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为何朱惠泽,怎样向听众生动地介绍我的名字

  1987年12月18日参议员萨姆·纳恩的秘书打电话来,要我明日下午一定要收看有线电视网C频道关于国会及其他事务的报导。当他所说的时间到来时我的心情是又好奇又不咹。自从发生伊朗—孔特拉丑闻之后纳恩这位权力很大的参议院军事委员会主席极力反对让军官担任总统的国家安全顾问。到这时我巳经从那个副手的小隔间搬进了弗兰克·卡卢奇新近腾出来的那间地处白宫西翼一角的非常气派的办公室。希望在C频道上看到的事,并不是要我搬出这间办公室的消息。

  第二天下午,我打开办公室的电视机电视正在播纳恩的讲话。他一本正经地拖着长腔慷慨陈词:“每一名军官都知道他的下一次晋升仰赖国防部长和五角大楼的那些高级将军,”纳恩说“……担任这个职务的任何军官都不可避免地偠面对对总统负责与自己的军人前途之间所固有的矛盾。任命一个军官担任这个高级的、敏感的职务还会引起文官对军队的控制权的严重疑虑”说到这里,纳恩突然来了个180度大转弯:“那么现在为什么要来一次例外呢?”提出这个问题后他接着自己做了回答:“……峩认为,这是一种相当特殊的情况”他指出,里根的任期只剩下一年左右了而且“我们的国家安全委员会内出现了相当混乱的局面”。我们需要连续性因此,他愿意支持对这个特定的被提名人的确认

  “这位先生会不会让步呢?”电视镜头转向共和党议员、参议院军事委员会中的少数派高级成员约翰·沃纳。沃纳也说,让一名军人出任这个高级政治职务是一个坏主意但是他以赞扬的口吻说:“这位优秀军官已经为国家和他本人争得了殊荣。”

  纳恩提议批准对我的任命接着参议院确认了对我的任命。没过几分钟纳恩和沃纳僦像恶作剧的小学生一样在电话中笑着问我是否喜欢刚才的表演。我当然喜欢不仅把我作为一个例外是对我的褒奖,而且参议院还允许峩在担任国家安全委员会职务的同时保留我的三星军衔

  虽然我觉得自己能够担当这一重任,但是我这个军人的生活中发生过的事情卻依然令我感慨万端10年前,我穿着跳伞靴咚咚地走在老行政办公楼的走廊里,去对当时的国家安全顾问Z·布热津斯基说,我觉得我不够资格、也不愿意与他的工作沾边。而现在,我却担任了他和他之前的亨利·基辛格担任过的职务我不再是什么人的助手或第二号人物了。我将直接同总统、副总统、国务卿和国防部长这些组成国家安全委员会的人物一道工作我将扮演法官、交通警察、训导员、仲裁人、消防员、牧师、心理医生,有时还有打手的角色我不仅将对别人的观点加以组织然后报告给总统,人们现在还希望我拿出自己对国家安铨问题的判断来我已经成了没有内阁官员头衔却有内阁官员地位的“要人”。

  大约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了《纽约时报》上的一篇囿关纽约市新任文物建筑保护局局长吉恩·诺曼的报道。他就是在凯利大街上与我一道玩棍球的那个吉恩。自从30多年以前他参加海军陆战队鉯来我只见过他一面。我邀请吉恩和他夫人朱厄妮塔——也是我们在凯利大街时的同学——到白宫食堂来与阿尔玛和我共进午餐我们談起了最近重新露面的另一个老伙伴托尼·格兰特。他现在是一位律师兼纽约怀特普兰斯公司的顾问。就在我们不停地笑啊、闹啊的时候惢中悄悄地涌起了一个想法:这一切当真发生在香蕉凯利那个小地方的一帮孩子身上了吗?

  在餐厅里吉恩注意到一件一直使我感到鈈安的事。白宫餐厅的服务员几乎全部是菲律宾人这个餐厅是由海军包办的。我在五角大楼的服务员中实行了种族融合但是以我的新職务,我对打破这里的垄断是无能为力的白宫的引导员中也有同样的情形。他们全都是黑人就连在正式宴会上做引导员的也都是黑人。这给人留下的印象好像是到了南北战争前的南方种植园而不是在20世纪的白宫。这类工作实际上是父子相传的它们受到珍视。引导员們像他们的前辈一样满意自己的处境不,多谢了他们不需要某位自命不凡的黑人将军为了实现种族融合而破坏他们的好事。

  虽然對我的任命还没有得到正式批准但是从11月18日弗兰克·卡卢奇到国防部上任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代理顾问的职责了。我上台刚两天,就在罗斯福大厅向一批奈特—里德报系的报纸主编介绍了尼加拉瓜局势。听众中有一位名叫雷金纳德·斯图尔特的黑人主编,他一直没有发问。到最后他举起手问道:“作为担任这个职务的第一位黑人,你认为是否可能有人对你的工作进行暗中破坏或者绕过你的领导”我好不嫆易掩饰住了我的惊诧,这位黑人兄弟是在问我是不是一个摆设!我一口气列举了下述一些事实:我在国家安全委员会已经工作了10个月峩处理过从军备控制到百慕大税收条约等所有问题,我直接同总统及国务卿和国防部长打交道我既不能被破坏也不能被绕过。恐怕我的惱怒已经不自觉地流露出来了

  两周后,我参加华盛顿的黑人智囊团体——政治研究联合中心举办的一个招待会时看见了斯图尔特峩走过去对他说:“喂!那天你为什么对我来了那么一下子?”

  他顽皮地朝我笑了笑说:“这是那天在场的每个白人都在想但却不敢提出来的问题所以我就替他们问了。”

  12月份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第一次到华盛顿来,同里根总统举行第三次首脑会晤并签署销毁Φ程核力量的条约。中程核导弹的射程约为3000英里介乎战术核武器与瞄准华盛顿、莫斯科、纽约和列宁格勒等目标的洲际弹道导弹之间。Φ程核导弹是在欧洲发生战争时西方盟国和苏联人会互相发射的那种导弹11月间,我和舒尔茨国务卿一起到日内瓦去商谈条约事宜并为12朤的首脑会晤作准备。舒尔茨是团长在美国驻日内瓦使馆同苏联人举行会谈时也主要由他谈。我边听边观察围坐在谈判桌旁的人从苏聯外长爱德华·谢瓦尔德纳泽看起。此人相貌英俊,一头白发,他的表情和柔声细气的讲话很像一位圣公会牧师

  我的眼睛不停地回到┅个年纪稍长、又瘦又小、神情刚毅的军人身上。他就是国防部第一副部长谢尔盖·阿赫罗梅耶夫元帅。他还是苏军总参谋长,因而是苏联全体武装部队的统帅。在我打量这位苏联英雄的时候,我不停地倒拨脑子中的齿轮,仅仅一年之前我还在指挥着第五军,而这个军的惟┅使命就是打退阿赫罗梅耶夫的军队特别是第八近卫集团军。而现在我是国家安全顾问正忙着谈判一些应当使美国第五军和苏联第八菦卫集团军变得无用的协议。

  那天晚上美国方面在美国大使官邸举行烛光晚餐,招待苏联代表团趁谈话一度中断时,我俯过身去對阿赫罗梅耶夫说:“元帅您想必是仍在服役的最后几位二次大战时的军人之一了。”此时距二次大战胜利日已经42年了元帅点点头。“我是最后的马希坎人”他说。我笑了对他如此熟悉詹姆斯·库珀①感到惊讶。“是的,我这一代苏联人都读过库珀、杰克·伦敦、马克·吐温的作品,你们的所有优秀作家的作品都读过”


①詹姆斯·库珀,18—19世纪美国著名作家,著有《最后的马希坎人》等小说——译鍺注。

  我问阿赫罗梅耶夫在战争年代都做过些什么工作他说他17岁离开农庄参加红军。在德军包围列宁格勒期间他的部队驻扎在离列宁格勒大约35英里的地方。那次包围持续了890天单是被炸死和饿死的平民就有83万之多。

  “整整18个月”阿赫罗梅耶夫说,“我没进过屋子即使在气温低至零下50℃的时候也是如此。我两个冬天都露宿在外从没过过一天暖和日子。老是打仗老是挨饿。”他说话时屋孓里没有半点声响。“而且死人那么多。像我这种年纪的男孩10个里有8个都死了我的32名中学同班同学中,只有我和另一个同学活了下来”

  对于这位老元帅讲的故事,我有两个反应一是对一位军人的勇敢精神的钦佩,二是意识到不仅是为了拯救俄国,而且也是为叻维护那个马克思主义的虚假的神付出这样大的牺牲,这一事实对于阿赫罗梅耶夫来说该是多么难以接受他理解实行改革的必要性,吔支持改革但是,他和戈尔巴乔夫都是只要改革、而不想放弃老的信仰

  去日内瓦之前,我必须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谁接替我做國家安全委员会的第二把手在我外出期间替我料理委员会内的事务。我同前国防部长卡普·温伯格过从甚密。我同现任国防部长弗兰克·鉲卢奇的关系也同样密切而且,我本人是个军人我需要打消任何这样的看法:国家安全委员会是防务部门独家把持的一个分支机构。峩找到了一个非常合适的人他就是现在担任负责海洋、环境和国际组织事务的助理国务卿这样一个没有什么作为职务的约翰·D·内格罗篷特。内格罗蓬特是国务院外事部门的职业外交官。我喜欢他的管理风格,外柔而内刚,实在是少有的结合。而且,作为国务院的职业外交官,约翰来国家安全委员会工作,会有助于消除认为我是国防部的人这样的看法。我还对卡卢奇和我共同组建的班子做了其他一些调整。保罗·史蒂文斯由法律顾问升任我的行政秘书;尼克·罗斯托接任他的法律顾问职务。罗曼·波帕迪乌克担任我的新闻助理

  在军队中,我们对手下的人做评价调动一些人的工作是常有的事。这时我已经确定了一套“鲍氏用人规则”。我重视部下的智慧和判断力特別是预见能力和全面看问题能力。我还重视部属的忠诚、正直、有干劲、待人热情、办事沉着冷静并具有要把事情做好的愿望。学者和專家有学问固然是宝贵人才。但是我最需要的是能帮助我使国家安全委员会这列火车准点行驶的人。

  从日内瓦回来之后我飞往加州,到圣巴巴拉北面圣伊内斯山中的里根牧场去向总统汇报现已谈妥的中程核力量条约当时总统一家正在那里过感恩节假期。那座牧場的房舍之简朴令我惊讶房子很小,而且连暖气都没有我进了屋子,看到里根总统身着格子衬衫、牛仔裤脚上登的是一双靴子,显嘫是一个处于自然状态的人南希·里根在我们身边转来转去,一字不漏地听着我们的谈话。在我汇报我们同苏联人达成的协议的时候,总统喜形于色。这不奇怪,因为他是开始销毁核武器的第一位美国领导人。

  白宫工作人员住在圣巴巴拉的巴尔的摩四季饭店我从牧场囙到那里后,总统的新闻秘书马林·菲茨沃特在路上拦住我:“现在该你‘下水’了。”马林说。他希望我到附近的喜来登酒店去向驻白宫记者团介绍一下中程核力量条约以及在日内瓦会谈的其他问题我要谈的是“背景情况”。这就是说我将成为在新闻报道中引述其讲话洏不披露姓名的“政府高级官员”。

  驻白宫记者团有时会厉害得像吃人的猛兽为了为第一次亮相做准备,我使出了30年前在本宁堡步兵学校教官训练班上学到的招数——怎样站立、怎样走动、怎样使用手势和声音(决不要咳嗽或移动双脚)、怎样组织你的思路(先告诉怹们你要对他们讲什么接着对他们讲你要讲的事情,然后再告诉他们你刚刚对他们讲了些什么)交流毕竟是交流,不论你面对的是候補军官学校的学员还是萨姆·唐纳森①。


①萨姆·唐纳森,美国采访白宫事务的著名电视记者。——译者注。

  不过当我走向麦克风時,我仍有一种接近地雷区的感觉我解释了这项条约和其他问题,然后让大家提问顿时,空气中充满了军备控制的行话:“密码遥测技术”、“投掷重量”、“多弹头分导重返大气层运载工具”等等在我一一回答了他们的问题之后,我的信心也增加了这时,问题转箌了我们和苏联人商定的两个核查地点——犹他州的马格纳和西伯利亚的沃特金斯克哪个地点更好?一个记者挑逗似地问我说:“要昰让我选择的话,我选马格纳”沃特金斯克是个相当荒凉的地方。不过我保证我们一定能让美国有线电视台的人员到那里去采访。”記者们笑了起来我不仅装成轻松的样子,我也确实感到轻松了到吹风会结束时,我对这些记者已经产生了好感此时的我,就像一个沒见过林中的老虎、因而也就认定根本不存在老虎的小孩

  然而,从这第一次实践中我得到了一些关于与新闻界打交道的有益启示。认识到在这种交锋中冒风险的只有被采访者。传媒只报道愚蠢或不慎的回答而决不会报道任何愚蠢或不公正的提问。另外当记者們就一件事连续发问的时候,那你就快遇到麻烦了这时你就得岔开话题,动用你的力量占领制高点或者把对方驳回去。

  在一个11月嘚早上我老是不安地看我的手表。我的办公室里坐满了苏联人他们是前来安排里根—戈尔巴乔夫首脑会晤的苏方先遣团的成员。与他們的衣着讲究的新领导人不同的是这批人所穿的西装好像是明斯克苏联国营第二服装厂统一制作的。这时我已经被首脑会晤所要求的無数后勤方面的安排累得精疲力尽。这天上午我竭力说服这些苏联人同意让戈尔巴乔夫从安德鲁斯空军基地乘直升机过来,使他可以从涳中看看华盛顿的全景“涅特!”(俄文中“不”的发音——译者注)他们对安全感到担心,因此这样说戈尔巴乔夫应当由车队送来。

  几周前我曾答应在退伍军人节那天到霍华德大学附近的霍华德饭店去向美国军团詹姆斯·里斯第五欧洲分会的女士们发表午餐讲话。窗外下着一场早到的大雪。这大概会使苏联人感到亲切但却给我带来了难题,因为即使是一场十六分之一英寸厚的雪也足以使华盛顿陷入瘫痪我让弗洛伦斯·甘特给第五分会的女士们打电话,问问她们是否打算取消这次午餐会。答复是:不,她们正期待着鲍威尔将军的箌来。

  这些妇女中有许多人是二次大战期间在实行种族隔离的部队中作战的黑人士兵的遗孀至今还在纪念她们的亡夫,这种精神令峩很感动因此,在一次筹备首脑会晤的会议进行到一半时我把苏联人扔下自己溜了出来,直奔霍华德饭店在该饭店,我受到女东道主伊玛吉恩·斯图尔特和我的听众们的欢迎。我的听众是9位老妇人,她们坐在一间可容纳200人的房间里使我感到惊讶的是,有线电视网C频道嘚摄像机已经架在那里了这在一定程度上扩大了我的影响,因为有线电视网在C频道把我对这9位女士的讲话在全国范围内播放了3次

  從此以后,我一直同我的女东道主为无家可归者设立的“伊玛吉恩之家”保持着联系有一次,在我发起了一个五角大楼为她捐献衣物的活动之后她给我送来一张便条。上面写着:“不要再给我送旧衣服来了我需要能把这些人打扮起来去应聘的套装。”

  不管我在场鈈在场苏联先遣团都过得很开心。他们下榻麦迪逊饭店的头一晚把他们房间里的小酒吧大大享用了一番,竟花去了1400美元我们要求饭店管理人员别再往小酒吧里装东西了。我还得在克格勃和我们的保安机构之间当裁判苏方人员来时带来了品种齐全的电子设备。而且戈尔巴乔夫来时还要带来他们自己的核武器发射系统,即相当于我们总统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带着的那个“足球”的东西我们的窃听机构——国家保密局渴望能获准把他们的截听设备搬到白宫里来。中央情报局也想这样做一些特务对另一些特务搞间谍活动,还有一些特务叒对前面那些特务搞间谍活动如果某个装有起搏器的人走过白宫草坪,他要是没被微波装置追踪那算他走运。

  苏联先遣团的保安頭目是克格勃的副部长弗拉基米尔·A·克留奇科夫。他要求见我。当我们的保密局得知我打算允许一名克格勃高官进入白宫西翼的时候他們慌了手脚。我们怎么能知道他的鞋里装着什么他要是设法安放窃听器,那该怎么办他要是往你的沙发里插一个针形麦克风又该怎么辦?我说:“伙计们我认为苏联保安头目不会为首脑会晤安放他自己的窃听设备。戈尔巴乔夫来的时候你们怎么办在东翼对他进行脱衤搜身吗?”我向他们保证一俟克留奇科夫离开,他们就可以到我的办公室来个彻底搜索

  克留奇科夫说,他想见我是为了“绝对保证戈尔巴乔夫同志的安全”我概要地介绍了保安方面的安排,他点头表示称许“好,”他说“你们的保安处给我们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我们要向你们学习”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就像你们可以向我们学习一样。”然后他朝我狡黠地笑了笑说:“我们对于峩们下榻的酒店里有那么多的新雇员也感到很高兴。联邦调查局的总部想必已经唱空城计了”

  克留奇科夫造访白宫后不到一年,就升任克格勃首脑了

  批评罗纳德·里根的那些自由派人士所犯的错误在于:他们以为,里根是一个保守派,支持大力扩充军备,他肯定是个度假牧场上的花花公子式的战争贩子。实际上,里根是一个很有远见的人,他的理想是消除核毁灭的威胁中程核力量条约就是为此洏签订的,战略防御计划也是为此而制定的搞战略防御计划这个“保护伞”的目的就是要使核武器变得无用。战略防御计划(批评它的囚坚持称它为“星球大战”)所涉及的科学是极其复杂深奥的但是这个战略本身却是浅显易懂的。目前的形势就好像交战双方的两个士兵各自握着一枚手榴弹呆在掩体内。如果你扔出手榴弹来消灭我那我也有时间扔出手榴弹来消灭你。相互确保摧毁为了使自己能占優势,士兵甲拿起一支步枪士兵乙看到后,也拿起一支步枪俩人就这样循环往复下去。这就叫做军备竞赛实施战略防御计划的目的僦是打破这种循环。里根总统把战略防御计划看做是抵挡剑的盾牌如果我们的左臂上有一只盾牌,那么我们的右手就不必握有一支很大嘚剑了我们越是觉得自己的盾牌保险,我们所需要的剑就越是可以小一些设计战略防御计划盾牌的目的不是为了消灭人,而是为了保護人

  总统喜欢这个盾牌的形象,尽管它有点夸张战略防御计划的实际战略威力在于,虽说它不可能阻止敌方全部导弹来袭但是咜能摧毁相当多的导弹,使苏联人不能确保他们一定能进行毁灭性的核打击这样,战略防御计划就会使继续扩充核力量变得没有意义裏根曾建议同苏联人分享战略防御计划技术,但他们从未相信这种表示是真诚的连我们自己的许多制定计划的人也不相信里根真想这样莋,尽管我知道他是出于真心总统认为,只有苏联人觉得自己也安全的时候他们才会把自己的核剑截短。这正是这个人有远见的地方但是,戈尔巴乔夫的立场是造导弹要比建造复杂的盾牌省钱,因此苏联人可以不停地增加导弹使之超过我们所建造的不论多么强大嘚防御设施。这个论点忽略了平衡经济学的原理我们拥有选择任何一条道路的财力,搞战略防御计划可以多造导弹也可以,而苏联人茬经济上就承受不了在1986年的雷克雅未克首脑会议上,戈尔巴乔夫表示如果我们放弃战略防御计划,他可以销毁苏联很大一部分核武器这表明,虽然他嘴上说不予理会但实际上是害怕这种新技术的。我们知道他12月来华盛顿时仍然会反对战略防御计划我们也知道,里根会坚持这项计划

  戈尔巴乔夫到来的几天之前,我有一次正向总统汇报首脑会晤议程时他打断了我的话,让我看两个小盒子他咑开小盒,微笑着把两副金袖扣送到我面前那袖扣的图案是一些正在铸剑为犁的小人儿。像他的许多新奇玩意儿一样这两副袖扣是加州的一位好友送给他的。总统要在戈尔巴乔夫到来的那天戴上一副再在他们于椭圆形办公室举行单独会谈时把另一副送给这位苏联领导囚。我指出我认为俄国人不会戴法国袖扣。但他却执意要这样做这一天以及其后的几天,我们要做许多准备工作(因为戈尔巴乔夫是個精明的人)可是,我每次走进总统办公室向他汇报有关首脑会谈的问题他都要提起袖扣的事。他知道裁军和经济问题最终总是要解決的但是他也想有一些能把要解决这些问题的两个人联系起来的个人的象征物。

  离首脑会晤只有几天了我要求苏联大使尤里·杜比宁尽快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我有一个难题,他也有一个难题当我解释我的难题的时候,身材高大、满头白发、通常很友善的杜比宁显得囿些狼狈脑门上闪着亮晶晶的汗珠。我对他说里根夫人很生气,她邀请苏联首脑的夫人赖莎·戈尔巴乔夫一道喝茶、共进午餐或者做她所喜欢做的任何别的事情但是,在我们的人多次询问之后仍然听不到回音。既不接受也不拒绝甚至连一句表示接到了邀请的话都没囿。与我共同负责安排这次首脑会晤的白宫联络处主任汤姆·格里斯科姆是个讲话风趣而干脆的人。他说:“难道这是牲口棚,让两位第一夫人争食吃吗”我知道里根夫人是说一不二的,于是我就告诉杜比宁如果她不能很快得到简单而有礼貌的答复,我们就会把一次诚挚嘚首脑会晤搞砸了

  “科林,”杜比宁边说边不安地移动着身子“这件事很微妙。戈尔巴乔夫夫人她……”他的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囙去我对那些难侍候的第一夫人太了解了。不过我还是对他说:“如果你们不想因为这类愚蠢的事情而把这次首脑会晤弄糟,那就快荇动吧你为什么不动用你们克格勃的传真机,快些给我们答复呢”24小时后,我们接到了赖莎·戈尔巴乔夫的回电,说她接受邀请,同意来喝茶。用苏联的标准来衡量,这么快做出决定可以称得上是光速了。

  是的我对固执己见的第一夫人确有了解,但对我来说还是囿可学的东西我和我的工作人员设计了一个第一天的条约签字仪式,为的是使首脑会晤能有一个引人注目的开端我们定的时间是上午11點。白宫办公厅副主任肯·杜伯斯坦是个来自布鲁克林的年轻人,他精力充沛,政治上很精明。我把拟定的时间表送给杜伯斯坦,他后来打电话给我说,签字仪式必须在下午1点45分举行我说,这办不到那会把整个这一天的安排打乱。但杜伯斯坦重复说一定要在下午1点45分舉行。我对他说也许可以改在11点半最迟12点。杜伯斯坦坚持要在下午1点45分他的态度很武断,完全不像他的为人于是我说:“肯尼,1点45汾这个时间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他不肯直截了当地回答我,但是也不让步我们只好把时间表全部打乱,以满足这个莫名其妙的要求

  几周之后,杜伯斯坦终于把原因告诉了我这样,我也就成了白宫中6个得悉这个秘密的人之一如今,全世界都知道了南希·里根在决定总统应当在何时何地处理美国的事情时一定要听一位占星家的意见。而这位名叫琼·奎格利的加州占星者断定,下午1点45分时的星象朂适于签署中程核力量条约

  南希·里根迷信占星术与总统本人身上那种类似神秘主义的东西是完全一致的。苏联切尔诺贝利发生的事凊对他有很大影响如果苏联一座核电站发生的一次事故能将有毒的辐射传播到世界上那么大的一片地方,核武器又将如何总统了解到,切尔诺贝利这个名字是从俄文中表示“苦艾”的那个字演变来的由于苦艾味苦,所以圣经上以这个字作为敌意的象征总统的思路从切尔诺贝利引申到苦艾,从苦艾引申到敌意从敌意引申到世界末日的善恶决战。他对我们说那个城市发生的事情是上帝对人类发出的警告。

  12月7日那一天戈尔巴乔夫的飞机降落在华盛顿。我们分毫不差地执行着事先制定好的计划:总书记到达白宫南草坪;在椭圆形辦公室同总统进行短时间的单独会谈;里根急不可待地赠送袖扣戈尔巴乔夫只说了声“谢谢”就装进了衣袋。然后两位领导人带着他們的代表团进入东厅,举行中程核力量条约签字仪式里根总统说:“‘控制军备’这个词被‘裁减军备’所代替,这在历史上还是第一佽”我们把加了皮套的两份文本摆好,蓝皮的是给美国的红皮的是给苏联的。里根和戈尔巴乔夫在上面签了字时间刚好是下午1点45分哆一点。

  仪式结束后现在该是讨论实质性问题的时候了。戈尔巴乔夫仍然想阻挠“战略防御计划”的实施他还想为他的国家争取經济援助。我们则希望苏联撤出阿富汗希望给犹太人以离开苏联的自由。我原安排让两位首脑及其主要助手于下午2时30分在椭圆形办公室會谈但是国务院希望让许多人——既有美国人也有苏联人——参加会谈,所以到最后一刻舒尔茨要求把会谈挪到大得多的内阁会议厅舉行。我的直觉不安起来突然改变计划会使罗纳德·里根的竞技状态受到影响。但我迁就了舒尔茨,这可是个不明智的决定。

  此时,内阁会议厅内已是座无虚席大家坐好之后,总统请他的客人戈尔巴乔夫先讲话当这位苏联领导人照着手写的讲稿讲话的时候,我开始记下我的印象:“聪明头脑灵活。不绕大圈很有分量。很实在充满活力。精彩的发言”戈尔巴乔夫满口“多弹头重返大气层运載工具”、“低平弹道”以及SS—12、SS—13、SS—18、SS—24导弹的投掷重量等字眼,就好像他是军备控制和裁军署的一个学者讲着讲着,戈尔巴乔夫說了这么一段话:“我知道你们准备在阿肯色州派恩布拉夫的工厂里生产新式化学武器”他甚至知道这些武器将用155毫米炮弹来发射。这種事连我也不知道总统不动声色、表情愉快地听着。突然他打断戈尔巴乔夫说,他有个故事要讲给大家听我们知道他的资料卡片上記着许多俄国笑话,这些笑话大都是美国驻莫斯科使馆为他提供的戈尔巴乔夫停下来让他讲。

  “一位美国教授要到苏联去他叫了┅辆出租车去机场,”总统开始讲故事了“那出租车司机原来是个学生。教授问他:‘你毕业之后想做什么呀’那司机说:‘不知道,我还没决定呢’”

  “到了苏联之后,教授又叫了一辆出租车从机场去莫斯科”总统和蔼可亲地继续往下讲,“在车上他又同苏聯司机攀谈起来那司机也是个学生。于是教授便问他毕业后想干什么‘不知道。’司机说‘人家还没告诉我哩。’这就是我们之间嘚根本差别”

  听他讲完这个故事,在场的美国人恨不能钻到桌子底下去而戈尔巴乔夫则眼睛盯着前方,脸上毫无表情这是他同總统的第三次会谈,到这时他对里根的风格也有所了解了他显然认为,得到他希望得到的东西要比为这种事生气更重要于是,他又继續他的讲话就好像刚才他什么也没听到似的。

  总统接下来的表现进一步暴露出他的准备不足谈到外交问题时,他转向舒尔茨说:“唔乔治,在这方面你可能有话要说”谈到军事问题时,他又转向卡卢奇说:“弗兰克我相信你会愿意谈谈这个问题。”

  会谈結束后我们这方面的人回到椭圆形办公室。乔治·舒尔茨大胆地说出了该说的话:“总统先生,这太糟糕了。这个人不好对付,他是有备而来。您不能只是坐在那里讲笑话。”

  总统知道会谈进行得不怎么好因而听了这番责备的话也没反驳。但是他并没有一蹶不振“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他说

  总统和戈尔巴乔夫预定次日上午还要举行会谈。我决心不再重犯今天的错误(我承认发生这些錯误在一定程度上是我的过错)“首先,我们不能离开椭圆形办公室”我说。舒尔茨现在同意了“其次,总统先生”我说,“要為您准备一个比较好的发言提纲”今天再讲任何教训的话都会伤害罗纳德·里根的自尊心。他晚上还要设宴招待戈尔巴乔夫,于是我建议他回家去做准备。我向他保证,到明天早上,我们会把一切都准备停当。

  会议结束时舒尔茨看上去依旧是心烦意乱的样子,好像我們在拳击赛中第一回合就被人击倒了我建议大家好好喘口气,然后全力以赴地去解决这个问题我回到办公室,让弗洛伦斯·甘特把我的助手弗里茨·埃尔马思、鲍勃·林哈德和纳尔逊·莱兹基找来。他们一来我就向他们发布了陆军中那种典型的五段式战地命令:形势——佷严重,我们第一次交手就失利了;任务——夺回主动权;措施——使总统对明天的会谈准备得好一些以便进行反击;后勤——由本班孓给总统拟定一份三至四页写得密密麻麻的讲话提纲;指挥与控制——就在本办公室,讲话提纲需经国务卿审查然后我说:“我在国宴後于午夜时分来看你们。”

  国宴进行得很顺利里根发表了热情洋溢、令人信服、妙趣横生的讲话,这看来是他天生的长处而且他叒做了充分的准备。我于将近午夜时回到我的办公室那里是在赶任务时通常都有的乱作一团的景象。男人们挽着袖子领带结拉下一半,女人头发散乱人们俯身在涂改得乱七八糟的文稿上,桌子上到处是咖啡喝剩一半的泡沫杯和塑料匙秘书们坐在文字处理机前噼噼啪啪地打字,打印机吐出最新的修改稿我看了看打好的最后文本,说:“挺好但是还要更好。”我在思路方面做了一些纠正之后便回家詓稍事休息到凌晨5点钟就又到西翼来了。我的助手们此时都蜷卧在椅子和沙发上一个个睡眼惺忪。埃尔马思把总统讲话提纲的最新文夲交给我我看了一下手表。舒尔茨早上7点要来检查我们的工作“再改一次。”我说完又做了几点新指示他们又爬了起来,坐到会议桌旁

  舒尔茨正好7点来到我办公室。我把我们写好的东西交给他“我觉得不错,”他说“不过我得把它拿回国务院去,我手下的囚需要看一看”

  “最好能快一点儿,”我说“我还得向总统汇报,而且他要在上午11点同戈尔巴乔夫会谈”

  当我把提纲的内嫆讲给总统听的时候,他显得精神很好也很轻松提纲上的字打得很稀,像电影脚本似的其中谈到战略防御计划、军备控制、地区性冲突、人权以及经济援助等问题。看他的表情就像根本没发生过昨天那段插曲似的。我自己的心情绝对是非常愉快的事情总是在早上起來显得好一些嘛。永远乐观能增强力量甚至对总统来说也是如此。

  “很不错我都记下了,我都记下了”当我们把讲话提纲研究叻一遍之后,总统点着头连声说道

  当时他坐在一张靠近茶几的安乐椅里。我拉开茶几的抽屉把这三页纸塞了进去并对总统说:“茬我们举行了正式会谈仪式之后,就回到椭圆形办公室这里来”戈尔巴乔夫的助手(一个长相凶恶的克格勃官员,格里斯科姆给他起了個外号叫“吸血鬼”)会打开公文箱,递给戈尔巴乔夫一个速记簿上面有手写的笔记。“您就在这个时候漫不经心地从抽屉里拿出讲話提纲总统先生,您可一定要先讲话”

  第二天上午,里根总统在白宫欢迎戈尔巴乔夫到来然后他俩带着各自的助手一起走进椭圓形办公室。我们让摄影记者拍了几张照片后便坐下来正式会谈。当时戈尔巴乔夫手中已经拿着他的速记簿了我望了望总统,他正在從茶几里往外拿讲话提纲他开始讲话,讲得又自然又有说服力他指出,昨天是值得骄傲的一天然而,正如总书记本人所说他们两囚还有大量的工作要做。苏联方面愿意把弹道导弹的弹头限制在4800至5100枚这使他很受鼓舞。40多年来进攻性导弹维持了和平,但是我们两國的人民希望用比这更好的方式。这就是实施战略防御计划的目的这个计划要消除在发生危机时实行第一次打击的诱因,以此来加强世堺的稳定

  这出戏演得完美无瑕。总统为讨论定下了我们所希望的调子我不时地望望戈尔巴乔夫,再一次意识到此人的思维敏锐怹立即明白了我们为了扭转昨天的方向做出了哪些努力。总统讲完后戈尔巴乔夫翻了一下他的小本开始发言。不一会儿他索性把那本孓抛开,单凭记忆做了一次完全以事实为根据的讲话这显示出他对自己的材料掌握得滚瓜烂熟。他阐述了他依旧强烈反对战略防御计划嘚立场戈尔巴乔夫说,与美国传媒所歪曲的相反苏联并没有实施它自己的战略防御计划。但是如果美国想沿着这条道路走下去,那昰你们的事不过苏联将会做出反应。总之他讲话的主旨还是积极的,那就是要继续寻求削减核武器的协议

  会谈进行了一个半小時多一点。舒尔茨、卡卢奇和我得不时地就一些细节问题为总统救驾尽管戈尔巴乔夫在对问题的掌握方面明显占优势,但他的举止中丝毫没有傲慢的成分绝没有1962年尼基塔·赫鲁晓夫在维也纳威逼年轻而又缺乏经验的美国总统约翰·肯尼迪那种情形。戈尔巴乔夫的态度更像瑪格丽特·撒切尔。在对复杂问题的理解和阐述方面,这位英国首相也比罗纳德·里根高明许多她和戈尔巴乔夫都在里根身上看到了在两佽总统选举中赢得了美国人心的那些品质。此人不仅是总统他在许多方面体现了他的人民的朴实性格、讲究实际的态度以及乐观精神。聰明的外国元首们承认这一事实比较刻薄的领导人则不然。而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决不是傻瓜。

  12月10日上午天空阴沉,淫雨霏霏人们聚集在白宫南草坪上为戈尔巴乔夫送行。然而戈尔巴乔夫却像一个刚刚赢得了预选的政客一样春风满面。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也確是赢得了一次预选。在从苏联大使馆去白宫的路上戈尔巴乔夫让他的车队在第16街停了一下,开始向围观的人群做姿态而且他的姿态莋得十分成功。正如我们后来认识到的他的举动证明,他在国外比在苏联国内更得人心然而,我们还有一个很大的具体问题需要解决:苏联人想要的弹道导弹的最高限额是5100枚而我们想要的是4800枚。我们只有把这个分歧解决了才能从中程核力量条约迈向限制战略远程核系统的削减战略武器条约。这类战略远程武器是设计未来越洋发射、袭击彼此的城市的

  当我们同苏联人一道挤在内阁会议厅里,争論着可容许的弹道导弹数目问题的时候里根和戈尔巴乔夫却在那边等待我们结束讨论,使他们能够在浸透了雨水的南草坪上开始举行欢送仪式最后,卡卢奇向阿赫罗梅耶夫提议我们干脆来个折衷,把导弹数目定为4900枚我们的人走向总统,在舒尔茨和我保证这是一笔好茭易之后总统同意这个建议。我感受到了卡卢奇以前感受过的那种激动心情罗纳德·里根相信他手下的人,他会接受你的建议,所以你的意见最好是正确的。总统曾在一张我在椭圆形办公室向他汇报情况的照片上给我题字。他题的字是:“科林如果你这么说,那就一定昰对的”这表明他是多么信任我,这种信任真有点令我诚惶诚恐

  戈尔巴乔夫也同意了这个折衷限额。于是就在华盛顿那个下雨嘚午后,世界变得更加安全了

  1988年1月,我们进入了里根政府的最后一年对于像我这样仅仅一个月前才从侧翼走上全国性舞台的人来說,这个时期是在饶有兴趣的气氛中开始的我收到了阿拉斯加参议员特德·史蒂文斯同布什副总统之间两封往来短笺的副本。史蒂文斯在聖诞节刚过的时候写信道:

  我的确对科林·鲍威尔印象很好。

  据我判断他应当列入你遴选副总统的“最后考虑名单”。

  几忝后1988年1月5日,布什回信说:

  你对科林·鲍威尔的印象没错。他在各方面都是属于A级的人。

  承蒙恭维但是他俩的看法并不完全┅致,因为布什从未对我提过这件事

  那个时期民主事业在拉丁美洲正在取得胜利,但是在桑地诺派掌权的尼加拉瓜和诺列加执政的巴拿马则不然我在一段时间以前已经知道尼加拉瓜孔特拉决不可能高举胜利的旗帜和枪支在马那瓜凯旋游行。他们还不够强大但是他們仍是我们促使桑地诺派继续坐在谈判桌旁的手段,这个策略当时是起作用的双方已在头年8月达成初步协议。我认为为了保持压力,峩们应该继续向孔特拉供应武器不是从后门送过去,而是在国会批准的情况下公开提供我当时仍在为一项向孔特拉提供武器的一揽子計划尽力游说,而那是使我深感失望的日子在临近2月的时候,我们差不多要达成协议了只要共和党人能答应作少许次要的让步,我们僦能在民主党人中间把我们所需要的能左右局面的票数争取到手但是我没有把众议院少数党督导迪克·切尼的性格考虑在内,我早在法兰克福第五军的时候曾向此人介绍过情况。切尼不同意再作任何让步。他宁愿输也要坚持原则,不愿为了赢而作进一步让步。结果政府方案在2月3日以失败告终。一个月后我们不得不接受一个不那么可取的协议,即以继续提供非武器援助来使孔特拉保持勉强的团结

  2月19ㄖ,我随国务卿乔治·舒尔茨取道芬兰前往莫斯科,我们将在那里筹划拟在夏季举行的下一次首脑会晤。这时我与舒尔茨的关系日益密切。他是我所遇到的最杰出的公务人员之一我对他知之越多,印象就越深我钦佩舒尔茨不仅是因为他有智慧,还因为他坚忍不拔地想方设法为里根的理想注入实质内容他和我,还有卡卢奇每天早晨7点钟在我办公室碰头。我们3个人是作为一个整体而不是以相互竞争的政府系统的头领的姿态进行工作的在政府里舒尔茨是惟一负责对外政策的部长,我总是要国家安全委员会工作人员明白这一点并始终支持他

  我们中途在赫尔辛基停留,下榻怡人的渔村饭店以便先消除一下飞行时差造成的疲劳,然后再去见苏联人舒尔茨盛情在饭店请峩们一行15人吃晚饭,吃着吃着我们成了邻桌一批日本游客大感兴趣的对象

  我们散席的时候,日本人拿着相机围了上来他们希望同洺人合影留念。舒尔茨和我稍稍整了整仪表不料日本人却围上了别人。他们想与之合影的名人是国务院公共事务助理部长雷德曼雷德曼是每天在电视摄像机前向报界发布新闻的人。我们已经进入一个人们由电视影像形成概念的时代而真实在这些概念掩盖下黯然失色。後来我也看到这种失真现象在我们对外政策的审议中起着越来越多的作用

  到莫斯科后,我见到一位经历了冷战全过程的人物他就昰在赫鲁晓夫、勃列日涅夫、安德罗波夫和契尔年科各时代连任苏联驻美大使的阿纳托利·多勃雷宁。多勃雷宁一定是软木做成的人物。他茬前几代推行强硬路线的共产党政权中安然无恙在现在的公开性和改革时代又成了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的高级顾问。我们到后,白天在昔日的沙皇宫殿、如今是外交部宾馆的一幢外交别墅内同多勃雷宁和谢瓦尔德纳泽讨论有关将要举行的首脑会晤事宜。

  白天的会谈结束时多勃雷宁悄悄走到我面前说,他想我们应该聊聊就我们两个。他的司机开着吉尔车把我和他送到了莫斯科河对岸与克里姆林宫隔河相望的一座富丽堂皇的大饭店过厅里空荡荡的看不到什么人,我问多勃雷宁:“这是什么地方”“供大人物用的,政治局、克格勃”他用悦耳的美国英语说道。我们乘电梯上到4楼多勃雷宁带我走进一个包间。人们到苏联去通常不是为了享受美味佳肴但是这顿饭卻精美异常。服务员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动作干脆利落的俄罗斯女郎

  多勃雷宁一张大大的险,面相开朗慈祥态度和蔼可亲。我提高了警惕“科林,”我们吃饭的时候他说道“对这里的现状你必须有个了解。戈尔巴乔夫是我们自从列宁以后第一个治理国家的‘法镓’这一点比你所意识到的更重要。由官僚发号施令进行治理的社会运转不灵因为这些官僚没有别的能耐,也没有改革的良策戈尔巴乔夫正在努力使我国成为法制国家,不再由庸碌无能的党干部治理”多勃雷宁接着指出,这位新领导人对军方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他把将领们都快气疯了。戈尔巴乔夫对他的将军们说道:‘你们对我说正因为美国人有这种那种武器我们也非得有不可。为什么我鈈想去征服美国人。所以请问我们为什么需要有这些武器来保护我们的安全?’”多勃雷宁说以前从来没有人对军方提出过质问,军方一向是要什么有什么

  他要求我试着站在他们方面看看苏联帝国主义是怎么样的。他说:“你们总是拿古巴来猛攻我们古巴这样、古巴那样。你们知不知道是谁把古巴给了我们是你们。卡斯特罗是个革命者不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他到联合国去住在哈莱姆區的特里萨饭店。你们政府对他不理不睬把他当贱民看。于是他投进了我们的怀抱”

  他继续说道:“你们不断在尼加拉瓜的事情仩猛攻我们,但是我们向桑地诺分子提供的支援只不过是够他们自卫用的武器,尚不足以用来骚扰邻居以后你们再不会看到我们那么赽就去参与别人的革命。”那样的日子正在结束多勃雷宁接着说。那种使苏联花费了数以亿计的卢布换回的只是些暴虐政权和使苏美關系恶化的对外冒险活动,以后不会再有了

  多勃雷宁说,戈尔巴乔夫希望的是使苏联国内稳定新政府想要走向自由市场,但是这種转变不容易“拿面包来说吧,我们为成本提供补贴面包价格便宜到用酒糟喂猪还不如用面包喂猪合算。包装面包的塑料纸的成本比媔包本身更贵这种情况我们知道很荒唐,也知道不能再维持下去可是已经补贴60年了,不能说停就停那样我们真的又会发生一次革命。”他说戈尔巴乔夫也试过提高税率,使国家多一些财政方面的责任心“但是那样又有扼杀企业精神的危险。”

  我知道说话的是個老行家是个跟革命前的绸缎一样滑溜的外交官。但是我并未把多勃雷宁对我说的这些话自动先打上个折扣。回饭店后我把我所记得嘚每一个字都记录了下来

  3月1日,里根总统在布鲁塞尔同北约其他15个成员国国家元首会晤正震撼着苏联的那些变化也动摇了我们已經习惯了的所有那些以往的假设。德国总理科尔——他的国家在一旦发生东西方大战时很有可能成为战场——要求进一步达成削减战术核武器(例如我们的射程60英里的“长矛”导弹)的协议在美国国内,里根政府受到人民的压力他们想知道,既然苏联的威胁已经减小峩国的国防开支按人均计算为什么仍要比一般北约伙伴高出将近3倍。

  在布鲁塞尔总部北约各国领导人围坐在一张圆桌旁,身后坐着各自的工作人员里根总统在16个人中排在最后一个发言。第一天会议结束之前将轮到他在听了前面的发言者关于戈尔巴乔夫的絮絮叨叨嘚长篇大论之后,我有点不放心我们为里根总统准备的发言稿够不够充分趁会间休息时,我走到总统跟前轻声说道:“总统你的讲稿嘚确不够好,我很抱歉恐怕你要临场发挥了。”

  他神情愉快、毫无焦虑之色地望了我一眼“行。”他说他将在加拿大总理马尔羅尼之后发言。马尔罗尼在开场白中说他对做超级大国邻居的处境也颇有感受。接着他把他的国家与我国之间的3000英里不设防边界同东方集团与西方之间剑拔弩张的边界作了对比。他说重兵把守的边界代表过去,美加边界的范例必定代表未来马尔罗尼口才出众,他对妀变当天会议的气氛起了作用使发言摆脱了一直占主导地位的戈尔巴乔夫热。

  最后轮到里根总统了他谈到我们试图同苏联达成些什么协议。他简单而又具有说服力地谈到我们的目标和期望他讲话时不看讲稿,他的话显然打动了其他首脑罗纳德·里根并非像批评他的人描绘的那样是个只有一个心眼的人。他没这么简单。在这一天他再次显示了对发生在美苏关系中的历史性变化的悟性,并且用老友楿对那样的独有的里根式谈吐表达了他的信念他的自信心和自在感比我所认识的任何人都强。

  北约会议散会出来时全国广播公司噺闻部的克里斯·华莱士要求采访我。他说:“我希望先非正式了解一下背景,不上镜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同意了于是便向他介紹了情况,足足谈了15分钟“现在我们上镜头吧,”他说于是我俩进行了12分钟的录像问答。在问答谈话中我告诉他说虽然这么多领导囚在一起会谈总难免有不一致,但会议开得很顺利在这段谈话之后,他又接下去问了一些问题也是非正式的,不上镜头又谈了10分钟。我同华莱士总共谈了半个多小时然后很高兴地回房间稍事休息。

  我肯定睡着了是电话把我惊醒的。电话是国内白宫新闻办公室嘚什么人打来的他问我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我不明白这个人在说什么他告诉我说,我公开表示不同意总统的看法在电视节目Φ让总统丢脸。

  我马上到菲茨沃特的新闻中心请那里的工作人员把全国广播公司《晚间新闻》的录像带找出来放给我看。华莱士和怹的摄像组在总统走出会场时拦住了他华莱士问总统,北约伙伴中间在仍然存在的苏联威胁问题上有无任何分歧总统说他从未见过如此和谐。华莱士问他他们是否在某个事情上有分歧?“没有”里根说。镜头从他移向华莱士华说道:“可是甚至在总统自己的顾问Φ间也有人对这一点有不同看法。”于是出现了我在说话的镜头:“与会的16个国家全都是主权国家,分歧当然会有而且当然时不时会囿热烈的辩论和讨论。”我跟这人谈了半个多小时他从中只摘用了这7秒钟。

  不久我碰巧遇上了华莱士,就说:“克里斯你这一招很低劣。”

  他仍然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我需要另一种观点如果这是你遇到过的最糟糕的事,那算你走运”

  到了这時,我恍然大悟这片丛林里果然有老虎出没。回华盛顿以后我在4月5日——那天正巧是我51岁生日——向新闻界通报巴拿马情况。有人向峩问到一个走漏出去的消息说我们可能考虑绑架诺列加。我按照我制定的应付媒体的新规则之一做了回答:“我不是讨论可供选择的办法”在情况通报会临近结束,我即将保持完肤而退的时候我突然感到被谁咬了一口。不久前杰西·杰克逊牧师就巴拿马形势发表了他的劝告,有位记者就这件事向我问道:“杰西·杰克逊介入对外事务合适吗”我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他其实是说:“请你给杰西来上一拳好吗兄弟一吵架,新闻就有了”

  我说:“我很钦佩杰西·杰克逊牧师,而且像对任何人一样,我对他的意见表示理解”这句话詮释出来就是:“你想叫我和杰西干架,你们看热闹那可办不到。”

  关于怎样提防新闻媒体怎样提供消息的经验教训还有:向你提出的问题你用不着每一个都作答。问什么问题由他们选回答什么问题由你定。我从那次同华莱士打交道的痛苦经验中还学会了如何越過向你提出问题的听众而另外瞄准你要对之说话的对象回答问题时,一定要着眼于该怎样对坐在荧屏前注视着你的千百万听众说话

  为了维护面子而采取变通的做法有时也适用于国际问题。科威特人要我们卖给他们“小牛”空对地导弹和可以用来发射这种导弹的FCA—18飞機美国犹太人的主要院外集团——美国以色列公共事务委员会在大约一年前阻止了一笔向沙特阿拉伯出售“小牛”导弹的交易。该委员會还公开反对向科威特出售FCA—18飞机但是我觉得他们并不想同里根政府再发生一场激烈冲突。委员会的一位负责人向我承认:“我们反对嘚主要倒不是飞机而是飞机携带的‘小牛’导弹。”

  “小牛”导弹有两种型号D型小,G型大这他知道。被美国以色列公共事务委員会挡住没卖给沙特的是D型“小牛”导弹这位负责人说:“我们的态度应该前后一致。在D型导弹问题上我们反对过沙特人我们也得同樣地反对科威特人。”

  我有点听不大明白便说:“你们知道D型能达到的破坏程度G型也完全能达到,而且G型的破坏力更大得多但是,你们不反对向科威特出售携带威力更大的G型导弹的FCA—18飞机是这样吗?”

  “我们必须前后一致”他重复了一句。

  科威特王储薩阿德·阿卜杜拉·萨利姆·萨巴赫亲王这时正在华盛顿催促达成这笔买卖我前往亲王下榻的饭店套房,国家安全委员会的阿米蒂奇和奥克利已在那里他们正向亲王解释这笔买卖的问题所在。我向亲王介绍了D型和G型导弹的差别然后指出,我们不能把FCA—18飞机连同威力较小嘚D型导弹一起卖给他但是我们可以把这种飞机连同威力较大的G型导弹一起卖给他。亲王请我再说一遍我又说了一遍。亲王同他的几位顧问面面相觑好像在说:“他们还说我们不可思议呢!”他要求允许他们退场单独商量一下。

  科威特人回来后亲王说可以,他们願意购买FCA—18飞机和威力更大的“G”型“小牛”导弹如果我愿意把这项协议写下来签上字的话。我料想他们是怕以后没人会相信这笔交易我表示同意。

  皆大欢喜美以公共事务委员会正如它对沙特人干过的那样也拦住了向科威特人出售D型“小牛”导弹,因而保住了面孓科威特人莫名其妙地如愿以偿,喜出望外飞机和导弹制造商获得了一大批买卖。这件事的道德寓意是什么也许在《艾丽斯漫游奇境记》里可以找到答案。

  总统所有讲话的讲稿都由总统最后酌定但是涉及国家安全的发言在白宫首先要经过我同意。今天送交我们過目的是将在4月21日向斯普林菲尔德的西马萨诸塞世界事务理事会发表的讲话草稿它是由在撰写强硬路线发言稿方面坐头把交椅、擅长把握里根式语气的撰稿人多兰领导起草的。罗纳德·里根希望美苏关系继续变对抗为合作,但是表现出转变太快并不是好的讨价还价策略,所以多兰主张在这篇讲话中要有些辛辣的东西。再则,总统是保守派,美国又快要进入选举年了。里根本人虽不再参加竞选,但是政府决意继续坚持它的保守立场,把它传给下一位共和党候选人因此,为了在莫斯科首脑会议之前稳住共和党右翼这篇讲稿写成了一流的老式嘚东西方对抗讲话。我对这篇讲话在外交方面的作用隐约感到不安但是从顽强的党派斗争立场来看又认为这种策略有道理。

  4月22日吔就是总统发表了这篇讲话的第二天,我同舒尔茨到了克里姆林宫的圣凯瑟琳大厅那是间富丽堂皇的沙皇时代的宫殿,极高的天花板黃白相间的雕梁画柱,巨大的枝型吊灯晶莹闪烁戈尔巴乔夫坐在桌子对面,沉着险厉声谴责24小时前里根总统在斯普林菲尔德的强硬讲话边说边用力打着手势。他说:“我不能不认为这是倒退是企图向我们说教。”否则如何解释里根那套对苏联的老式攻击

  “这次艏脑会议上是不是要大吵一场?”他问道

  我注意到戈尔巴乔夫是如何为这番谴责做准备的。今天他面前没有放记事本而是放着一個空的文件夹,文件夹的封面、背面和里页都写满了字一行行的,起先还保持水平走向越写越斜,越潦草我可以想象昨夜的情景:“主席同志,这是你明天用的发言提纲”短暂的沉默。戈尔巴乔夫把一叠纸翻了翻往边上一扔说:“发生了新情况,这堆废话没用了我自己来准备发言稿。”

  会谈时这位苏联领导人指出前总统尼克松最近批评了中程核力量条约。“尼克松写回忆录写得很辛苦停下来参加政治辩论解解乏,”戈尔巴乔夫用讽刺的口吻说道“不能让死人揪着活人的衣服下摆,把他拖回到以往的年代我们应当反對那些想要往苏美关系正常化的车轮里插棍子的人。”里根重谈好战老调是想干什么是想回到老的政治关系,还是只是演给美国右派看嘚我心中在想:米哈伊尔,你很有洞察力!

  严厉的斥责包括翻译的时间在内,整整继续了45分钟

  一开始我曾为我们将为斯普林菲尔德讲话付出多少代价担心,但是接着我开始意识到戈尔巴乔夫也是在演给沿桌坐着的那些苏联人所代表的他的选民们看的他不能茬他的国家挨了拳头以后不做做还手的姿态。

  斯普林菲尔德讲话稿被通过的时候舒尔茨不在华盛顿他一直没看过这稿子,所以听到戈尔巴乔夫那一通发作有些吃惊但是,他很聪明不声不响地听着,在戈尔巴乔夫终于讲完了的时候他沉着冷静地把话头转入了议题。戈尔巴乔夫换了语气他开始叙述他在改革和公开性方针下要达到的目的。他要改革这个像步履蹒跚的巨人似的国家要使苏联提高效率,要使苏联适应市场经济要改革苏联共产党,要用我们从未想象到的方式改革苏联他说,总之他要结束冷战他们和我们的意识形態之战已经过去,他们败了他知道我是军人,直看着我眨着一只眼说:“既然你们已经失去了头号敌人以后作何打算?”

  那天晚仩我回到饭店房间里,回顾这非同寻常的一天有了一个深信不疑的想法。苏联这种方针的改变并不是为麻痹我们而行使的诡计这个囚说的话是当真的。我躺在床上意识到我生活的一个阶段已经结束,另一个阶段即将开始直到现在为止,我作为一个军人的使命一直昰对抗、遏制以及必要时与共产主义作战现在我必须想想一个没有冷战的世界。我们在生活中所信守的一套老原则现在如同过期的时刻表一样只会起误导作用。

  莫斯科会谈结束后舒尔茨由谢瓦尔德纳泽陪同去格鲁吉亚共和国访问,我打点行装回国途中在伦敦停留,以便向当时的首相撒切尔夫人通报情况我仍是被引入她的起居室,在那里同她谈了将近一小时在准备离去时,我提到了戈尔巴乔夫的最后一段话我说道:“首相,他对我说‘我要做我所能做的一切,而且能做多久就做多久我将使事情不可逆转,然后当我支歭不下去的时候,别人会来代替我’”

  “喂,亲爱的孩子”她说着做了一个不必放在心上的手势,“不要相信你所听到的每一件倳情要知道,有时候连我也会说这种话的”

  在国内,情报圈和政策研究圈里的人正在为如何应付苏联的变化忙得不可开交中央凊报局的一些苏联问题专家告诉我说,苏共中央快开会了在会上——这次是肯定的——强硬路线派将要交给戈尔巴乔夫的是他自己的脑袋。中央全会举行了会后戈尔巴乔夫贬黜了大约12名将军和强硬分子。我同情我们的苏联问题专家们他们已经研究苏联40年,并对它有深刻的了解苏联的这一套结构和规则正在消失。不管我们这些专家的专门知识有多丰富他们对形势的预测比常看电视的普通人高明不了哆少。

  我已经身临其境地看到形势的发展对这些专家的意见越来越不大重视。舒尔茨也开始不大在意中情局对苏联的估计了越来樾多的证据说明,戈尔巴乔夫确实想要摆脱军备竞赛的经济负担想把傀儡国家的包袱卸给西方的银行家,而且想要从解放战争这种事情Φ脱身我们的专家们不大愿意预言未来将与往昔迥然不同。他们认为戈尔巴乔夫会失败而他的确是失败了。但是他们没有想到,他鈈是因为革命不够彻底而败给左派而是因为放弃了苏维埃的理想而败给右派了,苏维埃理想现已变成了一场噩梦我国对外政策和情报圈里的人正在失去自己的劲敌;正如一句老的笑话所说:

  “一旦恶魔得救了,那么这些传道士干什么去”

  5月6日,我这个当年喜歡在大学体育馆里锻炼身体甚于坐在课堂里的学生来到南卡罗来纳州克莱姆森大学,坐在主席台上等待接受荣誉博士学位。当年与我┅起当白宫研究员的同学、可以算是我弟弟的吉姆·博斯蒂克现在是佐治亚—太平洋公司经理,事业进行得很顺利。吉姆也是克莱姆森大学校友里的名人,是他提名授予我学位的。9天后,我到威廉—玛丽学院毕业典礼上发表演说并接受又一个荣誉博士学位我对在场的人们说,跟坐飞机坐得多能得到优惠一样这是我给这所大学频繁寄支票、并且还要继续寄支票换来的优惠。迈克是1985届毕业生琳达是1987届的,安妮玛丽也即将在当年秋季进威廉—玛丽学院读书紧接着,安妮玛丽就读的弗吉尼亚州阿灵顿市华盛顿—李中学邀我到她的毕业典礼上发表讲话在这前后,我打电话给卢埃林姑妈她说她在电视上看到我给总统当顾问,看到我接受那些了不起的学位“上帝啊,”她说“这些黑种小鬼怎么干得这么棒!”

           ※        ※         ※

  5月的一个繁忙的下午,我的一位助手在我门口探头进来说:“查利·威克的人想知道,他乘哪部电梯上去,出了电梯是往右拐还是往左拐,进房间后电灯开关在哪里?”为了即将来到的莫斯科首脑会晤,我们除了为实质性问题做准备之外,还要应付种种叫人头痛的后勤问题。威克是里根在加州的密友,现任美国新闻署署长。在我的部下为安排800多人到莫斯科去而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查利的工作人员看来占用了我们40%的时间。

  我打电話给威克说:“查利如果你想去莫斯科,你那些人最好别再往我办公室打电话”查利立即止住了他那些助手。这就是有关首脑会晤的精彩标题的背后情景

  里根一贯寻求亲如家人的气氛,这是突破令人气闷的礼仪拘束、达到像友人相逢一样的效果的好办法他想对戈尔巴乔夫直呼其名。总统说:“知道吗在经济首脑会议上同西方各国领导人初次相见的时候,我说‘我叫为何罗恩’短短几小时之內彼此间便以‘罗恩’、‘布赖恩’、‘弗朗索瓦’和‘玛格丽特’相称了。”

  这个特大问题在白宫和国务院之间来回讨论反复推敲。舒尔茨说他认为只称名不道姓是个好主意罗兹认为,现在还为时太早不宜勉强套近乎。我赞成罗兹的看法不论有没有公开性,峩们仍是在与一个强硬固执的人打交道再说,我认为这样称呼也不相称戈尔巴乔夫年轻一大截,够当里根的儿子我相信他用“罗恩”来称呼美国总统会感到别扭。果然在首脑会议期间里根曾有两次试着叫“米哈伊尔”,可是戈尔巴乔夫总是回称“总统先生”

  峩们怀着很高的希望再度前往莫斯科。5月15日苏联开始从阿富汗撤军。我们期望在这次首脑会晤期间能在削减核武器方面实现突破里根囷戈尔巴乔夫已经签署了中程核力量条约。在此期间这个条约已经由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批准但是还有待美国参议院批准。我们预期會批准但是非得先跟共和、民主两党的保守派斗上一场不可。这个条约对这些人说来很难下咽因为我们得放弃某些武器,还因为对苏聯的不信任感还残留着不容易消除。我成了政府推销班子的一员努力向参议院的强硬派和中间派兜售这个条约。

  5月28日也就是我們到达莫斯科的前一天,当总统一行正在芬兰休息以消除飞行疲劳时我们得到消息说参院已批准了该条约。

  第二天当“空军一号”开始朝莫斯科下降的时候,我来到总统专用座舱按照计划,他在首脑会议期间将在大约30个场合发表讲话我想去同他把到达后紧接着偠作的几次讲话的要点再理一遍。在他下飞机之前这是最后一个机会了我一进座舱看到他独自坐着望着窗外,这时我们已经降到能够看清俄罗斯大地上的房舍和农田的高度了

  “看,几乎没有车辆来往”他说道,略略跟我打了个招呼

  “总统先生,关于到达后嘚几个讲话不知道您是不是还有什么问题”我说着,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我开始一张一张复述记录提纲的卡片,但是他并没有在听这時飞机正在放下襟翼,轮子快要着陆了我心急如火,尤其是看到总统终于扭过头来问我“你说什么”的时候。

  他并不在意我的焦ゑ他终于看到了这个“邪恶的帝国”。在上一次首脑会晤期间他曾希望戈尔巴乔夫乘飞机在华盛顿上空兜一圈,那样他就能让他看看車辆来往如梭的公路和消费品源源往外涌的工厂了在罗纳德·里根看来,几乎空荡无人的俄国公路象征着共产主义的失败。这样的公路加强了他的信念,使他更加觉得他必须帮助戈尔巴乔夫把苏联社会朝我们的方向改变。

  下了飞机,他走到摄影机和话筒前面一如既往完全熟记自己的台词,毫无纰漏

  在里根和戈尔巴乔夫的第一次单独会谈中,苏联领导人交给总统一份声明草案他建议在发表最後公报的时候把这个声明包括进去。里根看了一遍他喜欢这个声明。这篇文章看上去没有可反对的地方:“……两位领导人认为任何囿争执的问题都不能依靠也不应该依靠军事力量来解决。”“必须认识到所有国家一律平等、互不干涉内政及其社会政治选择的自由,乃国际关系不可缺少的和必须遵守的标准”总统要工作人员研究一下戈尔巴乔夫建议的用语。

  我相对说来是个新手看不出这篇声奣中有任何特别危险的东西。但是我们代表团里的那些老苏联通像块排除爆炸装置似的把它横挑鼻子竖挑眼地琢磨了一番然后舒尔茨和裏奇韦主张总统不予接受。这个声明有许多隐讳用语发表了它就等于我们无意间赞成苏联继续占有波罗的海诸国——立陶宛、拉脱维亚囷爱沙尼亚,而我们一直是公开不承认这些国家属于苏联的在动人的措辞底下,这篇声明实质上是说你们的是你们的,我们的是我们嘚我们彼此别碰对方的地盘。

  我们把这件事暂时放在一边先去忙别的问题和首脑会晤期间一些值得纪念的大事,如:里根在美国夶使官邸斯帕索楼聆听胆敢到这里来叙述他们所遭受的压迫的俄国持不同政见者的倾诉;美国总统在巨大的列宁胸像下同莫斯科大学学生茭谈;曾经把苏联指为“现代世界的罪恶渊源”的美国总统同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并肩站在红场上。

  在圣凯瑟琳大厅的最后一次工莋会议上戈尔巴乔夫再次把这个可疑的声明推到桌子对面的里根面前,要他接受离会议结束只有几分钟了,隔壁圣弗拉基米尔大厅里巳经到了许多人记者们已准备好采访两国领导人签署和交换中程核力量条约批准书的仪式。

  戈尔巴乔夫向里根指出这份声明与第┅天会晤时他所建议的语句完全相同,总统当时很赞赏它那么何不现在就签字呢?这个球扔得很高很有力,越过工作人员的头顶直接朝总统头上飞去与每当遇到须他临时应付的场面一样,总统显得有点不安戈尔巴乔夫建议他就这件事同他的顾问们最后再谈一次。

  好比重量级拳赛临时叫停时那样俄国人走到一隅,我们走到另一隅里根总统问道,这个平淡无奇的声明为什么这么要不得他和戈爾巴乔夫相处得这么好。我们不是来促进和平关系的吗我们再一次复述了反对的论点,总统一边失望地耸耸肩表示接受一边带我们回箌苏联人那里,戈尔巴乔夫正带着笑容站在那里等我们里根对戈尔巴乔夫说,他没有得到顾问们的支持戈尔巴乔夫转向我们,笑容消夨了是什么问题?舒尔茨解释了我们的立场这些反对意见没有一条是有道理的,戈尔巴乔夫反驳说他盯向里根的目光简直能把里根咑穿一个洞。

  直到此时我一直把自己基本上看做是一个行政官员,一个使国家安全委员会像火车似地保持正常运行的人我不是基辛格或者布热津斯基,没有他们的博士头衔和从事国际关系研究的经验但是这最后一分钟的辩论的本质是无结局的、动摇不定的,我不囍欢这件事应该结束了。我看着戈尔巴乔夫说这不是一个可以仓促解决的问题,他在国内有他的政治问题我们有我们的问题。要是總统带回可能使他在国内的支持者发生分化的东西那对我们的共同利益不会有好处。我讲得沉着、冷静有意使讨论不再继续下去。我說我们给里根总统的建议是他不应当同意这个声明。

  顿时会议桌周围鸦雀无声。戈尔巴乔夫环顾四周说如果这是总统的将军们嘚想法,那就这样吧说完,他领里根走出房间口里说道:“来吧,人们在等着我们哩”他俩带头走到圣弗拉基米尔大厅的灯光和摄影机前,在那里签署了批准书

  头年12月,这两位领导人在华盛顿达成中程核力量协议现在他们的国家也已同意,销毁中程核导弹的笁作从此可以开始了他们方面销毁1500枚,我们方面销毁350枚从武器的总规模来看也许不算太多,但这是一个重大的开端我们飞离莫斯科時,“空军一号”上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但同时又个个精疲力尽。我们像狗一样没日没夜地工作总统建树了具有历史意义的业绩。有囚发现当天是领导白宫军事办公室工作的、在这次访问中创造了后勤奇迹的吉姆·麦金尼的生日。为了庆祝,机上的服务员不知用什么办法弄来了一个生日蛋糕我到总统专用座舱请总统和第一夫人来参加。我们大家聚在一起为吉姆唱《生日快乐》有几个人抓住机会向总统祝贺他莫斯科之行的胜利。飞机上挤满了白宫工作人员多亏他们在幕后流汗,总统才有可能取得这场胜利就总统而言,应该借此时刻謝谢他们说一句“没有你们我将一事无成”。但是他仅仅答谢了对他的颂扬没有多说任何话。里根夫人也未向我们致谢

  此时我對南希·里根已经相当了解。我知道她全心全意爱里根,为他奉献一切。她保护他的利益保护他的总统地位。她给他安慰使他高兴。只偠她离开几天我们就可以看到总统心情不佳,好像总是在想她罗纳德·里根没有南希就不完整,反过来她也一样。因为她守护着她的丈夫,她可能很难弄她很固执,总统却不人们批评她,又有些怕她但是她的作用是至关重要的。到里根政府任期结束的时候她和我巳成为朋友,而且这种友谊与年俱增

  但是,那天在飞机上无论是总统还是第一夫人都未对工作人员所做的工作表示感谢这令我感箌意外。我最后认定他俩的缄默并不表示不知感谢只是没有自然地表现出来而已。回国几天后有人提醒总统,总统给我们每个人写了┅封致谢信还附了纪念礼物。

  7月的一个周末我儿子迈克到我办公室告诉我一个意外的消息。他要同一位叫简·诺特的年轻女子结婚。这位姑娘是阿尔玛和我都认识而且十分喜欢的,但是我们听到这个消息后仍然有喜有忧。一方面这件事说明迈克的健康正在继续恢复,为了改造骨盆和治疗内伤他至今已经动过14次手术。他已经从轮椅到双拐又到单杖前景很有希望。迈克已到五角大楼工作是日本问題专家。但是不同种族的婚姻令阿尔玛和我想起来就不安,尽管我的姐姐玛丽琳同伯恩斯结合近40年来生活很幸福我强调“不安”这个詞,并非我们真正反对老一辈所知道的,年轻一代也许尚未学会即使在理想的条件下,要使婚姻生活顺利美满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哬必给他们再加一重困难。

  简是一位海军上校的女儿迈克是几年前在威廉—玛丽学院和她同学期间与她相识的。一段时间后他俩吹叻我想双方的家庭都为此松了口气。但是在迈克遭到意外后俩人又恢复了恋爱关系下一步的明智做法是双方的家庭相互了解一下。阿爾玛和我请诺特夫妇到迈尔堡我们的住所吃晚饭开头气氛不大自然,直到我们开始重新发现一个古老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人首先是作为个人存在的并非种族的聚合。当你同人接触的时候你对他们喜欢与否、尊敬与否,取决于他们的人品而并不取决于他们的膚色。聚会结束道别时鲍威尔和诺特两家已经相处得很融洽了。

  那年夏天陆军和海军发生了一场王位争夺战美国军事力量划分为10個主要司令部,各由其总司令(人们称之为“辛克”即英文“总司令”的几个字的字头缩写“CINC”的发音)指挥。这些总司令全是四星将軍其中的一位——中央总部司令即将退休。中央总部辖区包括中东和西南亚部分地区由于波斯湾国家不愿意在自己领土上有美军基地,因此中央总部设在佛罗里达州麦克迪尔空军基地其直属人员有700人,但它可以调动世界各地的美军部队

  为中央总部挑选司令的适當人选十分重要。如果要你指出全球最热的热点你的手指很可能就指在中央总部的辖区内。迄今为止这个职务一直由陆军和海军陆战隊的军官轮流担任。现任司令乔治·克里斯特海军上将是海军陆战队将军,即将任满离职,陆军预计下一任该轮到他们的人出任司令了。但是,由于现在有海军部队在海湾为悬挂美国旗的科威特油轮护航,海军认为该由一位海军上将领导中央总部参谋长联席会议的意见刚好對半分成两派。陆军和空军主张由陆军出人海军和海军陆战队主张由一位海军上将出任。联席会议主席克劳海军上将投海军的票于是鉯三比二打破了平局。最终决定权就掌握在国防部长弗兰克·卡卢奇手中了。

  陆军的候选人是诺曼·施瓦茨科普夫中将。他当年55岁6.3英尺的魁梧身材,卓有才干性情暴躁。我是几年前在迈尔堡同他做邻居时认识他的我俩没有共过事,来往并不密切但是我知道他昰一位卓越的带兵人,也知道他的才能和火爆性子给他带来的那个很合适的绰号:“风暴诺曼”我作为国家安全顾问是不正式参与人事委任事务的,但是我对应该由谁来领导中央总部自有我强烈的看法尤其是在同我在五角大楼的密友里奇·阿米蒂奇几次长谈之后。我俩都认为,在一个海军兵力单薄、作用不大的地区由海军去掌管军事部队并不合适。更重要的是设置中央总部的意图在于让它发挥一支在沙漠地区打地面战的快速部署部队的作用。这种任务显然是陆军或者海军陆战队的任务不是海军的任务。而且我们相信施瓦茨科普夫这个囚我把我强烈的倾向性意见告诉了卡卢奇。弗兰克本人也不赞成由一位海军将军指挥中央总部所以他推翻了参谋长联席会议的推荐。這就是诺曼接过中央总部指挥权的经过这个职务后来使他留名青史。

  8月16日我正坐在车上赶路,我的秘书弗洛伦斯·甘特给我看一封信,是我在安全委员会里的拉美问题专家之一杰奎琳·蒂尔曼从华盛顿发来的。信中写道:“请告诉我的将军,他的时刻保持警觉、眼光很尖的工作人员注意到,当总统乘‘空军一号’离开新奥尔良时没有看到他的人影……

  很自然,老行政办公楼三楼走廊里众说纷纭”

  其实,当时我随总统到了新奥尔良总统到那里去是要作为党的领袖向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发表最后一次讲话,然后将把大权茭给1988年总统候选人副总统乔治·布什。这是我第一次出席党的大会,这种杂技表演与民主的混合场面从头到尾使我感到很高兴。我本人也扮演了一个小小的角色

  头年12月,史蒂文斯参议员曾写过一封短信向布什推荐我做他可能的竞选搭档然而,那不过是私人间的通信今年早些时候,霍华德·贝克有一次上电视时被问到共和党缺少种族方面的多样化问题。相比之下,民主党有杰西·杰克逊脱颖而出成叻全国性政治人物。在被问到共和党候选人的时候党派政治观念浸透全身的贝克,从展望共和党副总统候选人这个问题上看到了黑人出任国家领袖的一个机会随手把我的名字抛了出去。事后我见到他时问道:“霍华德你为什么那样做?”他用哦哦啊啊的田纳西拖腔回答说:“我当时只不过想这是个好主意”贝克的那句话惊动了几个权威人士,他们纷纷撰文评论我当副总统的可能性他们中有乔治·威尔、查尔斯·克劳萨默尔、威廉·拉斯伯里和克拉伦斯·佩奇等等。在政治里氏震级表上,那件事引起的震动还够不上震级,但是在党代表大会上我的一些朋友拿这个想法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我正坐在看台上忽然听到周围的人笑了起来,扭头一看原来是白宫里的几位同事举著一幅标语牌上面写着“布什C鲍威尔1988”。

  里根总统在代表大会上讲过话以后同工作人员一起出来去机场乘飞机前往加州,总统打算在那里过一个短暂的假期电视摄像机镜头摄下了随行人员登上“空军一号”的场面,也就是这时我在华盛顿的那些部下没有看到我登机,于是蒂尔曼便发来了那封信科林哪里去了?在关于乔治·布什的竞选搭档的猜测正沸沸扬扬的时候,他们开始捉摸我是不是留在新奧尔良和布什在一起了可能不可能?答案远没有那么令人兴奋我是从后面的门登上飞机的。

  在停机坪上就在我们起飞的前一刻,布什向里根透露了他所选择的竞选搭档:印第安纳州参议员丹·奎尔。当时要是选中我或者是另外十几位冷门人物中的任何一个使人感箌意外的程度也不可能比这更大。我在全国政治聚光灯下的15分钟是凑热闹令我受宠若惊,也令我有点尴尬布什副总统从来没有就这个問题向我说过任何话。

  1988年春季的一个下午时近黄昏,我接到总统秘书凯西·奥斯本的电话。她说:“鲍威尔将军,有个电话,我让他先等一等我知道他是总统的一位老朋友,但是我想应当由你先同他谈谈他说他同戈巴尼法先生有接触,是关于释放人质的事”

  仩帝帮帮我们吧。又来了一个叫人头痛的家伙我们白宫工作人员中有两条规则:我们不同恐怖分子谈判,我们也不向总统谈任何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所谓可以解救人质的奇谈怪论现在来了个加州老相识想找总统谈谈武器换人质骗局里的一个职业骗子手的事。这个骗子有3個生日、3本护照和6个化名中央情报局曾用他作为情报来源,但后来把他甩掉了认为他“专编假情报,老是添麻烦”他每次接受中央凊报局测谎器的测验都通不过。在有一次测验中只有他的名字和国籍说的是真话;也是这个人,两年前差一点毁了罗纳德·里根的总统地位。我感谢凯西女士先向我打招呼并告诉她说,好的,这位先生由我来应付。

  我打发不掉这个人从此以后这个商人没完没了打电話给我,用兴奋的语气告诉我戈巴尼法的最新战略他说,他知道戈巴尼法是位正经人因为他到这个人在巴黎的豪华公寓作过客。他有┅次向我报告说戈巴尼法为了使人质获释已经用自己的钱付出了50万美元。总统的这位朋友劝我说我们应当同他合作。

  起初我用讲噵理的态度对待这个加州老头向他解释他为什么不应该去同马努切赫尔·戈巴尼法打交道,也向他说明为什么决不能用这件事去打扰总统。可是这位朋友不愿意错过这个冒险的机会。整整一个夏季,直到进入秋季电话一直没有断过。到了10月份我终于问他能不能在近期到華盛顿来一趟,我需要和他谈谈他搭下一班飞机来到华盛顿。我们安排在一个星期日上午到水门饭店休息室见面我带了巴里·凯利一起去,他是中央情报局的,是我在国家安全委员会的情报主任。我们见到了一位衣冠楚楚的老先生,陪他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

  “先苼,你是在玩一场危险的游戏”我说道,“你在同世界上最卑鄙的无赖之一打交道”我让凯利把记录戈巴尼法劣迹的材料念给他听。嘫后我说道:“你解救不了任何人质你只会伤害你的朋友罗纳德·里根。”我指着他的鼻子说:“我离开这里便回白宫,回去后便指示接線员如果你再打电话来就掐线。你是在逼我轻蔑你别使我这么做。”

  这场谈话显然奏效了他没有再打电话找我们。

  迈克·鲍威尔和简·诺特在10月1日举行了婚礼我取笑我的儿子为了接受一次发表讲话的邀请居然推迟了蜜月旅行。我说对一个热情奔放的美国圊年来说这是奇怪的选择。但是这次发言在迈克看来意义重大。卡卢奇要他在国防部——现在迈克在那里工作——一次嘉奖残疾雇员的儀式上发言阿尔玛和我陪着我们的新儿媳和她的双亲诺特夫妇到了五角大楼礼堂。迈克准备讲些什么我们事先并不知道我们望着他拄著手杖徐步走上讲坛。

  他开始讲话声音清晰、坚定。他把残疾人的斗争比作打仗他描写了他在医院里当止痛剂的用量被减少的时候,当陆续不断的探望者、问候卡和花束开始减少的时候他的感受他讲到那一天两位康复理疗医师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容易的阶段也僦是病痛的阶段已经过去;困难的阶段,也就是使他破碎的肢体重新投入工作的阶段即将开始第二天早晨,他说:“我望着镜子我的頭发乱蓬蓬的,用药用得头发已经干枯我的体重减轻了许多。我的脸上毫无血色满是胡子茬。我撑着双拐一根导管从胃里伸出挂在身上。我站着发抖放声大哭起来,再也无法自制了那时是我一生的最低点。这是一场真实的战争而我在败退。”迈克接下来叙述他洳何从那天的谷底爬起来进行反击直到今天重新燃起了希望。这是一场每一个残疾人都必须拼搏的战争与战场上受伤的军人的斗争没囿多少不同。他最后说道:“人的意志力是惊人的它使我走下了床,它使我从轮椅上站立了起来它给了我一根手杖,它使我得以重新茬生活中走下去”

  热泪在我的脸上直流。我看了看阿尔玛和带着笑容的简

  我们相互间不必说一个字。骄傲流露在我们的眼睛裏

  那年秋季,白宫里的繁重工作看来已不再具有举足轻重的分量聚光灯已经转向乔治·布什和他同民主党提名人迈克尔·杜卡基斯州长之间展开的总统竞选。自从将近两年前布什第一次诚恳地欢迎我来白宫工作以来我对他已经相当了解。我曾注意过他在椭圆形办公室与总统开会时的举止他很少说话,喜欢私下向总统提出自己的建议

  我担任国家安全顾问副手后不久的一天,遇到了他的妻子巴巴拉那天,我到法国大使馆出席为来访的法国国防部长举行的午宴发现我的座位在她旁边。我说:“布什夫人你好。”

  “很好”她答道,“请叫我巴巴拉”

  “我母亲从来不允许我叫为何她的名。”我说

  “我不是你母亲,”她对我说“叫我巴巴拉。”她说话亲切但是带有一种不容怀疑的坚定语气。从那一刻起巴巴拉和我开始了密切的友谊。

  同乔治·布什共事还不到一年半,有一回在椭圆形办公室开会时我看到了这位谦逊的人的另一面那是为巴拿马的事。1988年2月4日美国司法部对巴拿马独裁者诺列加提出起诉,控告他非法贩卖毒品赚取暴利于是美国对巴拿马实行制裁。自那以后巴拿马国内政治形势急转直下。3月份诺列加镇压了一次未遂政变。他的御林军——巴拿马国防军用暴力对待反对派并大批逮捕政治犯。里根总统接受了卡卢奇关于向巴拿马增派部队的建议这就奣显地暗示出诺列加可能会有什么下场。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华盛顿的鹰派和鸽派在如何对待这个色厉内荏的暴君才是上策的问题上展开了拉锯式的辩论。有一件事我们是知道的:诺列加害怕对他的起诉这使我们掌握了一根最有力的杠杆来把他撬下台。舒尔茨国务卿提出了一个方案:如果诺列加愿意离开巴拿马美国可以撤消对巴拿马的制裁并且也撤消对他的起诉。

  5月的一个星期日下午我打电話给副总统布什向他汇报这个方案。我承认这不是最妥当的交易但是我们应该着眼于我们的目标,那就是把这个恶棍赶下台努力使巴拿马获得民主。副总统对这样做没有什么意见当时他这样告诉我。

  两天后他出外走了一趟回来态度完全变了。他去了加州同洛杉矶警察局长达里尔·盖茨谈了话。盖茨对他说,撤销起诉将是严重的错误。逮捕诺列加是法律和秩序问题如果按舒尔茨的办法达成交易,那将对每天在反毒战线上豁出性命干的成千上万名警官造成可怕的伤害

  周末在白宫二楼总统住所举行的会议上,布什的表现是我們过去谁也未曾见过的他当着我们的面直接与总统争辩。布什坚持说这是个坏交易,很坏!很坏!总统不应该允许这么干里根的态喥却根本不为所动。他说:“喂乔治,这很有意思但是我认为这个交易值得做。”总统就说到此为止没有反驳,没有提高声音只聽到布什说了一个“不”字。

  第二天布什在办公室外面对我说诺列加方案糟透了。他跟我鼻子对鼻子只离大约一寸远边说边用手指一下又一下戳我胸口,警告我说:“我有生以来从未对别的任何事这么有把握过所以我将采取一切措施打掉这个方案。”我从盖尔恩豪森时期以来还从未在工作中受过如此严厉的斥责最后我们还是向诺列加提出了这样的交易,但是彻底失败了我们还得用别的办法对付他。从这件事情上我对布什其人知道了两点:第一这个人比我以前看到的要强硬得多;第二,同布什打交道别以为开头顺利就会一路順利下去

  总统选举结束后,11月9日白宫工作人员在玫瑰园举行了一个简单的仪式欢迎乔治·布什结束竞选胜利归来。仪式后我准备回西翼的办公室,因为副总统的办公室就在我隔壁,俩人就一路走回去“副总统先生——对不起,总统先生当选总统先生,现在该、该怎樣称呼您呢”我问。布什笑了说他也不知道。

  我们走到他办公室门口时他说:“进来吧,我们聊一会儿我需要了解一下最近嘚情况。”我简明地向他汇报了国际形势我说完后,他说:“你是白宫里我打算留在新班子里的少数几个人之一有几个选择希望你考慮。吉姆·贝克会乐意由你担任副国务卿,”——这证实了贝克的着落——“或者你可以管中央情报局。或者你也可以暂时留任国家安铨顾问,直到你决定想做什么工作为止”

  “我感到荣幸,”我说“不过也不一定非给我安排什么职务不可。”

  “不不,”咘什说“我们需要你。不着急先考虑一下。”

  当天晚上我顺路到了卡尔·沃诺在迈尔堡的住宅。卡尔在军旅生涯中成就斐然,已升任四星级陆军参谋长。他领我到了他在1区楼上的书房。在那里,我把我同当选总统的谈话告诉了他。然后又说,陆军当然也不一定非得给峩安排什么职务不可何况到我在国家安全委员会的工作结束时我可能也该退休了。我从军已30年有些私人单位也已向我提供过令人感兴趣的机会。有位现已退休的军界实权人物不久前路过我家来看我对我说他即将离开一家大公司的董事会,他认为由我接替他很合适听怹告诉我,我只要坐在董事会里就能拿到5位数的薪金时我吃了一惊。“卡尔”我说,“我离开陆军已经有一阵子了但是我真正的希朢是留在陆军里,如果那里有工作给我的话”

  卡尔这人不爱罗嗦,马上切入正题别再提什么离开太久的话,他说我在陆军有实仂的将领中间仍很受器重。他希望我回去陆军希望我回去。他说事实上他有一个职位可以给我部队司令部总司令,负责驻在美国本土嘚全部陆军野战部队包括国民警卫队和后备役部队,有将近100万兵员

  回家后,我像通常在面对需要做出决定的个人问题时所做的那樣开列了一张利弊比较表。我把“留”列在左方“走”列在右方,因为我只有两个打算:或者留在陆军里或者退休。我不想到国务院去当第二号人物那等于降级。我也不想到中央情报局去当美国的间谍头子那不是我。暂留在国家安全委员会里也没有意思因为我知道布什心中有他自己的人选:能干的斯考克罗夫特。最后“留”方列出了19条理由,“走”方只有寥寥几条其中最后一条是“开始新嘚生涯,能赚钱”在翻来覆去思考了两天之后,我去见布什副总统告诉他说我想回陆军。他客气地接受了我的决定紧接着,在我们仩午例行的汇报会上我把我的决定告诉了里根总统“部队司令部是四星级,是吗”他问道。我回答说是的,是陆军最高军衔“好,好”他说。

  曾对我的生活道路产生过很大影响也曾在伊朗—孔特拉事件之后帮助国家安全委员会恢复名誉,从而为保全里根—咘什总统班子的地位起了莫大作用的弗兰克·卡卢奇也快走了。在弗兰克做了那么多的工作之后,我认为对他离开国防部长一职时的处理是鈈厚道的他接到布什一个助手的电话,那人通知他说当选总统选择前参议员托尔为他的继任人选并即将向新闻界宣布。我的老朋友威爾·塔夫脱同意留在国防部,在托尔的任命等待完成确认程序期间掌理国防部(对任命托尔的确认程序后来拖了很久,最后未通过)。为了酬劳塔夫脱的能干和忠诚,布什政府后来派他担任美国驻北约大使我知道后很高兴。

  在里根政府临近寿终正寝的那几个星期里我感到压力日渐减轻。我接受了一些换在以往会不得不婉辞的邀请11月中,我到全国科学院出席为苏联持不同政见的物理学家、诺贝尔奖获嘚者安德烈·萨哈罗夫举行的晚宴。主菜吃到差不多一半的时候一位保安人员悄悄递给我一张舒尔茨写来的短笺。舒尔茨需要马上见我國务院就在马路对面,所以我步行过去乘电梯上了7楼来到舒尔茨的具有早期美国风格的小而精致的办公室里。舒尔茨坐在办公桌后面茬场的还有罗兹·里奇韦大使及其助手查尔斯·希尔。他们跟我打了招呼以后,舒尔茨便解释他为何这么急着叫我来。苏联大使尤里·杜比宁通知他说戈尔巴乔夫又要来美国了。我们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他要到联合国发表讲话,所以他想同总统再次会晤”舒尔茨说,把杜比宁的信递给我看

  我看了信。“戈尔巴乔夫想要见的显然是下一任总统”我说,把信交给舒尔茨我提出,我们需要提醒戈尔巴乔夫在我国,一个时期只有一位总统

  次日上午我们向

  作者:本哈德·施林克

  峩十五岁的时候得了黄疸病发病时在秋天,病愈时在春天越到年底,天气越冷白天越短,我的身体也就越弱新年伊始才有所好转。一月的天气很暖和母亲为我在阳台上搭了一张床。我看得见天空、太阳、云彩也听得见孩子们在院子里玩耍。二月里的一天傍晚峩听见一只乌鸦在歌唱。

  我们家住在鲜花街一座于世纪之交建造的巨大楼房的二楼我在这里走的第一段路是从鲜花街到火车站街。┿月里的一个星期一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我呕吐了几天来,我身体特别虚弱我一生中从未那样虚弱过,每迈一步都很吃力在家或茬学校上楼梯的时候,我的腿几乎抬不起来我也没有食欲,即使是饥肠辘辘地坐在餐桌旁也很快就又厌食了。早晨醒来口干舌燥浑身难受,好像身体的器官都错了位我的身体这么弱,我感到很害羞特别是当我呕吐的时候。那样的呕吐在我的一生中还是第一次我盡力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上嘴唇咬着下嘴唇手捂着嘴,但是嘴里的东西还是顺着手指喷了出来。我靠在墙上看着脚边的污秽物,嘔吐起白沫来

  把我扶起来的那个女人,她的动作几乎是粗暴的她搀着我的胳膊,领着我穿过了黑洞洞的门廊来到一座院子里院孓里窗与窗之间都拉上了绳子,上面挂着晾晒的衣服院子里还堆着木头。在一间露天的工棚里有人正在锯木头,木屑四溅在院门旁,有一个水龙头那个女人拧开了水龙头,先给我洗了手然后用手捧着水给我冲了脸。我用手帕把脸擦干了

  "你拿另外一只!"在水龍头旁有两只水桶,她拿了一只装满了水,我拿了另外一只也装满水。跟在她后面她用力摆了一下把水泼到了路上,呕吐物被冲到叻下水道里她从我手里接过水桶,把这一桶水也泼到了路上

  她站起身来,看见我在哭"小家伙,"她惊讶地说"小家伙。"她把我搂茬了怀里我几乎和她一样高,感觉到她的胸贴在我的胸上在这样紧的拥抱中我闻到了自己呼出的难闻的气昧和她身上新鲜的汗味。我鈈知道应该把两支胳膊放在什么地方我停止了哭泣。

  她问我住在什么地方然后把水桶放到了门廊里,送我回家她走在我身旁,┅手拿着我的书包一手扶着我的胳膊。从火车站街到鲜花街并不远她走得很快,很果断这使我跟上她的步伐很容易。在我家门前她與我告了别

  就在同一天,母亲请来了医生他诊断我得了黄疸病。不知什么时候我向母亲提起了那个女人我没想到我还应该去看她,但我母亲却理所当然地这样认为她说,只要有可能我应该用我的零花钱买一束鲜花,做一下自我介绍并对她表示感谢。这样②月底,我去了火车站街

  火车站街上的那座房子,现在已经不在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原因被拆除的。我好多年没有回过家乡叻七十年代或八十年代新建的那座房子是五层楼房,带有阁楼木带凸窗间和阳台,粉刷得光亮门铃很多,说明小套房很多人们从這种公寓里搬进搬出,就像租用或退还一辆汽车一样一楼现在是一家计算机店,以前那里是一家药店、一家日用品店和录像带出租店

  原来的那座老房子和现在的新房子一样高,但只有四层楼一楼用水磨方石建造,上面三层用砖建造带有用砂岩建造的凸窗间、阳囼和窗框。进屋和上楼都要走几步台阶台阶下宽上窄,两边是扶墙上有铁扶手,扶手底端呈蜗牛状门的两边都有圆柱,横梁两角卧著两个狮子俯视着火车站街。那个女人带我到院里洗手走的那个门是侧门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那座房子它在一排房子Φ鹤立(又鸟)群。我想如果它再宽、再笨重一些的话,邻近的房子就不得不被挤到一边去而为它让路了我猜想,房子里面有石膏花饰、茭叉穹隆的平顶、东方式的长地毯和磨得锃亮的铜杆扶手我想,在这样体面的房子里也应住着体面的人由于经过长年累月的火车烟的煙熏,房子变黑了于是,我对里面的体面居民的想象也大打折扣他们变成了怪里怪气的人,非聋即哑非驼即瘸。

  在后来的许多姩里我总是反复梦见那座房子。那些梦大同小异都是同一个梦的翻版,或是同一个主题的翻版我走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看见了那座房子它坐落在一个我所陌生的城区里的一排房子中。我继续往前走困惑不解,因为我只熟悉那座房子却对那个城区感到陌生然后,我突然想起我曾经见过那座房子但我想起的不是在我家乡火车站街上的那座房子,而是在另外一个城市另外一个国家。例如我梦見在罗马看见了那座房子,但忆起的却是在伯尔尼曾经见过它这样的梦中记忆,使我感到很安慰在另外一种环境里再看到那座房子,對我来说并不像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与一位老朋友不期而遇那样令我感到奇怪我转身向房子走回去,我上楼梯我要进去,我按下门把掱

  如果我梦到在乡下看见那座房子,我的梦持续的时间便会更长些或者此后我能更好地忆起它的细节。我开着车看见那座房子茬我右边。我继续往前开先是感到困惑不解,为什么一座很显然属于城市街道两旁的房子会建在一块空旷地里呢然后,我想起那座房孓我曾经见过于是感到双重的困惑不解。如果我要是想起在什么地方见过它的话我就会调转车头往回开。梦中的街道总是没有人我調转车头,轮胎发出刺耳的尖声我以飞快的速度开回去,我害怕回去得太晚于是开得更快了。然后我看见了它。它的周围都是田地、油菜田、谷物行宫中的葡萄园及法国田园中的草香草。这里很平坦最多有点小山包,没有树木天气晴朗,阳光灿烂空气回荡,街道热得闪闪发光一道风火墙把那座房子给隔开了,难以看清那可能是一座房子的风火墙。那座房子不像火车站街的那座房子那样黑可窗子特别脏,屋里什么东西都辨认不出来连窗帘都看不出来。那是座模糊不清的房子

  我把车停在了路边,穿过了马路来到了房门口看不到一个人,听不到一点声音甚至连远处的马达声也听不到。没有风吹没有鸟语,世界死一般寂静我迈上了台阶,按下門把手

  但是我打不开门。我醒了只知道抓到了门把手并按下了它。然后整个梦境又浮现在脑海中,我记得这样的梦我曾经做過。

  我不知道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我手持一束鲜花,犹豫不决地站在了楼下门口的门铃前我真想回去,但这时从门里走出一个囚来,他问我要找谁并把我领到了四楼的史密芝女士家。

  没有石膏花饰没有镜子,没有地毯楼道里应有的那种纯朴的、不能与門面的那种富丽堂皇相比拟的美,早已不复存在阶梯中间的红漆已被踩没了,贴在楼梯旁墙上的、与肩齐高的、有压印花纹的绿色漆布被磨得油光锃亮凡是楼梯扶手支柱坏了的地方,都被拉上了绳子楼道闻起来有洗涤剂的味道——也许这些都是我后来才注意到的。它總是那样年久失修的样子总是那样地清洁,闻起来总是同一种洗涤剂的味道有时和白菜或扁豆的味混在一起,有时和炒炸或煮、洗衣垺的味混在一起除了这些味道、门前的脚垫和门铃按钮下面的姓名牌,我不认识住在这里的任何其他人我也不记得我是否在楼道里曾遇到过其他住户。

  我也记不得我是怎样和史密芝女士打的招呼可能我把事先想好了的两三句有关我的病情、她的帮助和感谢她的话褙给了她听。她把我带到厨房里

  厨房是所有房间中最大的一间,里面有电炉盘水池、浴盆、浴水加热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台冰箱、一个衣柜和一张长沙发。沙发椅上铺着一块红色的天鹅绒布料厨房没有窗子,光线是由通向阳台的门上的玻璃照射进来的沒有多少光线,只是门开着的时候厨房才有亮可是这样就听得见从院子里木工棚中传来的锯木头的尖叫声,并闻得到木头味

  还有┅间又小又窄的起居室,里面配有餐具柜餐桌、四把椅子、耳型扶手沙发和一个炉子。这个房间冬天的时候从来就没生过炉子夏天的時候也几乎是闲置不用。窗子面向火车站街看得见以前的被挖得乱七八糟的火车站旧址和已经奠基的新的法院和政府机关办公大楼的工哋。房间里还有一间不带窗户的厕所如果厕所里有臭味的话,房间过道里也闻得到

  我也不记得我们在厨房里都说了些什么。史密芝女士在熨衣服她在桌子上铺了一块毛垫和一块亚麻巾,从筐篓里一件接一件地拿出衣服熨好之后叠起来放在其中的一把椅子上。我唑在另外的一把椅子上她也熨她的内裤,我不想看但又无法把目光移开。她穿着一件无袖的蓝底带有浅红色小花的围裙她把她的齐肩长的金灰色长发用发夹束在了颈后。她裸露的胳膊是苍白的她拿着熨斗熨几下,又放下把熨好的衣服叠在一起放在一边。她手的动莋很慢很专注,转身、弯腰、起身的动作也同样很慢/民专注她当时的面部表情被我后来的记忆覆盖了。如果我闭上眼睛想象她当时嘚样子想象不出她的面部表情是什么样子。我必须重新塑造她她高额头,高颧骨两只浅蓝色的眼睛,上下的两片嘴唇均匀而丰满丅颚显得非常有力,一幅平淡的、冷冰冰的女人面孔我知道,我曾经觉得它很美眼下我又看出它的漂亮之处。

  "等一下!"当我站起來准备要走的时候她对我说,"我也要出去一下可以一起走一段。"

  我在楼道里等她她在厨房里换衣服。门开着一条小缝她脱掉叻围裙,换上了一件浅绿色衬衣在椅子的扶手上挂着两双长统袜,她拿下来一双用两手把它卷成圆筒状,用一条腿掌握着平衡并用這条腿的膝盖支撑着另一条腿的后部,弯下腰把卷好的长统袜套到了脚上,然后把脚放到了椅子上把长统袜从小腿肚提到膝盖,再从膝盖提到大腿她把身子倾向一边,把穿到腿上的长统袜用长统袜绳绑好然后站起身来,把脚从椅子上拿下来抓起了另一只袜子。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从她的脖颈到肩膀,从她的那对只被衬衣围盖但并没有遮严的(禁止)到她的只被衬衣遮住的屁股当她把一只脚放箌膝盖上并坐到椅子上的时候,就可以看得见她的先是裸露、苍白、后又被长统袜装束起来的光滑的大腿

  她感觉到了我的目光,她佷熟练地穿好了另一只长统袜把脸转向门这边,看着我的眼睛我不知道她是怎样注视着我的:惊奇地、疑问地、知情地,还是谴责地我脸红了,我面红耳赤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我实在坚持不住了,冲出了房间跑下了楼梯,跑出了那座房子

  我慢慢地走着,火车站街、房子街、鲜花街是我这些年上学、放学的必经之路我认得每座房子、每座花园和每道拦栅。那些栏栅每年都要重新粉刷栏栅的朩头都变得朽烂不堪,以致我用手都能挤压进去我小的时候,常常过路边用一根棍子响响地敲打着那些铁栏栅的铁杆还有那些砖砌的高高的围墙,我曾经想象过里面的美好和恐怖直到我能爬高时才看见里面不过是一排排枯萎的、无人照料的鲜花、浆果和蔬菜类。我也認得铺在路面上的铺石块和漆在路面上的油漆还有交替铺在路面上的、形状各异的光滑岩石以及铺成波浪形状的小块玄武岩、油漆和碎石。

  我熟悉这儿的一切当我的心不再狂跳,不再面红耳赤的时候在厨房与门廊之间所看见的那一幕情景也离我远去。我生自己的氣因为我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一跑了之,没有像我对自己所期待的那样沉着自信我不再是九岁的孩子了,我十五岁了!尽管如此怎樣才算沉着自信对我来说仍是个谜。

  另一个谜是在厨房与门廊之间所发生的那一幕情景本身为什么我不能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她嘚身体很强健极富有女人味,比我曾喜欢过的、博得我的青睐的姑娘们的身体丰满我相信,要是我在游泳池看见她的话她不会引起峩的注意。她也不像我曾经在游泳池见过的姑娘们和妇人们那样裸露另外,她也比我梦想的姑娘们年纪要大得多她有三十多岁?人们佷难估计出自己还未曾经历过的或尚未达到的年龄段的人们的年龄。

  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并不是因为她的身体本身,而是她的姿势囷动作让我目不转睛我请求我的女友们穿长统袜,但我不想解释我的请求我不想告诉别人那个令我迷惑不解的、发生在厨房与门廊之間的那一幕情景。这样我的请求就成了寻求肆无忌惮的情欲、寻求(禁止)的一种愿望。一旦我的这种请求得到了满足它也是以一种卖弄風情的姿态出现,并非那种让我目不转睛的姿态汉娜并没有拿姿态,没有卖弄风情我也不记得她曾拿过什么姿态、卖弄过什么风情。峩只记得她的身体、她的姿势和动作它们有时显得有点笨重。但那不是真的笨重那是她让自己回到了内心世界,那是她不让由大脑所支配的任何命令来干扰她这安静的生活节奏那是她完全忘却了外部世界的存在。这样的忘却外部世界的情形还体现在她那次穿长统袜的姿势和动作上但那一次,她的动作并非慢慢腾腾相反,它非常麻利、妩媚和具有诱惑力但诱惑人的不是(禁止)、屁股和大腿,而是吸引你进入她的内心世界而忘却外部世界的一种力量

  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些——尽管我现在知道了而且知道了为什么。那时每当峩思考使我那样兴奋的原因时,我就又兴奋起来为了解开这个谜,我就必须追忆那一幕情景当我把那一幕视为不解之谈时,我实际上昰在与它保持距离这种距离感解除后,当时所发生的一切就又历历在目了我仍旧在目不转睛地盯着。

  一个星期以后我又站在了她的门口。

  我试了一个星期不去想她可我又无所事事,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转移我的注意力医生还不允许我去上学。读了几个月书鉯后读书也令我感到厌倦。朋友们虽然来看我但我已经病了这么久,他们的来访已经不能在我们之间的日常生活中架起桥梁再说,怹们逗留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他们说我该去散步,一天比一天多走一点又不要累着。其实我需要这种累。

  童年和少年时代生病是哆么讨厌!外部世界庭院里、花园里或大街上的休闲世界的喧嚣只是隐隐约约地传到病房中。里面的病人在阅读书中的历史和人物世堺在屋里滋长。发烧使知觉减弱使幻想敏锐,病房成了新的即熟悉又陌生的房间蓬莱蕉在窗帘上显出它的图案,墙壁纸在做鬼脸桌孓、椅子、书架和衣柜堆积如山,像楼房像轮船,它们近得触手可及但又十分遥远。伴随病人们度过漫长夜晚的是教堂的钟声是偶爾开过的汽车的鸣笛声和它的前灯反射到墙上和被子上的灯光。那是些无限但并非失眠的夜晚不是空虚而是充实的夜晚。病人们时而渴朢什么时而沉浸在回忆中,时而又充满恐惧时而又快乐不已,这是些好事坏事都可能发生的夜晚

  如果病人的病情有所好转,这種情形就会减少但如果病人久病不愈,那么.病房就会笼罩上这种气氛即使是不发烧也会产生这种错乱。

  我每天早上醒来都问心囿愧有时睡裤潮湿污秽,因为梦中的情景不正经我知道,母亲还有我所尊敬的、为我施坚信礼的牧师以及我可以向其倾吐我童年时玳秘密的姐姐,他们都不会责怪我相反,他们会以一种慈爱的、关心的方式来安慰我但对我来说,安慰比责怪更让我难受特别不公岼的是,如果不能在梦中被动他梦到那些情景我就会主动地去想象。

  我不知道我哪儿来的勇气去了史密芝女士那儿。难道道德教育在一定程度上适得其反吗如果贪婪的目光像肉欲的满足一样恶劣,如果主动想象和幻想行为一样下流的话那么,为什么不选择肉欲嘚满足和幻想的行为呢我一天比一天地清楚,我无法摆脱这种邪念这样,我决定把邪念付诸行动

  我有一个顾虑,认为去她那儿┅定会很危险但实际上不可能发生这种危险。史密芝女士将会对我的出现表示惊讶但她会欢迎我,听我为那天的反常行为向她道歉嘫后和我友好地告别。不去才危险呢不去我就会陷入危险的幻想中而不能自拔。去是对的她的举止会很正常,我的举止也会很正常┅切都会重新正常起来。

  就这样我当时理智地把我的情欲变成了少见的道德考虑,而把内疚隐而不宣但这并没有给我勇气去史密芝女士那儿。我想母亲、尊敬的牧师还有姐姐在仔细考虑后不阻止我,反而鼓励我到她那儿去这是一回事;真的到她那儿去却完全是叧一回事。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去了现在,在当时发生的事情中我看到了一种模式一种我的思想和行为始终都没有跳出的模式:凡事我先思考,然后得出一种结论在做决定时坚持这种结论,然后才知道做事有其自身的规律,它可能跟着决定走但也可能不跟着它走。茬我的一生中我做了许多我没有决定去做的事,而有许多我决定去做的事却没去做但不管做什么都在做。我去见了我不想再见到的女囚在审判长面前拼命地解释一些问题,尽管我决定戒烟了而且也放弃了吸烟,但当我意识到我是个吸烟者并且想要保持这种状态时峩又继续吸烟了。我不是说思维和决定对行为没有影响但行为并非总是按事先想好或已决定的那样发生。行为有它自己的方式同样我嘚行为也有它自己独特的方式,就像我的思想就是我的思想我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一样。

  她不在家楼房的大门虚掩着。我上了楼梯按了门铃,等在那儿我又按了一遍。透过房门的玻璃我可以看到屋子里的门没有关。我可以看到门廊里的镜子、衣架和挂钟并聽得见挂钟的滴答声。

  我坐在楼梯上等感觉并不轻松。如果一个人在做决定时感到软弱无力如果他对后果感到恐惧,如果对他的決定得以实施而且没有产生什么不良后果而感到高兴的话,那么他会感觉如何呢?我也并没有感到失望我决心见到她,一定等她回來

  门廊里的挂钟先后敲响了一刻钟、半点钟和整点钟的钟声。我数着钟摆轻轻的滴答声从一次响声之后开始数,直数到下次响声嘚九百秒但是,我的注意力总是被分散院子里发出锯木头的刺耳尖叫声,楼道里可听得见从别的房间里传出来的说话声或音乐声然後,我听见有人脚步均匀地、沉稳地、慢慢地上楼的声音我希望他住在三楼,如果他看见我我该怎样向他解释我在这儿做什么呢?但昰脚步声在三楼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往上走,我站了起来

  来人是史密芝女士,她一手提着焦炭篮另一只手拎着煤球篓。她穿了┅身制服夹克衫和裙子,从着装上我看得出来她是有轨电车售票员。直到走上楼梯平台她才发现我。她看上去没有生气没有惊奇,没有嘲笑完全没有我所恐惧的样子。她看上去很疲惫当她把煤篓子放下,在夹克衫兜里找钥匙的时候硬币掉到了地上,我把它们抬起来交给她

  "楼下的地下室里还有两个篮子,能去把它们装满提上来吗门是开着的。"

  我跑到了楼下地下室的门开着,里面嘚灯也亮着在走了很长一段台阶后,到了地下室看见了一间用木板隔开的房间,房门虚掩着开着的环状锁挂在门闩上。房间很大焦炭一直堆到了棚顶下的小窗那么高,焦炭就是从这个小窗口从街上倒进来的在门的两边,一侧整齐地分层堆放着煤坯另一侧摆放着煤篮子。

  我不知道我哪儿做错了。我在家里也从地下室里往上提煤而且从来没出过什么问题,只不过我们家的煤没有堆得那么高装第一篮子的时候还没有什么问题,当我提第二篮子准备往里装的时候煤山开始晃动,从上面蹦蹦跳跳地滑落下来大大小小的煤块茬地下又堆成了一堆。黑色的煤灰像云雾一样散开我愣在那儿,看着一个煤块接着一个煤块地往下掉一会儿工夫,我的两脚就被埋在叻煤堆里

  当煤山安静下来的时候,我从煤堆里迈了出来把第二个篮子装满,找到一把扫帚把地下室过道里的和木板间里的煤扫箌了一起,锁上门提着两个篮子上了楼。

  她已经脱掉了夹克衫领带也放松了,最上边的扣子也解开了手里拿着一杯牛奶,坐在廚房里的桌子旁她看到我的时候,先是咯咯地笑接着就放声大笑。她一手指着我另一只手敲着桌子:"瞧瞧你什么样子,小家伙瞧瞧你什么样子!"这时,从洗手池上面的镜子里我也看到了自己的黑脸,我和她一起笑了起来

  "你不能这个样子回家,我给你放洗澡沝并把你的衣服打扫干净。"她走向浴盆打开水龙头,水冒着热气哗哗地流进浴盆"你脱衣服小心点儿,我的厨房里可不需要煤炭"

  我迟迟疑疑地脱掉了毛衣和衬衣之后,又犹豫起来水涨得很快,浴盆几乎都满了

  "你想穿着鞋和裤子洗澡吗,小家伙我不看的。"但是当我把水龙头关掉并脱掉了内裤之后,她在静静地、仔细地打量着我我脸红了,迈进了浴盆潜在水里。当我从水里露出头的時候她已经拿着我的东西在阳台上了。我听得见她把两只鞋子对着敲打着我听得见她在抖着我的裤子和毛衣。她在向楼下喊着"煤灰"底下的人也向上喊着"木屑",她笑了回到厨房后,她把我的东西放在了椅子上她只是很快地向我瞥了一眼,"用点洗头膏洗洗你的头发,我马上去拿浴巾"她从衣柜里拿出了什么东西就离开了厨房。

  我洗着浴盆里的水脏了,我放着干净水以便把头和脸冲干净。然後我躺在那儿,听着热水器的轰鸣声脸上感觉到从敞开一条缝的厨房门里流入的冷空气。身体泡在热水里我感觉很舒服,舒服得令峩兴奋我的(禁止)坚挺起来。

  当她走进厨房时我没有抬头,直到她走到浴盆前我才抬头她张开双臂,手里拿着一条大浴巾:"来!"當我站起身来迈出浴盆的时候我背对着她。她用毛巾从后面把我围了起来从头到脚给我擦干,然后她让浴巾滑落到地上我不敢动,她站得离我如此之近使我的后背感觉到了她的(禁止),我的屁股感觉到了她的腹部她也(禁止)。她用双臂搂着我

  "你不就是为这個才来的吗!"

  "我……"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没有说不也没有说是。我转过身来没有看到她什么,我们站得太近了但是,我被眼湔她的luoti(被禁止)征服了"你多美呀!""啊,小家伙你在说什么呀!"她笑着用两手搂住了我的脖子,我也拥抱着她

  我害怕,怕抚摸怕接吻,怕我不能令她满意怕我满足不了她。但当我们拥抱了一会儿之后我闻到了她的体味,感觉出她的体温和力量一切就水到渠成叻。我用手用嘴探索着她的身体,最后吻到嘴我双眼紧闭,起初还努力控制自己接着就大声叫喊起来。我的叫声如此之大她只好鼡手把我的嘴捂住。

  在第二天夜里我发现我爱上了她。我睡不实想她,梦见她我感觉我在抱着她,后来才发现我抱的是枕头或鍺被子昨天把嘴都吻疼了。我想和她在一起

  她跟我睡觉是她对我爱她的回报吗?迄今为止每与一个女人睡过一夜之后,我都会產生一种感觉:我被宠爱了为此我必须要报答,以爱的方式报答她报答我所处的世界。

  儿童时代的事情我能记起的不多但是,㈣岁时的一个冬日早晨仍让我记忆犹新当时,我睡觉的房间没有暖气夜里和早晨通常都很冷。我还记得暖烘烘的厨房里面生着一个笨偅的铁炉子上面总烧着一盆热水,如果把上面的圆形炉盖用钩子挪掉的话就能看到红彤彤的火苗。在炉子前我妈妈放了一把椅子,當她给我擦洗和穿衣服的时候我站在上面。我还记得那种温暖舒服的感觉记得在洗澡和穿衣时得到的温暖享受。我还记得每当这种凊形在记忆中出现时,我就会想为什么我妈妈那样宠爱我,我生病了吗我的兄弟姐妹得到了一些我所没有得到的东西吗?是否今天还囿我必须要承受的不愉快和难办的事情在等着我

  也正是因为那个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的女人头一天下午对我如此宠爱,第二天我財又去上学了此外,我想要显示一下我已具备的男子汉气我自觉强健有力,比别人都强我想把我的这种强健有力和优越感展示给学校的同学和老师们看。再有尽管我和她没有谈到过,但我想象得出一个有轨电车的售票员会经常工作到晚上和夜里。如果只允许我呆茬家里为了康复而散散步的话,那么我怎么能够每天都见到她呢

  当我从她那儿回到家的时候,我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已经在吃晚饭叻"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你妈妈都为你担心了"我爸爸的口气听上去与其说是担忧,倒不如说是生气

  我说,我迷路了我本打算从荣誉陵园散步到慕垦库尔,但走来走去最终却走到了挪施涝赫,我身上没带钱只好从挪施涝赫走回来。

  "你可以搭车吗!"我妹妹偶尔搭车但我父母不允许她这样做。

  我哥哥对我的话嗤之以鼻:"慕垦库尔和挪施涝赫根本就不在同一个方向"

  我姐姐也审视哋看着我。

  "我明天想去上学"

  "那么好好学学地理,分清东南西北而且,太阳在…·"

  我母亲打断了我哥哥的话:"医生说还要彡周"

  "如果他能从荣誉陵园走到挪施涝赫,并从那儿又走回来那他也能去上学。他缺的不是体力而是聪明才智。"我和我哥哥小的時候就经常打架后来大了就斗嘴。他比我大三岁在各方面都比我占优势,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停止了反击,让他的好斗行为找不到對手从此,他也只能发发牢骚而已

  "你看呢?"我妈妈转向了我爸爸他把刀叉放到了盘子上,身子靠在椅背上两手放在大腿上。怹没有说话看上去在沉思。就像妈妈每次问他关于孩子们的情况或家务事时一样就像每次一样,我心里都在想他是否真的在想妈妈嘚问题还是在思考他的工作。也许他也想去思考妈妈的问题,可他一旦陷入沉思那么他所思考的无非就是他的工作了。他是哲学教授思考是他的生命,他的生命就是思考、阅读、写作和教学

  有时候,我有一种感觉我们——也就是他的家庭成员——对他来说就潒家庭宠物一样,就像可以和人一道散步的狗、跟人玩耍的猫——蜷缩在人的怀里、一边发着呼噜声一边让人轻轻抚摸的猫家庭宠物可能对人挺有好处,人们在一定程度上甚至需要它们但是,买食料打扫粪便,看兽医这又未免太多了,因为生活本身不在这儿。我非常希望我们——也就是他的家庭,应当是他的生命有时,我也真希望我那爱抱怨的哥哥和调皮的妹妹不是这样子但是,那天晚上我突然觉得他们都非常可爱。我妹妹:她是四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大概最小的也不太好当,她不调皮捣蛋就不行我哥哥:我们住在┅个房间,他一定比我觉得更不方便此外,自从我生病后他必须把房间彻底让给我,而在客厅的沙发上睡觉他怎能不抱怨呢?我父親:为什么我们这些孩子该成为他的生活呢我们很快就会长大成人,离开这个家

  我感觉,这好像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围坐在上面吊着麦芯产的五蕊灯的圆桌旁好像是我们最后一次用带有绿边的老盘子吃饭,好像是我们最后一次相互信任地交谈我感觉,我们好像昰在告别我人虽在,但心已飞了我一方面渴望与父母和兄弟姐妹在一起,另一方面我也渴望和那个女人在一起。

  我爸爸看着我說:"'我明天要上学'你是这样说的,对吗"

  "是的。"他注意到我问的是他,而不是妈妈而且这之前也没有提到过。我在想我明天昰否该上学。

  他点头说:"我们让你去上学如果你觉得受不了的话,那就再呆在家里"

  我很高兴,同时也感到现在和他们告别過了。

  在随后的几天里那个女人上早班,十二点钟回家我一天接一天地逃掉最后一节课,为的是坐在她房门前的楼梯台阶上等她我们淋浴,我们做爱快到一点半的时候,我匆匆地穿上衣服快速离开。我们家一点半吃午饭周日十二点就吃午饭,而她的早班上嘚晚结束得也晚。

  我宁愿放弃淋浴可她干净得过分,早晨起来就淋浴我喜欢闻她身上的香水味、新鲜的汗味,还有她从工作中帶回来的有轨电车味我也喜欢她湿淋淋的、打了香皂的身子,也乐意让她给我身上打香皂也乐意给她打香皂。她教我不要难为情而偠理所当然地、彻底地去占有她。当我们做爱时她也理所当然地采取占有我的做法,因为她在和我做爱在从我身上获得情欲的满足。峩不是说她不温柔也不是说我没有得到乐趣。但在我学会去占有她之前她只是顾及她的感受和乐趣。

  学会占有她那是以后的事——但我从未做到完全学会,因为我很久都觉得没有这种必要我年轻,很快就能达到(禁止)当我的体力慢慢恢复后,我又接着和她做爱她把两手支撑在我的胸上,在最后一刻使劲抓我抬起头猛地发出一种轻轻的抽咽般的喊叫声。第一次我被她的这种叫声吓坏了,后來我开始渴望地期盼听到她的这种声音

  之后,我们都精疲力尽了她经常躺在我怀里就睡着了,我听着院子里的锯木声和淹没在锯朩声中的工人们的大喊大叫声当听不到锯木声的时候,火车站街上微弱的交通嘈杂声就传入了厨房当我听见孩子们的喊叫声、玩耍声時,我就知道学校已放学已过一点钟了。中午回家的邻居在阳台上给鸟儿撒上鸟食鸽子飞来,咕咕地叫着

  "你叫什么名字?"在第陸天或第七天的时候我问她。她在我怀里刚刚睡醒这之前我一直避免用"你"和"您"来称呼她。

  她一下子跳起来说:"什么"

  "你叫什麼名字?"

  "你为什么想知道"她满脸不信任地看着我说。

  "你和我……我知道你姓什么但不知道你叫什么。我想知道你的名字这囿什么……"

  她笑了:"没什么,小家伙这没什么不对的。我叫为何汉娜"她接着笑,止不住地笑把我都感染了。

  "你刚才看我时嘚表情很奇怪"

  "我还没睡醒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以为她知道我的名字。当时时兴的是把上学用的东西不放在书包里而是夹在腋下。当我把它们放在厨房桌子上时我的名字都是朝上的,在作业本上和用很结实的纸包的书皮的课本上都贴上了小标签上面写着课夲的名称和我的名字,但是她却从未注意这些。

  "我叫为何米夏尔·白格。"

  "米夏尔米夏尔,米夏尔"她试着叫着这个名字。

  "我的小家伙叫米夏尔是个大学生……"

  "……是个中学生,有……多大十七岁?"

  我点点头她把我说大两岁,我感到很自豪

  "……十七岁了,当他长大的时候想当一个著名的……"她犹豫着。

  "我不知道我要当什么"

  "但你学习很用功。"

  "就那么回事吧"我对她说,她对我来说比学习和上学还重要我更愿意经常地到她那儿去。"反正我得留级"

  "你在哪儿留级?"她坐了起来这是我們之间第一次真正地交谈。

  "高一在过去的几个月里,由于生病我落下的课程太多了如果我要跟班上的话,就必须用功学这真无聊。就是现在也应该呆在学校里"我告诉了她我逃学的事儿。

  "滚!"她掀开鸭绒被子"从我的床上滚出去2如果你的功课做不好的话,就洅也别来了学习无聊?无聊你以为卖票、验票是什么有趣的事吗?"她站起来(禁止)地在厨房里表演起售票员来。她用左手把装票夲的小夹子打开用戴着胶皮套的大拇指撕下两张票,右手一摇就把挂在右手腕上来回摇摆着的剪票钳子抓在了手里喀喀两下说:"两张若坝河。"她放下剪票钳子伸出手来,拿了一张纸票打开放在肚子前的钱夹把钱放了进去,再关上钱夹从钱夹外层放硬币的地方挤出叻零钱。"谁还没有票"她看着我说:"无聊,你知道什么是无聊"

  我坐在床沿上,呆若水(又鸟)"很抱歉,我会跟班上课的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跟上,还有六周这个学期就要结束了我要试试。可是如果你不允许我再见到你的话,我就做不到我……"起初我想说"我爱你",泹是又不想说了也许她说的有道理,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她没有权利要求我去做更多的功课也没有权利把我做功课的情况作为我们能否相见的条件。"我不能不见你"

  过廊里的挂钟敲响了一点半的钟声。"你必须走了"她犹豫着,"从明天起我上白班五点钟就上班,丅了班我就回家你也可以来,如果在这之前你把功课做好的话"

  我们(禁止)地、面对面地站在那儿。她对我来说是不可抗拒的洳果她穿着工作制服,其不可抗拒性也不过如此我弄不明白所发生的事情。这到底是关系到我还是关系到她?如果说我的功课无聊话那么她的工作才是真正的无聊,这样说是对她的一种伤害吗不过,我并没说谁做的事情无聊或许她不想让一个功课不好的人做她的凊人?可是我是她的情人吗我对她来说算什么呢?我磨磨蹭蹭地在穿衣服希望她能说点什么,可她什么都没说我穿好了衣服,她仍僦(禁止)地站在那儿当我和她拥抱告别时,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为什么一想起过去我就很伤心?这是一种对过去幸福时光的怀念嗎——在随后的几周里,我的确很幸福愉快我拼命地用功学习而没有留级;我们相亲相爱,仿佛世界上只有我俩还是由于我后来知噵了事实真相?

  为什么为什么对我们来说那么美好的东西竟在回忆中被那些隐藏的丑恶变得支离破碎?为什么对一段幸福婚姻的回憶在发现另一方多年来竟还有一个情人之后会变得痛苦不堪是因为人在这种情况下无幸福可言吗?但是他们曾经是幸福的!有时候人们對幸福的回忆大打折扣如果结局令人痛苦。是因为只有持久的幸福才称得上幸福吗是因为不自觉的和没有意识到的痛苦一定要痛苦地叻结吗?可什么又是不自觉和没有意识到的痛苦呢

  我回想着过去,眼前出现了当时的我自己我穿着一套讲究的西服,那是我一位富有的叔叔的遗物它和几双有两种颜色的皮鞋——黑色和棕色、黑色和白色、生皮和软皮,一起传到了我手里我的胳膊和腿都很长,穿妈妈为我放大的任何制服都不合身我胳膊腿不是为穿衣长的,而是为动作协调长的我的眼镜的式样是疾病保险公司所支付的那种,價钱最便宜我的头发是那种蓬松型,我可以随心所欲地梳理它在学校里,我的功课不好不坏我相信,许多老师没有把我当回事班裏的好学生也没把我放在眼里。我不喜欢我的长相不喜欢我的穿戴举止,不满我的现状对别人对我的评价不屑一顾。希望有朝一日变嘚英俊聪明超过其他人,让他们羡慕我不过,我有多少精力多少信心?我还能期待遇到什么新人和新情况呢!

  是这些令我伤感嗎还是我当时的勤奋努力和内心所充满的信念令我伤感?我的信念是对生活的一种承诺一种无法兑现的承诺。有时候我在儿童和青尐年的脸上能看到这种勤奋和信念。我看到它们时我感到伤感,一种令我想起自己的过去的伤感这是一种绝对的伤感吗?当一段美好嘚回忆变得支离破碎时我们就一定伤感吗?因为被追忆的幸福不仅仅存在于当时的现实生活中也存在于当时没有履行的诺言中?

  她——从现在起我应叫她汉娜就像我当时开始叫她汉娜一样,她当然不是生活在承诺中而是生活在现实中,仅仅生活在现实中

  峩问过她的过去,她的回答仿佛像从布满灰尘的老箱子里折腾出来的东西一样没有新意她在七座堡长大,十七岁去了柏林曾是西门子公司的一名女工,二十一岁时去当了兵战争结束以后,所有可能的工作她都做过有轨电车售票员的工作,她已经干了几年了她喜欢那套制服和这种往返运动,喜欢变换的风景还有脚下车轮的转动除此之外,她并不喜欢这份工作三十六岁了,仍没有成家她讲述这些的时候,仿佛讲的不是她自己的生活而是另外一个她不熟悉、与她无关的人的生活。我想详细知道的事情她往往都不记得了。她也鈈理解我为什么对诸如此类的问题感兴趣:她父母从事什么职业她是否有兄弟姐妹?她在柏林是怎样生活的她当兵时都做了什么?"你嘟想知道些什么呀!小家伙"

  她对未来的态度也是如此。当然我没有想结婚组建家庭的计划。但是相对而言,我对朱连·索雷尔与雷娜尔的关系比他与马蒂尔德·德拉莫尔的关系更为同情。我知道,腓力斯·科鲁尔最后不愿在他女儿的怀里而愿在他母亲的怀里死去。我姐姐是学日耳曼学的她曾在饭桌上讲述过关于歌德和施泰因夫人的暧昧关系的争论。我强词夺理地为他.们辩护这令全家人感到震惊。我设想过我们的关系在五年或十年之后会是什么样子我问汉娜她是怎么想的,她说她甚至连复活节的事都还没想我们曾商定,複活节放假时我和她骑自行车出去。这样我们就可以以母子身份住在一个房间里,可以整夜呆在一起了

  我的设想和建议很少有鈈令我痛苦的时候。有一次和妈妈一起度假我本想为自己力争一个单间。由妈妈陪着去看医生或者去买一件新大衣,或者旅行回来由她去接站这些我觉得都已与我的年龄不相称了。如果和妈妈在路上遇到同学的话我害怕他们把我当做妈妈的宝贝儿子。尽管汉娜比我媽妈年轻十岁可也够做我妈妈的年龄了。不过和她在一起,我不但不怕别人看见反而还为此感到自豪。

  如果现在我见到一个三┿六岁的女人我会认为她很年轻,但是如果我现在看到一个十五岁的男孩,我会认为他还是个孩子汉娜给了我那么多自信,这使我感到惊讶我在学校取得的成绩引起了老师们的注意,他们已对我刮目相看我接触的女孩们也察觉到,我在她们面前不再胆怯她们也囍欢我这样。我感到惬意

  我对与汉娜最初的相遇记忆犹新,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这使得我对后来发生的事情,即从我与她的那次談话到学年结束之前的那几周内发生的事情反而记不清了。其中原因之一是我们见面、分手都太有规律了。另一个原因是在此之前,我从未有过这么忙碌的日子我的生活节奏还从本这么快过,生活从未这么充实过如果我回想我在那几周内所做的功课的话,我仿佛感觉到我又坐在写字台旁而且一直坐在那儿,直到把我生病期间所落下的功课都赶上为止我学了所有的生词,念了所有的课文证明叻所有的数学习题,连接了所有的化学关系关于魏玛共和国和第三帝国,我在医院的病床上就读过了还有我们的约会,在我的记忆中这时约会的时间持续最长。自我们那次谈话之后我们总是在下午见面。如果她上晚班的话就从三点到四点半,否则就到五点半七點钟开晚饭。开始时她还催我准时回家,可是过了一段时间以后,我就不止呆一个半小时了我开始找借口放弃吃晚饭。

  这是由於要朗读的缘故在我们交谈之后的第二天,汉娜想知道我在学校都学什么于是,我向她讲述了荷马史诗、西塞罗的演讲和海明威的《咾人与海》的故事——老人怎样与鱼、与海搏斗她想知道希腊语和拉丁语听起来是什么样。我给她朗读了《奥德赛》中的一段和反对卡塔琳娜的演讲

  "你还学德语吗?"

  "你是什么意思"

  "你是只学外语呢,还是自己的本国语言也有要学"

  "我们念课文。"我生病期间我们班读了《爱米丽雅·葛洛获》和《阴谋与爱情》。这之后,我们要写一篇读后感。这样我还要补读这两本书。我每次都是在做唍其他作业之后才开始阅读它们这样,当我开始阅读时时间就已经很晚了,我也很累了读过的东西第二天就全忘记了,我必须重读┅遍

  "你自己读吧,我把它给你带来"

  "小家伙,你的声音特别好听我宁愿听你朗读而不愿自己去读。"

  "是吗原来如此?"

  第二天我仍去她那儿。当我想亲吻她时她却躲开了:"你得先给我朗读!"

  她是认真的。在她让我淋浴和上床之前我要为她朗读半个小时的《爱米丽雅·葛洛获》。现在我也喜欢淋浴了。我来时的性欲,在朗读时都消失了,因为朗读一段课文时要绘声绘色地把不同的囚物形象表现出来,这需要集中精力淋浴时,我的性欲又来了朗读、淋浴、做爱,然后在一起躺一会儿这已成了我们每次约会的例荇公事。

  她是个注意力集中的听众她的笑,她的嗤之以鼻她的愤怒或者是赞赏的惊呼,都毫无疑问地表明她紧张地跟踪着情节。她认为爱米丽雅像露伊莎一样都是愚蠢的、没有教养的女孩她有时迫不及待地求我继续念下去,这是由于她希望这段愚蠢的故事应该早点结束"怎么会有这种事呢/有时我自己也渴望读下去。当天变长的时候我读的时间也长些,为的是在黄昏时才与她上床当她在我懷里入睡,院子里的锯木声沉默下来乌鸦在唱歌,厨房里也只剩下越来越淡的和越来越黯的颜色时我也沉浸在无限幸福之中。

  复活节第一天我四点钟就起床了。汉娜上早班她四点一刻骑自行车去有轨电车停车场,四点半她就在开往施魏青根的电车上了她对我說过,去时车上往往很空只是回来时,车上才满满的

  我在第二站上了车。第二节车厢是空的汉娜在第一节车厢里,站在司机旁邊我犹豫着是上前面的车厢还是上后面的车厢,最后我还是决定上了后面的车厢后面的车厢很隐蔽,可以拥抱可以接吻,但是汉娜沒有过来她一定看到了我在车站等车,也看到我上了车否则车也不会停下来。可是她还是呆在司机旁边和他聊天说笑这些我都能看箌。

  车开过了一站又一站没有人在等车。街道上也没有人太阳还没有升起来,白云下面一切都笼罩在白茫茫的晨曦中:房屋、停着的小汽车、刚刚变绿的树木、开花的灌木丛、煤气炉还有远处的山脉。因为好多站都没有停车车现在开得很慢,估计是由于车到每站的时间是固定的车必须按时到站。我被关在了慢慢行驶的车厢里最初,我还坐在那儿后来,我站到了车厢前面的平台上而且尽仂注视着汉娜。她应该能感觉到我在她身后注视着她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身来仔细地打量着我然后又接着和司机聊天。车继续行驶着过了埃佩尔海姆之后,铁轨不是建在街上而是建在街旁用鹅卵石砌成的路堤上。车开得快些了带着有轨电车那种均匀的咔哒咔哒声。我知道这条路线要经过好多地方终点站是施魏青根。此时此刻我感觉自己与世隔绝了,与人们生活、居住、相爱的正常世界隔绝了好像我活该要无目的地、无止境地坐在这节车厢里。

  后来在一块空地上,我看见了一个停车站也就是一个等车的小房子。我拉叻一下售票员用以给司机发出停车或开车信号的绳子车停了下来,汉娜和司机都没有因为我拉了停车信号而回头看看我当我下车的时候,好像她对我笑了笑但我不敢肯定。接着车就开走了我目送它先是开进了一块凹地,然后在一座小山丘后面消失不见了我站在路堤和街道中间,环绕着我的是田地、果树再远一点是带着花房的花园。这里空气清新、鸟语花香远处山上的白云下,飘浮着红霞

  坐在车上的那段时间,就好像做了一场噩梦如果我对那后果不是如此记忆犹新的话,我真的会把它当做一场噩梦来对待我站在停车站,听着鸟语看着日出,就好像刚刚睡醒一样但是,从一场噩梦中醒来也并非是件轻松的事也许恶梦会成真,甚至人们梦中的可怕凊景也会在现实生活中再现我泪流满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到了埃佩尔海姆我才止住了哭泣

  我徒步往家走,试了几次想搭车嘟没有搭成当我走了一半路程的时候,有轨电车从我身边开了过去车上很拥挤,我没有看到汉娜

  十二点的时候,我伤心地、忧惢忡忡地大为恼怒地坐在她房门前的台阶上等候她。

  "我放假了今天早上是怎么回事?"她打开房门我跟她进了屋,进了厨房

  "你为什么装做不认识我的样子?我想要……"

  "我装做不认识你的样子"她转过身来,冷冰冰地看着我的脸说"你根本不想认识我,你仩了第二节车厢而你明明看见我在第一节车厢里"

  "我为什么在放假的第一天早上四点半就乘车去施魏青根?我仅仅是想要给你个惊喜因为我想你会高兴的。我上了第二节车厢……"

  "你这可怜的孩子在四点半就起床了,而且还是在你的假期里"我还没有领教过她嘲諷的口吻。她摇着头:"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要去施魏青根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不想认得我,这是你的事情不是我的,现在你还不想走嗎"

  我无法描述我的气愤程度。"这不公平汉娜,你知道的你一定知道的,我是为你才去坐车的你怎么能认为我不想认得你呢?洳果我不想认识你的话我也就根本不会去乘车了。"

  "啊行了,我已经说过你怎么做是你的事,不关我的事"她调整了自己的位置,这样我们之间就隔了厨房的一张桌子。她的眼神、她的声音、她的手势都说明她正把我当成了一个破门而入者来对付并要求我走开。

  我坐到沙发里她恶劣地对待了我,我想质问她但我还根本没有来得及开始,她却先向我进攻了这样一来,我开始变得没有把握了她也许是对的?但不是在客观上而是在主观上?她会或者她一定误解了我吗我伤害她了吗?我无意伤害她也不愿伤害她,可還是伤害了她

  "很抱歉,汉娜一切都搞糟了,我没想伤害你可是看来……"。"看来你的意思是,看来你把我伤害了你没那能力傷害我,你不行现在你总该走了吧?我干了一天的活想洗澡,我要安静一会儿"她敦促地看着我。看我还没站起来她耸了耸肩,转過身去开始放水脱衣服。

  现在我站起来走了。我想我这一走就一去不复返了。可是半小时之后我又站在了她的房门前。她让峩进了屋我把一切都承担了,承认我毫无顾及地、不加思考地、无情无爱地处理了这事我知道她受到了伤害。我也知道她没有受到伤害因为我没有能力伤害她。我明白我不可能伤害她因为她根本就不给我这种机会。最后当她承认我伤害了她的时候,我很幸福这樣看来,她并非像她所表现的那样无动于衷那样无所谓。

  "你原谅我了吗"

  她又点点头。"浴缸里还有水来,我给你洗澡!"

  後来我自问她把浴缸里的水留在那儿,是不是因为她知道我还会回来的她把衣服脱掉了是不是因为她知道我忘不了看到她脱衣服时的感觉,因此会为此再回去的?她是否只是为了在这场争执中取胜当我们做完爱,躺在一起时我给她讲了我为什么没有上第一节车厢洏是上了第二节车厢的原因。她以嘲弄的口吻说:'小家伙小家伙,你甚至在有轨电车上也想和我做爱吗"这样一来,引起我们争吵的原洇就似乎无关紧要了

  可事情的结果却至关重要。我在这场争吵中不仅仅败下阵来在短暂的争执之后,当她威胁着要把我拒之门外時当她回避我时,我屈服了在接下来的几周里,我没有和她争吵过一次即使是很短暂的一次也没有。当她一威胁我对我立刻就无條件地投降。我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不是我的过错我也承认,不是故意的也说是故意的当她的态度冷淡和严厉的时候,我乞求她重新对我好原谅我,爱我有时候,我感觉到她似乎也为自己的冷淡无情而苦恼。好像她也渴望得到我的温暖、我的道歉、我的保证和我的恳求有时我想,她太轻易地就征服了我可是无论如何,我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和她无法就此交谈。就我们的争吵来茭谈会导致一场新的争吵我给她写了一封或两封长信,可她对此毫无反应当我问起此事时,她反问道:"你怎么又开始了"

  汉娜和峩并不是在复活节第一天过后就不再幸福了。四月份的那周我们很愉快我们从本那样愉快过。这第一次争吵——也是我们的主要争吵之┅改变了我们日常生活的所有方式,即朗读、淋浴做爱,然后躺在一起的生活方式这对我们有好处。此外她一口认定我那天不想認她。但是当我想和她一起展示给外人看时,她又提不出原则性的反对意见"原来你还是不愿意让别人看见我和你在一起。"她不想听到峩说这样的话这样,复活节过后的那周我们骑车出去了四天,我们去了温普芬、阿木尔巴赫和米尔藤堡

  我已不记得,我当时都對父母说了些什么是说我和好朋友马蒂亚斯一起出去?还是和几个人一起出去是说我去拜访一位老同学?大概我母亲像以往一样对我佷不放心而我父亲却也像往常一样,认为母亲对我不应该有什么木放心别人都不相信我会赶上功课,我不是也赶上了吗

  生病期間,我的零花钱都没花可是如果我为汉娜付钱的话,却又不够因此,我就在圣灵大教堂附近的一家邮票店出售了我的集邮邮票那是惟一的一家门上贴着收购集邮邮册招牌的邮票店。一位店员翻了翻我的集邮册然后出价六十马克。我指给他看了一张我的王牌邮票一張带有金字塔的方形埃及邮票,这张邮票在票册中的标价为四百马克他耸耸肩。如果我十分眷恋我的集邮的话也许我该保留它们。我箌底可不可以卖掉它们呢我的父母会对此说些什么呢?我尽量讨价还价我说,如果像他说的那样带金字塔那张邮票不值钱的话那么峩干脆就不卖它了。这样一来他又仅出三十马克了。这么说带金字塔的那张邮票还是值钱?最后我卖了七十马克。我感觉自己被骗叻可这对我来说无所谓。

  不仅我对这次旅行激动不已令我感到惊讶的是汉娜在出发的前几天也已经心神不定了。她考虑来考虑去應该带些什么东西把东西装到了自行车的挂包里和我为她买来的肩背包里,折腾来折腾去的当我想在地图上指给她看我考虑好的路线圖时,她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看。"我现在太兴奋了小家伙,你做的一定错不了"

  复活节的星期一我们上路了。当日阳光明媚一连四天都阳光明媚。早晨天气凉爽白天天气暖和,但对骑自行车来说还不是太暖和不过在外野餐已不冷了。森林像一块绿地毯一樣由黄绿、浅绿、深绿、蓝绿和墨绿组成。一会儿深一会儿浅地交织在一起。莱茵平原上的第一批果树已经开花了奥登森林的连翘剛刚抽芽。

  我们常常并肩而行我们相互指看一些沿途见到的东西:城堡、垂钓者、河上行驶的船、帐篷、岸上列队行走的一家家人,还有敞篷美国大轿车转弯和走新路时,必须由我带路朝哪个方向走和走哪条路的事她不想操心。如果路面很拥挤的话时而她在前媔骑,时而我在前面骑她骑的自行车的链条、脚蹬和齿轮处都有遮板。她穿着一件蓝色的连衣裙宽肥的下摆随风飘舞。我曾为她担心怕她的裙子被卷到链条或车链子里,怕她因此而跌倒在我不再担心之后,我愿意看着她在我前面骑

  我多么盼望着夜晚的降临啊!我想象着我们做爱、睡觉、醒来、再做爱、再入睡、再醒来等等,夜复一夜可是,只是在第一天夜里我醒过来一次。她背对着我躺著我俯身亲吻她,她转过身来仰卧着,把我搂在怀里:'我的小家伙我的小家伙。"之后我就躺在她怀里睡着了。由于风吹日晒加の骑车的疲劳,后来我们都一觉睡到天亮我们在早上做爱。

  汉娜不仅把选择方向道路的事交给我还要由我来寻找我们过夜的客栈。我们以母子关系登记住宿她只需在登记条上签字就行。我不仅要为自己点菜还要为她点菜。"这次我什么都不想操心"

  我们唯一嘚一次争吵发生在阿木尔巴赫。我很早就醒了蹑手蹑脚地穿好衣服从房间里溜了出去。我想把早餐端上来也想着一看有没有已经开门嘚花店,好给汉娜买一枝玫瑰我给她在夜桌上留了一张字条:"早上好。取早餐一会儿就回来。"或者类似这样的话当我回来时,她站茬房中间衣服穿了一半,愤怒地发抖脸色苍白。

  "你怎么能就这样一走了之了呢!"

  我把放早餐的托盘和玫瑰放下想把她搂在懷里。"汉娜…"

  "别碰我!她手里拿着扎连衣裙的细皮带往后退了一步,对着我的脸就抽了过来我的嘴唇被抽破了,鲜血直流我感覺不到疼痛。我被吓坏了她又举起了手臂。

  可是她没有再打下来她把手臂垂了下来,皮带落到了地上她哭了,我还从未看见她哭过她的脸变了形,变得目瞪口呆眼皮哭得红肿,面颊上、脖颈上泛着红癍嘴里发出沙哑的喉音,类似我们做爱时她发出的那种无聲的喊叫她站在那里,泪水汪汪地看着我

  我应该把她搂在怀里,可我又不能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我们家里的人不是这样的哭法我们家里的人不动手打人,更不用皮带抽人我们家里的人只动口。可是我该说什么呢

  她向我走近了两步扑到了我的怀里,用拳頭捶我紧紧地抓着我。现在我可以抱着她了她的肩在抽搐,她用额头撞着我的胸接着她深深地端了口气,紧紧地依偎在我怀里

  "我们吃早餐吧?"她从我怀里挣脱出来说"我的天哪,小家伙你看上去像什么样子!'她取了条湿毛巾把我的嘴和下巴擦干净了。"怎么连襯衫都到处是血"她为我脱掉了衬衫,然后脱掉了裤子之后她自己也把衣服脱了,我们就做起爱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那麼气愤"我们躺在一起,是那样的心满意足我想现在一切都该得到解释了吧。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总是问愚蠢的问题!你不能僦这么走了"

  "可是我给你留了一张字条……"

  我坐了起来,在夜桌上放字条的地方什么都没有我站了起来,桌边、桌下、床上、床下到处找,都没有找到"我搞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我给你写了一张字条说我去取早餐,即刻就回"

  "你写了吗?我没有看到字條"

  "你不相信我吗?"

  "我倒是情愿相信你可我没有见到字条。"

  我们不再争吵了来了一阵风把字条刮走了吗?刮到了什么地方或者利到了一个虚无地她的愤怒、我流血的嘴唇、她受到伤害的面部表情还有我的无能为力,难道所有这一切都是误解吗

  我还應该继续寻找那张字条吗?寻找汉娜生气的原因寻找我为什么那么无能为力的原因吗?"小家伙念点什么吧!"她紧紧地依偎在我怀里。峩拿出了艾兴道夫的《无用之人》接着上次停下来的地方念了起来。《无用之人》比《爱米丽雅·葛洛获》和《阴谋与爱情》念起来容易。汉娜又紧张地跟随着情节她喜欢里面的诗,喜欢主人公在意大利时所穿的服装喜欢混淆不清,喜欢梦想成真喜欢追逐,同时她也認为主人公可恶因为他是个无用之人,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什么都不会做而且也愿意什么都不会做。她对一些问题犹豫不决在我念完之后的几小时还可能提出这样的问题:"海关税收员不是什么好职业吧?"

  我又不自觉地这么详尽地叙述了我们的争吵现在我也乐意讲一讲我们的幸福一面。这次争吵把我们的关系变得更密切了我看见了她哭,哭泣的汉娜比坚强的汉娜更令我感到亲切她开始显露絀她温柔的一面,她的这种温柔以前我还从未体验过。我破裂的嘴唇在愈合之前她不时地就看看,轻轻地摸摸

  我们做爱的方式吔不一样了。很长时间里我完全听她指挥,由她采取主动后来,我也学会了采取主动在我们的旅行中和自从旅行以来,我们做爱时巳不仅仅采取上下位的姿势了

  我有一首当时写的诗,作为诗它没有什么价值我当时很崇拜里尔克和本,我清楚地意识到我是想同時效仿他们两位可我也再次意识到我们的关系当时是多么的密切。下面是那首诗:

  当我们敞开心扉时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你在我心里,我在你心里

  我虽然不记得为了能和汉娜一起出游,我在父母面前都撤了哪些流却还记得为了在假期的最后一周裏能一个人留在家里所付出的代价。我的父母、哥哥和姐姐去哪里旅行我已不记得了。问题是我的小妹她应该去一位女朋友家里,可昰如果我留在家里的话她也要呆在家里。我父母不想这样这样一来,我也必须去一位朋友家里住

  回顾当时的情况,我发现有一點非常值得注意那就是我父母准备让我一个十五岁的男孩子独自一人在家里呆上一周的时间。他们已注意到了我通过与汉娜的交往已经變得独立了吗或者他们只是注意到,尽管我生了几个月的病还是照样跟上了功课并由此得出结论,认为我比这之前他们所认为的更有責任心更值得信赖了吗?当时我有那么多的时间是在汉娜那里度过的我也记不得了当时我是否必须对此做出解释。看来我父母认为峩已经恢复了健康,以为我想更多地和朋友在一起一起学习,一起玩耍此外,四个孩子就像一群羊父母不可能把注意力平分在每个駭子身上,而是集中在有特别问题的孩子身上我有问题的时间够长的了,现在我身体健康并可以跟班上课这已令我的父母感到轻松。

  我想把妹妹打发到她的女朋友家里以便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当我问她想要什么时她说要一条牛仔裤——当时我们把牛仔裤叫做蓝犇仔裤或斜纹工装裤,一件市套衫和一件天鹅绒毛衣这我能理解。牛仔裤在当时还是很特别的东西很时髦。此外牛仔裤还把人们从囚字型西服和大花图案的服装中解放出来。就像我必须穿我叔叔穿过的衣服一样我的妹妹也必须要穿我姐姐穿过的衣服。可是我没有錢。

  "那就去偷把!"我的妹妹看上会沉着冷静地这样说到

  这件事容易得令你吃惊。我在试衣间里试穿了不同型号的牛仔裤也拿叻几条我妹妹所穿的型号,把它们掖到又肥又宽的裤腰里就溜出了商店那件布套衫是我在考夫豪夫店里偷出来的。有一天我和妹妹在┅家时装店里,从一个摊位溜达到另一个摊位直到找到了卖正宗布套衫的正确摊位为止。第二天我急匆匆地迈着果断的脚步,走过了這个经销部抓起了一件毛衣,藏到了外套里成功地带了出去。在此之后的第二天我为汉娜偷了一件真丝睡衣,但被商店的侦探发现叻我拼命地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掉有好几年,我都没有再踏入考夫豪夫商店的大门

  自我们一起出游,一起过夜之后每晚我都渴望着在身边感觉到她的存在,都渴望依偎在她怀里都渴望着把肚子靠在她的屁股上,把胸贴在她后背上把手放在她的(禁止)上,也渴望着夜里醒来时用手臂去摸她,找她把一条腿伸到她的一条腿上去,把脸在她肩上路路独自一人在家里呆一周就意味着有机會和汉娜在一起度过七个夜晚。

  其中的一个晚上我把汉娜邀请了过来并为她做了饭。当我忙着做饭时她站在厨房里。当我把饭菜端上来时她站在餐厅和客厅开着的门之间。在圆餐桌旁她坐到了通常我父亲所坐的位子上,朝四处打量

  她的眼神在审视着一切。毕德麦耶尔家具、三角大钢琴、老式的座钟、油画、摆满书的书架还有放在餐桌上的餐具。当我起来去准备饭后甜食时把她一个人留在了那儿。回来时发现她已不在桌边坐着了她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最后她站在了我父亲的书房里我轻轻地靠在门框上,看著她她的目光在布满墙面的书架上漫游,好像在读一篇文章然后,她走到一个书架前在齐胸高的地方用右手的食指慢慢地在书脊上迻动,从一个书架移到另一个书架从一本书移到另一本书。她巡视了整个房间在窗前,她停了下来在昏暗中注视著书架的反光和倒影。

  这是汉娜留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之一我把它储存在大脑中,可以在内心的银幕上放映她总是那样没有变化。有时候我很长时間都不想她,可是她总是让我又想起她这可能是我多次地、一遍又一遍地在内。动的屏幕上非要放映、观赏她不可其中的一个情景是漢娜在厨房里穿长筒袜,另外一个情景是汉娜站在浴缸前张开双手拿着浴巾还有一个情景是汉娜骑着自行车,她的连衣裙随风飘舞然後,就是汉娜在我父亲书房里的情景她穿着一件蓝白相间的连衣裙,当时人们称之为衬衣裙穿着它她看上去很年轻。她用手指摸著书脊走到了窗前向窗外眺望。现在她把身子转向了我她转得太快了,以至于她的裙子有那么一瞬间把她的腿给缠住了过了一会裙子才叒平放下来。她的眼神看上去有些疲倦

  "这些书只是你父亲读过的呢还是也有他写的?"

  我知道父亲写过关于康德和黑格尔的书峩把两本书都找了出来给她看。

  "给我朗读一段你不愿意吗,小家伙!"

  "我……"我不愿意可是我又不想拒绝她的请求。我拿出了父亲的那本关于康德的书给她朗读了其中关于分析学和辩证法的一段。她和我都不懂"够了吗?"

  她看着我好像她都听懂的样子或鍺说懂与不懂都无关紧要的样子。"有一天你也会写这样的书吗"

  "你会写其他书吗?"

  "你会写剧本吗"

  "我不知道,汉娜"

  她點点头。然后我们吃了饭后甜食就去了她那里。我非常想和她在我的床上睡觉但是她不愿意。她在我家里感觉像个闯入者她并没有鼡语言表述这些,可是通过她的举止可以看得出来她站在厨房里或者站在开着的门之间,她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她在我父亲的書房里摸著书,她和我坐在一起吃饭时的举止所有这些都表明了这一点。

  我把那件真丝睡衣送给了她睡衣是紫红色的,细细的背帶袒胸露背的式样,一直拖到脚踝质地柔润光滑。汉娜高兴得眉开眼笑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自己,转过身来跳了几步舞对着镜子看了一会自己在镜中的形象,接着又跳起来

  这也是汉娜留在我脑中的一个形象。

  我总是认为每个学年的开始都是一个重大的转折从文科中学的六年级升入七年级发生了重大的变化,我原来所在的班被解散了我们被分插到其他三个同年级的班里。有相当多的学苼没能过六年级升入七年级这一关这样,原来的四个小班被合并为三个大班

  我所在的那所文科中学有好长一段时间只招男生。当吔开始招收女生时最初人数很少,不能均匀地分配到每个班里而只能分配到一个班,后来又分配到第二、第三班,直到每班都分入叻三分之一的女生为止我原来所在的班在我上学的那年没有这么多的女生可分。我们为第四班是个纯男生班。正因为如此才是我们癍而不是其他别的班被解散,被分插

  我们只是在新学期伊始才知道这些。校长把我们召集到一间教室里告诉了我们分班的情况。峩和六名同班同学一起穿过空空荡荡的走廊走进了新教室我们得到的座位都是剩余的,我的座位在第二排每人一张课桌,两个课桌并列为一对共有三个纵排,我坐在中间那排左边坐着原来班上的同学鲁道夫·巴根,他比较胖,比较安静,是个可信赖的国际象棋和曲棍球手。在原来的班里,我和他几乎没有什么往来,可是到了新班我们很快就成了好朋友右边的那排坐的都是女生。

  我的邻桌叫索菲·她头发棕色,眼睛绿色,皮肤被夏日的阳光晒成棕色,裸露的胳膊上长着金黄色的汗毛。我坐下之后,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她冲我笑了笑

  我也报之以微笑。我现在自我感觉良好很高兴在新的班级里开始新的生活,还为班里有女生而高兴在六年级时,我曾经观察過我的男同学:不管班里是否有女同学他们都怕她们,回避她们或者在她们面前吹牛,或者对她们崇拜得五体投地我了解女人,可鉯和她们友好地、泰然自若地相处女孩子们也喜欢这样,在新班里我要和她们融洽相处,同样也要和男同学友好相处

  所有的人嘟是像我一样吗?我在年轻时总是感觉不是太自信了就是.不知所措;不是显得完全无能、微不足道或一事无成,就是自我认为在各方媔都很成功而且必须在各方面都要成功。只要我自信就可以克服最大的困难。但一个小小的失败又足以让我感到我一事无成重新获嘚的自信从不是成功的结果。我也期望自己能做出成绩渴望他人的认同,但我却很少能做出什么成绩即使能,也都是微不足道的成绩我能否感觉到这种微不足道,是否为这种微不足道的成绩感到自豪这完全取决于我的心清如何。几个星期以来和汉娜在一起我感觉佷不错,尽管我们之间有争吵尽管她不断地训斥我,而我又总是屈就于她这样,随着新班级生活的开始一个愉快的夏天也来临了。

  我眼前的教室是这样的:门在右前方右面墙上是木制挂衣钩,左边是一排窗户透过窗户可以望到圣山。当课间休息时我们站在窗前,这时向外可以看到下面的街道、一条河以及河对岸的一片草坪。前面是黑板、放地图的架子和图表在齐脚面高的小讲台上摆着講桌和椅子。内墙到齐头高的地方都剧上了黄色的油漆一人高以上的地方刷上了白色。天花板上吊了两个乳白色的圆灯泡教室里再没囿什么多余的东西,没有图片没有植物,没有多余的桌位没有放忘记带走的书本或者彩色粉笔的柜子。如果你的眼睛开小差的话你呮能把目光投向窗外或者偷看邻桌的男女同学。当索菲察觉到我在看她时就转向我这边来,对我笑笑

  "白格,即使索菲是一个希腊洺字那您也没有理由在上希腊语课时研究您的邻桌女同学。快翻译!"

  我们翻译《奥德赛》我读过德文版,很喜欢读直到今天仍舊很喜欢。如果轮到我的话我只需几秒钟,就能进入状态把它翻译出来但当老师把我叫为何起来,又把我和索菲的名字联系在一起时同学们哄堂大笑。当他们的笑声停止时我却由于其他的原因口吃起来。瑞西卡这个婀娜多姿、手臂白嫩的少女,她应该是汉娜呢還是索菲?反正她应该是二者中的一个

  飞机发动机的失灵并不意味飞机末日的马上来临。飞机并不像石头那样从天空突然坠落下来那种带有多个喷气式发动机的大型客机在坠毁之前,还能继续飞行半小时到四十五分钟这期间,乘客们什么也感觉不出来发动机失靈的飞机和发动机正常工作的飞机在飞行中感觉上没有什么不一样,它的声音比较小但也仅仅是小一点点。比发动机声音大的是机身和機体所带动的风不定什么时候,当你朝窗外看时才会发现地面或海洋是那样令人可怕地近在咫尺。或者空中小姐和先生把这光窗关上開始放电影这时,乘客们甚至可能觉得噪音稍小的飞机还特别舒服

  那个夏天,我们的爱情开始走下坡路尤其是我对汉娜的爱、她爱我的程度我都一无所知。

  我们保持了例行公事式的朗读、淋浴、做爱躺在一起的习惯。我朗读了《战争与和平》这部托尔斯泰描述历史、伟人、俄国、爱情与婚姻的小说大概用了四十到五十个小时的时间。汉娜还是一如既往地紧张地关注着故事情节的发展。與以往有所不同的是她不再做评论,不再把娜塔莎、安德列和比尔纳入她的世界就像她曾把露伊莎和爱米丽雅纳入她的世界一样,而昰进人了他们的世界就像一个人惊奇地做一次远一样,或者像一个人进入一座城堡一样你可以进来,你可以在此逗留你可以越来越熟悉它,但是却不能一点不胆怯在此之前,我给她朗读的书我自己都读过。《战争与和平》对我也是一本新书我们一起进行了这次遠游。

  我们相互给对方编造了昵称她开始不仅仅叫我小家伙了,而是用各种不同的修饰语和缩略词来称呼我;什么青蛙、蛤蟆、小狗、鹅卵石和玫瑰我一直称她为汉娜,直到她问我:"如果你把我搂在怀里闭上眼睛想一想动物,你会想到什么动物呢"我闭上眼睛开始想动物。她的皮肤摸上去光滑柔软而她的下(禁止)结实有力当我把手放到她小腿肚子上时,感到她的肌肉开始持续不断地抽动起来这讓我想起了马在驱赶苍蝇时的皮肤抽动。"一匹马"

  "一匹马?"她挣脱了我坐起来吃惊地望着我。

  "你不喜欢吗我想到了马是因为伱摸上去是如此之好,即光滑又柔软下(禁止)结实强壮,而且也因为你的小腿肚子在抽动"我向她解释我的联想。

  她看着她的小腿上嘚肌肉说:"一匹马"她摇摇头:"怎么会……"

  那不是她的性格,她一向都不模棱两可或者是赞同或者是拒绝。在她惊讶目光的注视下我已做好准备,如果有必要就收回一切,做自我谴责并向她赔不是但是,现在我想要尽力用马来和她和解"我可以用马的不同美称來称呼你,如'谢瓦尔'、呵吁'、小爱快'或'小快快'我想到马并不是想到了马嚼子或是马的头盖骨或是什么你不喜欢的东西,而是想到了它好嘚一面它的温暖、温顺和坚强。你不是小兔子小猫或者一只母老虎。在这些动物身上有它可恶的一面你身上并没有。"

  地仰面躺著两个手臂枕在头下面。现在我坐了起来看着她她的目光空洞无神。过了一会儿她把脸转向了我,她的面部表情特别真诚"是的,峩喜欢如果你叫我马或者马其他的名字时,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有一次,我们一起去了临近的城市在那儿的一家剧院我们看了《阴谋与爱情》那是汉娜第一次看戏,她享受着那里的一切:从演出到中间休息时的香槟酒我搂着她的腰,无所谓人们可能会把我们看莋是一对我为自己的这种无所谓而自豪。同时我也知道若在我家乡的剧院里,我就不会无所谓了她也知道这个吗?

  她知道我嘚生活在那个夏天不再仅仅是围绕地、学校和学习循环了。下午去她那里时我常常是游完泳才去,这样的情况越来越多在游泳池,我們男女同学聚集在一起一起做作业,踢足球打排球,玩三人玩的戏牌一起调情嬉闹。我们班里的课余生活都在那里度过去那里和屬于那里对我来说很重要。我视汉娜的工作时间而定或者比其他人晚来或者早走。我知道这对我的名声没有什么坏处,相反别人都覺得我挺有趣。我也知道我什么也没错过。可我经常还是有种感觉好像刚好在我不在时发生了什么事,但鬼知道是什么事我是否比槑在汉娜那儿更愿意呆在游泳池?这个问题我很长时间里都不敢对自己提出来。但是我在七月里的生日却是在游泳池庆祝的。生日过嘚很遗憾汉娜筋疲力尽、心情很不好地接待了我,她不知道那天是我的生日当我问起她的生日时,她说了十月二十一日并没有问起峩的生日。不过她的情绪也不比她平时精疲力尽时更坏。但是她不佳的情绪令我生气。我希望离开这儿去游泳池去我的男女同学们那儿,去和他们轻松地聊天说笑嘻闹调情。当我也表现出坏情绪时我们又陷入了争吵。当汉娜不理睬我时我又害怕失去她了,我低彡下四地向她赔不是直到她把我搂到怀里为止,但是我却满腔怨恨

  后来我开始背叛她。

  不是我泄露了我们之间的秘密或者出漢娜的丑我不该讲的,什么都没有讲该讲的我也什么都没讲。我没有透露我和她的关系我知道否认是不明显的、变相的背叛。一个囚是否能保守秘密或者是否不承认一件事是否替他人着想,是否能避免尴尬和令人生气的场面从外表上是看不出来的。但是这个隐瞞心事而不宜的人对此是一清二楚。否认——变相的背叛会使我们的关系失去基础。

  我已不记得了我第一次否认汉娜是什么时候。夏日的午后游泳池把我们同学之间的关系发展为朋友的关系。在新班上除了我的邻桌以外——他是我原来班上的同学,我尤其喜欢潒我一样喜爱历史和文学的霍尔格·施吕特,我们很快就成为知己。他不久也和索菲成了好朋友。索菲住得离我家不远,这样我和她去游泳池同路。起初,我心想,我和朋友之间的信任程度还不足以使我向他们敞开心扉讲述我和汉娜的关系后来,我又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和恰如其分的言辞再往后,当别人都讲述年轻人的秘密时我再讲述汉娜就太迟了。我想这么晚了才讲述汉娜一定会给人造成一种错误嘚印象。我沉默了这么长时间是因为我们的关系在其他人看来不正常而且我感到内疚可是我知道我只字没提汉娜是对她的背叛,我这样莋似乎是想让朋友们知道什么是我生活中重要的事情实际上也是在自欺欺人。

  尽管他们注意到我不是很坦率但这并未改变我的缄ロ。有一天晚上我和索菲在回家的路上遇上了一场大雷雨。我们躲到了新家园在一座园圃的门檐下避雨。当时那里还尚未建大学楼呮是田园。当时电闪雷鸣,风雨交加下着豆大的雨点,与此同时气温骤然降了五度左右。我们冷得要命我一手搂着她。

  "喂"她并不看着我而是望着外面的雨对我说。

  "你病了很久吧是黄胆病。这就是你在忙碌的事情吗你害怕再也恢复不了健康吗?医生们昰怎么说的呢你必须每天去医院换血或者输液吗?"

  把汉娜当做病我感到可耻。可是要谈起汉娜我又实在无法启齿"不,索菲我嘚病已经好了,我的肝胆也正常如果我愿意,一年后我甚至可以喝酒但我不想喝。我要……"汉娜使我忙忙碌碌但我不想提汉娜。"我為什么晚来或早走是因为其他事情"

  "你不想就此谈一谈吗?或者你实际上想谈却又不知道如何谈"

  我不想谈,还是不知道怎样谈这个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但是当我俩站在电闪雷鸣、劈啪作响的雨中时,在都冻得发抖又相互可以取点暖的时候我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我对她也只有对她才能提到汉娜。"也许下一次我能讲吧"

  但是,再也没有这样的下一次了

  我一直都不知道汉娜不上班洏我们又不在一起时她做什么。问起她这个问题她就驳回我。我们没有共同的生活世界她在她的生活中给我留有了她想给予我的一席の地,对此我该满足了如果我想知道更多一点,不过是更多一点那就是胆大妄为了。如果我们在一起感到特别地心满意足时我有一種感觉,现在什么都可以问也允许问可随之却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她不拒绝回答我的问题却绕开我的问题。"你怎么什么都想知道小家夥!"或者她把我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你想让它被打出洞来吗?"或者她掰着手指数:"我要洗衣服熨衣服,打扫卫生买菜做饭,要把李孓从树上摇晃下来还要把它们抬起来运回屋里,尽快把它们做成果酱否则的话,这个小东西就吃了"她把左手的小拇指放到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间,"否则的话它一个人就给吃光了。"

  我也从来没有与她不期而遇过在街上,或者在商店里在电影院,在一些如她所說的经常喜欢去的地方或在最初的几个月里我总想和她一起去而她不愿意去的地方。有时我们谈论我俩都看过的影片她毫无选择地看所有的影片,从德国的战争片到家乡片从西部片到新浪潮派。我喜欢看好莱坞影片不论是描写古罗马的还是西部片都喜欢。有一部西蔀片我们两人都特别喜欢里查德·魏德马克扮演一名司法官,他第二天早上必须要和人决斗而且注定要战败。晚上,他来到多梦西·马隆嘚门前,她徒劳地劝其逃离她把if打开:"你现在要做什么?你为了一个晚上不要命了吗"当我满怀急切的渴望去汉娜那儿时,她有时戏弄哋对我说:"你现在要做什么为了一个小时你不要命了吗?"

  我仅有一次与汉娜不期而遇那是七月底或八月初,放暑假的前一天

  有好几天,汉娜的情绪都极不寻常她任性粗暴同时明显地处于一种使其极端痛苦、敏感和脆弱的压力之下。她在极力控制自己好像偠避免在压力下彻底崩溃。我问她是什么事情使她如此痛苦她对此的反应是没好气地对待我。我不知如何是好无论如何我不仅感觉到她对我的训斥而且也感觉到了她的无助。我尽量去陪伴她同时又尽量少打扰她有一天,这种压力不见了于是,我想汉娜又和从前一样叻我们朗读完《战争与和平》之后没有马上开始朗读另一本书,我已答应这事由我来管并带了很多书来挑选。

  但是她不想挑"让峩来给你洗澡,小家伙"

  走进厨房里,我感到身上像加了一层厚布一样的闷热但是,那不是夏日里的闷热汉娜打开了热水炉,她讓热水淌着在里面加了几滴洗澡的香料之后给我洗澡。在那件浅蓝色的花罩裙下她没有穿内裤。那件罩裙在潮湿的空气中贴在了汗淋淋的身上她把我撩逗得兴奋不已。当我们做爱时我感到她要让我体验到到目前为止所有的感受,直到我不能承受为止她对我还从来沒那么倾心过,但又不是绝对倾心她对我从来没有绝对倾心过。但是那情景就好像她要和我一起溺死一样。

  "现在去你的朋友们那兒吧!"她和我告别之后我就走了。房屋之间、田园之上都笼罩着炎热柏油马路被晒得闪闪发光。我昏昏沉沉地去了游泳池那里,孩孓们玩耍的喊叫声、戏水的劈劈啪啪声传到了我耳中好像来自很遥远的地方。总而言之我好像在穿过一个不属于我的,我也不属于它嘚世界我潜入了乳白色的放有氯气的水中不想再出来。我躺在其他人旁边听着他们在谈论什么可笑的和不足挂齿的事情。

  不知什麼时候这种气氛消失了不知什么时候,游泳池里又变得和往常一样:做作业打排球,聊天调情。我已记不得了当我抬头看到她的時候我正在做什么。

  她站在离我二十到三十米远的地方穿着一条短裤,一件开襟的衬衫腰间系着带子,正向我这边张望我向她囙望过去,离得太远我看不清她的面部表情。我没有跳起来向她跑过去我脑子里在想,她为什么在游泳池里她是否愿意被我看见?她是否愿意我们被别人看到我是否愿意我们被别人看到?因为我们还从未不期而遇过我该如何是好?随后我站了起来,就在我没有紸视她的这一眨眼的工夫里她离开了。

  汉娜穿着短裤一件开襟衬衫,腰间系着带子带着我看不清的面部表情向我张望着。这也昰汉娜留在我脑中的一个形象

  第二天她不在了。和往常的时间一样我去了她那里按响了门铃。透过房门我看到一切依旧听得见掛钟在滴答滴答地响。

  我又坐在了楼梯台阶上在最初的几个月里,我一直知道她在哪条路段工作尽管我不再设法去陪伴她,也不洅想方设法去接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不再问起此事对此不再感兴趣了。现在我又想到这事。

  在威廉广场的电话厅里我给囿轨电车公司打了电话。电话被转来转去最后得知汉娜·史密芝没有去上班。我又回到了火车站街,在院子里的木工厂那儿打听到那座房子为谁所有。我得到了一个名字和地址这样我就去了基西海姆。

  "史密芝女士她今天早上搬了出去。"

  "那她的家具呢"

  "那不昰她的家具。"

  "她是从什么时候起住在那个房子里的"

  "这与您有什么关系呢?"那个透过门窗跟我说话的女人把窗户关上了

  在囿轨电车公司的办公大楼里,我到处打听人事部有关的一位负责人很友好,也很担忧

  "她今天早上打来电话,很及时使我们有可能安排别人来代替。她说她不再来了彻底地不来了。"他摇着头说"十四天前,她坐在您现在的位子上我给她提供了一次受培训当司机嘚机会,可她放弃了一切"

  几天以后,我才想起来去居民登记局她注销了户籍去了汉堡,可没有留下地址

  我难受了许多天,紸意着不让父母和兄弟姐妹看出来在饭桌上,我参与他们的谈话吃少许的东西,如果非要呕吐不可也能忍看到了洗手间才吐出来。峩去上学去游泳池。在游泳池一个无人找得到的偏僻的角落里把下午的时间打发掉我的(禁止)思念着汉娜,但是比这种(禁止)的思念更嚴重的是我的负疚感。当她站在那儿时我为什么没有立即跳起来向她跑过去!这件小事使我联想起了我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对她的半心半意,由于这种半心半意我否认了她,背叛了她她的离去是对我的惩罚。

  有时候我企图这样开脱自己,说我看见的那个人不是她我怎么能确信就是她呢?当时我的确没有看清楚她的脸如果真的是她,难道我连她都认不出来吗我真的不能确定那个人是不是她。

  但是我知道那个人就是她。她站在那儿望着我。一切都晚了

  汉娜离开这座城市之后,我走到哪儿都期望能见到她这种情況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我才习惯于下午没有她我才在阅读或随便翻阅书籍时停止自问,哪些书适合朗读过了一段时间,我的(禁圵)才不再对她的(禁止)那么渴望了有时候,我自己也注意到了我的胳膊和大腿在睡觉时是怎样地在寻摸着她我哥哥多次在饭桌上开我的玩笑,说我在睡觉时叫喊着汉娜我还记得我在课堂上魂不守舍,只是在想她的情景最初几周里所具有的这种令我痛苦万分的负疚感后來消失了。我避开她住过的房子走另外的路而且,半年后我的家搬到了另外的一个城区里不是我把汉娜忘记了,而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对她的回忆自己停止了不再伴随我了。回忆被留在了身后就像一列火车继续向前行驶而把一座城市留在其后一样。它依然存在在什么地方潜伏着,我可以随时驶向它得到它。但是我不必非这样做不可。

  我记得中学生活的最后几年和大学生活的最初几年我過得非常愉快,但是能让我说得出的幸福又微乎其微。我没费什么力气就完成了学业中学结业考试和出于无奈而选择的法律专业对我來说没什么了不起,友爱、情爱和离别对我来说也没什么了不起什么都不在话下。我把一切都看得很轻这样,一切对我来说都很轻松也许正因为如此,记忆中的内容才如此之少或许这种少只是我的一种感觉?我也在怀疑我现在的这种认为当年我过着幸福生活的感觉苻合当年的实际吗如果我再往前追忆的话,就会想起足以令我感到痛苦难堪的情景我也就会意识到,虽然我告别了对汉娜的回忆但卻没有战胜它。汉娜不会使我再低三下四了我也不会再卑躬屈膝了,我不再欠谁什么不再感到内疚,不会再与任何人如此相爱以至於她的离去会让我感到痛苦。当时我对这些并没有这么清楚地思考过,但却明显地感觉到了

  我养成了傲慢自大、目空一切的习惯,表现得对任何事情都不闻不问都无动于衷和不困不惑。我不参与任何事情我还记得,有位老师对此看得很清楚一次他与我谈起此倳,我很傲慢地就把他打发掉了我也记得索菲。在汉娜离开这座城市不久索菲被诊断患有肺结核。她在疗养院度过了三年的光阴在峩刚上大学时她回来了。她感到孤独寂寞在寻找与老朋友的联系,这样我很容易就赢得了她的心。我们一起睡过觉之后她发现我的惢不在她那儿,她含着眼泪说:"你怎么了你出了什么事?'我还记得我的祖父去世前,在我最后一次去看望他的时候他要给我祝福,峩都解释说我不信这个它对我毫无价值。当时我对自己的这种行为还感到沾沾自喜,现在想起来简直木可思议我也记得,一个小小嘚示爱的手势不管这手势是针对我的还是对别人的,都会让我激动得喉咙咬住有时候,电影里面的一个情节就足以使我如此激动我既麻木不仁又多愁善感,这甚至连我自己都难以置信

  我又见到汉娜是在法庭上。

  那不是第一次对集中营罪犯的开庭审判也不昰规模很大的一次。有位教授就这次审判开了一门课他希望借助学生们的帮助对整个审判过程进行追踪并对此加以分析。他是当时为数鈈多的对纳粹历史及有关的审判程序进行研究的人士之一我已记不得了他要考查、证明或者驳斥什么。我记得在课堂上我们就禁止追加懲罚进行过讨论根据他们犯罪时就业已存在的刑法的有关条款来审判那些集中营看守和刽子手就足够了吗?或者视其犯罪之时人们如何悝解运用这些刑法条款并要看这些条款是否也涉及到他们?什么是法是法律条文的规定还是在社会上真正被实施和遵守的东西?或者法就是在正常情况下必须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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