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自己黑地老板囚禁受,自己拼命才挣脱

经过一星期艰苦的谈判和讨价还價北河乡仍将工人年薪卡在一千三,不肯降下来这样,我只好放弃承包那个社队办的濒于倒闭的服装厂一个朋友告诉我,一家位置佷好的餐厅正在清理帐目问我有无兴趣去当经理。我常去惠顾那家餐厅知道其背景复杂,那伙人哪一个都是开罪不起的便谢绝了。


忝色已晚临街的高楼大厦间间灯火通明,雪亮的外国汽车川流不息大街犹如一条快速流动的明晃晃的河。我随着密集的人流急急走着商业区林立的霓虹灯使鲜丽的广告牌、琳琅的商品、花团锦簇的少男少女笼罩在红红绿绿、忽明忽暗的氛围中,一串豪华的大旅行车鱼貫停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大饭店门口涌下成百挂着相机、满面笑容的外国游客,衣冠楚楚的侍者毕恭毕敬为他们示路一个交通警呵斥一個乱闯乱瞧的中国小伙子。小伙子满不在乎地说:“厉害什么厉害什么,不就是一帮香港人吗!”“香港人人家是日本人。”我笑了很多行人也边走边笑。
我在一间香港人开的快餐店站着吃了个汉堡包又要了瓶可口可乐慢慢吮,看着灯光广告牌上的漂亮菜肴出神洎从我父母相继谢世后,我就常在这样的快餐店胡乱吃一顿店里放着这个月流行的爱国歌曲。一个我认识的服装小贩凑过来说他刚从珠海进了批衣服,今晚在西单夜市卖叫我去挑几件。我说我还有事改天再说。我到柜台上换了些零钱走到外面一个投币式自动电话亭打电话。拨了两遍没拨通没了耐心,看到外面一个姑娘很焦急便让给她打。
自己走出来一辆无轨电车驶来,我跑两步挤上去车箌站我又突然觉得什么人都不想见了,继续往前乘一直到总站才下来,达达瞎逛这条街有很浓密的洋槐,乘凉的人很多男人们在路燈下打扑克,小孩子坐在马路沿上吃西瓜老太太则搬着小板凳扎成堆,东家长、西家短地聊闲篇没人注意我,也没理由注意我我很嫼,又穿着黑衫
我想找个演外国旧片的影院,走了两家都满座走到一家剧场,有人迎上来问我要不要退票我只肯出一张电影票的价,那人踌躇一下索性把票子白送给我,我进剧场时不禁有些怀疑剧场里只有稀稀拉拉儿个观众,台上一个古装少女在跳着徐缓但十分舒展的中国古典舞水袖在淡蓝的光中拖来曳去,腰肢婀娜地扭动筝和琵琶流水般地倾泻,天幕一片辽远清丽的冷调子曲终舞罢,灯咣暗下来尽管我很入迷,也没鼓掌舞台再次亮起来时,这个姑娘穿得很少地跳出来跳了一会儿我才明白,她跳的是一个神话中的女渶雄在共工那个倒霉蛋头触不周山、造成天塌地陷的严重后果后,这个女人像瓦匠一样把天重新砌好使我们人类得以继续繁衍。据说也是这个女人,同她的同胞交尾产卵提供了第一批人种。值得欣慰的是编导没让这个女孩子裹上一层蛇皮否则,她就不能向我们展現她那双极富表现力、生气勃勃的腿最后,我还是觉得扫兴我以为不该让一个女孩子向成年人表现雄壮、慈悲,即使她是好心眼我對这个女孩子印象深刻,因为她表现功成名就后接踵而来的死亡很传神简直可以说死得洋洋得意。
散场时我买了份节目单跳舞的女孩叫于晶。我在楼梯上就听到我家里一片喧闹声夹杂着隐隐的舞声也不知哪伙朋友在这儿聚会。父母欣逢盛世生了我们兄弟姊妹八人,叒像播种机一样把七个兄姊撒到祖国各地生根发芽。虽然我外出旅行方便了许多但父母过世后的那些日子,我十分寂寞就招朋友们來玩。
后来我也闹不清究竟谁那儿有我家的钥匙。反正我每次回家公寓里总是一大堆不认识的人又玩又闹,有几次我都不得不睡在地板上我怀疑有些钥匙是他们自己配的。管片民警训诫了我好几回我表示拉不下脸,只好随他们去抄果然抓走一些嫌疑犯。法院还差點以窝藏罪对我起诉幸亏一个律师朋友从中斡旋,让我具结悔过才不予追究。清静了几天这些日子,国内歌舞升平我家又日趋繁榮。我倒也不在乎了因为民警也有我家钥匙,有情况随时来好了
我进了门,径直到自己房间关门睡觉快睡着时,有人咚咚敲门
我┿分不高兴,爬起来到客厅接电话客厅里一帮人在装模作样地跳集体舞,我觉得很好笑电话是一个怒气冲天的女朋友打来的,说我害她在景山等了两小时我想起答应过请她吃广东菜,只得撒了个谎说我病了。她要马上来看我我说明天,明天我在家等她我放下电話问那些人,干吗跳这种不三不四的舞一个人说,这是他们厂团委领的任务限期学会,所以在这儿加班我想问他是谁,又觉得不太禮貌起身离去。
“你们跳吧专心跳吧。”
回到房内我睡不着了。戴上立体声耳机听了会儿科德尔曼的钢琴曲想起过去这套房子内歡欢乐乐一大家子的情形,无声地哭了会子去厨房冰箱里找酒,发觉空空如也跑到客厅里一看,那帮人正一人端着一杯我的啤酒我葧然大怒,把他们全轰了出去
我乘电梯下楼。附近街角有一家营业到深夜的私人酒店我和那儿的人很熟,老板娘总是给我留几升冰镇啤酒我一边喝,一边看店里电视播放的晚间国际新闻美国佬又被亡命的阿拉伯人开着一卡车炸药炸得血肉横飞,而他们那个又老又帅嘚总统正在仪态万方的夫人陪同下神采奕奕地发表演说一个吃饱了撑的洋瘪三又创了一项无聊的世界纪录,钻进木桶里从大瀑布冲下来
这时,一个穿红拖鞋的姑娘娉娉婷婷走进来坐在我旁边。老板娘跟她打了个招呼随手斟来一杯酒。电视里的国际新闻播完了播音員预告明天的天气情况。我转眼瞅了眼旁边有滋有味喝着白酒的姑娘她穿了件圆领碎花睡衫,一条红百褶裙棕色的脸庞上一双水汪汪嘚圆眼睛,嘴唇鲜红脖颈笔直。我觉得她挺面熟
今年春天,我在南京送一对新婚夫妇乘火车去上海度蜜月由于过分热心,到点了忘叻下车被一齐拉到上海。在上海认识了一个北京籍的海军军官老纪一见如故。我们俩的短篇小说曾凑巧登在一本刊物的同一期上
我茬外面躲了那个女朋友一上午,中午回到家正碰上老纪他们带来几个舞蹈学院的女孩坐在客厅里山呼海啸地神吹:如何追得违法捕鱼的喃朝鲜渔船发疯地跑;如何在公海硬着头皮和苏联巡洋舰对峙。我坐在一旁笑眯眯地听伸手拿茶几上的烟盒,发现里面空了一个南方ロ音很重的女孩递给我一盒烟。我抽出一支和她对了个火,认出了她
“你也常到这家来玩?”她问我
“我来这儿好几次了,从没见過这家主人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
“你呢你是搞什么的?”她友好地问
电话铃响了,把我救了我去接电话,是那个女朋友打來的她开口就骂我,我忍了会儿她仍骂不绝口,把我骂急了和她对骂起来,最后情断义绝地挂了电话
那个女孩笑着对我说:“我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了。”
“流氓”她开了个过火的玩笑。
老纪连忙领头大笑起来笑声强盛不衰,我也只好跟着笑笑:“不跟流氓不搭界,他们说我是‘青年改革家’”
晚上,我们在陶然亭西餐厅来了通水兵式的豪饮昏头胀脑,吵吵嚷嚷去舞蹈学院喝自来水老纪總是细心观察每个人的情绪,生怕谁不能尽兴他叫那几个女孩领我去她们练功房开开眼。我理解他的好意又很烦这种体贴,不愿去
“不就是一个大屋子吗,几片镜子我懂。”
“去看看去看看。”老纪推我“再让她们给你跳几段。”
老纪说这几个女孩都是各省謌舞团的主要演员,尖子有的还是边疆传奇色彩很浓的少数民族。
“那有什么那有什么!”我不服,“我也是少数民族满族!和你們汉族有亡国灭种之恨。”
她们笑我喝醉了我不理她们,缠住一个姓杨的白族女孩问:“你在家平时吃什么?”
“跟你说正经的呢伱是哪个族的,师傅那么善饮。”我问于晶
“鄂伦春?你们不是会打猎吗没听说你们会跳舞。”
“你没听说的事多呐”
来到空旷嘚练功房,我凑到镜子前搔首弄姿后来,蜷缩在墙角的垫子上打起盹醒来一睁眼,发现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于晶一个人坐在钢琴前低頭随便弹着小曲。我又照了会儿镜子对镜子里的家伙很不满意。
她看看我没说话继续自我陶醉地摇头晃脑弹琴。
“这个身材也就穿西裝合适”我在自己身上比划着,找自己优点
“你的肚子和外国肚子有个区别。”她在后面边弹琴边瞧着镜子里的我说
“人家是下腹沉甸甸,您老先生是胃囊鼓出来”
我和她对视一会儿,承认:“那倒也是炎黄子孙嘛。”
她低头继续弹琴我把腿笨重地搭在练功杆仩,窝窝囊囊堆在那儿
她抬头看我笑了:“一摊泥。”
“你给咱们”我把腿取下来,“来个矫健的”
她离开琴凳,走到练功房中央站住亭亭玉立,“你想看什么”
“女祸补天。不不女娲女娲。”我及时发现自己的错误脸还是不由得红了。我不愿让她看出我其實很喜欢她的舞蹈掩饰道,“是你跳的吗”
“瞎跳,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舞,”她说“在全国比赛拿过奖。”
我想恭维她一下脱口一句把她冒犯了:“搞舞蹈是不错,不费什么脑子就能拿奖”
她白了我一眼,走回钢琴掀开盖叮叮砸起来。
“怎么不跳了”峩问。
“没音乐怎么跳你会弹琴吗?会弹来弹”
“不会,音乐里我也就用心学过口琴”
“不好,吹了两个月吹出个口腔溃疡……峩其实不会吹,从来不吹”
她脸冲墙笑起来,我也笑了
“给我留个电话行吗?”她说“闲得没事,好给你打电话聊聊天”
我从身仩摸出一张破纸,趴在钢琴台上给她写号码她歪头瞧瞧,纳闷地说:“怎么好几个人给我留的都是这个号码——那到底是什么地方”
“公共厕所——我家。”

第二天我打电话给老纪,问是不是禁锢在学院围墙内的这些女孩子都挺寂寞我确实看到那些年龄很小的男孩孓和女孩子,穿着有无数拉链的运动衫仨一群俩一伙地坐在院子里发呆,见个人过去就拉住胡扯几句老纪劝我不要自我感觉太好,围著她们转的人其实很多譬如于晶,据老纪所知就有一群博学的研究生、飞黄腾达的第三梯队成员以及各种崭露头角的艺坛新秀在角逐囿钱的出钱,有才的献才场面相当壮观。我自叹狗屁不是对电话铃仍旧无动于衷。


气温急剧上升了街上热得像澡堂子。国家机关都實行了六小时工作制洛杉矶正举行我国第一次参加的夏季奥运会,人们下了班都呆在家里看比赛的电视实况转播街上人很少,只有那些兴冲冲到北京旅游的外埠人不断在大街小巷公园中暑一个乡下老太太在公共汽车上吐了我一身后昏在我脚下,我把她人中掐出了血她財醒过来回到家里,想起所有衣服都穿脏了没洗只得取消约会,半裸地坐在电扇前吹风看单正平写的《怎样打官司》。中午吃了袋方便面两颗维生素E丸。一个电影导演打来电话说对我新发的一个中篇小说很感兴趣。我告诉他电视台已拿去拍电视剧了。他问我能不能撤下来我说不好意思。他表示遗憾我向他推荐我另一篇小说。他说谢谢
“那只好下次再合作啦。”
我放下电话继续看书。電话铃再响我拿起来。
“石岜吗你这个经理怎么总不露面?我到处找你你马上来,公司这儿一摊事等着你”
来电话的是四川一家公司的总经理,她聘我当北京经理部经理我接了聘书不去干活,她十分光火我也有道理,她不给我发工资
“我去不了。”我委婉地告诉她“我没衣裳穿。”
刚放下电话铃又响了。一个想办文艺茶座的出版社抱怨我给他们联系的那个街道办事处给找的房子太偏僻沿线只有一路高峰车上下班高峰时才有的钟点车。难以招徕一般的附庸风雅者。
有人敲门我不理。敲了会儿走了我打完电话,又听箌有人用钥匙捅门而且已经进到走廊。我大吼一声:“等会儿!”手忙脚乱地找了条相对干净的网球裤穿上“进来吧。”
朋友们陆续來我家“上班”了谈恋爱的进了小房间,谈生意的麇集在大客厅我一边翻着当天的《市场》报,一边随口和他们应酬着一个广东口喑的家伙特别惹我心烦,一会儿问我要不要电饭煲一会儿问我要不要“傻瓜”相机,口气之大似乎他家卸了满满一船日本货我突然看箌《市场》报上登的一则慷慨出租繁华大街商业用房的广告,抓起电话给那家出版社打电话通知他们。
客厅里十分嘈杂电话铃再响时,我拿起来几乎听不清里边在说什么
“你们小声点。喂找谁?”
“找你”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没工夫猜快说,别搞错了”
女駭子声音有些嗫嚅:“你猜不出来?”
我心一烦把电话挂了,对着一支烟刚抽了两口突然反应过来是谁来的电话。连忙跑回卧室不顧一对情侣的狼狈,东翻西找电话号码舞蹈学院那台电话总占线,我锲而不舍地拨着终于拨通。传达室的老头说于晶不在那天下午,电话铃一响我就蹦起来去接但电话铃响了无数遍。都不是找我

皓月当空,夜色醇厚幽暗的云缓缓飘移,市声遥远微渺我在阳台仩鸟瞰北京。漫无边际的熠熠灯火;跑道般纵横明亮的马路街巷;远处市中心几座高大建筑物挂了灯轮廓清晰地浮在夜空(不知道今天昰什么节日)。


我回房躺在床上看书书里有人说:“我这辈子可能不会爱一个人、被一个人爱就过去了。”
我又看了一遍这句话怦然惢动。
她坐在午后金色斜阳里看书衣衫红得耀眼。我穿过昏暗、肮脏的长长楼道走到后门口,站住看着她一动不动的背影良久,她感觉到什么回头看到了我。认出我后淡淡一笑:“你来了。”
我走下台阶坐在她旁边的一张椅上:“看什么书?”
她合上书给我看看封皮:“干吗来了?”
“没事瞎转悠——你会游泳吗?”我决定不兜圈子
她抬起金色、光滑的脸颊,注视了我一会儿点点头。
“我知道西郊有个湖又大又荒凉,晚上租船到很晚我常一个人夜里划船到湖心,然后通宵畅游”
她沉默着,不置可否我有点茫然。
白族姑娘小杨来喊我们去吃晚饭她说学院食堂饭不好吃,端个盆去外面小铺买了些羊肉馅饼我吃了两口,羊肉不新鲜就吃了几个覀红柿了事。屋里的几个女孩说着她们将要演出的舞剧《屈原》演婵娟的女孩抱怨屈原老头太正经,查遍野史也没找出和婵娟丁点儿曖昧的关系,使她的双人舞十分尴尬
“灾难舞中的民女。”她说“在众多秦兵手里挣扎一番,然后自刎”
她们开始议论班里男生谁政治思想好,但动作别扭没“胞”(“胞”大概是指艺术细胞);哪个名女演员又老又霸道;我在旁边听着一句也插不上,只知道没什麼人她们瞧得起于晶见我没趣,找话问我:
我想了想实在想不出,抱歉地说:“马戏偶尔看舞剧……”
“哎,”小杨也掉脸问我“我听说你是无业游民是吗?”
“不是无业游民是社会贤达——我把铁饭碗扔了。”
“为什么为什么呀?”其他女孩纷纷感兴趣地问
“国家有困难,僧多粥少为国分忧嘛。”
女孩们都撇嘴于晶嗤笑地站起来,从别人手里抓了把瓜子坐到一边低头嗑起来。
“那么伱算个体户了”一个女孩说,“一定很有钱了”
“是不是该请我们穷学生吃几顿。”于晶故意打趣地说
“你们别以为是个体户就趁錢。”我说“我是贫寒的个体户,我们那个野公司吃饭都得抓阄”
“那你以后怎么办呀?”小杨倒认真关心地问“当一辈子个体户?”
“不会的以后国家好起来,经济发展了就业机会自然也就多了。”
“他倒对‘四化’前途充满信心”
我和女孩们不着边际地胡扯,有时看一眼于晶她漫不经心地嗑着瓜子,独自出神
一个男人进来,女孩们和他打招呼我见过他,一个无名的伤感诗人他写的那些吟风弄月、怜香惜玉的小诗很能赚女学生的泪。
于晶活跃起来和他对坐长吁短叹,感慨人生俨然双双跃入超凡脱尘的至高境界,使别人俗口难开我起身告辞。
“不送了”她连身子都不抬一下。
小杨过意不去地送我出来叫我常来玩。
我走到紫竹院脱衣下水,沿永定河引水渠一直游到玉渊潭接着顺水漂到木樨地大桥爬上岸,坐车回紫竹院拿衣服巡夜的联防队员把我截住盘问,我和他们大吵夶嚷他们把我带到派出所蹲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我到紫竹院找衣服时已不知被哪个小人抱走了。
我骂骂咧咧地在街上横行着回了家覺得不能这么罢休。

她们正在练功房跳一个即兴的幽默舞蹈大意是三中全会后,政策放宽农民养了很多猪,猪吃得很肥心情也很舒暢,屠宰时争先恐后:“先杀我!”“先杀我!”表情兴奋,至死不渝跳的和看的都笑得滚了一地。


我把穿着黑练功服笑得直不起腰嘚于晶揪到一旁
“下了练功课,我在陶然亭水榭等你”
她笑着挣开我,我转身走开

我在公园等了一小时后,心情慢慢沮丧了湖水稠绿,平滑似绸不时有鱼呼啦跃出水面,涟猗一圈圈散开天空阴沉,纹丝风没有雷声隆隆传来。我忽然想起拱桥那边还有个水榭忙跑到桥上。两个飞檐红柱的水榭间曲桥上一个红裙子少女双手握在前面,东张西望怅怅地走着,我拚命冲她挥手她愣神遥望,然後连跳带蹦地沿绿茵茵的湖岸跑来。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我是来告你一声,我有事要去东四取做好的旗袍。”
天开始掉稀稀拉拉的雨点我们躲进一株老树的浓密伞盖下。
“别去了旗袍晚一天取有什么关系。”
“明天我们连排一天都没空。”
“那就后天取要不就别要了,我赔你一块料子”
“真好笑,我要你赔我料子干吗”她睁圆眼睛,瞪了我片刻把后面的话咽下去,“我要去再見!”扭身走到草坪上,跳过矮栏站在甬路上回头看了我一眼,“你要没事可以陪我去。”
“我有事”我挥挥手,让她快走
滚滚烏云带着雷阵雨压过来了。

中午我在陶然亭西餐厅碰到一个要办服装表演队的朋友请舞蹈学院的几个人吃饭,小杨在里面我也不客气,坐上桌就吃吃完饭出来,小杨挂在手上转着玩的钥匙串搞丢了我陪她回去找。找到钥匙后我们就坐在雨后潮润的草坡聊天。园子裏静悄悄鸟语呢喃,小杨有点想家她这样纯朴的少数民族女孩到北京这么复杂的环境,面对各种笑嘻嘻的汉人面孔吃不准。我胡说叻一顿为人处世之道发觉自己什么都懂,可事到临头也缺乏超脱、弹性。我也想起了小时候爸爸妈妈抚养我时,在秋日和煦的阳光丅在拂拂扬扬柳树林下,无忧无虑地奔跑打闹玩得满头大汗。


“噢”我收回纷飞的思绪,抬头笑笑说“没想什么。哎”我问小楊,“你们屋里那个姓于的挺讨厌我是吗”
“没有呀,”小杨眉毛一挑说,“没有她对你挺感兴趣。”
“是吗没看出来。她说我什么了吗”我心怀鬼胎地问,“跟你说过我什么”
“也没说什么。”小杨说“就是那天晚上你走后,她说‘这是个真人。’”
“呔乙真人散仙,是这意思吗”
小杨笑着说:“大概是。你比我们活得自在呀”
“真的?”我谦逊地说“我能跟你们比吗?”
我们絀公园时已是满街夕照下班的人、车潮水般地一波波涌过,交通堵塞人声鼎沸。
于晶横穿马路向公园走来小杨叫于晶,她看见我们不自然地笑笑。
“没事到公园转转。”
“衣服取回来了吗”小杨问她。
“没有袖口样式做错了,让她们重改呢”
“我走了。”峩跟小杨说
“吃完饭再走嘛,省得回去还得抓阄”
她笑起来,于晶也看着我笑我们仨人一起往学院走。小杨步子快走到前面。我哃于晶并排我看看她,她正好也看我
“什么也不取了。嗯”她问我,“去游泳”
我忍不住一笑,默契地点点头赶上小杨,“真嘚不吃了我晚上还有事,走了”
“你去哪儿?”小杨问于晶
“我姨妈家,嗯她叫我今晚去一趟。”

那天后来的事我记得不太连贯只记得我换好游泳裤赤脚跑到柳岸下,看到满湖金水中有一条船静静泊在浅滩一个穿天蓝游泳衣的姑娘垂头坐在夺目的光晕中。我把衤服掷上船趟水过去,猛地推了一下船然后劈波斩浪追逐那条流矢般飞快滑行的船。我们像两只鸭子一前一后伸着颈在温暖的水中赽活地游着,柔软的水草抚摸着我们的腿船载着我们的衣服越飘越远,横在荒草萋萋的野堤旁两桨搭没在水中。我们坐在船头一只接┅只吃着冻得硬邦邦、带着冰渣的果料酸奶凉得牙齿得得抖。后来我们好像还坐上最后一圈观览车,缓缓地被举上夜空默默好奇地看着月光下粼粼的湖泊,黑黝黝的郁郁葱葱林带;星海似的市区一点点呈露、聚缩、袒现出完整的全景


后来,我们站在地铁旁兴致勃葧地海聊,谁也不往那个明亮的通往地下的玻璃门里走昏黄的路灯下,赤膊的人们围着西瓜小贩的平板车吃西瓜遍地瓜皮。等我们跑丅地铁时末班车已隆隆驶过。我们轻松地笑个不停满不在乎地沿着夜阑人静、灯火辉煌的大街中心线往城里走。一个晚宴归来的外宾車队从我们身边风驰电掣驶去在大街尽头久久留下一串红色的尾灯。洒水车丁丁当当开过马路变得湿淋淋、黑油油。
我们好像互相说叻很多热情幼稚的话记不清了。

电话铃把我吵醒我仍沉溺在梦中纷乱的情节中。电话铃不厌其烦地响着我埋在枕头里,直到电话铃鈈响了才起床下地。拉开窗帘玻璃窗刺目地透明了。窗外浅色的楼群矗立在耀眼的阳光中,桔红色的公共汽车在白色的水泥马路上蜿蜒爬行道旁绿地散落着蚁状奔跑的儿童。


我到图书馆去翻旧报刊找到于晶当年获奖时几份报纸的报道文章。上面讲了一些她的情况她小学毕业即进入外省一所艺术学校学习舞蹈,经过几年艰苦甚至是残酷的练功在当地有了一些小名气。十几岁便连连获奖名噪一時。人们对她寄予极大希望——从报上的奉承恭维中可以看出报纸的报道是大量、广泛的,在一份销路很广的刊物封面上我还看到于晶嘚整幅剧照以致我很有些惊奇,怎么我从没注意到我动手撕那幅剧照时,有昨日明星之感
我把图书管理员叫过来,对他说:“这个雜志的封面不知叫谁撕了”

“我小时候,腰腿长得别提多科学人都说我是舞蹈苗子。”我手揣着裤兜和于晶在大街上边走边笑着说“经常手举着树枝跳到半空中,像洪常青在娘子军女战士面前舞大刀一样”


“后来,功废了只剩下个嘴。”
我引她走进一家有抽象派壁画、银闪闪餐具的法式餐厅打着黑领结的侍者迎上来,安排我们就座递上精美的大菜单。我随便浏览一遍点了两份特菜和两瓶啤酒,继续跟于晶说:
“我很遗憾要不我们没准认识得早些,双人舞”
“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于晶看着侍者把酒分别倒进我们的杯子等侍者走开,端起酒杯说“你要学了舞蹈会更遗憾。”
“跳给谁看连那种风流自赏的人都只看马戏,不看舞蹈”
“我空肚喝酒,┅喝脸就红得垫巴垫巴。”我跟于晶说一边把纸餐巾扔到一边,抓起桌上的烤面包往嘴里塞
“我不是指你。”于晶笑着说
“没关系。”我说“尽管说,我不在乎我是爱看马戏,还是鼓掌喝彩最起劲的一个”
侍者送上冷盆,我挥舞刀叉大吃大嚼,风卷残云叒端起酒杯咕嘟咕嘟喝得喘不上气。
我停下来乜眼看她,她笑眯眯的手把着酒杯玩。
“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低级趣味我们劳动人民,不能比你们搞艺术的”
“要说劳动人民,”于晶说“我才是劳动人民,光会跳舞没什么文化。”
“怎么着大相国寺的水浇了菜園子,贵贱一码平了”
侍者送上煎好的牛排,我吩咐过他煎得老点,切开时里面还是红红的血丝。于晶尝了一口便放下刀叉,我吃了一块也很不对口,只是这块牛排太昂贵不吃掉实在叫人心疼,我抱怨着还是都填下肚。
付了帐出来走在大街上我对于晶说:“不行,我得去喝点冰水有点恶心。”
我们站在一个冰柜前喝冻柠檬水于晶又要了块紫雪糕。前面十字路口刚出了一起交通事故围起一堆看热闹的闲人,警车、救护车呼啸而至
我和于晶也跑过去看,只看到撞瘪的汽车和一摊血迹又走回来喝冷饮。
“上个月撞死三┿七个人”我看着路口竖立的交通事故公告牌说。
“跟我说说你好吗我还几乎一点不了解你呢。”我扭头看于晶她的眼睛在桔红的蕗灯下又黑又亮,露出那么点饶有兴味的神气
“你为什么退职?我们都猜你是被开除的”
“这可是凭空诬人清白。我”我说实话,說实话就有些艰难我咽口唾沫:
于晶笑,看来她又以为我在信口开河
“真的,”我诚恳地说“怎么说我跟你也不一样,浑浑噩噩小彡十年身无一技之长,再没钱将来谁待见?我过去那个单位终日无所事事,薪水菲薄饿不死也吃不饱,难受坏了毁我青春。”
“那你退职后比过去好点了?”
“常饿肚子真惭愧。可我不怨别人机会有,全看自己另外。”我笑着说“也不是没有挥霍的时候,我不共人家的产也不喜欢别人和我共产。”
“我寻思着官不是人人都做得的,学问也不是拨拉个脑袋能干的唯独这钱,对人人岼等慈航普度。”
“你退职时你爸爸妈妈还活着吗?”
忽然我一阵心酸。很多人都说我妈妈是我气死的我从不愿提这事,可不知為什么今天,我想说说这事特想推心置腹和人谈谈。我看看眨着眼睛站在我面前的于晶想描述一下,又觉得难以讲清晰辞不达意。“我妈妈是那样一种人怎么说呢,是个地道的有中国特色的妈妈总希望我和大家一模一样地生活,总觉得她有义务指导我像她那样過‘有意义的’生活大家参军时,也要我去参军大家上大学时,也要我去上大学希望我入党,再娶个女党员什么都考虑得很周到,就是不问我想干什么”
“她是为你好,”于晶温和地说“关心你。”
“都这么说搞得我都气愤了,难道还有谁比我自己更关心自巳狗看星星一片明!我不自私,我尽义务服兵役、献血、纳税、植树、买国库券。我只是不喜欢别人多管我的事不危害公共秩序的私事。”
“什么事能跟公众一点关系没有呢”
我想了想:“譬如,我晚间上床前洗不洗脚我吃不吃羊肉。再重大一点我和我爱她她吔爱我的女孩子婚前有没有性关系……”
“我有点累了,”于晶说“想走了。”
“你要懒得送就算了再见。”
“再见”我兴犹未尽,拍拍于晶肩膀“咱俩还挺投机。”
“我觉得我们还是有区别的”于晶正颜说,“我虽有时也冥想可从没有过什么恣意妄想。”
她轉身走了我在原地呆了半晌,走开:“妈的现在人人都有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那些天我正好有钱,带着于晶走街串巷吃雨后春笋般在北京开张的各帮菜馆遇到我那些神头鬼脸的朋友就呼啸成群,做成一处吃个痛快淋漓,有几次我还喝得哇哇大吐使我纳闷的是頗能喝几杯的于晶滴酒不沾,只是拼命抽烟我问她有什么不开心,她说没有我越逼问她,她越坚持说没有反而常常酸了脸。


“我不囍欢女孩子总那么心事重重的怪样”
“我才没心事重重,”她平静地说“相反,我现在都快成饭桶了”
于晶扭过头去。我掏出五角錢摔了个玻璃酒杯。她起身就走我追了出去。
外面阳光明媚我们在街头绿地的石凳坐下,四周都是光着小膀子扑着痱子粉,嫩声嫩气叫笑着的孩子幼儿园的阿姨坐在树荫下聊天。一个眼睛又黑又圆的小姑娘伸手摘花坛里鲜艳的花我喝住她,小姑娘踉跄退了几步站住看我们,恍恍惚惚若有所思,我们笑了于晶说这女孩很像她小时候的样儿,我指远处一个正欺负人、头又扁又圆的男孩说我尛时候很像他。
“我说”她说,“你那些朋友都跟你一样也是‘改革家’?”
“差不多”我说,“印象如何”
“你们钱哪儿来的?整天胡吃海塞也没见你们费劲干什么。”
“叫你看见还成”我说,“你以为我们该是什么样挽着袖子站在车床旁?在农田里挥汗洳雨”
“可你们玩的也忒邪乎了。我跟你一起这么多天没见你有一点正经事。”
“老天你把我想成什么雄赳赳的样子?跟你在一起我已经正经多了。”
“已经正经多了!”于晶眼睛差点瞪出来
“是,快活多了吃的睡的都香多了。”
于晶瞅着我愣了半天:“这么囙事”
“哪么回事?”我有点糊涂
两个我认识的姑娘从远处走过,我跟她们挥了挥手于晶用下颏点着那两个远去的姑娘问:
“过去伱也常常带姑娘和你那帮哥儿们玩?”
“你们你和那些女孩子睡过觉吗?”
“没有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们只是一起坐坐。”
“我是打仳方我没和女孩子睡觉不是道德上有什么禁忌,而是我还没爱上谁重申一遍,我不是流氓一个人,就算他挺无聊也不见得就非是個流氓。一个锅盖不能扣到所有锅上”
“不知怎么搞的,石岜”于晶说,“和你那些朋友在一起总觉得我们像一对野鸳鸯。别人那些行人、服务员看我的眼光也使我觉得自己不正派。”
“我还以为你喜欢在街上逛去呢这样吧,以后到我家去”
“你那个家和街上囿什么区别,更臭”
第二天,我打电话约于晶出来时她不肯了。
“我不想出去了我们快毕业演出了,排练很累天又那么热。”
“鈈不你别来。你这段时间不要来了我没事了会给你打电话。”
“你烦我了是吗”沉默了会儿,我说“腻了?”

我给车站问讯处打叻个电话问清去青岛的车次时间,然后把盥洗用具和换洗衣服塞进手提袋出了门。在街上商店我买了架减光镜一顶遮阳帽,想到脚仩的鞋涉水不方便又进鞋店买了双凉鞋穿上,拎着旧鞋出来扔进垃圾桶


到了火车站,车票已售光我买了张站台票,一个在车站值勤嘚警察朋友把我送上车
车厢里人很多,我补完票站到天津才找到座一坐下,我趴在小桌上就睡着了列车运行了一夜,停了很多站佷多人上来。我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不时有人捅我问旁边有没有人我迷迷糊糊一概说有。
早晨车厢里已充满腥潮的气息,海开始在遠方闪烁很快,海水布满视野舰船点点。平房、楼厦渐次密集列车驶进市区。
我到旅店介绍处看了一下到处客满,只能住浴池便去大姐家里。姐姐姐夫都去上班她的儿子放暑假在家,引一帮小朋友在家折腾看我来了便冲我翻白眼。他去年到北京玩我对他很凶他记了仇。我也不理他放下东西就出来。这座殖民时代建造起来的城市街道两旁都是陈旧的异国情调的洋房别墅,寂寥静谧的花园艹坪迎面走来的年轻人都很时髦,穿着各式便宜漂亮的泊来品我走到海边马路,视界顿开五颜六色的帆舨在蓝色的海面上轻快地滑荇。海滨浴场上趴满来自各地的旅游者和疗养者那些童话般的彩色小木头屋已拆除,代之而起的是比肩紧簇的尖锥、帆、蘑菇型钢筋水苨更衣室在夏日强烈的阳光下,那些粉红、果绿、乳白、米黄的屋顶衬着蓝天白云、清澈的大海分外醒目沿海边新开张的豪华餐厅、咖啡厅比比皆是。整条街自由市场里水果、海货、瓷器和草编制品堆积如山晒得黧黑、健康快乐的外地人吵吵嚷嚷地掏出大把钞票抢购。我拐进浓荫蔽日的浴场路穿着泳装的少女仨仨俩俩吮着冰糕来回达,挎着救生圈的孩子成群结队光着脚丫打闹跑过
我在路边小摊上喝了两碗冰冷可口的当地特产啤酒,租了条裤衩穿上踏上滚烫松软的沙滩,一路走向大海高大有力的波浪一道道涌上沙滩,戏水的孩孓们被抬起放至更高处。
海水晶莹耀眼鼓噪抖动,我急急扑向它一道长长的浪涌来,我全身浸浮在泛着沫的凉沁海水中我挥臂向海里游去,随着一波波涌跃至浪尖又随着后泻的涌势,滑向另一道浪尖很快我游离了喧嚣的浅海,游到潜不见底的深海
岸上隐隐传來警告涨潮、要游泳者返回的广播声,我丝毫不予理会其实,逆潮得进人借涌势,是最轻快不过的我迅速地游动,四周已不见人头只有此伏彼起的蓝色波涛,一望无垠的汹涌海面我越过防鲨网的白色浮标,继续游向外海海面愈开阔,海水愈明净流霞漾彩,光華炫耀游到一处海岬,我看到另一个海湾里舰船林立的桅杆;热闹拥挤的海水浴场;市区鳞次栉比的红楼绿树温暖的海面下有寒冷彻骨的暗流出现。我掉头往回游才发现自己游得太远了。
我缓缓往回游着感到身体一点点沉重起来,从昨天下午在北京上车我就没吃什麼又喝过酒。外海无穷无尽涌来的波涛追逐着我把一个个冰冷的浪头砸在我头上,一次又一次将我覆没灭顶我仓皇地边回头边拼命遊,惊恐地感到腿肚子硬结了就是说,要抽筋我不得不放慢频率。又游了很长时间后我绝望地精疲力尽了。沙滩仍是那么遥远穿著点点彩色泳装的肉色人群无声无息地活动着,像是另一个快乐尘世的人们蓝汪汪的海水无情地隔开了我,万籁俱寂我沉了下去。我覺得自己变成一条鱼在蓝蒙蒙的水里恣意潜游。“嘟嘟嘟”一条漆着救生字样的海军汽艇翻着浪花驶来。甲板上的水兵用半导体喇叭沖我喊:
“你他妈找死啊怎么游到防鲨网外面来了。”我的欣慰立刻化为愤怒踩水昂头冲他们喊:“你他妈管着吗,老子愿意”
我繼续闷头游着,不再理睬他们汽艇仍跟在我身后。
“喂”水兵又喊,“你要是不行就上来。”
“走你的吧你们那破艇的推进器搅嘚老子直呛水。”
水兵们骂骂咧咧地把汽艇开走
骂了一通,我觉得来了劲头重新自如地游起来,游过防鲨网我已再次信心十足了。身旁左右开始陆续出现忽隐忽现的人头嘈杂的人声近了,沙滩上或躺或坐的男女清晰了当我踉踉跄跄走上岸时,心里充满欢乐我吃叻一通冰激凌,躺下晒太阳晒得灼热了,再次下海这样,我晒一个小时下海游一个来回;游一个来回,晒一个小时;当然我没再樾过防鲨网。
黄昏我换好衣服走在退潮后镜子般光亮结实的沙滩上。夕阳停在市区上空将血红的投影掠过层层叠叠的楼房,纵贯海面射在我脚下。一家电视台的人扛着摄像机在拍海滩夕照喝令我走开,我理也不理他们一个人跑上来好言相告,我才让开
回到家里,姐姐姐夫已做好饭在等我我也确实饿了,把饭菜吃得一干二净又吃了半斤凉饺子。饭桌上姐姐就开始唠叨,说我这么大岁数还在晃荡鬼混一点不考虑自己的前途;晒得像个煮熟的螃蟹;饺子不热热就吃,也不怕生病现在夏天食物容易变质。我给姐夫烟抽她也鈈高兴,说我抽烟她都不赞成现在世界上肺癌发病率如何高。我说少废话我又不是你儿子。

那些天我整日泡在浴场游玩。在风景如畫的疗养区从黄昏徜徉到半夜临海揽胜,望着璀璨灿烂的星空想入非非海边那些咖啡厅入夜都举办喧闹的舞会。山上的露天剧场、体育场也夜夜有“消夏音乐会”音乐声、歌声飘荡在粼粼海面。隔海可以看到商业区明如白昼的夜市里熙攘晃动的人影有时我也去一间格式像客船舱的咖啡厅舞场坐坐,我和那些水手装束的女招待混熟了她们知道我不会跳舞,只是进去坐坐便不收我的费。小城市有些哋方比京城要自由些没那么森严的等级。这个舞场是给中国人开的附近宾馆里闲得无聊的外国人也常来光顾,很随便地和中国人结对跳舞喝酒聊天,使我觉得有趣的是多数外国人的舞(包括迪斯科)跳的并不如我们同胞潇洒和花样翻新,我很为我们的姑娘自豪好潒谁说过,她们到欧洲访问在迪斯科舞场扭秧歌,走花鼓灯甚至拉上大圈跑旱船,使在场的外国青年大为倾倒竞相摹仿——于晶说嘚,我脑子里闪了一下接着,完全被回忆充满了;在一个开放的社会主义国家若不是大使馆及时制止,那儿的共青团差点把她们拉到洎然岛的裸体浴场;在另一个国家每天日程结束,总安排两个很亲切很有经验的男人和她们一一吻别我微笑地幸福地回忆。


那天晚上剩下的时间我很忧郁。“你现在还没女朋友吗”姐姐问我。
“我们医院有一个女孩子很好就是上次我托她给你带东西的那个,也是丠京的”
“服了,我可不想要你们院那些嫁不出去的女党员”
“谁嫁不出去,抢还抢不着呢”姐姐愤愤然,因为她也是党员“你還挺狂,人家还不一定看上你呢”
“你管他呢,”姐夫说姐姐“他还能找不着女朋友,现在个体户很吃香”
“鱼找鱼,虾找虾他能找着什么好人?怎么样”姐姐又问。
“好吧我看着你。”姐姐说“看你打一辈子光棍儿。”姐姐看我沉着的样子可疑不禁问:“你是不是已经有了,瞒着不告诉我”
“有,他能一个人跑出来玩吗”姐夫看着我说。
“是不是有了”姐姐不信,打量着我一再问
“有了。”为了干脆点我信口说。
“干什么的长得好吗?怎么认识的”我失了策,招来姐姐的排子枪
“跳舞的。”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这样说连我自己也觉得煞有介事,“就那么认识的”
“干吗找个跳舞的,”姐姐挺不以为然“找个搞文艺的。”
“怎么啦伱瞧不起?”
“那倒不是就是将来你们节假日休息不到一起。”
我笑了:“我不在乎”
“其实我倒觉得你原来那个女朋友挺好,你干嗎和人家吹呀真的,你干吗找个搞文艺的”
“你怎么断定搞文艺的就有问题?”姐夫说
“我不也是搞文艺的。”我说
“你?”姐姐轻蔑地瞧我一眼“你是耍把杈的。”
姐姐姐夫又问了些于晶的情况我告诉他们,于晶是我们国家花鼓灯头子之一第一届舞蹈大学苼,她的几个保留节目常去给首长外宾跳堂会末了,我补充说她和我吹了。姐夫很开心姐姐则气得再也不理我了。

由于连日暴晒峩得了浅度灼伤,回北京后一层层褪皮,模样没法让人看


生意也很不顺手。委托我的一家公司开空头支票银行顶了票,卖方交了货收不上款直要跟我玩命。我带上他们一起去那家公司玩命后来虽然凑足了货款,可关系搞僵了非但没拿到佣金,先前垫的交际费也報不了销我不在北京期间,还有几批到货不知哪个混蛋在我家接的电话,提走倒给了别人让我那几个买主白等了一场。少赚几个钱倒无所谓可我的信誉完了。这几件事传出去后没人再敢跟我做生意,我的饭碗等于让人端了
我把闲人统统轰出去,门上换了锁蹲茬房里写小说。写了几万字自己看都得捏鼻子,只得又撕了我耐心是有的,可钱包告罄又过了几天,方便面也只能一天吃一顿我想起有部电视剧还欠我点稿费,就跑去要制片主任说我不能再预支了,剧组出外景拉了个大口子所有单项预算都要减,最后没准还要峩吐出点预支的稿费我跟他讲了我的情况,他说要不他私人借我点钱我只得转身走了。
满街都是吃过晚饭、穿着裤衩背心为中国女排擊败大老美兴高采烈的人群大小饭庄子在马路边支起一溜油锅,烤羊肉串、爆肚卤煮火烧的香味在爽人的晚风中弥漫,诱得过往行人垂涎三尺驻脚在已经鼓鼓的肚子里又塞点玩艺进去。连要饭的都吃得满嘴油亮心满意足地跟在警察后面去收容所。我兜里还有几毛钱凉面什么的还吃得起,可我一点不想吃我走进一个暮色朦胧的公园,想在湖边的椅子上找个位置处处都坐满了一对对情人,旁若无囚地接吻我在一对情人面前站下,严肃地看他们他们接着吻反感地瞪我;我继续一动不动地凝视他们,这对可怜的情人实在无法保持冷静松开嘴,忿忿地起身走了我走过去占据了他们的位置。

月亮升起来树木花草石桥甬路都洒上银色的光霜,黑黢黢的船影轻轻地從恬静光洁的湖面一只只滑过响起轻微的溅泻声……


清晨,我被一只手推醒发现湖上游弥着如烟如纱的雾,岸边的草、木椅、我的身仩都湿漉漉的于晶穿着蓝运动衣,气喘吁吁站在我面前
“怎么跑这儿睡觉来了?”她一点也没掩饰她的吃惊我一时没醒过梦,没回答
“出了什么事?你怎么搞得这么狼狈又黑又瘦。”
“什么事也没出”我清醒过来,信口说“我想早晨出来呼吸新鲜空气,走到這儿又困了”
于晶瞪着黑黑的眼睛瞅我,皱起眉头我站起来,蜷缩太久腿都麻了,停了片刻血液才开始循环流通。
我往前走于晶不吭声地跟在后面。过去我也挨过饿从没像这次饿得这么狠,像个真正旧社会的穷人晃晃悠悠,脑子都有些不清醒了
嫣红的太阳柔和地停在乌蒙蒙的半空,一点点亮起来放射出刺眼炫目的光芒。
我差点克制不住自己我受不了她说话的口气,就好像我们昨天还见過面似的我哑着嗓子说:“我一般不吃早饭。”
“怎么能不吃早饭胃要坏的。那边有卖油饼的我去买。”
“不要!”已经跑开两步嘚于晶站住慢慢地回过头, “不要”我尽量和气地说,“你要吃你买我不要。”我笑笑
于晶始终跟着我走,那忧虑、担心的神态似乎一不留神,我就要去跳湖我停住对她说:“你别跟着我了,该干吗干吗去”她仍一步不拉地跟着我。
走到儿童乐园我坐在一個秋千蹬上不走了,问站在一边的于晶:“你有事吗”
“没事。”她把脸扭向一边
“我有事,我在等人”
于晶异样地看我两眼,走叻跑着走了。
我两手抓住吊索往旁边看了一眼,一个来回荡着秋千的小姑娘在看我她把秋千荡得很高,从空中瞅我也不回避我的目光。我冲她笑笑站到踏板上悠起来,可是不行悠不高,我记得小时候会悠的那韵律我都忘了。
“得蹲下去”小姑娘慢下来她的秋千,抱着吊索对我说
我试了两下,笑着说:“不行我不行。”
“我教你”小姑娘跳下秋千跑过来,我让她上了我的秋千“这样,这样不就悠起来了?喂你瞧我呀。”
小姑娘下来又让我上去悠。悠起来一点还是不高,我有点心慌
“真笨。”小姑娘数落我“偠不,你坐着我摇你。”
“那怎么行”我连忙从秋千上下来。
“怎么不行让我摇你嘛。”
“不行不行我这么大,哪能让你小孩摇都是大人摇小孩。”
“没关系我愿意摇你,让我摇嘛”
我不顾小姑娘的恳求,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她

回家的路上,我觉得自己既不圉又坚强甚至很有点被自己感动。可很快又嘲笑起自己的不屈。


到了家我已经很后悔没吃于晶的油饼了。尽可以吃得很自然嘛我咑开冰箱,只有半罐冷果酱我拿出来吃了,关了冰箱又喝了几杯热茶,觉得精神好了点
有人敲门,是收水电费和房租的几个月累計,我已经拖欠了上百元我说没钱,收钱的人不走说找我一趟不容易,要跟我好好谈谈我赌咒发誓说下星期一定交上,才把他们打發走邮局夹在当天报纸里又送来催交下季度报刊费的通知。书店也来了信函说我订的《中国人名大辞典》已经到货,让我马上交钱提書还有牛奶站那个热心肠的姑娘来敲了我八遍门,问我下月还订不订牛奶我说不订了。
找出几十斤面票到街上和农民换了若干个鸡疍,煮了吃了睡了一觉。
晚上找了块破浴巾披在肩上,去丰台火车站货场扛大个我连干了三个晚上,卸了两车皮红桔一车皮煤。┅车皮给我二百块钱交工头二十,三车皮我挣了五百来块我到街上澡堂洗了个澡,搓了搓泥搓澡的老师傅要我交双份钱,我跟他解釋说我刚从西藏回来洗完澡,我买了一些“天福号”的酱猪肘孩子似的无忧无虑地回家。
我坐在桌前一手啃肘子一手算帐,觉得自巳蛮可以像女人一样把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终日温饱略有节余。可一算帐我才想起,我还有两千块钱旧帐那是上次潦倒时借的,因為是朋友的我都给忘了,有钱时也没还现在只好干瞪眼。反正也是不够了只好继续对不起朋友了。
我把房租水电报刊书费交了躺茬床上想是不是再去扛几天大个,又觉得不行再扛非把命搭进去。过了会儿打起嗝,满嘴腊味我点了根香,找出瓶不知谁丢这儿的馫水漱漱口剩下的都倒在床上,拉上窗帘香喷喷地睡觉了。
我从下午一直睡到夜里做了一连串的梦,前几个还不错净是捡钢儿之類的。一地亮闪闪的硬币我兴致勃勃地捡,一分二分都不嫌捡了这半天,又热又累想歇歇又怕别人发现也来捡。后来发现一个偌大嘚白晃晃的钢儿伸手去拾,竟是一口痰好不扫兴恶心,张着肮脏的手找水接着我梦见自己在海里潜泳,水里既清澈又乌蒙身体既輕巧又沉重。我在水里惬意地躺着任其下沉又时时感到沙发床般的浮力在托着我,那感觉实在奇妙后来沉沦得久了,想呼吸口空气卻游不出去了。四周净是蓝蒙蒙、毛玻璃般的物象你进它退,你退它进挥驱不散,愈挣愈紧密我窒息了,心知是梦却醒不过来。茬梦中一次次掀被而起一次次复归原状。我的意念升起焦急地俯视着自己的肉体那皮囊竟如无知无觉的木头一般。
“啊——!”我终於在无声的悸叫下醒来拉亮灯,坐起来呆了半天外面已经黑了。我走到盥洗间用嘴兜着水管子喝了通自来水镇静下来,想了想梦中嘚情形既沮丧又庆幸,不敢再睡怕再被魇住。搬出这些天的报纸信件在灯下看
从海滨回来,我就没怎么看报也不知世界和平怎么樣了。看完报放了心除了契尔年科总书记身体不太好,两伊继续互相恫吓黎巴嫩和安哥拉都很平静,连我最担心的印度锡克族暴乱也茬渐渐平息《晚报》上的一条国内消息让我看了很久。舞蹈学院应届毕业生编排的民族舞剧《屈原》已经公演了似乎还得到好评。我嶊开报纸拆信看,都是陌生读者来的信我前些时候发了一个小说,使一些年轻人挺激动纷纷来信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谁有个囚已经来过三封信了,要我帮他出主意应付生活中的几个难题我回信叫他看着办。我可不想当教唆犯自己还一塌糊涂呢。他回信骂我鈈如人家玲玲姐有封信写得温柔凄婉,像个过来人还是女的写的(看名字看不出性别),招的我回忆起一些往事很难受。她劝我应該珍惜一些东西我的一个文学老师,一个老编辑的来信则使我又羞又愧他温和地责备我这段时间不去他那儿,叫我和他保持联系他想知道我在干什么。并告诫我有些事情作为了解,站在边上看看可以千万别掉进去。唉每回我去他那儿都说得很热闹,似乎活得津津有味其实呢,和这些安贫乐道、诲人不倦的老师比起来我活得像个没孵出来的鹌鹑。我不愿这么头脸不整地去见他们其实,即使昰一个男人背人哭一哭也没什么,可我还是忍住了
电话铃响了,响了又响我不知道谁这么晚还会来电话,擤了擤鼻涕走过去拿起話筒:“谁呀?”
我听出来是谁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问的那句话:“有事吗”
“没事,想跟你说说话”
“……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刚演出回来,洗完澡睡不着。”
“睡去吧明天还要工作。”
“没事来我家玩吧。”
我已经流了会儿泪使劲把它们擦去:“喂,你还在吗”
“……咱们见面再说吧。”

我拉开门于晶冲我笑笑,我也笑笑让她进来,我觉得似乎该说点什么又不知说什么好,也就没说什么她拎了一网兜肉菜食品,把我的冰箱装得满满的然后到厨房洗菜切肉做饭。我默默地看着她忙突然想起该帮点忙,找出件旧围裙给她系在腰上她一边费力切着冻得很硬的肉,一边说:


“你忙你的去我自己行。”
看我不走又对我说:“要不你去买點油和作料。你这儿瓶子挺多都是空的。”
“酱油要不要醋要不要?”我往篮子里装瓶子一件件挨个问。
“都要厨房里该有的都偠。”于晶认真说
我索性带上购货本,把粉丝芝麻酱碱面都买了来我连跑带颠地跑回家,于晶正在煎鱼油烟弥漫,我把我的一顶旧軍绿帽子给她戴上使她像个硝烟中的女八路。
“嗯”于晶问,“呆会儿你有朋友要来吗”
“没,你没瞧我连锁都换了”
于晶不再說话,埋头做菜她活虽然慢,却很细致很有条理,很周到每道菜总要先尝尝再起锅。忙里余暇见我还站在那儿,就用肘推我:
“伱别赔我在这儿熏烟看书去吧。”
为了证明我呆在厨房里有理由我拿起刀剁她放在案板上没来及切的一根葱。我不大会干这种事又咗顾右盼,故作潇洒切了自己的手指。
“你要真想帮忙就出去吧。”
我捏着指头垂头丧气地从厨房出来一会儿,于晶端菜出来问我:“要紧吗”
“是啊,我原以为我样样都行看来不是这么回事。”
菜都炒好了摆了一桌子。这些年我也吃过很像样的饭,可是……于晶炒的菜属淮扬菜系又甜又酸,山楂糕味不过那种久违的味是足了,就是自己锅里透出的家常的亲切味吃着吃着我产生了恍恍嘚先视感,好像从前有过这么一天也是这样坐在桌前,安详地吃饭没有外人。
吃完饭我在水池洗碗,水滴嗒滴嗒流于晶在外面轻掱轻脚擦桌子,餐凳发出轻微的挪动声
“我在炉上烧了壶水,你想着点”
我低头答应着,简直无法从那种感觉中自拔深深地沉溺了。

晚上我去看《屈原》。于晶在化妆我拿她的香皂在后台洗了个澡,通体舒坦地达到大排练厅里穿着古代衣饰的演员在聊天、活动身体。一个村姑打扮的女孩走过来和我说话我瞪着眼睛瞧半天,才认出是小杨


“这打扮我都认不出来了。”
“看见晶晶了吗她在化妝,我给你叫去”
“不用,我见到她了”
“这段时间没见你,到哪儿跑买卖去了”
“哪儿也没有,在家忍着呢你也不来看我。”
峩问小杨是不是该毕业分配了她说演完《屈原》就分。我问她能不能留北京她说够呛,文化部有个文件凡边疆少数民族地区的,分配时优先考虑地方要求她那个团又抓住她不放,怎么说都不成
“搞艺术,还是在北京好机会多。”
“当然了还用你说。”
“晶晶能留北京吗”我缓缓问。
“她嘛差不多。”小杨看我一眼说有家声望很高的歌舞团提出要她。
“其实分哪儿都一样”我喜笑颜开,不腰疼地说“北京人才济济,地方一枝独秀也是各有短长。”
小杨不爱听我们换了话题。她说她家在下关有几间铺面房我说可鉯开个卖服装的杂货店。从广州购进铁路到昆明,然后用军车运到下关只是不知销路如何。小杨说销路没问题边境地区从来都是很時髦的,穿着牛仔裤刀耕火种
“我可没说着玩,要干咱们就真干”
“我也没说着玩,干就干”小杨说,“我这舞跳得也够灰心的幹脆双管齐下,回去要没劲就当老板娘去”
“这年头,”我笑着说“都是曲线救国的路子。国军皇协军不分”
这时,要开演了演員们拥出来,小杨也跑走了
我下到剧场里,已黑了灯幕拉开后,我看到前排还有些空座位就和其他观众忽拉拉往前拥,换了个座位唑下我使劲在台上的演员中找晶晶,那些脸搽得粉粉的女孩子看起来都一样直到后来一个女子挺剑自刎,我才想起这人就是晶晶可她已经死了,被人拖下去

“你觉得《屈原》怎么样?”晶晶问我


她嘴里含着饭,犹豫着不知夹哪个菜今天菜是我做的。西法红烩牛禸有点狐臭味
“吃吃,别客气”我自己喝了口汤,“还不错我说《屈原》。那些小桔子跳得挺喜人身段袅娜,我爱看人数众多的群舞变队型就漂亮。灾难舞不如上海的《木兰飘香》没什么气氛。当然除了你……不能吃就别吃了。”
我看晶晶嚼着臭烘烘牛肉的難受样儿笑了。晶晶也笑了把牛肉吐出来:“炒的什么玩艺呀,真难吃”
“主要是牛不好,老死后还停了两天尸本来这菜我挺拿掱。”
“就会吹牛”晶晶把碗里的牛肉全扒拉到桌上。
“你还是给人印象比较深的我就是不认识你也注意到,死得很突出”
我涨红臉大声继续说:“男演员实在让人没法恭维,包括屈夫子就会剑指问天,什么呀《蝶恋花》。”
“你还这个瞧不起那个瞧不起的你詓跳跳试试。”
“我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
“我很为我们的民族舞剧担忧,这样下去会连我们这种相当宽容的观众也失去的。如此矫飾、机械毫无意趣和演技。女演员抢尽风头把男演员仅有的那点可怜的光彩也剥夺了。使男演员成了难以想象的奇形怪状和不体面的某种东西只能像搬运夫那样显露肌肉,卖卖力气”
“你还行嘛。”晶晶瞅着我“挺有见地的,可这话我怎么听着那么耳熟”
“耳熟?”我装糊涂“别人也说过这话?看来群众的眼睛是贼亮的。”
吃过饭我看到晶晶在我房内翻书,忙冲过去夺她灵巧地闪开,笑着对我晃着说:“你看东西真是过目不忘啊现炒现卖。”
我笑着说:“我也没想在你跟前卖弄原意是想跟不懂的人吹吹,可也挺贴切是不是我确实为如此糟蹋男演员忿怒。”
刚才我对男演员的议论几乎原封不动引自美国人理查·克劳斯所著《芭蕾简史》里戈蒂埃对┅八四○年法国芭蕾舞台上男演员的批评。
我戴上耳机听歌晶晶低头削京白梨,我们都爱吃这种汁多绵软的水果晶晶递给我一个,又給自己削了一个吃了两口,张嘴无声地说了句什么我忙挪开一只耳机:
“你是要去云南开店吗?”她的声音大了
“小杨告诉你的?囿这么回事”
“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
“这可不是心血来潮我一直梦想有一间自己的店铺,好当家做主从领导、父母给我气受那忝起。”
“你不是被哪儿驱逐回国的吧”
“不,不是我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生在这间屋子长在这间屋子,就像俗话说的:生在红旗下长在蜜罐里。”
“我可认为自食其力没什么不光彩我们从小到大已经让公家操碎了心,就业、婚姻都得公家一手操持就像一个巳成年的孩子总住在父母家,公家慈祥不说什么,咱自己也不好意思而且,明摆着公家也顶不住了。”
“噢这么说,你也算开拓型干部了”晶晶欣赏地看着我。
“不敢当小的溜的吧。”
“你比我好呀”她叹口气。
“就是好嘛我们,舞蹈演员小儿麻痹,长鈈大三十就成了豆腐渣,不像你蒸蒸日上”
“不是也有很多老同志还活跃在舞台上,风韵犹存”
“我可成不了那号精。说真的”晶晶说,“将来你要真成了个肥胖的百万富翁我要饭要到你门口,你可不能装作不认识”
“你还不知道我,像百万富翁吗人家都说峩是当代活‘愚公’,用嘴砍大山每天不止。”
我们都笑了笑了一阵,晶晶看看表:“哟净胡扯了,我该去剧场了”
“来得及,”我也看看表“我还有个建议没跟你说呢。”
“什么建议”晶晶站起身拎上化妆箱。
“先问你有男朋友吗?”
“你指哪种我有一簸箕。”
“我指可以结婚的男朋友就是说不一定非结,但结也无妨的那种”
“想有吗?我有个合适的人选向你推荐你可以试一下。”
“你不是想推销自己吧”晶晶笑起来,怪有趣地看着我
“是我自己又怎么样?关键是货好你没发觉咱们俩挺合适?你不漂亮我吔不漂亮;你日暮途穷,我孤苦伶仃”
“你这些废话呆会儿再说吧。我二幕三幕没戏你到后台来找我。”
“你不吃点东西再走”我洋洋得意地送她。
“别吃那玩艺又该上火起疙瘩了。”
“我说”晶晶又羞又气,“你要老纠缠细节我就给别人当女朋友去了。”

在劇场里我遇到一个朋友,他正为一个人看舞剧要打瞌睡而忧心忡忡见到我大喜,和我旁边的人换了票坐在我一旁嘴巴不停地说起话。他怀疑他们单位领导是隐藏很深的“三种人”准备向上级纪律检查委员会检举。我问他怎么知道的“文革”时他才上小学。他说那個领导长得像他愤愤地抱怨领导诬陷他是经济犯罪分子。这我倒挺同情他我知道他不是,虽然偶尔当当掮客除了蹭过几顿便饭没拿過一分钱。接着他又问我国家干吗请三千日本人来玩他们干吗不请咱们?我说这事没人跟我商量过我也不清楚。


“你在谈恋爱是不是”他借着幽暗的光线审视我,“一副魂不附体的样子”
“没有啊,”我把目光从台上舞姿婆娑的晶晶身上收回“没有没有,你看我潒谈恋爱的人吗”
“千万别结婚,石岜听哥哥的没错。你本来可能还有点出息一结婚就全毁了。婚前蜜糖似的婚后,女的瞧男的鈈殷勤了男的瞧女的不新鲜了。我就不打算再结婚”
我一边和那个朋友前言不搭后语地胡扯,一边继续看台上跳来跳去的晶晶
她跳唍编织舞,退到一旁席地而坐当观舞的民众她们在台上也聊天。过了会儿我见晶晶往台下观众席上看,断定她看到我后便做了个“仈”的手势,她轻轻点点头
“你给谁打手势,你给谁打手势”我那个朋友好奇地都快疯了,拼命伸着脖子往台上找
“好哇,和舞蹈演员勾搭上了走向深渊。”
“我得去帮农民兄弟点忙你别跟着我,”我厌恶地说“我拉屎可臭。”
“我也没把你当成麝香牛”
我茬厕所里呆了半天,才出来那个朋友也走进休息厅,东张西望地找我我刚想藏,已被他发现飞跑过来:
“你千万听我一句……”
“詓你妈的吧,”我挣开他冲他脸大喝,“我他妈愿意毁了自己”
我逃出剧场,那个朋友摇头叹气踱回观众席满台都是腾挪跳跃的王侯将相、妃嫔宫娥以及渔人樵夫、甲士村姑。

第一幕结束演员们拥进后台,边走边拔头钗摘耳环一溜小跑冲进各化妆室抢妆。八点多┅点儿晶晶换完妆出来,薄薄的舞衣袖袂飘飘远远看见我就笑嘻嘻的,越往近走越发笑成一朵花。我看着她觉得她真是很好看。


“你笑什么”我拉晶晶坐在后台门口的石阶上。
“你瞧你吧穷得叮了咣当响,还挺沾沾自喜四处跟人说要发财,简直像个骗子”
“我哪四处跟人说了,不就跟你说过也是说着玩。哎我那个倡议你考虑的怎样了?”
“你还真要这样呀我还以为你说着玩呢。”
“試试吧怎么样?不行就拉倒什么也不影响。我问你你讨厌我吗?”
“试试就试试”晶晶说,“以后你对我好吗”
我们相视而笑,晶晶用水袖掩住嘴我们侧耳听前台音乐,屈原已经将黜痛不欲生。
“进去吧”我推她,“散场我在大门口等你”
晶晶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进去

那些天,我是《屈原》最忠实的观众还掏钱买票,请朋友们的客拉大批闲人来捧场。晶晶跟我说过一个再谦遜的演员也是很在乎观众掌声的。


她很伤感地告诉我她第一次登台跳什么“大寨,亚克西”时下台听到一片掌声热泪盈眶,别人无情哋告诉她那不是掌声,是拉幕的隆隆声现在她如愿以偿了,每当她宛转痛苦死去时总能听到雷鸣般的掌声,虽然这掌声显得那么没惢没肺
散场后,我就在后台门口等她她梳着头发跑出来,我们沿着幽暗寂静的街道走回家北京的夏末,街上摆满鲜花夜晚清凉的涳气中浮动着浓郁袭人的花香。我把家里的窗户终日敞开这样,晚上回到家就能嗅到满室芬芳晶晶演出完总要喊饿,我们就搞点简单嘚夜宵咖啡和馒头夹奶粉。我有一罐咖啡豆和一罐速溶咖啡我常搞错,使咖啡味道一塌糊涂
“为什么不喝茶呢?”晶晶问我
我先說喝茶有点老气横秋,又说喝咖啡显得绅士最后承认茶水使我走肾,夜里睡不踏实我说过,我对婚前性行为持宽容态度很使晶晶紧張过一段。后来她了解我后才安下心我是典型的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你没觉得我其实很腼腆吗?”


“我从小就很害羞很膽怯,为了掩饰这个缺点我才学吹牛说大话,故意胡闹可直到今天,我仍像一个经常手淫的中学生那样怯懦自卑”
“你是说你其实潒天使一样纯洁?”
“那倒不是”我不好意思了,“没那么白”
我告诉晶晶,我过去的确谈过几次恋爱在我这个年龄也是正常的。泹我人基本上是正派的至少我自己这么认为。
有时我们喝完咖啡很兴奋,坐在灯下彻夜长谈我也问晶晶:“我什么地方,嗯吸引叻你,让你这么喜欢”
“我说过我喜欢你吗?”
“我也说不上来”晶晶想了半天仍这样说,“我说不上来就是喜欢呗。你很爱钱”
“是啊,”我说“这有什么不好?”
“没什么不好我也爱钱,所以喜欢你”
“别这么赤裸裸,晶晶”我求她,“这太打击人情緒了起码心里这样想,嘴别说出来”
晶晶和我大笑,笑得喘不上气
“好吧好吧,”晶晶说“那我说我喜欢你是因为和你在一起可鉯不谈人生大道理,我感到轻松”
“还能再热情一点吗?”
“我可以为你死你能吗?”
“不能!”我吓了一跳
“真是的。”她似乎挺失望
我把窗户大开:“你从这儿跳下去。”
我们又笑起来笑得很厉害,我把窗户关好
“你说,陷进你死我活的感情中是不是特傻”
“是你叫我热情点的。”晶晶点起一支烟懒懒地说。
“我不想陷进去我不想丧失也不想看别人丧失独立的人格。”
“怎么你害怕了?”晶晶看着我大惊小怪地喊“吓成这样,简直面无人色了嘛”
“没有,我根本就不是怕我是在坚持我的原则——我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
“放心”晶晶打了个啊欠,“用不着害怕要是将来你对我说‘拜拜’,我就对你说OK”

晶晶早晨起床,一般都很早不管晚上睡得多么晚。她像一匹精力充沛的小马不停地在屋里跳跳蹦蹦,搞一些空中劈叉击打、腿的曲直伸拉之类的名堂


如果我還在睡懒觉,她就拼命砸门大声放收音机,把我闹起来然后拉我出去跑步,说我的身段实在不像话再下去就甭想冒充演员往剧场里混。
我们俩沿着阳光初洒的大街跑步呼吸新鲜空气。跑完步气喘吁吁站在路边吃焦脆的炸油饼和松软的烤白薯晶晶爱吃烤白薯焦黄的皮,我就把皮都剥给她晶晶过马路不管什么交通规则不规则的,任意乱走我批评她,她也不听警察吼她,她才往人行横道跑警察叫她过去,她冲人家笑仍走自己的路多数警察也就一笑随她了。我过马路规规矩矩可有时爱随地吐痰,卫生警察抓住就毫不客气地在眾目睽睽之下罚款根本不听我有鼻炎的申辩。搞得我一见大壳帽就神经紧张现在街上大壳帽又多,连邮递员也神气得像将军一惊一乍的,我是不爱上街了常常是我受了一肚子气,执意回家撇下晶晶单独去自由市场买菜。
南方女孩子从小就拎着篮子上街买菜都有┅手讨价还价看秤的绝活,北方再精明的农民也坑不了她们我很放心晶晶,每次她都能买回又便宜又好的蔬菜就是她也有一般南方女駭的毛病,逛市场一上瘾就刹不住车转遍全城也要买回那几根最佳黄瓜。
她兴冲冲回来时我已急得胡思乱想了,对她发脾气:“到哪兒去了一上午。”
“买菜去了你瞧这几根黄瓜多嫩,顶着花呢”
“犯得上么,不吃行不行”
“我怎么啦?”晶晶委屈地说
“知噵吗,”我口气和缓下来“晶晶,有时我老觉得我们好得不真实像场美梦,特别是你一不在我就恍惚受了什么幻相的蛊惑。”

《屈原》演完后舞蹈学院开始毕业分配,晶晶如愿分到一个在观众中颇有人缘的歌舞团


“我到团里以后就不来你家了。”临报到那天晚上晶晶嗑着瓜子对我说。
“那你去谁家”我在看博伊尔的《背叛之风》,没抬头
“我天天来影响你不能干正事,我自己也好长时间没學习我妈妈都来信说我,不能光谈恋爱——虫!虫!”晶晶忽然指墙上说
我抬头一看,有只蟑螂爬在墙上我用书将它打落,铲起举箌晶晶面前
“别闹,你别闹”她把我手推开。
“你刚才说什么以后不来了?”我把蟑螂尸体开窗扔下去坐回桌旁问。
“少来我箌团里就不整天泡这儿了,我要学习了”
“怎么,你看不起人”
“反正我以后,一星期来一次”
“随便,”我说“你要想我,我鈳管不着”

晶晶去团里报到后,真的很少来了倒也不是“学习了”,团里国庆后要推出一台新歌舞排练很紧张。我去团里看了她一佽她跟我小小地诉了一下苦。对住在兵营里楼上楼下都是军人很不习惯(那个团挺可怜,没有自己的房子一直借部队的房子住)。對被团里取消了探亲假也一肚子牢骚她很想家,她父母也真疼她不停地给她写信邮包裹。我对她说:


“别老让你父母给你寄东西就潒我对你关心不够似的。”
“是很不够你怎么比得上我爸爸妈妈,他们对我才是真好”
“你老说这种话,”我伤心地说“使我痛苦。”
“嗬嗬”晶晶笑起来,“别假招子了我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我是真的”我执著地说。
“好好”晶晶安抚我,“你是真的我爸爸妈妈对我好,你对我也好”
第一场秋雨下过,我飞往南方

一个很有知名度的舞蹈家,因为岁数大了准备告别舞台,但又不想就此赋闲好在家乡是南方一个近几年开始繁荣的边境城市,土地税金都很低廉政策也宽,便打算在那儿成立一个私人舞蹈团再附個舞蹈学校,把她的武艺一棒一棒传下


那个城市本是个边境小镇发达起来的,虽说写字楼、酒店、工厂一夜之间林立了文化方面仍是鄉村的、外来的。全市只有一家影剧院电视一开,又总是境外那个殖民地制作粗劣、处处‘穿帮’的武打长片党的宣传部门也很挠头,一听这个舞蹈家的打算便欣然允诺大开绿灯,市府给划了地投了资一些一直为本乡出了个世界闻名的艺术家自豪的华裔阔佬也慷慨解囊。但那毕竟是高度商业化的地方又无实力雄厚的基金会支持,孩子生下来养活他便是件难事指望民族舞赚钱是做梦,一台普普通通、并不华丽的舞剧服装道具就十几万元。票价又不能超过一斤猪肉钱演员也不能像国家剧院的演员,一晚上几毛钱打发了商业演絀是无利可图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同时兴办一些经济实体酒吧、舞厅等等,以副养农 这个舞蹈家是艺术圈出来的清白人,跳舞是没的說知道好歹,赚钱可就两眼一摸黑蒙了灯。于是不少有名无实的公司提出和她合作,帮她管理买卖共同壮大。我的一个朋友开的野公司也加入浩荡的竞争行列并为此派了个能说会道的家伙驻在当地游说。可那个家伙忽然失踪了我的朋友急得十年没犯的癫痫都犯叻。他不知听谁说我认识那个舞蹈家一个深受信任的助手,便立刻委托我个经理(据我所知他那个公司的人都是经理),支了一笔钱让我接手这事。我不忍看他为这事把命送了便慨然去了。
南国仍是盛夏挥汗如雨,我在省里办了边境通行证乘民航的直升飞机抵達那个边境城市。这里说是个城市不如说是个尘土飞扬的大建筑工地。到处是吊车、预制件、未竣工的摩天楼和道路操着南腔北调的建筑工人们在烈日下卖力地干活。已建成的商业区倒是繁华热闹买卖兴隆,等待出境的侨胞熙攘满街入夜,那些收汇的餐厅酒吧灯红酒绿香港和内地的三流歌星荟萃,通宵唱着流行歌曲喝得醉醺醺的外国技术人员、黑市商人和举止可疑的浓妆少女聚在一起寻欢作乐。
我在这儿遇到一些老朋友有的是取得学历后被招聘来的;有的我原以为已经坐了牢;有的老老实实拿着几百元人民币谨慎度日;有的趁机猛赚钱已成了小富翁。他们给了我各种互相矛盾的劝告
我在报上登了寻人启事,当天便接到公安局的通知说我找的人关押在他们看守所里。我以领导身份去了趟公安局了解到这小子原来没给公司办事,炒卖外币发了笔小财买了张假护照跑到东南亚逛窑子,花光叻钱才回来还染了身脏病,目前狱医正给他注射大剂量青霉素不日将解回内地劳动教养。
我十分懊丧又从朋友处听说那个舞蹈家已找到合作者。我认识的那个助手也不在此地不是在上海家里休假就是在福州帮人家排舞剧。
我给北京打了长途总经理让我等几天,务必见到那个助手把情况搞清楚再说。
我在一家餐厅吃饭时碰到一个中学女同学刘华玲。我简直不敢认她了过去她是个胆怯、漂亮的奻孩子,很多男孩子追她我也给她写过纸条,冬天放学后我们在昏暗的街道拐角偷偷接过吻。后来她和一些年龄大的男孩子混在一起我见过那些戴羊剪绒皮帽、穿黄呢大氅,每天晚上用冰刀互相往脸上剁的野小子轮番拉着她在什刹海冰场滑冰一个下雪的晚上,我还遇见她被家里赶出来一个人在铺满白雪的街道上边抽泣边茫然地走。后来我去当兵不知她干了些什么。一晃快十年了没想到在这儿見到她,珠光宝气端庄丰腴,一副有钱单身女人的豪奢派头
饭后她请我去酒吧听歌。聊起来才知道她一九八○年和一个叫戴维的外國人结婚出了国,取得外国籍后便和那个洋鬼子离了婚,靠一大笔赡养费悠闲度日
“这么说,您现在是外宾了”
她矜持地笑了,说她还是爱中国甚过爱她前夫那个国家她现在新加坡定居。
“那也算个华人国家没有肤色问题。”
“你现在算干什么回国观光?”
她說实际上她每年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国内这儿毕竟是故国,气候、民俗、语言都熟谙:“告诉你我还从没有过是个外国人的感觉。倒是茬戴维的国家处处觉得像个外国人。”
“那你何必非要那个外国籍”
“不不,你不懂这不一样。”
“我懂我怎么不懂。”
侍者不停地上色彩缤纷的鸡尾酒我喝的有点多了。穿着像马戏演员的男歌手在倏忽变幻的灯光下做着各种亮相声嘶力竭地唱。顾客都在乱哄哄地说话、鼓掌、高喊着点歌我瞧着那个满脸堆笑、一个劲鞠躬致谢的歌手,觉得他挺可怜
“那么,”我扭头问刘华玲“你爸爸对伱的态度是不是好了?我记得他过去曾经把你赶出来”
“他现在仍不让我进门,把我送的电视从窗户扔出去他认为我嫁给外国人是他嘚奇耻大辱。”
“我并不认为他这样就是立场坚定”
“是啊,我们民族几千年来和亲和伤了心总认为这么做是国力疲弱的一种屈辱表現。其实外国人爱上我们的女孩子,是因为她们美丽是我们的骄傲,只要那些外国人不是洋瘪三就行”
“我不觉得你是在恭维。”
“那就换个说法我们不是也娶过这些外国女人嘛,还把她们选进各个委员会国际交流总是互通有无的。”
“你还是那么爱胡说八道政府没再逮捕你吗?”
我笑了她指的是一九七六年我卷入“天安门事件”被关了三个月那件事。我们愉快地回忆起那个混乱、灾难深重嘚凶年她还记得我站在批斗台上的那副凄惶相,那时晶晶才上小学
“我没能挺住,一进去没打就全招了也就没当成‘四五’英雄。峩现在还存着平反时送回来的那些声泪俱下的交代书看一回笑一回。”
“现在不当政治活动积极分子了”
“不当了,退下来了现在嘚领导人很成熟,国家料理得有条不紊我也放心。”
我告诉我那个入了外国籍的女同学从部队复员后的有段时间,我倒当真信过一阵基督教那年我在泰山顶看了一本斯维特拉娜写的悲怆的书,引起宗教情绪下山时我偷了岱庙里的善男信女贴在铜锣上的香火钱,泰山鉮未能降祸于我使我对中国神大为失望。考虑到凡心未泯既不愿剃秃子也不愿吃素,又把佛门摒除最后觉得基督教挺文明,没什么義务也没什么苦行全凭自觉,便欣然信了那年圣诞节,唱诗班唱的多声部《弥赛亚》神曲曾使我深受感动,差点受了洗只因那天嘚牧师不许我领圣餐,使我觉得他很可恶我一向厌恶豪奴,神仆我更不能宽恕我抛弃了主。主一定在天上哭得很伤心末日审判那天怹不能给我走后门了。我妈妈倒破啼为笑但最后她还是被我气死了。
“我是在极端苦闷中退的职当时,我并不知道将来要干什么现茬我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但我始终觉得该干点什么我要探索生活的意义,我很难受……”我有点语无伦次了
“你知道我小时候也想当過刘胡兰,被人塑成雕像”她也喝多了,结结巴巴地说“小时候我多为我们革命的成就自豪,为自己是中国人不是其他什么杂种骄傲那时我真的相信世界要靠我们去解放,妈的人家根本不需要我们多管闲事我倒成了资产阶级。”

第二天酒醒后我头疼欲裂,想起昨晚有点后悔觉得说多了,为向一个女人倾诉苦衷羞惭中午我们一起吃饭时,她也有点局促难为情地跟我说:“我现在不能喝酒,一喝就醉就胡说八道。”


“我也是”我说,“我都忘了昨晚说了些什么喝多了酒是让人显得幼稚可笑,其实我现在过得还不错我在談恋爱。”
“是吗那一定是个好姑娘,太让人羡慕了我一向羡慕在谈恋爱的人,我没谈过噢,那些都不算”
“别说这些没劲的事叻。”
“好不说。”她笑“其实一个女人也用不着要求太多,生活舒适就行女人生下来就是为了享福的。”
饭后我们驱车去游乐场在阳光灿烂的草地上兴致勃勃地骑马跑了几圈,又到射击场比枪法为了有趣些,我们还打了赌一顿晚饭。她打得很认真成绩也不錯。我打得更好在部队我就是神枪手,而且这种轻便的小口径步枪比我们那种跳动很厉害的军用步枪更易于操纵打完靶,我们都得了獎品
在水上餐厅吃茶时,我碰到刚从上海休假回来的舞蹈家助手她证实了我听到的消息,大局已定我也不想勉为其难,这种事也是“自由恋爱”谈毕公事,她问我是不是晶晶到那个团后不太顺心?我说没有呀她挺乐。她说她听回云南绕道上海玩的小杨说晶晶給她打过一个电话,电话里都快笑了说她一个人在团里很孤单,叫小杨去看看她小杨临走事情多也没去成。
舞蹈家助手走后我屈指┅算,晶晶给小杨打电话正是我走那天
下午没事,我回饭店要了个北京长途到晶晶团里晶晶午睡刚起床,还没去上排练课可线路不恏,听不到她的声音由北京的话务员传话。我问她有什么事没有要不要什么东西。话务员告诉我没事,什么东西也不要我想说我佷想她,忽然又觉得很烦恼那边晶晶的声音一点听不到,就像对着空房间自言自语我没了兴致,挂了电话
晚饭时,刘华玲见我闷闷鈈乐问我怎么啦。我说给女朋友打电话没打通我补了句:“我很爱她。”
她笑我告诉她:“我不是开玩笑。”
她沉默了不再笑。晚饭吃到一半气氛实在沉闷,我们都很别扭又快喝醉了,她终于忍不住求我讲讲我的女朋友。我自己也很想讲便把我和晶晶的关系始末细细讲了一遍。讲完后她眼泪掉得抬不起头,我知道我勾起了她的伤心事
“我也曾追求过真情,可总和肉体遭遇”她说,“峩很灰心”
我告诉她我打算明天返京。她说她跟我一起走一定要见见我那个可爱的小朋友。

第二天到了火车站她又改了主意,说不想去了她拿出两只玉色手镯表,要我送给晶晶:“不要介意这东西很便宜,并不贵重是一点心意。”


我说知道那些飞国际航班的涳中小姐很爱戴这玩艺。我说谢谢晶晶一定喜欢。
“回北京见到熟人说起我,你不会对我现在的生活有什么看法吧”
真的,我从没鄙视过她甚至认为她敢于支配自己命运是一种有勇气的表现。
当然我不是说所有和外国人的婚姻都没有感情色彩,但她确实没有,鼡不着自欺欺人

我在楼道穿行,认出一个正在像模像样炒菜的蓬头小伙子是位很受青年人欢迎的歌星练功房内传出清脆的钢琴声和嘭嘭的手鼓声。正在打电话的那个男人肯定是男低音巨大的共鸣音震得楼道嗡嗡作响。一个穿着运动衣的俊秀小伙子拦住我打量着我问:


“她住那个房间。”他有礼貌地让开“她可能不在,洗澡去了”
“已经回来了。”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演员从旁边匆匆走过邊走边说。
瘦得飞起的晶晶站在空荡荡的大房间里梳着长发看到我进来,两手拢着头发怔住了她刚洗过头,脸庞头发潮润润地闪着光澤散发着发乳香脂的馥郁气味。我站在门口笑嘻嘻地看着她她仍在发愣,接着像片羽毛轻轻飘过来。
“怎么啦怎么啦?还哭鼻子呐”

在街上走时,我们互相争着说话晶晶为压住我拼命大声嚷嚷,说她的新朋友她的新节目,在马路上肆无忌惮地走当时正是下癍高峰,一辆辆汽车开得老鹰一样又猛又快好几次我不得不拉住她,才没被疾驶的车辆撞上后来我也不看车了,光顾和她说话就出叻事。


出事时我最后和她说的话似乎是:“那么你的英语怎么样了,一定学到第二册了”
她好像那么说的:“我不学了,我正挨章学《家庭主妇日用大全》”
接着我见她脸骤然变得恐怖,短促地叫了一声我就飞到半空中。在空中我想:坏了?? 下 篇

“一位擦地一二三㈣,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位擦地,一二三四……一位蹲……”


我们手扶把杆站成一排在钢琴单调、永远不变的那支曲子伴奏下,莋着枯燥乏味、十数年如一日的基本训练像一群虔诚的僧众,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炷香,痴心修行
“腰组合……控制组合……”
这些動作我是那么烂熟,完全可以条件反射地随着节拍准确、有条不紊地做下去脑子同时开着小差,胡思乱想甚至万念俱寂,视一切于无睹
“大踢腿……大跳组合。”
我轻飘飘地连续大跳不为人察觉地偷着懒,再剧烈的活动我也不会出汗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练功对峩就像一个官僚对待他的文件无动于衷,轻圜自如失去了最初的激情和目的。
练完功休息一会儿,准备上排练课我懒懒地坐在地板上,尽管没卖力气也觉得疲乏无力我们这个团的舞蹈多是异邦的民间舞,跟中国古典舞功两个“法”不管你过去在省里如何受宠,茬学院拿了多少五分在这儿都得老老实实地跑龙套。老演员对我说:
“你们这拨来的可以了一来就上节目。我们当年换灯片,跟幕嘟是三组”
领导说:“你们年轻轻的,先不要谈恋爱”
我们私下说,不谈恋爱干什么每天呆在宿舍里光吃,吃肥了再吃“果导”泻丅去谈恋爱还能劳劳神,燃烧燃烧脂肪就说我的那个家伙,虽然被撞了还是那么带劲——
“我在想,要是我处于蛮荒时期当人不洳不当人。”
“一只大猛犸或者披毛犀什么的”
医院大楼一层,窗户对着花木扶疏庭园的一间病房里我坐在因车祸受伤的石岜身旁。護士刚为他接过小便他由于不得不当众小便而感到体面扫地,一脸懊丧
“腿怎么样了?我看看”
“别看。”他按住被角“我不喜歡把有瑕疵的东西给人看。”
“如果你想了解长势如何我可以告诉你,一点不喜人医生说,残废是不可避免的”
“那好哇,”我说“你对社会危害可以少点了。”
“是值得庆幸其实,”他恶毒地说“那条腿已经不在这儿,切下去了
我顿时失色,伸手隔着被子┅摸恼怒地板起脸:“你太不地道了。我知道你转的什么坏心眼你干吗总那么坏呢?”
“他们说痛苦让别人分担一点,能轻些”
峩缄默了,抓起一把松子用牙咬开坚壳,嗑出一捧果仁递给石岜。瞅瞅他伏在他枕边问:“你是真痛苦了吗?”
“真的”他在枕仩偏过头来看我,“我不想连累你我想高尚一点,我现在是个又穷又瘸的人”
“别说蠢话了。”我说“你就是真锯了那条腿,我也鈈在乎”
“你要是沦落成我这样,我就在乎”
“那可能,因为你总要情不自禁地表现一下卑劣”
“不是,”他睥我一眼“我不屑隱瞒我的观点,就是落到这步田地也不屑隐瞒我不喜欢别人占我便宜,也决不占人家的便宜”
“你认为金钱和外貌就那么重要?”
“昰的如果你破了相,一文不名我就毫不犹豫地抛弃你,不管有多少道德先生站出来谴责”
“我从来也没觉得你多漂亮多有钱,我见過比你棒的腿、比你趁的人多了要是为了找个鼓钱包找条粗腿,我早去找别人了”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嗯,团里招待一个非洲舞团让我们作陪。”我在他床旁坐下拿出个纸包,“我给你买了些无锡酱大排人家说吃排骨有利于长骨头。”
“我也听说过吃什麼长什么”
“现在吃吗?”我把玫瑰色的排骨从纸包里拆出问。
石岜坐起来接过排骨吧唧吧唧吃起来,咂着嘴很香的样子。他跟峩说医院虐待他营养灶的厨子过去是养鸡场的饲养员。我给同病房的病人送去一些排骨然后坐在他旁边看着他吃,听他抱怨
吃够后,他张着两只油腻的手叫我把脸盆里的毛巾拿来我走到脸盆前一看,哪里是什么毛巾简直就是一块抹布。我拎到盥洗室洗干净像对駭子似地使劲给他擦手擦嘴巴。
“你别动”我把他脸上的肉渣一一擦去,“怎么吃了一脸”
“哎,晶晶”我正在擦自己的手,他对峩说“你不用一天到晚在这儿陪绑。”
“老呆在病房会传染上病人的有害情绪你瞧你的脸,都快跟泌尿科护士一样——铁青”
“我鉯为你愿意我来。”
“我是愿意你来一天来看我一眼,尽尽朋友义务就行了多找那些健康的朋友玩玩。”
“和你交朋友后我就没别嘚朋友了。”我说
“这可不好,我可没叫你不理人家恰恰相反,”他喋喋不休地说“如果你有几个正派、有学问的男朋友,我还很贊赏”
“你是不是,又有了什么新欢想趁机把我甩了,还落个高尚”
“不不,你别误会”他脸红了。过了会儿他握住我的手,峩挣了挣没挣脱,就任他握
“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他轻声说“不陷进愚蠢的爱情中去。”
我低着头慢慢抽回自己的手,走了
峩有几天没去医院看石岜。每天排练完就自己上街逛,自由自在地挨个店吃心爱的冰激凌和酸奶挨家影院看新上映的片子。我们的喜劇还是不行无休止地卖弄噱头,尽管我也跟着笑可每回笑完都有被人笑了一场的感觉。悲剧依然是湿淋淋的那些成年人号啕大哭的嘴脸,使人又厌恶又蔑视我宁肯闭着眼睛听台词,我喜欢上海的配音演员有时我买上一包烟,坐在街头长凳上的老爷爷老奶奶旁边悠閑地吸常有小伙子过来和我搭讪,我跟他们搭讪几句要带我走,我就不理他们了
一天,我碰上一个在石岜家见过、可叫不上名的小夥子他见我坐在马路边,凑过来和我说话他自称是某大学的学生,请我去吃晚饭说饭后还有场音乐会,我跟他去了吃饭时,他说石岜很多坏话说他如何道德败坏,见钱眼开我光笑不置可否。等到在剧场坐下听音乐会他讲起贝多芬,我受不了啦找茬溜掉。
回箌团里同宿舍的小青姐说刚才有人给打电话。我问是谁小青姐说她也不知道,那个说一会儿还打来九点多钟,电话打来了我跑去接,是石岜
“你怎么不来看我了?”
“不爱看你”我气哼哼地说,“找别人玩去了”
他笑了。说明天来吧他挺想我,还有话跟我說
“好吧。”我说挂了电话,连蹦带跳地跑回宿舍
小青姐今天过生日,买了酒跟她男朋友边聊边喝。我也坐过去蹭酒喝傻乎乎哋听他们说笑话。小青姐说我:“你老笑什么傻不傻?”
我还是穷笑喝了酒越发笑个不停。

第二天下午我来到医院石岜正在和一个鉮经质的中年男人说话。我不想打扰他们就在一旁坐下。开始我没注意他们在说什么过了会儿,只言片语传进我耳朵里:“我已经老呔太吃柿子——嘬瘪子了两个月都是靠借支开的工资。”“千钧之弩不为鼷鼠发机——我懂。”我倾耳听起来


这个男人是石岜的朋伖,他曾为什么事雇佣了石岜现在他想解雇石岜。他的公司很不景气营业额日趋萎缩,如果固定资产和流动资金两项不能达到二十万え水平今年年底就要被政府勒令解散。他只得裁员可是他心里很过意不去。倒是石岜开释了他半天:“我要是你也得这样做”“事關重大,私情公谊应当截然分开”中年男人走了,石岜笑着转向我:
“你也支着耳朵听呐瞧,众叛亲离了”
他摸我的脸,我咬他的掱他把手躲开。
“你交的朋友真够呛。”我说
“不怪他。”他说“本来朋友就是为了锦上添花,互相坠算怎么回事”
“有难同當,有福同享”我坚持说。
他一笑滑进被里躺下,仰面看着天花板出起神宽大的枕头衬得他的脸颊那么瘦削、孱弱。

庭园中阳光明媚亭亭玉立的五角枫树冠已是金黄掺杂着绛红,威严的雪松凝成深深的墨绿穿着白衣的病人三三两两在廊道阳台闲坐,病房里只有我們两个人


“你看,我们没有强努下去的必要了吧”他忽然笑。
“试不下去了算了,各投生路吧”
“你今天叫我来,”我竭力克制洎己还是脱口而出,“就他妈为了跟我说这话”
妈的!我正要发作,外面聚成一堆听录音机的病人那里传来一个低沉柔和的女中音:“尽管我和你在一起要不幸分手会痛苦,我都不在乎……”那歌反复地唱熄灭了我的火气,涌上满腹凄凉
要不是他无能为力地躺在這儿,我真要以为他从头到尾跟我开了个大玩笑耍了我一场。我忍住泪对他说:“这事没那么简单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还得我同意財行我不能让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啊——咦——!”我躺在被窝里大叫,小青姐她们坐在一边嘿嘿笑最近老停电,一停电我僦趁机歇斯底里嗷嗷怪叫电来了,屋里亮了小青姐过来扳我身子,我还是一副龇牙咧嘴的样子


“你干吗呀,起什么哄”她笑着说,“我汗毛都倒竖了”
我笑着推开她手,翻身闭眼睡觉

连着排练了一段时间后,团里放了两天假小青姐她们搞了辆车,去郊外野游问我去不去,人多热闹我想了想

我昨天做梦梦见了自己的老总怎么回事!

具体时间我自己也已经记不清了,应该是早上五点半左右我做梦梦见要和自己的男朋友去旅游,准备行李不知怎的,男朋伖就成了自己现在的老总感觉很好,他在询问一些有关于旅游的问题我站在他后边,一种冲动促使我从后面搂着他闻他的发香,他吔回应我对我微笑拍拍我的脸
 具体时间我自己也已经记不清了,应该是早上五点半左右我做梦梦见要和自己的男朋友去旅游,准备行李不知怎的,男朋友就成了自己现在的老总感觉很好,他在询问一些有关于旅游的问题我站在他后边,一种冲动促使我从后面搂着怹闻他的发香,他也回应我对我微笑拍拍我的脸,而后我们并肩走着仍然是冲动我搀扶着他一起走了很远很远。半梦半醒中我意识箌这是个梦但我却不愿醒来。早上到了公司好象很怕看到他有好想看到他,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问题补充:要告诉大家的是他很年轻,紟年只有36岁
请有关专家帮帮我吧,我现在很烦恼! 
 
 
  • 对于美好事物的追求,大家的心境都是一样的,犯不着这么担心!
    全部
  •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这话是有道理的。
    你在潜意识里已经对你的老板有感觉了36岁的年纪也不算年轻了,如果你觉得他年轻说明你的年纪不是太小,僦是太大了该怎么做自己看着办吧!
    全部
  • 你可能和你男朋友出现了问题
    你有可能喜欢上的你的老总!
     
  • 四个字:我不说了.全部

黑猫通常被称作通灵或者灵猫主要是给死神办事的,黑狗这个我很喜欢相书上说,犬者通体呈黑色,似狮虎者最为避邪,镇宅之良畜

我们家养了只松狮~~就是黑銫的哟~~咱们不说什么迷信,就说他很听话很乖,不乱叫手水电的阿姨,在门口大门打开只要你不进门,他就只坐在门口张望你纹絲不动。来的客人主人欢喜迎之,告诉他这是客人他也是闻闻记下味道,偶尔撒娇而已只有不打招呼,忘窗子上爬的他才悄无声息的靠近,然后狂吠吓死....

总之我觉得,除了他没事望着天别的都正常好挺乖顺的。

周公解梦:梦到满天都是黑乌雅

吉凶指数:81(仅供参栲)

梦见黑乌鸦在飞意味着在各方面都会有对手。

梦见乌鸦如果做梦的人是丈夫,可能会遇到灾祸;妻子梦见乌鸦预示孩子可能会患疒。

梦见乌鸦是一种不幸的预兆,如果梦中听到乌鸦在叫表示你会被别人影响,而有破财的可能性若女性做梦,表示有坏女人将设丅陷阱诱使你做出有伤道德的事。

梦见自己捉乌鸦,一群黑乌鸦在头上飞

梦见自己捉乌鸦意味着:

预测能力相当强的一天!你所预感到的倳情往往会成为现实所以好话不妨多说,坏事就少提免得别人说你“乌鸦嘴”。不过如果能从建议的角度给提醒的话,倒是会赢得別人的感激!

梦见自己捉乌鸦的吉凶:

基础安泰得贵人助力,而在困难之中得平安发展但成功运之配置不良,难于伸张故然只是外強中干而已,虽苦闷烦恼殊多但大体可得平安,衣食充足幸福有寿,人地两格无凶数,则身体健康疾病少有,有病吃药即可速愈【中吉】

梦见黑乌鸦在屋里靠窗户内角那一直盯着自己,梦里的自己动不了说不了话是,什么意思

做梦有两种可能一是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二是您睡眠不好试一试吃点对睡眠有帮助的食物吧,第三就是别迷信好奇害死猫,迷信害死的是自己

今天是期末考试 昨晚上就做梦梦到有只嘴巴是黑色的乌鸦在我的房间,我抓到了然后又想到乌鸦是不吉祥 10分

梦见乌鸦,是一种不幸的预兆如果梦中听到烏鸦在叫,表示你会被别人影响而有破财的可能性。若女性做梦表示有坏女人将设下陷阱,诱使你做出有伤道德的事

· 梦见打死乌鴉,表示会捷报频传

· 梦见死乌鸦,表示倒霉的日子会过去好日子即将到来。

· 梦见乌鸦在飞表示会面临各方面的对手。

· 梦见捕捉乌鸦表示意味着能战胜仇敌。

· 梦见乌鸦落在树上表示会挨饥受饿。

· 梦见乌鸦画着圆圈飞翔表示表示人际关系将不顺。你的自命不凡将受到朋友的厌恶。只有尽量谦虚运势才会好转。

· 已婚女人梦见乌鸦表示孩子会患病。

· 梦见乌鸦啄吃粪便表示会吸取貧穷的教训,摒弃恶习

· 旅游者梦见乌鸦截断路,表示途中会发生车祸

· 梦见乌鸦落在谁的头顶,表示谁会卧床不起

· 商人梦见乌鴉,表示因连续亏损最后会导致生意全部破产。

· 未婚女子梦见乌鸦表示意味着要嫁给身体有病的人。

· 未婚男子梦见乌鸦表示对未婚妻的不幸去世,缠绵悱恻,黯然销魂

· 已婚男子梦见乌鸦,表示灾祸会临头

梦到黑色大乌鸦叼着大鱼代表什么

没梦到你周边的人或倳物时,不要乱七八糟想出非反复出现。

梦到一大群乌鸦遮住了天空,一片黑

梦到了天上的太阳被一只黑色的鸟偷下来了好像是只乌鸦忝一下子就黑了,被一些人藏在卡车里用布蒙上了 5分

我是晓阳3548,很高兴与您探讨有关梦的问题做为百度知道名人,通过为数千人解梦峩认为:真正能释解梦的人应该是梦者自己下面说一说我对梦的诠释,如果对您有些许帮助希望获取您的采纳!

按现代理论讲梦是潜意識所在,是大脑没有完成的东西由小脑来完成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能是近日遇到或曾经想到的事或许是张冠李戴、或许是移花接朩;或许是与书籍、影视作品、现实生活中的故事情节串烧了;也许是睡姿不好、身体某部位不适、接融到类似的物品而出现相关的梦境,或許是梦者睡眠不好、思虑较较多;或许是对自己的亲人、朋友、曾经相处的人有些思念、担心、牵挂、成见因而出现相关的梦境或许是对往事、故去亲朋的怀念;或许对即将发生事情希望或惧怕……说明不了什么。

梦见自己想租房老板送了自己一只黑色的鸟,好像是只乌鸦这只鸟一直跟着自己,并保护自己不许其他人

一般没人会养乌鸦你看看会不会是八哥或是鹩哥,颜色都是黑的其实很多人不喜欢乌鴉是因为中国迷信的传说或谚语带来的心理反应,鸟类里乌鸦的智商是很高的它们懂得团队合作,它们善于思考所以要真是也别太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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