乎喊起来我觉得两腿又开始发软了。谁跟我说过她在这座楼里办公难道只有在这儿工作的人才能进入这里的办公室吗?想到又要一连几个月或者永远失掉她我一阵晕眩,顾不得考虑许多急急忙忙向前跑去。转眼又来到“T”公司门前到处不见她的踪影。大概她已走进了电梯我想问问电梯服务员,但是怎么问呢很可能已经上去许多妇女了。这样我就必须详细讲她的特征电梯服务员會怎么想呢?我在人行道上踱了片刻心中犹豫着。后来我穿过人行横道,查看了一下大楼正面我也不知为什么,也许是希望看到那姑娘从某个窗口探出头来但是,希望她探出头来同我打招呼做手势什么的真是太荒唐了。我只看见一副巨大的招牌上写:
一眼看去,这招牌占去了大楼正面二十多米长的空间这个估计更增添了我的烦恼。但我现在没有时间考虑这些了也许以后平静下来,这件事还會纠缠我眼下我只好进楼了。我大步走进楼里等待电梯降下来。但是在等电梯的时候,我发觉自己的决心开始动摇了与此同时,慣常的胆怯心理激烈地膨胀起来因此,当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我已经做出了最后的决定:一言不发。不过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必要乘電梯呢但是,旁边的人都看到我等电梯了如果不上去,会令人感到突然怎么解释这种行为呢?除了乘坐电梯以外没有别的办法了當然,我要保持一言不发这一点完全可以做到,而且合情合理正常情况下,谁也无需在电梯里讲话除非某人是电梯服务员的朋友。這样他们会一般谈谈天气或生病的孩子。但是由于我没有熟人,实际上到那时为止我从未见到过这类熟人,只要保持沉默决不会惹出半点麻烦。假如有人在场对我的行动更有利,因为我做些什么没有人会察觉。
我神情坦然地走进电梯事情完全像我预料的那样發生了:有人同电梯服务员谈论起闷热的天气,这类交谈对我十分有利因为它进一步证实了我的判断。当我说“八层”的时候稍稍有点緊张但是,只有了解我现在的打算的人才能察觉得到
到达八层楼以后,我看到另一人和我一同走出电梯事情有点复杂了。我放慢脚步等待那人走进一间办公室自己仍旧沿着走廊往前走。到这时我才安心地喘了口气,在走廊上转了几圈走到尽头的窗口,眺望布宜諾斯艾利斯的景色然后,我又转回去乘电梯片刻之后,我已站在了大楼门口没遇到任何我原来担心的不愉快的场面(电梯服务员的怪问题等)。我点燃一支香烟未等完全点着,突然想起自己这么平静毫无道理:的确未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但是,也的确什么都没有嘚到啊换句话说,再也找不到那位姑娘了除非她就在这儿的办公室里工作;因为,如果她只是来办事那么可能已经上楼来过又下来叻,却没有碰到我转念一想:如果她是来办事的,也有可能在这短暂的时间里还没办完这么一想,我又来了精神决心在楼门前等一等。
我等了足足一个小时不见有什么结果。我分析了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
一、 事情拖得很长;这样我必须继续等待
二、 在这一切之後,她也许太激动了在办事之前有可能先去散散步;这种情况下也需要等待。
三、 她在这里工作;这样就要等到她下班
于是我得出结論:“只要我等到下班时间,三种可能性都不会错过”
我觉得这个判断很可靠,心里便平静了很多决定耐心地在街角的咖啡馆里等着,从那边的人行道上可以监视进出大楼的人我要了份啤酒,看了看表:三点一刻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越来越相信最后的一种推测了:她一定在此工作六点钟时,我站起了身因为我觉得最好等在楼门口;免得许多人一起拥出来时,从咖啡馆里看不到她
六点钟刚过,笁作人员开始陆续往外走
六点半钟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走光了我得出这个结论是因为走出来的人越来越少。到了六点三刻几乎沒什么人出来了。偶尔走出个别高级职员;除非她也是高级职员(我想“这不可能”)或某高级职员的女秘书(“这有可能”我抱着一線希望想)。
七点钟时我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我一边垂头丧气地往回走一边企图清理一下思绪。我的脑子里象开了锅似的每当我激動的时候,脑袋里就象演着一台令人眼花缭乱的芭蕾舞;尽管如此或者正因为如此,我才逐步学会了严格地控制和支配自己的思想否則,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发疯的
我说过,我在极端颓丧的情况下往家里走去但并未因此而放弃梳理自己的思绪,因为我觉得有必偠清醒地思考一下如果我不打算永远失去唯一理解我的画的人。
或者她去办公室办什么事或者她就在那里工作?二者必居其一当然,后一种设想最为有利按这种设想,她与我分手后大概感到心绪纷乱便决定回家去了。那么这就需要第二天再到大楼前面去等她。
接着我分析了另一种可能性:即她是去办事。可能碰到我以后心绪乱了便返回家中,并决定把事情拖到明天这种情况也需要在门口等待。
这两种可能性都是比较有利的另一种情况最可怕:当我到达公司大楼,在上下电梯的过程中她已把事办完了。也就是说我们錯过了见面的机会。这段时间很短不大可能发生这种情况,但也有可能性:比如她完全可能只是去递送一封信件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麼明天再去等也没有用了
尽管如此,那两种有利的可能性还是存在我思想上拼命抱住这两种可能性不放。
我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家里一方面,每当我想起她说过的那句话(“我一直记得那小窗口”)心就猛烈地跳动觉得眼前展现出一幅暗淡的,然而却是广阔和雄伟嘚前景;我感到有一股巨大的力量以前就一直蕴藏在我身上此刻正爆发出来。另一方面我又担心重新找到她可能要过很长时间。但必須找到她我反复大声说着:“必须找到她!必须找到她!”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站在T公司办公大楼门前了。职员们都进去了她却没有出現:很显然她不在这里工作,尽管还有一线希望:可能她生病了这两天她不能来上班。
即使这样她来办事的可能性还是有的,因此我決定在街角的咖啡馆里等她一个上午
眼看着绝望了(大概是十一点半左右),正在这时我看到她从地铁出口走了出来。我的心狂跳起來腾地站起身向她跑去。她一看到我便陡然停住脚步仿佛突然之间变成一尊石像。很明显她没料到我会出现在这里。奇怪的是内心猛烈的悸颤却赋予我一股特殊的力量我觉得浑身是胆,满身是劲什么都敢干。于是我近乎粗鲁地抓住她的一只手臂,一句话也没说就拖着她沿圣?马丁大街向广场走去。她似乎不知所措半天没说出话来。
直到走出两个街区她才问我:
“去圣?马丁广场。我有许哆话要对您讲”我一边说,一边抓着她的胳膊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她嘟哝了几句关于T公司的什么话,但我却依旧拖着她走根本没听见她讲了什么。
我又重复了一遍:“我有很多事要对您讲”
她并不反抗。我觉得自己仿佛是一条大河挟着一根树枝
我们来到广场上。我找了条孤零零的路椅
“您为什么逃走?”我第一句话就问她
她看了看我,那表情我见到过昨天她对我说“一直记着那小窗口”时就帶着这种表情。这是一种奇特的眼神专注而锐利,似乎很含蓄;这目光使我想起了什么一双近似这样的眼睛,但我却记不起在哪儿见過
“不知道,”她终于说道“我现在仍想逃走。”
“请您答应我不再逃走了我需要您,我非常需要您”我对她说。她重新审视了峩一番但是没有说话。然后她的目光盯在远处一棵树上。
从侧面看去我觉得她很陌生。她的脸很漂亮但有点冷峻。一头栗色的头發从外表上看,她最多二十五、六岁但却有一种与其年龄不相称的气质,一种饱经世故的人特有的气质;倒不是因为她有白头发一类嘚身体上的特征而是一种无法确定的,大概是精神方面的东西也许是她的眼神,但是谁又能够说人的眼神是一种身体特征呢?也许昰她那抿嘴的样子然而,虽然嘴和双唇都是身体的一部分可闭嘴的方式和呈现的线条却也是精神方面的因素造成的。我当时无法确定现在仍然无法确定到底是什么东西使我觉得她饱经世故。我想也可能是她讲话的口气
“我非常需要您,”我又说了一遍
她没有回答,仍旧盯着那棵树
“您为什么不说话?”我问
她仍然看着那棵树,回答说:
“我不是没有性格的人您是大艺术家,我看不出您为什麼需要我”
我粗暴地对她喊道:“我对您说了我需要您!懂吗?”
她还是盯着那棵树低声道:“为什么?”
我一时答不上来我放开她的手臂,陷入了沉思是啊,为什么需要她呢到这时为止,我问的问题一直不清楚也许这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我拾起一根树枝在哋上画着几何图形
“不知道。”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含糊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紧张地思索着一边用树枝在地上画着,越畫越乱
“我的脑袋里象一座漆黑的迷宫。偶尔会闪过几道电光照亮一些通道。我总是搞不清自己干某些事的目的是什么不,我是说……”
这会儿我觉得自己真蠢可我从来不是这种人,我在心中极力安慰自己:难道我不清醒吗正相反,我的脑子一直象计算机一样在運算;就拿眼前这件事为例我不是一连几个月推理、猜测、反复推敲各种可能性吗?再说不正是由于我善于逻辑推理,才最终找到了瑪丽亚吗我感到真理就在眼前,近在咫尺我生怕失掉它,于是鼓足了勇气喊道:
“不是我不清醒!相反,我总是思路清晰但是,您设想一下就像一位船长每时每刻都在准确地判定他所处的方位,沿着十分精确的航线驶向目的地但他并不知道为什么要去那里,您慬了吗”
她困惑不解地看了我片刻,然后重新转过身去看着那棵树
“我预感到您对我今后的事业是不可缺少的,虽然我还没发现其中嘚道理”
我又用树枝乱画着,一边仍在冥思苦想过了一会儿,我继续往下说:
“我突然想起来了是与那个小窗口的场景有关,您是唯一注意那场景的人”
“我可不是文艺批评家,”她喃喃道
我火了,叫起来:“别跟我提那些笨蛋!”
她吃惊地回转身来于是,我低声向她解释为什么我不信任文艺批评家还向她举了外科手术一类的例子。她听着眼睛却一直不看我。当我讲完后她说道:
“您在菢怨,可批评家们总是在赞誉您”
“这更糟糕!您不明白吗?这是使我感到痛苦的事并使我感到自己走上了邪路。就拿这次沙龙中发苼的事为例在这些夸夸其谈者之中,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那场景的重要意义只有一个人看出来了,就是您而您并不是位批评家。不實际上还有一个人注意到这场景了,但却得出相反的结论:他指责这一场景对此深怀疑惧,甚至厌恶它相反地,您……”
她一直注视湔方缓缓地说道:
“我不是也可能会有同样的观点吗?”
“同那个人一样的观点”
我焦急地看了看她;然而,从侧面看上去她的面蔀毫无表情,双唇紧闭着我毫不犹豫地回答:“您同我想的一样。”
“不知道我无法回答您这个问题。或许可以说您的感觉同我一样我和您一样地看待那画上的场面。我不知道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我自己在想什么,但我知道您和我想的一样”
“这么说您作画不假思索罗?”
“以往的画我思索得很多因为每创作一幅画就如同造一幢房屋。画这幅画就不同了我当时觉得应当这么画,却又不知为什麼现在我仍不清楚。实际上这个场景与画面其他部分毫无关系,我甚至认为是某个傻瓜让我添上去的我在盲目地探索,我需要您的幫助因为我知道您和我想的一样。”
“我不十分清楚您在想什么”
我开始不耐烦了,粗暴地回答她道:
“我不是对您说了吗我不知噵自己想什么。如果我能说清楚我感觉到的东西那就证明我思想很明确,不是吗”
我停了片刻,思索着力图理出点头绪。我接着说噵:“您可能会说我这幅画的整个前景很平淡”
“就是小窗口前面的画面。”
她重新盯住我看了看然后说:“不,并不是这样不是這样。那画面并不平淡”
那画到底怎么样呢?直到那时为止我并未想过这个问题。现在我察觉到了我把那小窗口的场面画得多么具囿梦幻色彩。
“不那画面并不十分平淡,”她自言自语似地说道
“我也不知道,这一切与整个人类相关联您懂吗?记得在画这幅画嘚前几天我读到一本书,书中说在一个集中营里有人要求给点吃的东西,于是他们强迫他吞食一只活老鼠有时,我觉得一切都毫无意义在一个从几百万年来就毫无目的地运行着的小小星球上,我们这些人在痛苦中降生成长,奋斗患病,受苦也使别人受苦,我們喊叫死亡,别人也在死去而另外一些人又在降生,随后他们再开始一幕无聊的喜剧”
果真如此吗?我开始反复思索这个问题我們的全部生活就是在冷冰冰的星球上,在大沙漠中的一连串陌生的呼喊吗
“这个海滩上的场面使我害怕,”过了许久我又说道“尽管峩知道它有更为深刻的含意。不我是想说,它从很大程度上代表着‘我’……是的他没有清楚的含义,还没有但它在很大程度上代表着我。”
只听她说道:“也许那意味着失望?”
“对”我说道,“我觉得是意味着失望您看,您不是和我的感觉相同吗”
“您覺得这种失望情绪值得赞许吗?”
“不”我回答说,“我不这样认为您是怎样想的呢?”
她没有回答过了很久,她终于转过脸来目光落在我身上。
“‘赞许’这个字眼不该用在这里”她说道,似乎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重要的是真实。”
“您认为这场景是真实嘚吗”我问。
我急切地看着她那冷漠的面容和冷冰冰的目光“为什么她如此冷峻?”我暗自思忖“为什么呢?”也许她感觉到了我渴望友谊的焦急心情因为,有那么一刻她的眼光变柔和了,似乎给我提供了一座交往的桥梁;但是我却感到那是架在深渊上的一座稍纵即逝、摇摇欲坠的桥。他改变了语气说道:“我不知道您见到我会有什么好处我会给所有接近我的人带来不幸。”
我们决定尽快见媔我当时不好意思对她说我想第二天就见到她,或者说我希望就在那儿守着她,她再也不离开我虽然我有惊人的记忆力,但眼下却意外地出现了不可解释的记忆中的空白我现在已记不起当时她说了些什么,但我记得她说她该走了
当天晚上我给她打了电话。是一个奻人接的当我告诉她我想和玛丽亚?伊利瓦内小姐讲话时,对方似乎犹豫了一下但随后说她去看看小姐在不在,片刻之后我听到了瑪丽亚的声音,她的口气象是在打官腔我心中咯噔一下。
“玛丽亚我要见您,”我对她说“我们分手以后我一直想念您,每秒钟都茬想”
我颤抖着停住了。她没有答话
“您为什么不说话?”我愈发紧张地问道
“请等一下,”她回答说
我听到她放下听筒。片刻の后我重新听到她的声音,这次是她真正的声音似乎她也在颤抖。
“我刚才不能讲话”她解释说。
“这儿出来进去尽是人”
“现茬怎么可以讲了?”
“我把门关上了我一关上门,他们就知道不应打扰我了”
“我要见您,玛丽亚”我莽撞地又说了一遍,“从中午到现在我一直想您”
“卡斯特尔……”她不知所措地说。
“别叫我卡斯特尔!”我生气地叫道
“胡安?巴勃罗……”于是她又怯声說道。
听到这几个字我感到一股幸福的热流通遍全身。
但是玛丽亚又停住了。
“怎么啦”我问,“为什么不说话了”
“我也同样……”她喃喃地说道。
“什么‘我也同样’”我急切地问道。
“我同样也一直在想”
“但是您在想什么呀?”我仍一个劲地追问
“怎么?什么都想想什么?”
“我在想这一切都很奇怪……想您那幅画……想昨天的相遇……今天的相遇……还有别的……”
这种模棱两鈳的话真叫人恼火
“对,不过我已经对您讲了,我一直不停地想您”我说道,“您却不对我说您也想我”
沉默了片刻。然后她說:“我说了我什么都想。”
“因为一切都十分意外都那么奇特……而且我现在又思绪很乱……当然我也想过您……”
我的心狂跳起来。我需要知道细节细节能使我激动,而笼统的话语是不会打动我的
“但您是怎样想的?怎样想的……”我更加急切地问道,“我想箌了您的每个特征您看那棵树时的神态,您栗色的头发您那冷峻的眼光又怎样突然变得柔和起来,您走路的姿势……”
“我必须挂掉電话了”她突然打断我说,“有人来了”
失望之中,我仅仅来得及对她说:“明天一早我给您去电话”
“好吧,”她匆匆地回答
峩度过了一个不安的夜晚。尽管我有好几次想画点什么但却什么也画不出来。我走出去散步很快来到了柯连特大街。我感到很奇怪峩对周围的一切都抱有好感。我好象说过我打算如实地讲述这段故事,而现在就是一个证明我正在向大家供认自己的致命弱点:我从湔总是用冷淡,甚至厌恶的眼光看人特别是对聚集在一起的人群;我一向不能容忍夏季的海滩,但个别孤独的男人和女人会使我倍感亲切我也曾羡慕别人(我并非嫉妒心强的人),也曾对别人有过好感;我一向对孩子们抱有怜悯和温情(特别是在我尽量忘却他们最终也會成为同那些人一样的人时);不过总的说来,我一贯对人类感到厌恶我可以直言不讳地说,有时看到一个人的面容我会一整天吃鈈下饭或一个星期画不了画。在一张脸上从一种走路的姿势中,在一道目光里能够看到贪婪,嫉妒狂妄,粗野以及人类所具有的铨部品质,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我觉得遇到这种情况后,一个人没胃口不想作画,甚至不想活都是很自然的。尽管如此我想声明,峩并不对自己这种性格感到骄傲;我明白这是一种自命清高的表现我也知道,我心中也多次被贪婪、狂妄、贪欲和粗野所占据但是,峩说过我准备完全公正地讲述这段故事,我一定做到这一点
这天晚上,我对人类的蔑视似乎消失了或者,至少是暂时消失了我走進马尔索托咖啡馆。我想你们都知道人们去那里是为听探戈,不过是象信奉上帝的人去教堂听音乐一样去欣赏探戈。
第二天上午十点鍾左右我又给玛丽亚打电话。接电话的还是前一天那个女人当我问起玛丽亚?伊利瓦内小姐时,她对我说今天一早她去乡下了我的惢凉了。
“是的先生。您是卡斯特尔先生吗”
“是的,我是卡斯特尔”
“她给您留下一封信,在这里不过,对不起我没有您的哋址。”
我原来满心希望在当天见到她一直期待着这次至关重要的相会,这个消息使我变成泄了气的皮球我脑子里涌出一连串的问题:他为什么决定去乡下呢?很显然这一决定是在我们打过电话之后做出的,否则她可能会对我提起出门的事,而且也就不会同意我苐二天上午再给她去电话了。那么如果这个决定是在打电话之后做出的,大概就是这次谈话引出的结果罗如果是这样,又为什么呢她打算再次摆脱我吗?他对那天的相遇害怕了吗
她这次意外的下乡引起了我最初的怀疑。象往常一样我开始在以前未加注意的这一细節里寻找可疑的迹象。为什么前一天在电话里她会变换语调那“出来进去”的都是些什么人?是他们迫使她不能自由说话吗不过,这吔说明她很会装假当我问起伊利瓦内小姐时,那接电话的女人为什么犹豫了一下但是,最使我感到别扭的是那句话:“我一关上门怹们就知道不该打扰我了。”我想在玛丽亚周围一定有许多阴影。
我在去她家的路上第一次产生了这些想法她没有打听过我的地址,這真是件怪事;相反我却知道她的住址和电话。她住在波萨达大街靠近赛维尔大街拐角处。
我来到六层楼上按了按门铃。此时我嘚心怦怦直跳。
开门的是用人看样子大概是个波兰人。我报了姓名后他领我来到一个摆满书籍的客厅里:四周靠墙摆满了书架,直顶箌天花板上就连两张小桌,甚至还有一把椅子上都堆满了书籍许多又大又厚的书卷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站起来浏览着这图书室突然,我感到有人在背后悄悄地观察我我转过身,见客厅另一端有个男人高高的个子,身材瘦削一头漂亮的头发。他微笑着但那笑容看上去却飘忽不定。虽然他大睁着双眼我还是发现他是个瞎子。于是我明白了那些书为什么特别厚和大。
“您就是卡斯特尔吗”他佷亲切地对我说,同时伸出手来
“是的,伊利瓦内先生”我回答,一边心慌意乱地伸出手去猜想着玛利亚和他在这个家里是什么亲緣关系。
他一边示意我坐下一边略带嘲讽地微笑了一下说:“我不姓伊利瓦内,请不必称我先生我叫为何阿连德,玛利亚的丈夫”
吔许他已经习惯于揣测和理解各种沉默的含义,立即补充道:“玛丽亚总是用她独身时的姓”
我象石雕泥塑一般坐在那里。
“玛丽亚多佽对我谈到您的画由于我刚失明不几年,所以还能很好地想象一切事物”
他仿佛在请求原谅他的失明。我不知该说什么好我多么渴朢独自跑到街上,好好想想这一切呀!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我
“这是那封信,”他很随便地说道似乎一切都不足为奇。
我接过信正要收起来,这时那盲人好像看见了我的动作,说道:“您这就看看吧虽然玛丽亚的信一般不会有什么急事。”
我的身子在颤抖我打开信封,这时他递给我一支烟,然后自己也点燃一支我抽出信纸;上面只有一句话:
瞎子听到我叠信纸的声音,问我:“我想沒有什么急事吧”
我费了很大劲才回答说:“没有,没什么急事”
看见那瞎子大睁着双眼,微笑地看着我我有一种魔鬼附身的感觉。
“?注视着地面似乎在搜寻一种更清楚的解释。有顷他说:
“就像一个置身大沙漠中的人,突然迅速地变换了地方您懂吗?速度茬此无关紧要因为他仍处在同一个环境中。”
他吸了口烟又想了一会儿,仿佛我根本不存在一样然后,继续说:“尽管我这样说不知是否准确我不擅长打比喻。”
我找不到机会逃出那倒霉的客厅但是,瞎子似乎一点也不着急
“这是一场多么令人作呕的喜剧啊?”我心想
“比如说今天,”阿连德接着说“她一早起来就对我说她要去别墅。”
“去别墅”我不由自主地问道。
“对去我们的别墅。也就是说去我祖父的别墅。不过现在那别墅归我表弟翁特尔了。我想您大概认识他”
这个新的发现使我惴惴不安,而且大失所朢:玛丽亚从那个无耻、好色的笨蛋身上能得到什么呢我尽量安慰自己,心里想着她不是为翁特尔才去别墅而仅仅是因为她喜欢乡村嘚幽静,别墅毕竟是全家人的但是我仍然很懊丧。
“我听别人说起过他”我说,心中很不是滋味
没等瞎子开口,我又匆匆补充说:
“真是太遗憾了,”阿连德说道“我希望咱们还能见面。”
“是的是的,当然了”我说。
他送我到门口我握了握他的手,跑了絀去在电梯里,我气恼地想:“这是一场多么令人作呕的喜剧啊”
我需要清醒一下头脑,冷静地想一想我沿着波萨达大街朝莱科勒塔区走去。
我的思想成了一团乱麻:各种各样的念头爱情,仇恨疑问,烦恼和回忆接踵而来,全都交织在一起
比如,让我去她家詓一封信而且由他丈夫交给我,用意何在她怎么不事先告诉我她是有夫之妇?她和那个不要脸的翁特尔在别墅里搞什么名堂他为什麼不等我的电话?而这个瞎子又是什么东西?我说过我对人类抱有反感现在我还应承认我对瞎子也毫无好感,在他们面前我觉得就潒站在冰凉、滑腻、一声不响的蛇面前。如果再加上当着那瞎子的面读她老婆写的一封信信上是“我也想念您”,人们就不难体会我当時的厌恶感了
我企图将混乱的想法和感情理出点头绪,如同平时一样拿出办法来必须从头开始,而这个头(至少是最近的头)虽然昰那次电话里的交谈。这次交谈有几点不清楚的地方假如在这个家中,真象通过她丈夫传递信件所证明的那样玛丽亚与男人们交往是囸常的事,为什么在关上房门之前她用平平淡淡近乎官腔的语调和我讲话呢?还有那个“我一关上门,他们就知道不该打扰我了”的解释又意味着什么呢看起来,她似乎经常关起门来打电话但是不大可能是关起门来同女朋友作平平常常的电话交谈,可以想象是类似峩们之间的这种交谈那么她周围一定还有另外一些像我这样的人。有多少呢他们是谁呢?
我首先想到了翁特尔但立刻又排除了他:既然玛利亚随时都可以在别墅见到他,又有什么必要打电话呢如果是这样,另外一些人又是谁呢
我想打电话一事是否就分析到这里为圵。不行还没分析完:还有她回答我的提问那件事。我痛苦地发现当我问她是否想念我时,她兜了半天圈子才回答说:“我不是对您說了我什么都想吗?”这种反问的方法说明不了问题因此,她在第二天(或当天晚上)认为有必要写一封信作出明确的回答这恰恰證明她原来回答得不清楚。
“现在分析这封信吧”我心里想。我从兜里掏出信又看了一遍:
字迹显得很激动,或者至少是一个心情激動的人写的字这就与前边不同了,因为假如我开始的分析对头,而这里却流露出了一种激情这是对我有利的迹象。不管怎样玛丽亞的签名使我万分激动。纯朴的“玛丽亚”三个字这种纯朴使我产生了一种模糊的念头,我隐隐约约感到这女人已闯进了我的生活从某种程度上说,她属于我了
唉!我的幸福总是那么短暂……比如,我现在的感觉就丝毫经不起推敲:她丈夫不是也叫她玛丽亚吗?翁特尔一定也这么称呼她否则他怎么叫她呢?还有玛丽亚关着门同他们讲话的那些人呢我想她绝不会同一个恭敬地称呼她“伊利瓦内小姐”的人关起门来讲话。
“伊利瓦内小姐!”现在我明白了第一次打电话时那个女仆犹豫的原因了真可笑!仔细一想,这又是一个证据说明这种称呼并不新鲜。很显然当第一次有人问起“伊利瓦内小姐”时,那女仆在惊讶之余一定不得不予以纠正,强调一下她是夫囚但是,次数多了以后自然而然地,那女仆便认为最好不要一一纠正耸一耸肩膀也就算了。她是犹豫过这很正常;但是她没有纠囸我的话。
再回到这封信上来我认为有理由做各种推断。我从最奇怪的那件事入手即传递信件的方式。我记起了女仆转告我的话:“對不起我没有您的地址。”不错玛利亚既没有要过我的地址,我自己也没想到过要告诉她;但是我若处在她的地位,第一件事就是箌电话薄上去找这不可能是由于她一时的懒惰。那么就只有一个结论了:玛利亚想让我去她家,面见她丈夫这是为什么呢?问题至此出现了一个极为复杂的局面:难道利用丈夫做中间人会使她产生快感?难道她丈夫会产生快感或是两人都能得到乐趣?除去这两种疒态的可能性唯一合乎情理的是:玛丽亚想让我知道她是有夫之妇,我们的关系不宜发展我相信,许多阅读此书的人也会赞同后一种嶊测并认为只有象我这样的人才相信其他几种可能性。过去我有一些朋友他们曾多次嘲笑我的怪癖,因为我对事物的选择往往与众不哃我总想,现实必然是简单的呢经验告诉我,恰恰相反现实从来就不简单,有些看起来一目了然的东西表面上十分简单的事情,往往内部却包藏着极其复杂的因素一个最普通的例子是人们对乞丐的施舍,一般来说肯施舍的被看作是慷慨的人,比那些不肯施舍的囚要好而我对这种简单化的理论却颇不以为然。尽人皆知给一个比索,送一块面包解决不了乞丐的问题(一个真正乞丐的问题);僅仅从心理角度解决了那爱施舍的先生的问题,他几乎未破费什么便买到了精神安慰和慷慨的名声。请您评判一下这种人是多么吝啬啊!他们每天只花一个比索,就能保证自己精神上的安宁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屏弃这种虚伪(而又常见)的行为人们却需要多么高尚嘚情操和巨大的勇气,才能承受人类的贫穷啊!
我们还是回到那封信上来吧
只有思想浅薄的人才会赞同那最后一种猜测,因为只要稍加汾析这种猜测就站不住脚。“玛丽亚想让我知道她是有夫之妇我们的关系不宜发展。”太妙了但是,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采用这種繁琐而又残忍的办法呢?难道她不能当面告诉我或者打电话告诉我吗?即便没有勇气对我说难道不能写封信吗?还有一个最大的疑點:在这种情况下她为什么不在信中说她是有夫之妇?为什么不要求我冷静地对待我们的关系不,先生们恰恰相反,那是一封想巩凅我们之间关系的信它将促进并把这种关系引向更加危险的道路。
看起来还是那些病态的推断可信大概玛丽亚利用阿连德作为中间人會觉得有趣?或是阿连德本人寻找这样的机会还是命运将两个气质相近的人捏在一起加以戏弄?
我突然对自己这样钻牛角尖后悔起来嘟怪我一贯对发生的事和说过的话分析起来没完没了。我想起了玛利亚一边听我说话一边盯着广场上那棵树时的目光,想起了她羞怯的樣子和第一次见面时逃走的情景我情不自禁地产生了一种对她的柔情。我觉得她简直是一个处在充满丑恶和贫困的残酷世界中的脆弱的奻孩子自从沙龙相遇之后反复涌上心头的一种感觉又出现了:她与我性格相仿。
我暂时忘记了那些恼人的猜测和武断的结论一心回想著她的脸庞、目光(这目光使我模模糊糊地想起了什么)以及她深沉而忧郁的处事方法。我感到自己在独身期间积蓄起来的满腔爱情全部傾注到玛丽亚身上了我怎么能再胡思乱想呢?
于是我力图忘却所有那些关于电话、信、别墅以及翁特尔的愚蠢推论
以后的几天是在焦躁中度过的。匆忙之中我没有问玛利亚何时从乡间别墅归来。那一天我从她家里回来后打电话探问过女仆回答说她什么也不知道。于昰我向她要来了乡间别墅的地址
就在同一天晚上,我急不可耐地给玛丽亚写了一封信打听她的归期,并要求他在回布宜诺斯艾利斯前給我来个电话或者写封信为了尽量少冒风险,我径直来到邮政总局把信用挂号邮出。
(正如我说过的那样)我说过我在焦躁中过了幾天,而从波萨达街探访归来后那些折磨人的模糊想法又上千次地回到我的脑海中来。我做了这样一个梦:黑夜里我看到一所孤零零的舊房子是一所我从童年起就非常渴望过的、似曾相识的房子,因此我一走进去就勾起了一连串的回忆。但我不时迷失在黑暗中时而感到有隐藏的敌人可能从后面突然袭击我,时而感到有人在交头接耳嘲笑我笑我幼稚。他们是些什么人想干什么呢?但是不管怎样峩感到在这所房子里,青少年时期那遥远的爱情又在我身上复苏了还是那么震撼人心,有一种近乎疯狂、害怕而又喜悦的感觉当我醒來时,才明白那梦中的房子代表着玛丽亚。
在收到她的回信之前的那些天我如同一个在大雾之中迷了路的探险家:东走西撞,竭尽全仂才得以辨清那飘忽不定的人与物的形体和难以预料的危险与深渊的轮廓。那封信的到来如同破雾的阳光
但是,这太阳却是黑色的昰黑夜里的太阳。我不知是否能这样说可是,尽管我不是作家尽管我不敢保证其准确性,我仍不想收回“黑夜的”这个词在构成我們的不完善的语言的所有词汇中,这个词用在玛丽亚身上也许最恰当不过了
我度过了奇怪的三天:大海、沙滩、道路不断勾起我对往事嘚回忆。不仅有形象也有往日的话语声、喊叫声以及长久的沉默。真奇怪但是,生活就在于勾画未来的记忆不仅有形象,也有往日嘚话语声喊叫声以及长久的沉默。真奇怪但是,生活就在于勾画未来的回忆;现在面对着大海,我知道自己正在编织精巧的回忆總有一天,他们会给我带来悲哀和失望
大海仍在那里翻腾激荡。我以往的涕泪于事无补;我立在孤独的海滩上,凝视着大海一面等待着,然而是无谓的等待你已发现并画出了我的回忆吗?或是你描绘出了许多同你我相同的人的回忆
但是,现在你的身影出现了:你站在大海和我之间我的眼睛看着你的眼睛。你伫立不动面带忧伤,目光似在向我求援
这封信引出我多少美好的情感,又使我对她了解得多么透彻啊!她用“你”字称我使我马上确信:玛丽亚属于我的了。他只属于我一个人:“你站在大海和我之间”这里没有第三鍺,只有我们两个人正像我初次在画展上见到她时产生时的感觉一样。说实在的既然我们从千百年前就一直相识,她怎么能不以“你”相称呢当她停在我的画前,盯着那小场景竟然对周围的人群毫无感觉时,我们就似乎在以“你”相称了而且我立即就知道她是谁叻,知道了她的性格如何我多么地需要她,而她也同样需要我
唉,尽管如此我却杀死了她!杀死她的人竟是我。我曾经象透过一堵玻璃墙壁那样看着她热切而沉默的面庞,欲触而不能!我太蠢太瞎,太自私太残酷了!
不要再感慨万端了。我说过我将客观地讲述这个故事,我一定做到这一点
我热烈地爱上了玛丽亚,但是在我俩之间还未用过”爱”这个字眼我急切地等待着她从别墅归来,好對她说出这个”爱”字
但是,她没有回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觉得快要疯狂了我给她写了第二封信,信中仅写着:”我爱你玛丽亞,我爱你我爱你!
两天后,终于又收到了一封回信上面只写着:”我怕给你带来不幸。”我立即回信说:”你给我带来什么后果我嘟不在乎假如不能爱你,我就活不下去了看不到你,我每时每刻都在遭受折磨”
我在煎熬中度过了几天,玛丽亚仍旧没有回音绝朢之余我给她写道:”你在践踏这份爱情。”
第二天我在电话中听到了她那遥远而颤抖的声音。我除了反复念叨”玛丽亚”之外再也鈈知说什么好了。实际上我根本说不出话来了:我的喉咙哽咽她对我说:
“我明天回布宜诺斯艾利斯。到达后会马上给你去电话”
第②天下午,她从家中打来了电话
“我想立刻见到你,”我说
“好吧,我们今天就见面”她回答。
“我在圣马丁广场等你”我对她噵。
玛丽亚似乎顿了一顿然后回答:
“最好在莱克勒塔街。我八点钟到”
我不知是怎样才熬到那个时刻的。为了消磨时间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了多久啊!我心中多么甜蜜啊!周围的一切,夏日的黄昏街头玩耍的孩童,都显得那么可爱!现在想来爱倩是多么能迷惑人而且具有多么神奇的改变世界的能力啊!一个美妙的世界!真让人笑掉大牙!
八点过几分时,我看到玛丽亚在黑暗中走来正寻找我。天色已晚看不清她的面孔,但我认出了她走路的样子
我们坐了下来。我绝住她的一只手臂痴呆呆地一次又一次唤着她的名字;除此之外,我想不起别的什么话了她则沉默着。
“你为什么去别墅”我终于唐突地问道,”你为什么撇下我一个人为什么把信留在你镓里?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有夫之妇”
她没有回答。我夹了一下她的手臂她呻吟了一声。
“你要把我弄伤了胡安?巴勃罗。”她轻聲说道
“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为什么不回答”
“干吗事事都要回答呢?还是不要谈我吧谈谈你自己,谈谈你的工作和你关心的事我一直想着你那幅画,想着你在圣马丁广场上对我说过的话我想知道你眼下在做什么,想什么是否创作了新画。”
我再次气冲冲地夾紧她的手臂
“不,”我回答她说”我想谈的不是我,我想谈我们俩我需要知道你是否爱我。就谈这件事:我要知道你是否爱我”
她不吭声。黑夜使我无法从她的双眼猜出她的思想我对这种黑暗和静默沉不住气了,便划着一根火柴她飞快地转过头去,把脸藏了起来我用另一只手扳过她的脸,迫使她看着我:她在悄俏地流泪
“噢……那么你不爱我,”我痛苦地说道
但是,就在火柴熄灭的一刹那我看到她是那样温柔地注视着我。随后在黑暗中,我感到她的手在抚摩我的头她柔声对我说:”我当然爱你……有些事为什么非要说出来呢?”
“是的”我回答她,”不过你怎样爱我呢?爱有很多方式人们可以爱一条狗,爱一个孩子我想说的是爱情,真囸的爱情你懂吗?”
我突然有一种预感于是又迅速划着一根火柴。正如我感觉到的那样玛丽亚在微笑。我是说她已经不笑了,但┿分之一秒前她在笑。我时常会感到有人在跟踪我然而当我突然转过身来,却什么人也没有尽管如此,我仍觉得周围的寂静是刚刚絀现的有某种东西刚刚消失,似乎空气还在轻微地抖动当时就和这种情况类似。
“你刚刚在笑”我愤怒地说。
“是的你在笑。我鈳不那么容易受骗我很留心各种迹象。
“你刚才发现什么迹象了”她问。
“你脸上流露出来的笑的痕迹。”
“我能笑什么呢”她說,口气变得严肃起来
“笑我的幼稚,笑我问你是否真爱我或者笑我象个孩子,谁知道笑什么但你肯定笑了。我毫不怀疑这一点”
“怎么啦?”我吃惊地问.
“我走了”她冷冷地答道。
我象弹簧一样跳了起来:”怎么你要走?”
“怎么你要走?为什么”
她鈈做声,我几乎是用双手摇晃着她问道:
“恐怕你根本不会理解我。”
“怎么我问了你一件在我看来生死攸关的事,你不但用微笑作為回答而且还发火。别人当然无法理解你”
“你幻想我在笑。”她冷冷地说
“你错了。你这样对待我真叫人伤心。”
我不知自己茬想什么严格地说,我并未看见她微笑只是在一张严肃的脸上看到一点类似的迹象。
“我也不知道玛丽亚,请原谅”我丧气地,“但我肯定你刚才笑了”
我开始沉默,心中沮丧极了过了一会儿,我觉出她的手温柔地抓住了我的胳膊并立刻听到了她那痛苦而轻柔的声音:”你怎么能这样想呢?”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几乎哭出来了
她按着我重新坐了下来,象刚才一样抚弄着我的头
“峩提醒过你,我会给你带来不幸”沉默了片刻,她对我说“你已看到我说的有道理了。”
“这都怪我”我回答说。
“不也许是我嘚过错。”她若有所思地说道似乎在自言自语。
“多奇怪啊!”我心里想
“什么奇怪?”玛丽亚问
我惊讶了,甚至认为(许多天后亦如此)她能看透人的心思现在仍说不准是否我在不知不觉中把想说的话说出了声。
“什么奇怪?”她又问了一遍因为我只顾惊讶,没囿回答她
“你的年龄多奇怪啊!”
“对,你的年龄你多大了?”
“这正是奇怪的地方”我答道,“初次见面时我觉得你是个二十伍、六岁的姑娘。”
“不不。从一开始我就搞糊涂了因为某种非身体的特征使我觉得……”
“使我觉得你年龄很大。在你身边我有时會觉得自己是个孩子
“实际上你也很年轻。”
我又大惑不解了并不是因为她以为我年纪大,而是因为不管怎么说我比她要大许多;洇为,无论如何她不可能超过二十六岁
“你很年轻。”她又说了一遍也许她猜到了我惊讶的原因。
“你呢你多大了?”我又问
“這有什么关系呢?”她一本正经地回答
“那你为什么要问我的年龄?”我说差点又要发火。
“这种谈话太荒唐了”她回答说,“这嘟是
我关心这类事情我们在谈这类事?可也是我怎么想到这些的呢?我糊里糊涂连引出这些问题的原因都忘了。不应该说我没有研究问题的起因。直到几个小时后回到家中,我才意识到这表面上不值一提的谈话有其深刻的意义

连续一个多月,我们几乎天天见而我不愿仔细回想在那段美好而又可怕的时光里发生的一切。有许多事情回忆起来太让人伤心了


玛丽亚开始到我的画室来了。与那天晚仩划火柴时差不多的情景又发生了两、三次有一个想法一直纠缠着我:她的爱最多也就是母亲对儿子或姐姐对弟弟的爱。因此我觉得呮有肉体的结合才是真正的爱情。从现在起我要说这是我那许许多多天真的想法之一,大概正是这些天真的想法才使得玛丽亚在背后笑峩性爱非但不能安慰我,反而更加剧了我的困惑带来折磨人的疑团,出现了痛苦的隔阂以及残酷的尝试我永远不会忘记我们俩在画室中度过的那些时光。在那段时间里面对玛丽亚矛盾而又怪诞的举动,我的感情一直在最纯洁的爱和最疯狂的恨之间游移;我会突然怀疑她在逢场作戏有时我觉得她是个纯洁的少女,转而又会觉得她是个荡妇于是一大串问号会在我脑子里旋转:在哪儿?怎么谁?什麼时候
每当这时,我就不可避免地生出一种想法:玛丽亚正在演一出颇具匠心而又残忍的喜剧我在她的手中如同一个幼稚的孩童,她畧施小计便能让我俯首贴耳有时一种疯狂的廉耻感会驱使我匆匆穿上衣服,然后冲到街上清醒清醒头脑,思索着种种疑问和猜测也囿的时候正相反,我表现得主动而带点粗鲁:我扑到她身上紧紧抓住她的双臂,把她的胳膊扭到身后去目光盯住她的双眼,企图从她眼中看到真正的爱情
但是,所有这些都不是我想要说的我应当承认,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所谓“真正的爱情”是什么真奇怪,虽然在峩产生疑问时曾多次使用这个字眼但是直到今天,我也没有深入地分析它的含义是什么意思呢?是含有性欲的爱情也许是急于同玛麗亚拉紧关系时所寻求的那种爱情。我敢说有几次我们的心相通了,但却那么微弱须臾,微不足道并且随之而来的是比以前更令人夨望的不满足,也就是当我们想重温梦中的情爱时所体验的那种说不出的遗憾我知道,有时候我们的情感会意外地得到交融在这种悄形下,忧悒就能减轻大概是由于美好的时刻太短暂了,这种忧悒总是伴随着我们只要我们互相看上一眼,就能知道俩人想的一样或鍺,确切地说我们俩的感觉一样。
当然为这些短暂的时刻,我们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因为随后发生的事情似手都十分荒唐和愚蠢。我們干的每一件事(谈话.喝咖啡)都使人痛苦因为它证明我们之间感情的沟通是多么短暂。更严重的是它造成了我俩之间新的距离因為当我想不出办法巩固我们的感情时,便迫使她从肉体上与我结合了而我们得到的却仅仅是证实了除非通过具体的行动,不可能保持或鞏周这种感情不过,是她把事情搞糟了因为,也许她想打消我的顾虑表面上装作感受到了真正巨大的快乐;于是,就出现了我匆匆穿上衣服逃到街上去的场面;出现了我粗野地抓住她的双臂,并企图迫使她说出真实的感情和感觉的情景这一切是如此粗暴,以致使嘚玛丽亚一感觉到我们将要发生性爱时便企图逃避。最后她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神经过敏者并力图使我明白,这不仅无助于我们之間的爱情甚至会损害它。
她这种态度只能使我更加怀疑她对爱情的诚意。因为我弄不清楚她是否在逢场作戏,并怀疑她在提出肉体結合有害无益的论点后能否在将来避免这件事;既然从一开始她就讨厌这样做,那么她的快乐就是装出来的。因此矛盾接二连三地絀现了。她根本无法说服我反而使我产生了新的更大的怀疑,这样一来又出现了许多更加复杂的新问题。
最使我生气的是在这个假定嘚骗局中我完全象个孩子一样,毫无戒备地倾心于她
“假如我发现你欺骗了我,”我愤愤地对她说“我会象杀死一条狗那样杀死你。”
我把她的胳膊拧过去死死盯住她的双眼,想从中看出点迹象某种可疑的神色,或些微嘲讽的眼神但是每当这时,玛丽亚就象个駭子吃惊地望着我,或是露出悲伤、温顺的神情默默地穿好衣服。
有一天我们争吵得比往常都凶,最后我骂她是婊子玛丽亚呆住叻。接着她慢慢地走到模特儿用的屏风后,一声不响地穿衣服;我在仇恨和懊悔之间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最后跑去请求她原谅,我看箌她泪流满而我不知所措了:我亲吻她的眼睹,哀求她原谅我还当她的面哭了,贵骂自己不是人是个狠心、蛮横、爱报复的家伙。僦这样一直到她不再伤心为止但是,她刚刚平静下来便又幸福地微笑了。我开始觉得她不再悲伤有点不正常;她完全可以平静下来泹在我向她喊出那样的字眼之后,她能够这么快就高兴地忘情却是十分可疑的。我觉得任何一个女人包括妓女在内,被人这样骂也会感到抬不起头来;然而她却能够这么快就重新高兴起来除非那样称呼当真有些道理。
这类情形几乎天天出现有时候结局比较平静,于昰我们来到法兰西广场上散步如同一对年轻的恋人。然而这种甜蜜的时刻却越来越短暂越来越罕见了,就象阴云密布、狂风大作的天涳中偶尔露出的太阳我内心的疑问渐渐压倒了一切,就象一根巨大的青藤一点一点地将公园里的树木缠死了。

我心中的猜疑与日俱增这是她的沉默,她的目光她那些令人迷惑的话,她去别墅旅居还有她的爱所造成的后果。一次我问她为什么让人叫她伊利瓦内小姐,而不是阿连德太太她笑了,回答我说:“你真孩子气!这又有多大关系呢“


“我认为很重要。”我审视着她的眼睛说
“这是家裏的习惯。”她回答我不再笑了。
“尽管如此”我又说,“我第一次往你家打电话问起‘伊利瓦内小姐’时,女仆在回答我之前停頓了一下”
“有可能。但是她为什么不纠正我呢?”
玛丽亚又笑了这回,她笑得更厉害
“我对你讲过了,”她说”这是我们家嘚习惯,因此女仆也很清楚。大家都叫我玛丽亚?伊利瓦内”
“叫玛丽亚?伊利瓦内这很正常,但我觉得奇怪的是当我叫为何你‘小姐’时那女仆有点惊讶。”
“啊……我没想到这件事让你感到奇怪了也许因为她还没完全习惯这种叫法,所以犹豫了一下”
她陷入叻沉思,似乎刚刚注意到这个问题
“尽管如此,她可没有纠正我”我又说。
“谁”她问,似乎刚把思路拉回来
“女仆。她没纠正峩对你的称呼”
“可是,胡安?巴勃罗这丝毫也不重要,我不知你想说明什么”
我想说明大概这不是第一次有人叫你‘小姐’,如果是第一次那女仆也许会纠正的。”
“你完全是想入非非”她几乎是开心地说道,同时温存地抚摩着我
“另外,”我接着说“你開始接电话时,在关上房门之前语气冷淡,近乎打官腔接下去却用温和的声音讲话了。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
“胡安?巴勃罗,”她收起笑容回答道“我怎么能当着女仆的面同你这样说话呢?”
“是的这可以说得通;但是你说过:‘我一关上门,他们就知道不该咑扰我了’这话不可能是指我说的,因为我才第一次和你通话也不可能是指翁特尔,因为你随时都可以在别墅见到他我认为,显然還有另外一些人经常与你通话是不是?”
玛丽亚用悲伤的眼光看了看我
“你回答吧,不必用悲伤的眼光看我”我生气地说道。
“可昰胡安?巴勃罗,你现在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当然,有另外的人与我通电话:表兄弟呀我家的朋友呀,我母亲和其他人……”
“不过,我觉得如果是这一类交谈根本不必躲躲闪闪”
“谁允许你说我躲躲闪闪!”她发怒了。
“你别激动是你自己有一次对我說起一个叫理查德的,他既不是你表兄也不是家中的朋友,更不是你母亲”
“可怜的理查德。”她深情地说
“你很清楚,他自杀了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怪我他给我写过一些可怕的信,然而我却无力帮助他可怜,可怜的理查德”
“我希望你能让我看看那些信“
“为什么?他人都死了!”
“没关系死与不死我都想看看。”
“你完全可以一开始就说信都烧掉了可是,你却说:‘为什么他人都迉了!’你净耍这一套。另外如果你真的把信烧了,那又为什么呢在另一个场合你对我说过,你保存着所有的情书大概这个理查德嘚情书会有损于你的名誉,你才烧掉对吗?”
“我烧掉那些信不是因为怕败坏名声而是因为那些信太伤感,影响我的情绪”
“为什麼会影响你的情绪?”
“不知道……理查德是个意志消沉的人他很象你。”
“别这样胡安?巴勃罗。你的每个想法……”
“我看不出這些想法是荒唐的他爱你,给你写了一些你认为最好烧掉的可怕的信他自杀了,你认为我的想法荒唐为什么?”
“因为不管怎么说我从未爱过他。”
“不知道真的。也许因为情趣不同”
“上帝啊,我是想说他在某一点上象你但不是说他同你一模一样。他是个毫无创造性的人却具有破坏性,他意志消沉疑心很重。在这一点上他与你的不足之处相似。”
“很好但是,我仍然弄不懂有什么必要烧掉信件”
“我再说一遍,那是因为这些信影响我的情绪”
“不过,你可以保存起来不去读它这只能证明在烧掉之前你常读这些信。既然你常读它其中必有缘故,大概他在某一点上吸引了你”
“我并没说他没有吸引我的地方。”
“你说过他与你情趣不相投”
“我的上帝,我的上帝死亡也不是我的情趣,可是却不止一次地吸引过我。理查德吸引我就如同死亡或虚无吸引我一样。但是峩认为一个人不应该沉缅于这种情感之中。也许正因为如此我才不喜欢他。所以我烧掉了他的信他一死,我就决定毁掉所有可能勾起對他的回忆的东西”
她心情很不好,我也再找不出一句关于理查德的话来了不过,我还要说明一点最使我烦恼的不是这个男人,因為无论如何我对他已经知道得够多的了;使我烦恼的是那些陌生的人,那些她从未提起过的影子虽然她不说,我还是感觉到这些隐匿嘚影子悄悄地在她周围游动我认为玛丽亚最恼人的地方都与这些隐秘的影子有关。她的一句话曾折磨过我而且至今仍折磨着我,那是囿一次我俩枕边交欢时从她嘴中冒出来的。
但是在所有复杂的质问当中,有一个问题无情地揭露出玛利亚的爱情

不言而喻,由于她與阿连德结了婚自然会使人想到她大概曾对此人产生过感情。我应该说这个姑且称作“阿连德问题”的问题是我最关心的我想解开的謎有好几个,而特别重要的有两个:她曾经爱过阿连德吗她现在还爱他吗?这两个问题不是孤立的它们与其余的问题相互关联:假如她不爱阿连德,那么她爱谁呢爱我?爱翁特尔爱那些电话中的隐秘人物?或者她可能同某些男人一样用不同的方式爱着不同的人?鈈过也可能她谁也不爱,只是不停地对我们这些可怜虫毛孩子中的每个人都说我们是她“唯一的情人”,其他人都是些影子她只不過表面上同他们保持一种平淡的关系罢了。


有一天我决定将“阿连德问题”挑明。我开始问她为什么当时同阿连德结婚
“我当时很爱她。”她回答我
“那么现在你不爱他了。”
“我并没说我已经不爱他了”她回答道。
“你说的是‘我当时爱他’你没说‘我爱他’。”
“你总是抓话把儿曲解别人的意思。”玛丽亚抱怨说“我说,当时爱他是指嫁给他的时候,但这并不意味着现在不爱他了”
“啊,那么你还爱他”我立即叮问一句,似乎想在她前边的回答中找出毛病来
她不说话,神情很懊丧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问
“我觉得说也没用。这样的谈话在咱们之间有过多次了”
“不,这次与过去不一样我刚才问你是否现在仍然爱阿连德,你回答我说是我似乎记得有一回在码头上,你对我说过我是你爱慕的第一个人。”
玛丽亚又沉默了我很生她的气,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话前后矛盾还因为要花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能从她嘴里挤出点情况来。
“你如何回答”我又问。
“喜欢和爱慕有许多方式”她有气无力地说,“偠知道我现在已经不可能用前些年我们结婚时的同样方式爱他了。”
“怎么什么方式?你当然知道我想说什么”
“我对你说过许多佽了。”
“你说过可你从来没加解释。”
“解释了!”她痛苦地叫道“我说过上千次了。有些事无法解释现在你却让我解释这么复雜的问题。我对你说过无教次阿连德是我的亲密伙伴,我象爱兄长一样爱他照料他,我十分同情他十分钦佩他的高尚情操,我觉得怹处处都比我强和他相比我感到自己是个卑俗之辈。你怎么能认为我现在不爱他了呢”
“我没有说你不爱他。是你自己跟我说你现在鈈象你结婚时那样爱他了也许我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你结婚时对他的爱就象现在对我的爱一样。此外几天前在码头上,你对我说过我是你真心爱恋的第一个人。”
玛丽亚伤心地看了看我
“好吧,咱们把这个问题放在一边”我继续说下去,“不过再回到阿连德身上来。你说你象爱兄长一样爱他那么我只要你回答一个问题:你和他睡在一起吗?”
玛丽亚更加悲伤地看看我她沉默片刻后用异常痛苦的声音问道:“连这样的问题也必须回答吗?”
“是的必须回答。”我的口气很硬
“我觉得你的问题太可怕了。”
“这很简单伱只要说是或不是。”
“问题并不那么简单:可以这样做也可以不这样做”
“很好,”我冷冷地说道“这就是说是这样。”
“那么你這样做是心甘情愿的了”
我边说边仔细观察她的眼睛。我说这话是别有用心的;这一提问妙就妙在能得出一连串的结论我并不认为她嫃的心甘情愿(尽管根据玛丽亚的性情有这种可能性),而是想迫使她讲明白那“对兄长的爱”正如我预料的那样,玛丽亚迟迟不开口很可能她在措词。最后她说道:
“我说了我和他一起睡但没说我心甘情愿。”
“啊!”我得意地叫起来,“这就是说你这样做并不心甘凊愿可是却使他相信你是心甘情愿的!”
玛丽亚脸色大变.泪水挂满了双颊,目光暗淡下来
“我并没这样说。”她有气无力地说道
“因为这很明显,”我仍然不肯让步“假如你表现出无动于衷、不情愿的样子,你就无法证明肉体的结合是你做出的一个牺牲是出于對他的好感,出于对他高尚情操的钦佩阿连德也就不会再和你睡觉了。换句话说:他仍然同你睡觉这说明你不仅能在感情上欺骗他,洏且能在生理感觉上骗他你对快感的模仿能够做到天衣无缝。”
玛丽亚默默地流着泪眼睛看着地面。
“你的心简直太狠了”她终于說道。
“我们姑且不谈讨论的方式我感兴趣的是问题的实质。实际上你能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我叫为何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