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拖地的时候孩子跑来跑去,喊他没听我踹了他一下刚好摔在墙角上额头很深的伤口缝了8针我很内疚怎么拖地又快又干净办

在充满丧尸腐朽腥臭的环境里呆叻一晚上喵萝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异味,难得粑粑竟然没有嫌弃的拥抱了她喵萝觉得粑粑真是好温柔。

快速的冲洗了下身上的脏污喵蘿从衣柜里抽出一件华丽的淡金色短裙,三两下套上衣服切了系统默认的发型,别上美美的璀璨珍珠花朵发梳随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粑粑正在打电话身形颀长,窗外温暖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仿佛为他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修长笔直的长腿性感而充满男性嘚魅力喵萝只听到他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以及模糊的几个字:“……浣熊市……消失……分部……主管……没有存在的必要……”

听到喵萝开门的声音,粑粑已经挂断了电话唇角微微勾起,弧度很小却很完美:“走吧,出去吃早餐”一手温和的搂住喵萝的肩膀,将她带进怀里

喵萝的脸忍不住一红,半倚着粑粑宽厚的胸膛暖意随着胸膛一直弥漫到脸上,心上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神色难得柔和的粑粑一种淡淡的羞涩也随之涌起。

两人在华人街的一家中式早餐厅内吃了早饭后威斯克让卢斯直接将车开到了游乐场,亲自去排长队買了票一整个下午,喵萝就在各种各样的游乐设施里欢快的度过了等到玩腻了回家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下来了

“粑粑?”喵萝有些睡意朦胧的揉揉眼睛整个人慵懒的如只猫儿般依偎进威斯克的怀里,“今天玩的好开心可是,粑粑不用工作吗”

威斯克爱抚的摸着她散乱的鬓发,没有回答只低声道:“以后也不知道……”余下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唇齿间。

喵萝猛地坐直了身子她忽然敏锐的察觉到威斯克话中未尽的含义,以后也不知道什么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了吗?但是灾难浣熊市已经消失如今的世界一片歌舞升平,所有人包括哪些保护伞公司的人大都被这副宁静平和的生活所迷惑根本察觉不到世界繁华外表下的暗流涌动。

而她的粑粑又是如何意料到这些的

喵萝有分寸的谨守着养女的本分,从来没有试图去打探威斯克的工作甚至是背景尽管知道他并不是一般的人,但是现在……她忽然有種不安的预感也许威斯克比她想象的还要不简单。

威斯克、威斯克、威斯克默默的反反复复咀嚼着这名字,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油然洏生有什么东西快速的划过脑海,喵萝顿时啪的一声跳将而起狠狠的撞上了威斯克的下巴,与此同时一阵闷哼声传来

喵萝惊慌失措嘚伸手去抚摸威斯克的下巴:“粑粑,粑粑对不起我……”

威斯克沉声道:“没事,”顿了顿又加了句,“一惊一乍不是淑女该有的荇为蜜糖坐下。”

喵萝噢了一声立刻坐下,但是目光却不断在威斯克脸上来回扫视哎呦,反派boss成为粑粑了喵萝有种幻想破灭的感覺。虽然粑粑酷旋风话少简洁,说什么话都带有命令式的语气但是粑粑怎么拖地又快又干净看都很正常呀,不像是得了反人类反社会嘚中二病呀

难道这是潜在性的病因?

听说《生化危机》系列的反派们都喜欢舀人做实验越喜欢越要把人弄去做各种各样的实验,具体請参考爱丽丝粑粑不会……也有这个爱好吧?想到自己会被粑粑绑在实验台上喵萝整个人都傻眼了,鬼畜神马的中二病患者神马真惢不是她的菜!

脑子里一下子被各种各样的凄惨场面给充满了,神马捆绑式、滴蜡、鞭打、打针……这么重口味喵萝表示她真心接受不來,呜呜呜地球好可怕,喵萝要回渣三!

→→这是在做人体t病毒实验还是以s开头的角色扮演?

“蜜糖”直到低沉暗含几分不悦的嗓喑在耳边响起,喵萝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已经到家了,而粑粑已经在车子门口看着她青白交加的脸色皱眉头。

喵萝勉强笑了笑赶紧从車上连滚带爬的走了下来。

“心不在焉在想什么嗯?”威斯克揽住她的肩膀扬声问道。

“粑粑我不要做别人的实验品。”喵萝呜咽叻一声微微侧着头,偷偷觑视威斯克

威斯克的身体有片刻的僵硬,他没有问喵萝为什么会想到这些也许是她意识到的,也许是她听箌了什么他只是沉默了片刻,眼底暗光沉沉浓郁的让人看不清,危险的感觉渐渐扩散喵萝只觉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不知道是不昰喵萝的错觉她甚至看到威斯克被墨镜覆盖的眼睛内有红光转瞬即逝,连瞳孔都在刹那竖直类似于蛇类的瞳孔一般冰冷无情。

然而片刻他却又收敛了外放的情绪,低低道:“好”

得到承诺的喵萝一下子放松精神,精神大起大落之下刚才消失的睡意又很快来袭,连眼睛都快有些睁不开了整个身体也不断的往威斯克身上拱啊拱,同时脑袋不断在威斯克胸膛上乱蹭试图找个合适的睡姿。

→刚刚还在各种担忧的人转眼就切换到睡眠模式,神经粗大到简直令人发指这样真的好吗?

不管好不好威斯克看着全然信任的女孩毫无防备的茬他怀里寻找舒适的位置,心中渐渐被一阵暖意覆盖整颗心好似在瞬间被什么东西填的满满的,甚至快要溢出来了

这是一种他全然没囿体会过的感觉,胀胀的满满的,但是感觉却并不坏……

威斯克推了推喵萝:“蜜糖回去再睡。”

喵萝睁开一只眼跟猫头鹰似得,仔细的看了看威斯克哦了一声,然后再次闭上眼睛一只手甚至还抓住了威斯克的衣襟,以防被抛下体力值由三位数变成个位数的喵蘿你伤不起。

威斯克不觉有些忍俊不禁反手一个横抱,把喵萝抱回屋子客厅内,出门时没有关闭的电视依旧在辛勤工作只是由动画爿变成了新闻,上头赫然是几个通缉犯的名字:范伦婷、卡洛斯、尤里等人而那段他们拼死从浣熊市拿出的浣熊市惨剧视频也被女主播說成了是肆意伪造的恶作剧。

威斯克冷笑了声漫不经心的淡淡瞥过一眼,便不放在心上的把喵萝抱回了卧室掀开被子,把她安置在床仩又伺候着她脱了鞋子。喵萝翻身在柔软的床上打了个滚许是舒服,发出几声小猪似得哼唧左右摸索了两下,或许因为找不着人她又再次睁开一只眼,准确无误的找到威斯克双手环抱一把拉下他,闭着眼把人往床上拖

被当成人形抱枕是威斯克眼底划过无奈的神銫,犹豫几秒钟干脆取掉墨镜,掀开被子一同躺在了床上

下一刻,他的脸色不自觉又黑了下来被子下睡觉不老实的喵萝又一次把细皛柔嫩的大腿搁在了他的某处,习惯性的又蹭又擦威斯克身体紧绷成了一只脱水的鱼,他低下头去想要把喵萝的身子移开一些,谁料箌这时候的喵萝正嫌弃他僵硬的胸膛太硬邦邦,半抬着头摸索着又蹭了两下

这一抬一低的,喵萝粉嫩的唇突如其来的印上了他的唇,或许感觉柔软的滋味还不不错甚至还伸出舌头舔了下。

轰的一声威斯克只觉耳畔一声惊响,紧接着两只眼睛不受控制的变成了竖直嘚瞳孔线血红色的瞳孔因为过度的惊愕而扩大,看似凶厉冰冷的瞳孔都因为瞪圆而多了几许可爱的模样连他的舌头都在瞬间伸长,嘴脣再也包裹不住的探了出来因为相触的嘴唇而瞬间没入了喵萝柔软泛着淡淡香甜气息的红唇里。

喵萝皱起秀美的眉重重的吮吸了几口塞进嘴里的玩意儿,紧接着又嫌弃的呸呸两声吐出了那东西一点味道都没有!不好吃。

顺势张开眼嘟嘴生气的撒娇道:“粑粑,我要睡觉啦不要喂我吃东西。”顿了顿喵萝又是一惊,不知道何时起左眼里竟然出现了一个诡异的标志以及一个‘感染g病毒状态,基础屬性暂时增加200%时间持续五个小时,五个小时后进入虚弱期三天不能释放技能’的介绍。

不等喵萝惊奇威斯克已经大惊失色的抱起她,在床头灯上敲打了两下床前竟然出现了一条通道,威斯克抱着她快步走进了通道后头几步路后,眼前很快出现了一个实验室

喵萝連抗议都来不及发出,就被威斯克绑在了实验台上抽血化验。

不会吧这么快就变成粑粑的实验品了,喵萝觉得自己真心好苦逼啊!她掙扎着动了动身体下一刻只听得咔嚓一声,绑着她的钢铁带竟然被挣断了她看了看威斯克,发现对方正一心一意在看显微镜观察她的血液情况垫着脚尖悄无声息的从实验台上下来,跟螃蟹似得横走了两步眼看着就快走到门口了,威斯克忽然转过头来

喵萝顿时僵住叻身体,脑子一片空白傻乎乎拿起爪子挥了挥。

威斯克三两步走至身前眼底波涛汹涌,仿佛蕴含着无数的情绪黝黑的眸子深邃如海,看不到底却又似乎要将人所有的灵魂都吸附进去。

“蜜糖……”他张了张嘴良久才吐出一句。

喵萝立刻举手投降:“粑粑我……峩不要做实验品,你答应我的”对上威斯克阴冷可怕的眸子,喵萝的声音越来越低“不能……不能说话不算……”话音未落,突然被狠狠的抱住她顿了顿,紧接着眼前忽然出现一张放大的脸唇上也随之传来温热的触感,一条舌头粗鲁而强势的探进她的口中带着不嫆拒绝的霸道,不断的在她口中来回扫荡着吞吃掉她所有的拒绝,那种感觉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拆吞入腹!

良久威斯克才松开被强吻的渾身发软的喵萝,狠狠的抱着她两条手臂像铁似的箍得她动弹不得,喟叹一声:“不会被我身上的病毒感染的人……”

感觉整个人都不恏的喵萝立刻一把捂住自己的唇却突然发现自己白嫩的耳垂被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红晕瞬间从耳垂一直延伸到脖子颈紧接着却只听箌耳边传来的带着几分喘息的温热嗓音,“你……是我的”

……粑粑一秒钟大变身怪蜀黍啊,为神马没人告诉她这只粑粑是披着羊皮的狼当狼突然退下羊皮后,她要怎么拖地又快又干净做

这是不对的,欺负未成年少女神马的求解脱!把我温柔体贴的好人粑粑还回来啊!

文/〔苏〕伏洛达尔斯基

暗室灯红嘚象血方形的塑料盘子底部飘曳着渐渐显出影像来的白纸。一双手灵巧而小心地从盘子里捞出一张张影像来凑近桌角的红灯……

十六歲的少年米沙·卢普卓夫皱着眉,聚精会神地检视着那些照片。瞧,一个在街心花园里向前踏步的四、五岁的小胖子的图影越来越清晰了。那个牵着他的男人在照片上看不到只有他的大手,和攀牵着这只手的小胖墩

米沙把这一张放到定影盘里,又捞出另一张照片这一张仩图像也已显现:公园里光秃秃的树木,灌木丛上显得软塌塌的残雪长椅上坐着一个姑娘和一个小伙子。她在哭着用手抚着脸,而他眼睛看着别处吸着烟。米沙皱着眉翻过来掉过去地久久看着这张照片。红灯旁一个收音机播放着音乐然后是播音员的声音:“莫斯科时间,早上八点整现在报告新闻……”

米沙·卢普卓夫坐在黑黝黝的小斗室里。近来的住宅建筑都有这样的做为储藏室的小屋。米沙把它布置成了一间暗室。这时门上敲了几下,一个女人的声音:

“米什卡(注1)吃早饭了。”

米沙的妈妈阿戈拉娅·安东诺芙娜约有四十岁,穿着一件短睡袍,头发蓬乱,急匆匆地吃着半生不熟的煎蛋用一个大杯子喝着茶,一面还看着旁边的一本打开的杂志小桌的对面,摆着一个盛有两片香肠两个煎蛋,两片面包的盘子和一杯冒着热气的茶米沙走进厨房,默默地坐下埋头吃了起来妈妈推开那本杂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叹气干嘛?”米沙漫不经心地问“那篇文章说的是悲惨的事儿?”

“不——是!”妈妈挥了一下手“咱们沒钱了,米什卡!离发工资还有四天咱们只剩两个卢布了。”

“这又不是头一回”米沙无动于衷,“熬过去呗”

“得跟谁去借点儿,”妈妈又叹了一口气“真侮气!米什卡,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要省着点儿过,可就是办不到”

“没办到就说明办不到!”米沙用局外人的腔调议论道。

“我这过日子没个计划是跟谁学来的呢!”妈妈歉疚自责地说

“不——他们特别精心,有条理极了”

“你正相反?那在遗传学上也常有”

“你知道吗,你爸爸甩了咱们也可能是嫌我大手大脚。他挣钱不少可他挣的,我挣的每个月我都折腾咣了!”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吓得跳了起来:“不好迟到了!今天总彩排,总导演要求全体提早到场!”

于是小厨房里一片慌乱:从窗台上捞一把梳子,从椅背上掠下上衣扯下门背后挂着的裙子,她慌慌张张地进到卫生间去了从那里传出了水声。米沙仍在从容鈈迫地吃着然后站起身来,在过道上踌躇了一下敲着卫生间的门:

“明天开家长会,你可一定要去呵!”

“你又犯什么事啦米什卡?”

“什么事也没犯只不过要求你参加。”

“哎呀米什卡,我晚上要演出又没什么人能替我。你跟克拉芙季娅·斯捷潘诺芙娜解释一下嘛!”

“我不管我的任务就是通知你。”

“算了算了,想想办法吧”

米沙不慌不忙地去上学。书包很随便地甩在肩上脖子上┅条细细的皮带吊着个照像机。他沿着一条古老的高低起伏的胡同走着。那里原来是个人工湖现在变成溜冰场了。四周用彩色灯泡装飾着入口处嵌着用木板做成的一副大冰刀做为装饰。米什卡贪馋地向四处看着时不时地停下来打开照像机皮套拍摄着。

当他选好镜头上好胶卷,把相机贴近眼睛时背后响起了笑谑的声音:

“喝,这大清早就按上快门啦进入创作了吧?”

米沙头也不回拍了两张才轉过身来。见身后站着一个和他年龄相仿身高肩阔的男孩子。这是根卡·库里科夫。他们互相问好,并肩一起走了

“你该拍一张我跳起來的镜头,”根卡说“那就盖了帽儿了,任何一家杂志都会拿去做封面”

“这样的傻帽儿谁都能拍。”米沙冷淡地说

“拿去做广告吔好哇,你试试”

“傻蛋!谁要你那些风景!”

“咳,能捞点有啥不好也省得向老太婆开口要。”

“我要用多少我都有你才总向你爸爸手背儿朝下。”米沙冷冷地、不无自豪地回答

他们转了个弯儿,拐进又一条胡同那条胡同的尽头有一幢红砖砌的六层的楼,那便昰他们的学校此刻,学生们从四面八方朝它走去

“有人建议我买套装备,”根卡又向往又沮丧地说“是一个公司,那真叫盖了没法儿说的好,叫你眼红得冒血可是……拿什么去买?!又死乞白赖地去求去缠着要钱……我可真醋了。”

“得多少钱”米沙好奇地問。

“哟——吗!”米沙不禁打了个口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股子傻劲儿!”

“可你知道,那是什么公司呵!”

“去你的《健器》吧土老帽儿!《健器》根本不生产跳跃用的滑雪板。这是瑞士公司奥林匹克冠军都用他们的产品。”根卡说着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離奥林匹克冠军不远了吧”米沙故意地问。

“你那点儿小聪明上别处用去!”根卡也恶狠狠地回答

“别冲我来劲儿呀,我跟你是一头兒的”米沙笑道,“跟这个公司想点办法讲条件嘛,干嘛愁眉苦脸的!”

“我爸不给钱真他妈倒霉!”

“咳,跟你妈说呀”米沙絀着主意。

“我妈不行她没法儿,主要是我爸你知道,我退出了那个见鬼的教学小组把他给气着了,每天跟我吹胡子瞪眼训我一通。”

“我要他妈的教学小组干啥等于给猴一个要饭篮子!”

“男孩子们,咕咕!”这时在他们身后响起一个女孩的欢愉的叫声。

两囚一齐转过身来他们面前站着一个淡黄头发,穿一件短皮沃足蹬时髦小靴子,笑容可掬的阿妮娅

“你好呀,小迷人儿!”根卡立即紦自已的烦恼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笑容满面地回答,“看你一眼眼睛幌得快瞎了。”

“为了你们这俩傻瓜我尽力而为吧!来,米什卡给我拍一张。”

“别介呀上了胶卷就没本人儿好了。”

“那没啥拍一张!”阿妮娅跺着小脚,撒娇说

“拍吧,小山羊美妞儿求伱呢!”根卡说着和阿妮娅站到一起,神气活现地搂住姑娘的肩膀

可真是一对儿!都是浅黄头发,都那么漂亮而青春洋溢两个人的微笑着的脸上,两副白牙在闪耀着光芒

“从你们俩身上可以看见生活幸福,青春美好!”米沙戏谑着揿动了快门。然后他稍一踌躇,偅又把相机贴近眼睛在快门发出“咔嗒”声的一刹那,根卡灵巧地抱住阿妮娅在她腮上亲了一下。

“照好啦”阿妮娅推开根卡,笑著问

“照——好啦。十六岁以下儿童不准观看得超过四十岁。”米沙说

“那,连爸爸妈妈也不给看喽”阿妮娅仍在笑着,“你不想和我来一张吗米什卡?让根卡给按一下”

“不,不这可不是玩具。”米沙把相机收进皮套头一个朝学校走去。

“你听着为什麼你总是这么野性?”阿妮娅毫无不满地笑着追上去问。

“从小没爹无人教养的小孤儿!”根卡跟在后-头,快活地替米沙回答

“嚯,这张可真棒还有这一张……都是在哪儿抓的呀?”

“有的是在湖边有的在街心花园……都是偶然碰上的。”

“很好米哈伊尔(注2)好样的。气氛有了性格也拍出来了,抓的很准表现了情景,那一刹那掌握得好你明白我说的吗?”

“你会成为个内行的米哈伊爾。不过要成为一个真正的艺术家,还得经过无数次磨炼心灵上的……技巧上的……你要记住。”

“这一点您跟我说过多次了”

“峩还得说很多次,没有坏处”

摄影艺术室的领导谢尔盖·玛特维耶维奇已不年轻,看上去有五十岁,他仔细地欣赏了米沙带来的照片,挑出一些放到一旁去。

“这张也很好什么时候拍的,早上吗”

“不,下午四点左右天还很亮。”

“可你为什么很少拍肖像呢”

“我鈈喜欢。”米沙停了一会儿才回答

“那为什么?有什么比人的面孔更美的呢”

“我不喜欢!”米沙固执地说,“我从那上头也看到不尐坏的东西”

“哟——嗬,你呀!”谢尔盖·玛特维耶维奇惊异地看着米沙“好的没发现,坏的倒发现了不少!”

“那你喜欢的那些人也不好么?”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谢尔盖·玛持维耶维奇。”米沙把身子转了过去。

“不想回答就别回答,”谢尔盖·玛特维耶维奇有些失望,“我问你这个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他把一些照片放在夹子里还给米沙。

摄影艺术室夹在学校那些教室中间是和别的教室一样的房子,只是里面没有书桌有的是长桌子,几台放大机塑料盘子,装着化学药品的瓶子四个装有黑套袖的喑箱,墙上挂满了洎制的、镶有玻璃的镜框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照片。

“那些呢”米沙用嘴巴指了指放在一旁的那些照片。

“这些我想推荐给摄影展览會”谢尔盖·玛特维耶维奇重又拿过那些照片,说。

“可我……也不是摄影协会会员哪?”米沙甚至有点惊慌

“那没关系。我把你当莋能干而又顽强执着的爱好者推荐我是摄影展评委嘛!”谢尔盖·玛特维耶维奇微笑着,“你满意吗”

“谢谢您,谢尔盖·玛特维耶维奇!”米沙激动地说

“没什么,这也是我的任务嘛对了,米哈伊尔你用电影摄影机拍过吗?”

“没有我哪儿有哇。”

“哎你看,峩弄到一架!”谢尔盖·玛特维耶维奇得意洋洋地从壁橱里取出一个大纸盒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打开取出一个带有长柄的、黑色的電影摄影机。

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下课了几颗嵌着好奇而惶恐的眼睛的小脑袋从推开的门缝中钻进来。一个勇敢者先走叻进来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这都是些少年摄影爱好者。

“我们想上上胶卷儿”其中一个说。

“请进孩子们,请进”谢尔盖·玛特维耶维奇郑重地邀请着,并指给他们看那架电影摄影机

“‘彭塔卡’……”其中一个悄声读着牌子。

“真盖了帽了没的说!是专給咱们摄影艺术室添置的?”

这时门外又拥进几个孩子来,把谢尔盖·玛特维耶维奇团团围住。他拿起摄影机交给一个孩子欣赏于是,開始了一个一个地传递端详着,低语着

“很贵吧?谢尔盖·玛特维耶维奇?”

“商店里卖两千五百多”

“谁用它呢?我们都不会用啊”

“我有个想法:用它来拍摄咱们学校所有的大事:文艺演出、体育比赛、郊外野游,咱们大家都学会用它能拍出咱们学校的小电影来,那该多好哇啊?过个一年半载咱们就申请参加全国业余电影摄影比赛,怎么拖地又快又干净样”

“那太棒了,谢尔盖·玛特维耶维奇!”孩子们异口同声地欢呼。

“用什么胶片呀”一个孩子问。

“我设法到电影制片厂去找点‘柯达’当然了,不会多主要偠用咱们国产胶片。”

“快都回去上课五点钟咱们在这儿开摄影爱好者全体会议,讨论咱们摄影艺术室工作计划”

孩子们争先恐后地姠门口拥去。

家长会在一间教室里举行

爸爸们和妈妈们坐在书桌后面神情紧张地听班主任维拉·尼古莱耶芙娜讲话。

“我不知道您的儿孓是怎么拖地又快又干净回事,瓦列里·尤里耶维奇,他的学习每况愈下。不知您清楚不清楚,他放弃了考莫斯科大学的数学准备小组……”

瓦列里·尤里耶维奇听了甚至哆嗦了一下血压顿时升了上来。

“您看看”维拉·尼古莱耶芙娜责备地继续说道,“您不是不久前刚说过:您的儿子在家受到非常留意的监督吗?”

“是……是啊,至少我自己是这么认为。”

“那就是说他既欺骗我们,也欺骗你们”

“那有啥奇怪的,”米沙的妈妈阿戈拉娅·安东诺芙娜笑着插嘴:“小男孩都这样。别说男孩子啦,连我小时候也这样。”

“听见啦”瓦列里·尤里耶维奇突然恶狠狠地说,“周围左右都这样,我还有啥法儿?!”他朝阿戈拉娅·安东诺芙娜看了一眼,突然把下面的话吞囙去了

“您说什么周围左右?”班主任问

“咋的?周围左右净是这号儿家长和他们的孩子你还有啥法教育自己的……”

班主任耸了聳肩膀:“我不懂您的意思,瓦列里·尤里耶维奇!”

家长们也都激动起来说什么的都有:

“这么笼而统统地指责一大片……可怕!”

“一群一伙地,抱着吉他抽着烟,有时候还喝酒……”

“这会儿又有新花样了叫‘希腊拳师’式的头发:鬓角和后脑勺上剃光。战后那阵儿有过这种发式那些搞拳击的……”

“窗户外头每天晚上都有打架的……”

“象成年人一样下饭馆、咖啡馆,一脚就把门踹开!”

“这你们也不用大惊小怪过几年长大点自然会好!”

“对不起,瓦列里·尤里耶维奇,”维拉·尼古莱耶芙娜打着手势制止大家问道:“您也在中学、大学学习过,那时候您也在街上这么晃荡过吗”

“我可没有。对不起从来没这样过。”瓦列里·尤里耶维奇气呼呼地打断她,“我们那时候学习有目的性。现在这些个,什么理想都没有我们给他们啥都准备下了,过着蜜糖一样的生活……”

“这我可不能哃意很多孩子,大多数生活还是有目的的,有理想、有顽皮胡闹的一面脑袋里也受一股风一股风的影响,但总的说这也是正常的囷我们那个时代一样。”女教师和解地微笑着说

“那还有啥说的!这已经不是一股风了,维拉·尼古莱耶芙娜!”瓦列里·尤里耶维奇火氣未消仍很愤激地反驳,“我不想当着米沙·卢普卓夫他妈的面儿说这些事!反正,他们那家子的影响和什么‘友谊’,起不到啥好作用。”

“您这是说的什么呀我不明白!”阿戈拉娅·安东诺芙娜忍不住打断他。

“您全明白!根纳吉(注3)几次半夜三更回来我都审过怹,他说是在你们家……”

“那有啥我们剧院新剧目首演,我的同事们在我家聚一聚庆祝庆祝,刚好米沙和根卡也在这有啥呢?”阿戈拉娅·安东诺芙娜耸着肩撇撇嘴说。

“是呀是呀,”瓦列里·尤里耶维奇讥诮地说,“都是演员嘛!喝点,放纵点,胡闹点儿!”

“怎么拖地又快又干净放纵啦!”阿戈拉娅·安东诺芙娜火气冲天地质问。

“您自己还不知道还用得着我来说?男男女女自由随便!囿这样个当妈的,对孩子们……还用说”

此刻在走廊上站在门后的米沙气得颤抖着,他握紧拳头脸色僵冷地把头抵在门上。

“您您這指的是什么?您怎么拖地又快又干净不害臊!你说你……”阿戈拉娅·安东诺芙娜的声音里已带上了哭腔。

“你们当着孩子的面喝得酩酊大醉,抽烟做卑鄙下流动作……”

“瓦列里·尤里耶维奇!”班主任厉声制止他。

“你们不是要找坏影响的根源吗?呶”瓦列里·尤里耶维奇轻蔑地指着阿戈拉娅·安东诺芙娜,说:“上他们那儿去找!”

阿戈拉娅·安东诺芙娜混身发抖,语无伦次:“你怎么拖地又快又干净敢……事实上……怎么拖地又快又干净可以这样!这太……”听她的声音,觉得她这就要放声大哭了

家长们七嘴八舌,嘈嘈杂杂哋劝说着:

“冷静点都冷静点!”

“阿戈拉娅·安东诺芙娜,您别这样!”

“大家都别说了,别说了!”

“无耻!而且……不光是……無耻!”阿戈拉娅·安东诺芙娜声音颤抖,哭出了声。她跑出教室,把门用力一摔她没有发现米沙,一扇门恰好挡住了他

“阿戈拉娅·安东诺芙娜!”班主任维拉·尼古莱耶芙娜随即追了出去。

米沙紧紧靠着墙站着教室里家长们在争论着。

“有其父必有其子呀唉,家庭影响……”

“哼”瓦列里·尤里耶维奇把指头掰得直响,“她那儿的男人每个月都换新的!谁看得惯这种事!”

“您这十之八九是撒谎,挑拨是非!”

“你不信自己去瞧去!”

“我还没把男人的尊严都丢光!也没有跟民警局有过交道!”

“您等着瞧吧快到进民警局的份兒上啦!”瓦列里·尤里耶维奇幸灾乐祸地说。

“您甭象个老娘们儿似的!真下流!还是科学博士呢!”

维拉·尼古莱耶芙娜回到了教室,把门关好。米沙沿着走廊缓慢地走了,他低着头紧攥着拳,抽着鼻子

教室里家长们还在议论着,争吵着

米沙守在学校门口。家长会還在开

向上看去,所有的窗子都是黑的只有三楼还有四扇窗及门厅、存衣处还亮着灯。

终于三楼的四个窗口灯光也熄了,门厅和存衤处晃动着一些身影家长们鱼贯走出学校。米沙立即藏在学校铁栅栏门的背后家长们一对一双地边讨论刚刚发生的事,边出了铁栅门米沙从很远就已发现并盯住了根卡的父亲。有一对男女经过了米沙的身旁传过来他们的只言片语:

“……如果这位母亲确实行为不端,那对那个库里科夫的担心的忧虑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唉呀亲爱的,那些子女都成人了都可以当兵了!”那男人不耐烦地说,“咱们都有子女都曾经是孩子。我父亲十七岁就上了前线现在可好,什么都不能容忍总想找出有过失的人!”

米沙捡了一块重重的石头,用湿雪把它包裹起来悄悄地跟在瓦列里·尤里耶维奇的后面。他们一前一后出了胡同,走在了湖边溜冰场上挂着各种彩色灯泡,響着音乐冰上人影晃动,嘈嘈杂杂

当瓦列里·尤里耶维奇从湖边拐进另一条胡同时,米沙向同学根卡的父亲用力拋出了那块包着石头的膤团雪团从瓦列里·尤里耶维奇耳朵旁穿过,击在了一幢房子的墙上。雪团散开了那块石头刚好滚落在他的脚下。瓦列里·尤里耶维奇拾起石头,紧紧地攥在手里,惶惑地四处看着米沙赶紧躲在了一棵树后面。

当米沙推开家里的大门他听见从厨房传出的一个宏亮的男人嘚声音:

我多么想,和你我的兄弟

我在这世上已不久长,人们说:

没有人对此关切真的!除了

我死了,为了沙皇圣上

请转告:我懒於执笔问安。

不要等待我我不会生还。

在那逝去已久的出征的晚上

请转告她:我已战死的实情,

米沙大衣也不脱默默地站在过道的暗处,聆听着那些响亮而清晰的诗句心头充满了忧伤。

“呶怎么拖地又快又干净样,戈拉莎(注4)”男人的声音,“不好么”

“恏极了,费杰契卡(注5)!简直是……妙极了!”阿戈拉娅·安东诺芙娜热烈称赞着。

“可总导演说没有接触到作品的实质!”那个叫費佳的男人阴郁的声音,“我跟他说你把阿尔贝宁那个角色给我演,保证比摩尔特维诺夫演得好可那个坏蛋撇了撇嘴,说:关于你峩另有计划。唉戈拉莎,戈拉莎这种鬼日子……唉,什么时候才能交点好运哪!”

“别灰心费杰契卡,亲爱的你是个大演员,天財这谁都知道。机缘没碰上这也是常有的事,有什么办法……”

米沙故意把脱下的鞋重重地扔在衣架下面把书包摔在一边。

“噢米什卡回来了!”阿戈拉娅·安东诺芙娜跑到过道上来,“米什卡,要吃东西吗我做了很好的晚饭:羊肉红菜汤,油煎肠配土豆”

妈妈笑着,眼睛熠熠发光她完全忘记了根卡的爸爸方才对她的侮辱,这使米沙很不自在

“谢谢,不想吃”他嘟哝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錢“呶,拿着三十卢布。到发工资够了吧”

“噢呀,米什卡我的小太阳,从哪儿弄来的”妈妈又窘又高兴,把钱捧在手里

“茬幼儿园拍照片,挣的”

“好哇,好哇米什卡,真是好样的!我在剧院费了大劲才借到五卢布实在不好意思张口,眼泪都快蹩出来叻”

“向您致敬,米哈伊尔·弗拉基米络维奇!(注6)”演员费德尔·谢苗诺维奇(注7)恭敬地向米沙伸出手问候着。

“您好费德爾·谢苗诺维奇!”米沙面色严峻地握了握对方的手,闪身进了自己那间小贮藏室,拉亮红灯并反锁了门。

“看来,米哈伊尔·弗拉基米络维奇情绪不太好哇。”费德尔·谢苗诺维奇思忖着摇摇头“也许,我该走了戈拉莎。坐了半天了牢骚也发了,也轻松一点了该走啦。”

他们重又进入厨房费德尔·谢苗诺维奇晃晃悠悠地摔坐在椅子上,急忙把住小餐桌以求平衡。

“你……戈拉莎,心情怎么拖地又赽又干净样我们都愿意往你这儿跑跑,发发牢骚诉诉苦,我们不会搞下流玩艺儿!行吗”

“我?我和米沙俩过日子苦处不少,也巳经司空见惯了”阿戈拉娅·安东诺芙娜重又向他的杯子里倒了茶,开始收拾那些吃煎肠配土豆的盘子。

“我们常来你就忘记苦处啦!”费德尔·谢苗诺维奇笑道,“那个瓦洛加你还在等他?还是已经忘了。”

“干嘛我还要等他?”这一下引起了阿戈拉娅·安东诺芙娜久蕴心底的极大悲楚,“我也已经老了……”

“他……也并不年轻!”费德尔·谢苗诺维奇踌躇了一下,又笑道。

“你们男人哪,有句俗話说:须发已白情欲似火!”阿戈拉娅·安东诺芙娜说着,转悲为笑。她倒了一杯茶,用盘子托起走出小厨房。在贮藏室门口停下来尛心地敲了敲。米沙开了门她把茶端了进去。

“别生气米什卡,喝点茶再吃点东西你今天情绪不好,出什么事了么”

“没……没囿!”米沙躲着她的目光,“没出什么事”

“我让费德尔·谢苗诺维奇来作客,你不高兴,生了气?”妈妈当心地看着儿子的眼晴。

“没……没有这……有我什么。他是找你……来作客的”

“别生气,米什卡他是个很好的人,事业上不成功总是不痛快。你别生气怹这就走。”妈妈说完还在那儿踌躇着,她想得到儿子一句话半晌,米沙终于说道:

“哎呀我没有生气,你是从哪儿知道我生了气嘚!”

与暗室红灯相辉映妈妈的眼里闪着光芒。她急匆匆地拥抱了一下儿子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便走了出去米沙把椅子拖近小桌,开始吃妈妈端来的煎肠加土豆和红茶一面频频地瞟着显影盘里的照片。透过关好的门可以听见妈妈和费德尔·谢苗诺维奇的谈话。

“戈拉莎,你就爱我吧!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拋弃。”

“不行不行,费杰契卡这是不能强迫的,只能让心灵去选择所以……我不能答应你。”

“你算了吧戈拉莎,你那都是些空谈你想想,当我不知道哪个娘们儿能离开男人。看上去你挺解放的可说道儿还不尐。娘们儿就是娘们儿嘛!”

“当然什么样人都有,”她说“可我这样儿过也好也不好。”

“更多的是不好为啥今天在剧院里到处借五卢布。”

“到发工资我不够用嘛”

“那你为啥不找我借?”

“我不好意思费佳。我知道你也够紧的”

“我刚好领了拍片费嘛,借给你五十卢布不成问题借钱应该找穷家伙,找有钱的人家才不借给你”

“我是从化妆部的姑娘们那儿借的。况且我的米什卡也能掙钱了!”阿戈拉娅·安东诺芙娜不无骄傲地说,“在托儿所、幼儿园里给孩子们照像,挣点钱”

“好样的!”费德尔·谢苗诺维奇打了一声口哨,“困难之家儿孙成长快呵。好吧,戈拉莎,我走了。谢谢你招待我,让我身心都感到了温暖。”

“说什么呀,费佳不值一谢。你来吧随时欢迎你。”

她送他到大门前他呼哧带喘又磨磨蹭蹭地穿大衣,总算把皮帽子扣到头上了然后对她笑了笑,她也笑了笑莋为回答突然,他伸出两臂紧紧抱住了她狂热地吻起她来。阿戈拉娅·安东诺芙娜好不容易才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她眼里充满恐惧惊慌,低声责怪他

“我走,我走”他出了门,在走廊上转过身来向她挥手

阿戈拉娅·安东诺芙娜急忙把门关上了。

“放光吧,放光吧我的小星星……”

费德尔·谢苗诺维奇边下楼梯边唱着。

米沙在放着照片。白色的、方方正正的、暂时还什么图像也未显现的纸片在塑料盘里浮动着他神情专注地在检查底片上的一个又一个镜头,塑料盘里的纸片变化着由模糊到清楚地出现了一个个图像:这是阿妮娅,穿着戴风帽的羊皮外套蓬松稠密的头发披在肩头;这一张是阿妮娅和根卡在一起,根卡一副洋洋自得和献媚的表情;这是一幢半近毁壞的楼房没有窗框的窗子象一只只瞪大的眼睛,从这些“眼睛”看进去那些屋子象一个个衣衫褴褛的乞儿,照片的角落上是砖堆、筛砂机、生铁片和水笼头凌凌乱乱地堆在半毁楼房的墙边;这一张是冰雪复盖的人工湖,冰面上被滑冰鞋轧得斑斑驳驳近乎破碎。冰场仩空无一人只有一些因光秃而显得悲哀的树木,蹲在冰面上几近绝望的寒鸦……

米沙瞥了一眼墙上的钟已是深夜一点半了。他慌慌地紦湿淋淋的底片挂在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吊钩上然后开始把已在定影的一张张照片捞出来。

阿戈拉娅·安东诺芙娜用手垫着头躺在床上,瞪大眼睛看着窗外黑黝黝的夜空。她的眼睛里两道水流缓缓地顺着面颊向下流淌不时,她象孩子一样抽动着鼻子……

米沙终于关上了暗室的灯小心地踮着脚向自己房间走去,他的房间正好在妈妈寝室的对面他走进去,开了灯小小的写字桌上扔着一些教科书、摄影杂誌和洗好的照片。米沙环视了一下房间把一些杂志从床上划拉到地上去,开始脱衣服忽然,他象是听到了哭声而且,不仅是哭泣而昰有节制的号啕

米沙踮着脚走出房间,轻轻把妈妈房间的门推开一条缝见妈妈正在哭。米沙停住了咬着唇,把举攥得很紧很紧。

從巨型跳台上滑雪健儿穿着鲜艳的蓝条纹运动服,个个争先地腾飞着跳台弹了一下,一个运动员两手贴在肋部腾向半空然后慢慢向哋面滑落,瞧他落地了,先是曲着身子然后逐渐伸直,他成功了两手胜利地高高举起,回转身躯止住了滑雪板。

又一个运动员在跳台上准备着

米沙站在最下面,举着相机一次又一次地揿动快门,不停地选取着好镜头阿妮娅站在他身旁,象个孩子一样地欢呼雀躍

“现在该根卡跳了,快拍呀快拍呀,米什卡”她在原地跳着,叫着:“快看飞起来了!”

米沙快速揿着快门,卷过一张又揿┅次。阿妮娅拍着戴手套的手当根卡腾飞起来时,她大声喊着

“好样的!”她用兴奋得极为明亮的眼睛看着米沙,说:“简直象神话对吗?”

米沙耸耸肩:“依我看个个都是疯子。”

根卡落地不成功在下降的时候,没有掌握好平衡以致歪着摔倒在地,而且滚到叻硬雪地带差一点栽入沟中。惊骇万分的阿妮娅立即向他跑过去

根卡勉强爬了起来,咬牙切齿地骂着米沙抓拍了这个镜头。阿妮娅伸手搀扶着他根卡把滑雪板踢到一旁,皱着眉艰难地向底层休息室走去。

“疼吗没准儿骨节错位了吧?”阿妮娅关怀地柔声问道

“没事儿,这就过去”根卡仍皱着眉。

“哎唷根卡,你可真英勇!我甚至五脏六腑都提着吊着!你行吗米沙?”

“打死我也不干这個”米沙边回答又趋前一步再次把他们摄入镜头,“古话说:与其干不好不如全不干。”

这时又一个小伙子呼哨着落地了,他让滑膤板后面先落下然后稳稳站住,不无自豪地把双手举过头顶

当他们坐在底层休息室的长椅时,根卡边揉着摔过的腿边嘟囔:

“就是该買那瑞士公司的这一副根本跳不远。”

“很难搞到吗”阿妮娅柔声问道。

“搞到这样的不难”根卡拾起滑雪板,一面擦拭上面的冰膤叹了一口气,“搞到好的难哪!”

这时教练员走了过来,他穿了一件鲜艳的、闪闪发光的冬季运动服

“好了,今天就到这儿了根纳吉(注8)。”

“今天跳得不好伏谢渥拉特·阿尔杰米耶维奇。”根卡郁郁不欢地说,头低低地,“您瞧这副讨厌的滑雪板,助滑装置一点没有,涩得很!”

教练员看了看滑雪板笑着拍拍根卡的肩膀:“这副滑雪板很正常,普通的”

“就是说嘛,是普通的”

“你如果进入第一流运动员,就能得到一副瑞士出的标准板这一点我可以答应。”

“什么‘多少’”教练员不明白。

“这个呀!滑雪协会马仩要收到40副给运动健将和第一流运动员订的。你好好干吧争取进入第一流,马上就会得到一副有信心吗?”

“有”根卡完全没有信心地回答。

“这都是谁呀你的朋友?”教练员死死地盯着阿妮娅颇为满意地饶舌道:“是捧场的还是想自己也试试激烈紧张?”

“峩的朋友跟我来看热闹的。”根卡不情愿地回答

“不错嘛!你的这些朋友!”教练员又瞟了一眼阿妮娅,“常来玩吧!”他一面说着┅面大步走了边走边喊道:“科里克夫,该你了你磨蹭什么,又是没有准备好跳吧,跳吧快点儿!”

“你们瞧见了吧,他用什么眼神儿看我恨不得吃了我,是不”安妮娅颇有些得意。

“是呀是呀,嗅出嫉妒味儿来了”根卡把滑雪板抗上肩,第一个先走了米沙和阿妮娅急忙跟上去。

从列宁山的高处可以鸟瞰莫斯科全市,极目望去一片雾蒙蒙的雪景尽收眼底。首先进入眼帘的是新圣母公墓那锯齿般的砖墙米沙呆看着,脚步不由慢了下来

“女士们,先生们这星期天的剩余时间怎么拖地又快又干净度过呢?”当他们快箌自己院落时根卡问。

“你有什么主意”阿妮娅反问。

根卡从口袋里摸出两张十卢布的票子:

“米什卡你再加点,咱们找个咖啡馆跳舞去”

“我还有张五卢布的!”阿妮娅快活地附议。

“我不去!”米沙转身要走

“为啥呀!”阿妮娅有些失望。

“没钱”米沙不緊不慌地沿着停车场的围墙往回走。

“咱们这不是有钱吗”阿妮娅在他身后焦急地喊。

“对不起咱们来个君子协定:花别人的钱不玩!”米沙看也不看他们,径自往前走

“少这么拿搪好不好,走吧!”

“不去你爸爸已经说了,是我把你引坏了让别人去引引你吧。”

“你胡说些什么!”根卡大感不解地看着自己的朋友

“你去向你爸爸了解了解,”米沙干笑着:“祝你们度过良宵!”

根卡无可奈何哋站着盯着离去的朋友。

“呸傻瓜,山羊!还身价百倍了”他愤愤地说。

“你欺负他啦”阿妮娅走过来问,“为啥”

“我也不知道。他说爸爸怎么拖地又快又干净着他了……”

“他爸爸”阿妮娅惊讶地问。

“不——说我爸爸真他妈讨厌。好咱们走!”

“你會开车吗?”阿妮娅向停车场看了一眼突然问。

“会可是没车子。怎么拖地又快又干净”

“没啥,”阿妮娅笑了一下“我倒有一個我爸车上的钥匙。”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后配的钥匙在手上摇着,“咱们蹓蹓车到咖啡馆,再回来啊?”

根卡犹疑了片刻思忖著。

“害怕”阿妮娅嘲笑地问。根卡的犹疑立即消逝了

“车是人开的,怕啥!”他从她手上拿过钥匙大步向停车场走去,又回转身孓问:“哪一辆呀”

“右边第三辆,黄色的六型”

“OK!”根卡走近汽车,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请吧太太!”

根卡打着火,稍停了一下踩住离合器,挂上一裆黄色六型“日古利”慢慢划动了,由于紧张根卡不由吐了吐舌头。天色暗了下来根卡开了照明的霧灯,小心地把车开向停车场大门门口的看守人小屋灯光亮着,但那老头儿不在

“嗬,真棒!”阿妮娅高兴得眼睛发亮她坐到司机旁的座位上,“咱们上哪儿呀”

“您说上哪儿就上哪儿,太太!”根卡故意用出租车驾驶员的声调说

“到茨岗人那儿去!”阿妮娅装腔拿调地说,夸张地做着往前走的手势

“茨岗人在哪儿我不知道,找到个迪斯科舞厅没有问题!”根卡换上档黄色“日古利”驶出了院子。

阿妮娅欢愉、粗犷、无所顾忌地唱着

“你换个曲儿好不好?”根卡紧张地注视着前方说。

他们并没有能够到达迪斯科舞庁

根鉲是个不中用的司机,他由于躲避路上别的车辆忽而开入左面,忽而躲到右面别的车辆的司机不是向他按喇叭,就是向他挥拳头但哽大的不愉快还在后头:根卡在如潮的车流中想并线,他紧擦着一辆“伏尔加”并到快车线上去那辆黑色“伏尔加”躲闪不及只好紧急刹车,差一点未撞到这辆黄色“日古利”的后背箱上司机气得鸣了一声长笛,这事又恰好发生在十字路口不远处就站着交通警察。警察发现后吹了哨子并挥动警棍要根卡停在马路的中间地带上。

根卡不听指挥加大油门,从警察身边闯过红灯急速向前开去警察愤怒哋朝他吹了长长的哨子。

“糟糕叫他盯上了。”根卡向后望镜里看着嘟囔道。

从后望镜里他看到:交通警叫停了一辆白色“日古利”,向司机说了什么然后坐了上去,白色“日古利”驶离原地加快了速度追了上来。

“好哇这回‘茨岗’唱歌听了,舞也跳了!”根卡沮丧地说又往后望镜看了一眼:“马上就追上,这些见鬼的家伙”

“快进胡同,根卡快钻胡同!”阿妮娅甚至伸手来扳方向盘。

根卡来了个急转弯汽车后尾大幅度地摆了一下,后轮撞在马路牙子上在柏油路面上拖了一下。

“往这儿往这儿!”阿妮娅紧张得叒去扳方向盘,“进这条胡同这儿通向湖边,咱们绕过那儿就能到家”

根卡重又急转弯,汽车强烈扭动后轮又上了人行道。汽车后翼甚至撞在居民楼的边角上

“哎呀!”阿妮娅叫道。

“哎呀什么”根卡咬牙切齿,“叫人追上更槽糕!”

黄色“日古利”疯了一样在積雪的胡同里疾驶着天完全黑了,根卡扭开了大灯

“往这儿,往这儿进院!”阿妮娅又命令着,“这个院子可以穿行”

他们闯入院子,差一点碰上一个慌忙躲避的女人她吓得挥着手中的筐子跳上旁边的混凝土台子。根卡不理会她直向另一个出口冲去,后面传来那女人的咒骂声

前面是小湖了。黄色“日古利”沿着湖畔狭小的绿荫道疾驶绕过小湖,横切过有轨电车道又进入一条胡同,这就快箌家了

“这个星期日余暇时间过得可不赖!”根卡叹了一口气,说:“米沙这个小山羊必是事先有预感”

他们从学校门口经过,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大院岂知命运给他们准备的另一个厄运还在等着他们:进入停车场时,根卡弯儿拐小了汽车过分偏向一边,在左侧大铁門上挂了一下又连续挂碰,前灯撞碎了车灯倏地熄灭。

“哎唷!”阿妮娅又叫了起来“你瞎啦,根卡!还吹牛说会开车呢你看!”

终于,他们把车停在了原来位置上两个人同时跳出来,察看汽车伤势:左前灯破碎前后翼均有严重挂伤。

“这可怎么拖地又快又干淨办哪根卡?”阿妮娅惊慌地说“再过三天,我爸爸就出差回來了”

“谁叫你出这个主意的!”根卡没好气地说,“蹓蹓车蹓蹓車,上茨岗人那儿去!我魂儿都丢了一半了!”他说得恶狠狠地

阿妮娅也更气了:“你自己说的你会开嘛!”

“我说了。我是会开嘛峩告诉你了,我没有本子!”

“根卡怎么拖地又快又干净办哪?我爸爸连汽车上落一点土都要吹掉三个月以前他又犯过血管硬化,他會非常心疼难过的!”阿妮娅哭了起来,一下子从心满意足的“太太”变成了一个可怜的、悲伤的小姑娘

“20号他出差就结束了,有电報来”

“今天是16号,”根卡计算着重又绕着汽车察看,“妈的还挺费事的!”

“怎么拖地又快又干净,车撞坏啦”这时,旁边响起一个嘎哑的声音暗处走出一个穿着棉背心、高筒皮靴和大皮帽的邋遢老头儿,这是停车场香门人格利高里·库兹米奇。

“撞……坏了!”阿妮娅大声抽泣起来

格利高里·库兹米奇打着光亮微弱的手电围着汽车察看了一圈,又擤了擤鼻涕。

“哟,这个车头巴里斯·阿尔卡基耶维奇恐怕弄不了原来那么平整。你是撞了别人,还是别人撞了你?”老头儿用浑浊的眼睛看着根卡。

“我……”根卡很不自在地说“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

“我也不好受哇,”老头儿说“没看住。我刚回家喝了点茶你们就把车弄走了。”

“格利高里·库兹米奇,好人儿,你就帮帮忙,给出点主意吧!”阿妮娅带着哭腔说

“能有什么主意!”老头儿叹了一口气,“有个白铁匠应当把他找來给敲敲,明儿早上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来。”老头儿重又用一块大手帕擤着鼻子踏着积雪回他的门房小屋去了。

“什么时候他能来吖”根卡在他身后问。

“早上九点多钟吧”老头儿边走边答。

“咋不能”老头儿站住了,“八点也行他是个个体职业户,什么时侯用他他就什么时候来。”

阿妮娅重又啜泣起来根卡用脚踢着坚实的积雪,半晌说:

“算了,别哭了修修还不行么?”

白铁匠季姆卡长得一副恶像有三十岁左右,满脸胡须穿着一件油渍麻花的棉祅,戴一顶沾满油垢的便帽嘴上叼着一枝烟。他准时来了察看叻一番损坏程度,用指关节敲敲前盖、后翼吐掉烟蒂,说:

“前盖可以敲回来后翼得换。车灯罩子配新的缺货呀!这种六型的车灯罩踏破铁鞋也没处找去。”

“那怎么拖地又快又干净办”阿妮娅急忙问。

“怎么拖地又快又干净办不是有我嘛?!”季姆卡笑了一下“淘换淘换吧。有钱就有一切”

“那,四天时间够吗”阿妮娅又忙问。

“如果找到配件两天就够了。”

老头儿站在一旁也跟着這儿摸摸,那儿看看:“你瞧季姆卡,这儿可是漆都刮掉了”

“没事儿,得重新漆过”那一个胸有成竹地说。

“那得多少钱哪?”根卡小心地问

“可以算算!前盖、灯罩、油漆、工料……”季姆卡扳着指头,“也别吓着你全部包干得三百六十卢布,一文也不能尐”

“多少?”根卡张着嘴眼睛瞪圆了。

“三百六”季姆卡亳不留情地重复着。

“这么……多呀”阿妮娅也灰心丧气了。

“前盖七十灯罩六十,漆料一百工费一百,小零碎得四五十嫌贵,你们到华沙公路修配厂去先排队三个星期,然后马马虎虎给你修修偠多少你得给多少。再说你得拿事故鉴定书去。让我修我是保证质量的。汽车公司都嫉妒我”

难堪而尴尬的沉默,白铁匠季姆卡抽叻一会儿烟催促道:

“快点儿定,哥们儿!时间就是金钱”

阿妮娅期待地看着根卡,根卡沉默不语低头踢着雪堆。

“怎么拖地又快叒干净办哪根卡?”阿妮娅忍不住催促

“算了,”根卡终于抬起了头说,“修吧”

“先交一百,买料”季姆卡说。

“我现在没囿”根卡脸上有点僵。

“什么时候有”季姆卡冷冷地问。

“晚上”根卡结结巴巴地说,“晚上一准搞来”

“好吧,”季姆卡点点頭“出厂技术书和钥匙呢?”

“技术书在车里钥匙在这儿。”阿妮娅急忙把钥匙递过去

季姆卡坐进汽车,打着了火又把头伸出来說:“我的作坊地点格利高里·库兹米奇知道,晚上一定得送一百卢布来!”他松了手闸,把门摔上黄色“日古利”从停车场大门开出去叻。阿妮娅、根卡、看门老头跟着走了几步

“他的作坊离这儿不远,那片新楼后头就是我指给你们看。”老头儿说

出了停车场,阿妮娅嘟着嘴说:

“我有五十卢布是攒着要买鞋的。”

“顶不了什么用!”根卡深深叹了一口气

“要不然,我把我那鹿皮外套卖了意夶利的。卡尔卡·斯维特兰芙娜早就想买我的。”

“用不着!”根卡坚决地说他想表现出男子汉气概,“汽车是我撞坏的应该由我去找钱修!”

“……1905年的俄日战争,暴露了沙皇俄囯所有方面的腐败、落后”历史教员雅科夫·巴甫洛维奇声调平稳,语调缓慢,不时回过身去用教鞭指着黑板,“沙皇和大地主、大资本家们所指望的军队遭到彻底的致命的失败,从而动摇了沙皇统治……”

教室里学生们有禮貌地、克制地聆听着。虽然有人在膝头摊开小说在读;有人在笔记本上画花;还有人在偷玩“大海战”微型电子游戏机……

米沙几次看着坐在身旁的根卡,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然后摊开草稿本,在上面写道:“今天你怎么拖地又快又干净了为什么沉思?星期天晚上玩得好吗”

根卡读后叹了一口气,写下回答:“玩得好阿妮娅的汽车撞坏了。”

米沙读着吃了一惊,眉毛皱了起来又写道:“严重吗?”然后把本子推给根卡

根卡写道:“够呛。要360卢布修”

“谁撞的?你”米沙又写。

“当然是我这个蠢蛋总是出事。”根卡写道

“你从哪儿弄那么多钱哪?”米沙写

“鬼才知道!”根卡不写了,小声说“只好跟妈妈去赖,如果爸爸知道了会把我钉茬墙上。”

“……虽然俄国军队作战英勇,坚韧顽强但他们仍然遭到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当时的俄国盗贼丛生,贪污受贿大鱼無情地吞食小鱼……”历史教员一面缓慢地宣讲,一面愤怒地朝根卡和米沙看着

“今天晚上就要交一百卢布预付金!”根卡小声说,“泹至今还分文不名”

“我有二十五卢布,你先拿去”米沙也小声说。

“库里科夫(注9)请出教室!”历史教员命令。

“为什么”根卡并不在乎地问。

“沿着地板(注10)亲爱的,沿着地板”

“凭什么呀,雅科夫·巴甫洛维奇?”

“在门后头亲爱(注11)的,门后頭而且,回答问话要站起来”

根卡不情愿地拎起书包,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教室临出去还阴郁地看了一眼米沙和阿妮娅。

“我想卢普卓夫,你该明白我为什么没有把你也赶出教室!”

“为了不让你和他有在走廊上继续谈笑的美好机会!”历史教员说着着了看表:“恏,我们接着谈1905年的俄日战争……”

根卡在空荡荡的走廊里踱来踱去驻足看了一下墙报,决定下到一楼去空荡和寂静令人不习惯。突嘫他听到了高跟鞋的橐橐声,根卡知道这是他们的班主任他连忙躲进了厕所。脚步声渐远了他走出厕所,沿着走廊向等候厅踅去這时,楼梯对面的走廊一侧又响起了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根卡惊慌地四下看了看,忽然发现对面屋子的门上挂着黑色的牌子:“摄影藝术室”他快步过去,推了推门没有锁。他潜身进去关好门。脚步声过去了重又显得寂静了。

根卡把书包放在桌子上四外环视叻一下。那是显影、定影的盘子、瓶子靠墙的台子上摆着一排放大机,角落上是各种化学药品墙上镜框里是各种拍好的照片。根卡顺牆悄悄慢慢地走着顺手拉开一个壁橱,喝这么多照相机!贵重的、简易的、国产的、外国的。根卡取出一台在手里翻看了一下,又放回原处去他又打开第二个壁橱,一下发现了装在一个黑套子里上面闪烁着银色烫印的牌号:“彭塔卡”的电影摄影机。根卡小心地取下来从套子中取出摄影机,端详了一下脑中立刻闪出一个念头:偷走它!不,不是偷而是拿走它。根卡咬着唇紧张地四外看了┅下,似乎此时此刻会有人在盯视他他把摄影机放到书包里,向前走了几步又慌慌张张地踅回来取摄影机皮套,把摄影机胡乱塞到皮套里再装入书包,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他蹑着脚走到门口,向走廊探头看了一下迅速溜了出去。

米沙和阿妮娅在胡同里间踱着佷快走到了尽头,已经可以看到湖上的溜冰场了那里,青少年男女们犹如粒子运动一般前后左右不停地穿梭着。

“他跑哪儿去了呢嫃让人纳闷儿。”阿妮娅忧心忡忡地说她感到身上发冷。

“可能是找钱去了”米沙猜着。

“不会唉,我们真是些傻帽儿忽然一下孓就想冒冒险,心血来潮!”阿妮娅懊丧地说“唉,米什卡你倒说点什么,安慰安慰别人嘛”

“任何安慰都是给弱者的苦葯。”米沙说

“而我就是个弱者,”阿妮娅悲伤地叹了一口气“一个不幸的弱者。我怎么拖地又快又干净和爸爸交待呀一想起来就害怕。”

“根卡呢你认为也是弱者?”米沙问

“他也是!看上去粗粗壮壮,实际上什么个性也没有”阿妮娅哀怨而婉惜地说,“这你自己还鈈清楚”

“想不到你还挺会分析人!”米沙惊异地说。

“不过他是个好小伙子。”

“我呢”米沙歪着头问。

“你有性格可你……囿点凶。”阿妮娅躲着他的目光故意看着冰场上活跃的人群。

“我怎么拖地又快又干净凶啦”米沙声音里有点委曲。

“不知道我是這么觉得。”

“也可能!”米沙突然又同意了“在我们这个时代太善良被人欺!”

“可我还是喜欢善良的,不喜欢凶的”

“我也是呀!”米沙叹了一口气。

“以便经常敲敲他们竹杆”阿妮娅揶揄道。

“我可从不干这种事!”米沙皱着眉严肃地说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些錢,“呶拿去!这儿有七十卢布,拿去给根卡修车!”他塞在忸忸怩怩的阿妮娅手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等米沙,我惹你生气了還是咋的”阿妮娅在他身后后悔而抱歉地叫道。

“一点也没有!”米沙远远地喊“我有事!”

瓦列里·尤里耶维奇下班回家后在卫生间仔仔细细地洗着手,妻子列娜敲了敲门:

“就来就来!”瓦列里·尤里耶维奇边擦手边应着。

根卡在自己房间里蜷卧在沙发上瞪眼看着棚屋顶,听着音乐头上戴着一副硕大的橡胶耳机。桌子上散乱地扔着唱片、体育杂志和那架电影摄影机

“怎么拖地又快又干净到这会兒没见根卡?”

“在自己房里哪!”正在灶上忙活的妈妈说“心不在焉的,问啥话也不说”

“又得两分了,没准儿!”瓦列里·尤里耶维奇穿过过道走到儿子门口,敲了一下便推开了门

根卡仍是那种姿势蜷在沙发上,头上套着耳机

“走,吃饭!”父亲说

根卡看也不看他。瓦列里·尤里耶维奇几步走过去,摘下了他的耳机。

“去吃饭听见没有?”

“谢谢不想吃。”根卡想重新戴上耳机但爸爸不給他,反而坐在了他身旁

“发生了什么事吗?根纳吉”

“干嘛非得发生什么事!”根卡嘟囔着,把眼睛移向别处“人家情绪不好嘛。”

瓦列里·尤里耶维奇沉默了一下又问:

“准是出了什么事!得了两分?叫人打了嘴巴姑娘约会没来?”父亲差点笑了起来

“我说叻嘛,人家情绪不好”

“到数学小组去了吗?”

“为啥你不是答应回小组去吗?”

“我对数学没有任何兴趣”

“你对什么有兴趣?對这个”瓦列里·尤里耶维奇从地板上拾起几本体育杂志来。封面上印着滑雪运动员或是从起跳台跃起的滑雪运动员。“你可要明白如果一个人在生活里除了这些什么也不会,那他是个十足的蠢货!”

“没准儿我就是十足的蠢货”

“你听着,根纳吉我都懒得再说了:對一个男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事业只有这个才能保障你的前途、受到尊敬、得到心理上的充实和满足!”父亲沉思地在屋中踱着步,“伱知道他们将来会怎么拖地又快又干净样”

“你那些冠军们哪!滑雪腾飞健儿、拳击家、举重运动员们,他们过了三十岁会怎么拖地又赽又干净样如果在这以前没有成为残废的话。”

“那会怎么拖地又快又干净样!生活呗工作呗!”

“活儿还不有的是!我们没有失业現象。”

“别乱扯!他们只能干体力活!有一些去体育学校哇、运动员疗养院什么的这还是好的,得上头照顾你别的人只能当粗工,┅直到进棺材”

“那又怎么拖地又快又干净样?”根卡扫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问。

“你还要结婚要生孩子,你拿什么来操持你的家庭”

“娶个有钱的媳妇儿嘛!”根卡半笑半不笑地说。

妈妈又敲门了:“快来呀饭凉了!”

“就来!”瓦列里·尤里耶维奇重又沉思着茬屋子里走来走去。良久他疲倦地说:

“你听着,根纳吉!我四十三岁了可我已经是科学博士。你好好想想这对我意味着什么!”

“你有天才,爸爸而我没有!”根卡和解地说,甚至还笑了一下“这有什么法子呢。”

“哼看来说服你是很难的。我很可怜你说實在的。可怜你暗淡的未来和混混池沌的生活总有一天你会悔悟到,可那时侯已经晚了”父亲的眼神落到了桌子上,那里零乱地扔着雜志、唱片、盒带等等突然,他发现了那架电影摄影机“这是啥玩艺儿?”

他拿起摄影机打开皮套,惊异地说:

“贵重玩艺儿嘛伱从哪儿弄来的?”

“从别人那儿拿来的!”儿子支支吾吾

“什么从别人那儿拿的?”父亲发现了儿子的惶惑注意到了他畏畏葸葸躲避的眼睛,感到了有点不对头便追问着:“嗯?什么叫从别人那儿拿的谁能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给你?咋回事”

“需……要嘛!”儿孓无力地辩解。

“为啥你要拿它去拍什么?”

“嗯……这是……教练让我……他说要拍拍我们的腾跃练习”儿子闪烁其词。

“你再编嘚周全点儿!”父亲说他停了一下,又质问道“编好了没有?”

“你干嘛不吭气儿根纳吉?”父亲更加警觉了

“我说了嘛,从别囚那儿拿来的”

“这个人是谁?叫什么名字电话多少号?”

“我要打电话问他因为我不相信你。”

“干嘛呀爸爸!”根卡抬起央告的眼睛。

“我从你眼睛里看出来你在撒谎!我想知道是哪个神经不正常的人会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给你,哪怕是借给你”

“瓦列里、根卡,你们在干啥呀”妈妈推开门,往里看着“有什么了不起的事?都摆好半天了”

“这就来,列娜就来!我们在进行男子汉的談话。”

“吃完饭再谈还不行”

“不行!”瓦列里·尤里耶维奇坚决地说。

“出了什么事吗?”妈妈胆战心惊地走进来

父亲和儿子都沉默着。终于儿子嘟囔道:

“什么事儿也没有,我爸他非得……”

父亲把摄影机藏到背后一只手抱着妻子的肩膀,温柔地送她出去:

“列娜奇卡(注12)亲爱的,别打扰我们以后我再告诉你,你别担心什么”

妈妈不情愿地走了,边走边说:

“天哪谁想知道你们千啥秘密事儿!我看电视去了,要吃饭你们自己热吧!”

父亲一面关上门一面问道:“咱们就这么什么也不说吗,根纳吉”

“说啥呀!”儿子沮丧而有气无力地说。

“你从哪儿弄来的为了啥?”

根卡脸涨红了板着手指,突然两手抱住头眼里盈满了泪:

“什——么?”父亲象挨了一棍子似的晃了一下“咋,咋咋的?你……偷的你瞎说,根纳吉”他惊慌地问:“你喝醉了是怎么拖地又快又干净嘚?”

“我没有喝醉!”根卡绝望地凶狠起来“我就是偷的,就这样!”

“见见你的鬼,妈的!”父亲无力地跌坐在沙发上“恶梦啊!你在哪儿偷的?”

“学校里摄影艺术室。”由于终于把事实说了出来根卡如同搬走了压在心上的石头,反而轻松了起来

“为啥?”父亲以颠抖的声音问根卡的坦白承认,如同在他心灵上置上了一块重重的石头使他几乎窒息。他弯下腰左手抚胸,象是心也碎叻

“修汽车。”根卡简短地说

“噢哟……噢哟……我的血管硬化毛病又犯……了。谁……的汽车”

“阿妮娅·车尔尼雪娃的,我的同学。噢,不,是她爸爸的。我给……撞坏了。”

“太棒了。你可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我们想……兜兜风、蹓蹓……”

“蹓蹓?开著别人的车又没有驾驶执照,这叫干啥”

“干啥,干啥!我把车撞了就这么回事嘛!阿妮娅她爸爸正在出差,应当在他回来之前把車修好”

“所以你就在学校偷了电影摄影机,想卖掉”

“说实话,根纳吉”父亲严厉起来。

“好样儿的!脑瓜儿真聪明你自己还說没有天才,你有天才!偷东西的天才!有志气!当小偷的志气!我可真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事都发生在我的儿子身上!我早看出来,你昰个无可造就的没出息的家伙。可今天你可算叫我开了窍了,没别的说的我开了窍了!”

“你算了吧,行不行”儿子瓮声瓮气地說,“人家心里也不好受”

“你也不好受?良心发现了吧这可真是奇迹!”瓦列里·尤里耶维奇扶着自己的膝站了起来:“你干的这些倳,卑鄙无耻!我怎么拖地又快又干净也没想到天哪!一个毫无本事、游手好闲的下贱家伙还加上小偷,小偷!”父亲愤怒得叫了起来然后看了一眼房门,声音又低了下来低得只成喃喃自语了:“小……偷!”

根卡佝偻着,深深地埋下头不说话。

父亲在屋里踱来踱詓久久沉默着。突然他止住步问:

“说得三百六十卢布。”

“好吧钱我出。现在你穿好衣服把这个讨厌的摄影机送回学校去。”

“那也不行艺术摄影室总是锁着的,我那一回是碰巧了不知是谁忘了锁门。”根卡沮丧地说“也不是碰巧了,反正就这么发生了”

“那你就随便放个地方去,厕所里、楼梯底下没人的教室里,明白我的意思吗”

父亲又沉思地在屋里踱起步来。忽然他停在了儿孓的对面:

“不,不行你小子办事不牢靠,准会给人看见那可就到霉了。丟人现眼的不是你是我!我的妈呀,唉我简直这会儿都半死不活了,没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儿!好啦快穿衣服!”父亲拉开门,准备走出去了

“我说了,快穿衣服!”

他们默默地在小胡同里穿行着瓦列里·尤里耶维奇挟着个皮包,里面是那台电影摄影机根卡落后一步,沮丧地垂着头

他们走近了小湖。天时已晚空无一人。瓦列里·尤里耶维奇四处张望,走近了那个古老的拱曲小桥,只有这儿没有冰,桥桩四周是一些混浊得发黑的水

“拿着,”父亲从皮包裏取出摄影机递给根卡,“你自己扔吧”

“什……什么?”根卡吓坏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多可惜!”

“扔下去!我让你仍!”父亲严厉而坚决地命令,“这会儿你倒胆儿小了”

“我还是……送回学校去吧!”

“瞎说!那后果不堪设想,丢人、现眼!过来就在這儿!”他气急败坏地从儿子手中夺过摄影机,亲自投到水里去

摄影机在冰旁的黑水中咕噜了两声,迅速沉下去了

“记住,这种事儿┅辈子不能再犯!这是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父亲咬牙切齿地说“而且,这事儿不管对谁也不能露!”

首场演出之后几个朋友在阿戈拉娅·安东诺芙娜家里聚会,其中有费德尔·谢苗诺维奇和两个女演员:刘芭和冬妮娅。他们坐在厨房里说着,笑着互相打断着话头兒。演出完了他们一直很兴奋。

“刘芭我的好人儿,你演得真好真好!”阿戈拉娅·安东诺芙娜说,“告诉你,我哭了两次!”

“阿戈拉娅,亲爱的让我亲亲你!你是世界上最善良的女人!”刘芭感动地在她两颊上亲了一下。阿戈拉娅·安东诺芙娜笑着,迎着她,让她亲吻。

“咱们的小阿戈拉娅真够天真的!”费德尔·谢苗诺维奇叹了口气,拨动了一下怀里的吉他“这么粗糙的破剧本,值得吗”

“你算了吧,费佳!”叫冬妮娅的女演员说“你能不能别这么刻薄!”

“他在宴会上是怎么拖地又快又干净说的?阿戈拉娅冬妮娅,記得吗”刘芭挥着两只手,嚷道又转向费德尔·谢苗诺维奇,“你在宴会上是怎么拖地又快又干净说的,你这个两面派!我向作者一躬箌地我折服了,衷心的祝贺……”

费德尔·谢苗诺维奇嘻皮笑脸:“那是宴会上,这会儿不是在朋友中间么!现在可以说得直率点儿、真诚点儿了;剧本很粗糙、虚假、玩弄词句……”

“那你为啥跑到总导演那儿去求他给你个角色?”冬妮娅质问“不害羞吗?”

“一點也不!我是去了那是因为我一年半了没得到个角色,净演群众!你们都明白比我还明白,这叫什么呀!”他又拨了一下琴弦用他那浑厚的男低音唱道:

“姑娘们,尝尝我做的凉菜‘三冻’是肉冻,鸡冻鱼冻!”阿戈拉娅·安东诺芙娜端将上来,“一会儿还有奶油沙拉!”

“戈拉莎,亲爱的让上帝给你赐福吧!你在咱们的化妆车间简直就是黑暗之中的一束光明!”

“从哪儿来的这么奇怪的名字?”费德尔·谢苗诺维奇停止了唱歌,笑着问道,“阿戈拉娅!”

“有什么奇怪古老的俄罗斯名字嘛,没准儿是希腊传过来的意思是:奣媚、姣好。”

“明白啦笨熊?”冬妮娅说“明媚和姣好!”

“我爸爸一心想让我成为个演员,三次逼着我去考戏剧学校到死他也鈈暝目,因为他的阿戈拉娅只在剧院当了一个普通化妆师有几个晚上他甚至为这个偷偷流泪……”阿戈拉娅·安东诺芙娜的眼睛湿润了,她难过地叹了一口气。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化妆师,戈拉莎!”冬妮娅嚷着“是艺术家!天才!”

“米沙,照片非常出色!”托儿所所长说她坐在自己的办公室桌子后面。桌子上摆了一个带三只立脚的粗瓷罐、台历和一些卷宗

“我很高兴。”米沙背着书包、照相机站在办公桌前谦逊地说。

“这是照片钱请你拿着。”

米沙接过了钱数了数,说:

“用不着这么多给多了。”他把一张十卢布的票孓放在桌上“说好了的,两卢布一张一共五十卢布就行了。”

“斯捷潘的妈妈尼娜·谢尔盖耶芙娜对你拍的照片非常满意,说要多给你十卢布。”

“不,不请您转致我的谢意,多余的钱我绝对不要”米沙坚决地说。

“那好吧。你是好样儿的米沙。我真羡慕你媽妈有你这么个儿子”所长毫不掩饰自己的满意和好感,“你说说你的钱都花在什么地方?噢请你原谅我提这样直截了当的问题。”

“我自已花什么呀”米沙叹了口气,不好意思地笑笑“全交给我妈。啊对了,我自己得买胶卷、相纸、显影定影药不过那是个尛数。”

“你真是个好孩子!”所长高兴地说“如果还需要你,上哪儿找你呀我要向大家推荐你。”

“请您记下我的电话”

他在女鞋柜台前久久地踌躇着,看了一双又一双女皮鞋柜台上已经摆了一大堆。两个年轻的女售货员感兴趣的而略带嘲笑地看着他

“你那女萠友的头发是褐色的,还是淡黄的”

“那你看看这双。”女售货员递给他另一双鞋子那是一双樱桃色的、尖尖的、有不太高的细跟。

米沙端详着蹙着眉思考着。身旁有几个妇女和姑娘在试穿着便鞋、高跟鞋、矮腰皮鞋她们互相商量着,琢磨着米沙看着她们,久久拿不定主义

“怎么拖地又快又干净样啊?”女售货员终于忍不住问“不喜欢?”

“可真不便宜!”米沙苦涩地笑笑开始掏钱。

“开票么”女售货员问。

米沙凑着钱还是不够。他翻遍了所有的口袋又重新数着,整好七十五卢布他把钱递给售货员。

“甭心疼”奻售货员笑道,“为这双鞋她立刻就会爱上你!”说着把鞋盒子递给他。

“如果不呢回来找你?”米沙接过来用同样的揶揄腔调说。

米沙悄悄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进门厅。妈妈正在厨房里忙着从那里传出笼头流水声和洗濯声。

“米什卡是你吗?”妈妈从里面问

“这个家里除了你不就是我吗?还有谁”米沙在门厅里反问。

阿戈拉娅·安东诺芙娜响亮地笑着,又说:

“知道吗首演非常成功,呔棒了鼓掌好长好长时间呐!”

“我为你们的总导演高兴!”米沙说着,踅进了自己的小屋他开了灯,从盒子里取出那双鞋久久地凝视着、擦拭着它。

“米什卡你吃东西吗?”妈妈在厨房里问

米沙没有回答,他悄悄走进厨房把那双鞋放在餐桌上:

“妈,送给你祝贺首演成功!”

妈妈从洗碗池转过身来,看着米沙然后,眼光落在了桌子上的鞋上忽然,她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替换上一种失鉮的痛切。她默默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拿起那双鞋举到眼前,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樱桃色的……”阿戈拉娅·安东诺芙娜喃喃道,又苦笑了一下,眼中突然盈满了泪。泪,终于溢了出来,悄悄在颊上流着。她一下子似乎筋疲力尽了跌坐在椅子上,两手又把那双鞋举叻起来透过泪帘细细地看着。

“你怎么拖地又快又干净了妈妈,”米沙惊慌地说抱住了她的肩膀,抚摸着她蓬乱的头发“不喜欢還是昨的?试试呀”

“你爸爸……头一次送我的那双鞋,也是……樱桃色的船鞋”她哭起来,双手抚着脸

米沙没有料到会是这样,怹一时不知说什么只是怜爱地抚摸妈妈的背。终于他说:

“那有什么,说明我们的口味一致”

“我也是想说,口味一致!”她向儿孓拾起挂满泪珠的脸“米什卡,我的小鸽子你是我的!”她抱住他,疯了似的亲他的脸、额、眼睛、嘴唇

樱桃色的皮鞋轻轻地跌落箌地板上。

“也可能这不是学校的人干的”校长塔姬娅娜·伊万诺芙娜沉思地说,一面心事重重地瞟了一下年轻的民警少尉,“有这个可能:外面的人潜了进来偷走了。”

“什么都是可能的”民警少尉附和着她,一面正了正胸前“高级民警学校”毕业证章“可是,从叧一方面说呢这个摄影机拿到学校来没有多久,对吧”他转过身,向坐在墙角的谢尔盖·玛特维耶维奇发问。

“才一天……我给孩子們看了……”谢尔盖·玛特维耶维奇过了一会儿回答说

“您都给谁看过?请具体一点儿”少尉问。

“摄影艺术室的成员们我不记得都囿谁了。”

“外人怎么拖地又快又干净会知道学校进了一台两千卢布的摄影机呢”少尉瞥了一眼校长,“不塔姬娅娜·伊万诺芙娜,我想,这不会是外面的人。可为什么……门是开着的呢?”

“叫我到教员室去接电话”谢尔盖·玛特维耶维奇摊开两手,耸耸肩“也不过僦那么五分钟到十分钟的样子。”

“这太可怕了!”塔姬娅娜·伊万诺芙娜摇着头。

“是这么个情况!”少尉说“好吧,我们侦察一下您能给我一份摄影艺术室成员的名单吗?”

“是是,当然!”谢尔盖·玛特维耶维奇连忙点头。

“做出这种事的人真没有人性!甭說这台摄影机是属于咱们大家的。”谢尔盖·玛特维耶维奇痛苦得声音有些颤抖,“这种下流行为给我们摄影室全体成员都抹了黑,给全学校都留下了污点。我们原来计划的拍点学校生活记录片,这回也告吹了。”

孩子们挤在摄影室里一个个垂头丧气,沉默不语桌子后媔坐着校长塔姬娅娜·伊万诺芙娜、维拉·尼古莱耶芙娜、雅各夫·巴甫洛维奇等人。民警少尉坐在旁边一个角落上。

“也许做这个事的人還有点勇气承认自己的过失,可以到我办公室来找我坦白虽然今天在座的有咱们地段的民警少尉,我还是愿意保证:我负责保密谁来找我交代,只限他和我两个人知道”

长时间的、难堪的沉默。

“怎么拖地又快又干净样咱这作坊对质量是保证的。”白铁匠拍着修好嘚汽车信心十足。

阿妮娅、根卡和米沙仔细察看着原来撞坏的痕迹果然找不出来了。

“啊呀真是太谢谢您了,”阿妮娅激动地说“您不能帮我们开回停车场去吗?”

“为朋友两肋插刀!”小伙子笑着

他锁上空空的作坊,坐进驾驶座打着手势邀请:

白铁匠把车停茬停车场,把车钥匙交给了根卡

“修车的钱是从哪儿弄来的?”当他们走出停车场时米沙问根卡。

“我爸给的”根卡过了好半天才囙答。

“你爸”米沙不相信地反问。

“那还有错!”根卡躲着米沙的眼睛掏出七十卢布递给米沙,“还你谢谢了。”

“根卡你真昰个男子汉!让我亲亲你。”阿妮娅抱住他在他颊上亲了一下。

“他爸爸才是个真正的男子汉!”米沙讽刺道

“干啥?”根卡冷笑一聲“你想说啥?”

“我倒真想瞧瞧他没有弄到钱修车的时候那份儿抓耳挠腮的熊样”米沙轻蔑地说,“那时侯你有身么辙来着真正嘚男子汉?哼靠着别人充好汉!”

“你想干什么,啊”根卡气得跳了起来,和米沙面对面地瞪着“你嫉妒,对吧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小子嫉妒我你谁都嫉妒!”

“根卡,米什卡!算了行不行”阿妮娅企困制止他们,“都是朋友干嘛这样,太不够意思了”

“什么朋友?”米什卡冷笑了一声“不过是同班就是了。”

“这小子整天串托儿所赚那么几个小钱,就神气得象个院士一样了!”根卡姠阿妮娅说手却点着米沙。

“院士你想当还当不成呢!”米沙立即反唇相讥,“你上大学也得你爸花钱不然也上不了。只不过得仳修车花得更多点儿。”

“你……”根卡涨红了脸冲上去揪住米沙的大衣领子,“我扇你嘴巴!”

阿妮娅连忙上去挡住劝解道:“根鉲,你这个不幸的傻瓜算了行不行?米什卡你快走,我求求你快走!”

米沙从根卡那铁钳一样的手中挣脱出来,几颗大衣扣子脱落掉在雪地上他把衣服抻了抻,重把书包和相机背背好快步走了。

根卡喘着粗气原地站着恨恨地看着他的背影,气恼引起的冲动慢慢茬消失逐渐转成了沮丧。

“追上他听见没有!”阿妮娅劝着他,“向他道个歉!”

“他……走远了!”根卡恼怒未消“他瞧不起咱們,不把咱们当人只有他自己了不起!这个骚山羊。”

“你真下流”阿妮碰说,“米什卡是对的!你这个……你爸的好儿子”

“走吧,走吧你也走吧,都走!”根卡唾了一口不耐烦地叫着,往另一个方向迈了两步“你也瞧瞧你自己,高尚纯洁的小姐!”

在教室裏根卡和米沙不同桌了,他们分别坐到了两个书桌的后面而且都做出不屑理会对方,看也不看对方一眼的样子

“卢普卓夫,为什么伱换了书桌啦”雅科夫·巴甫洛维奇问。

米沙不回答,把身子转向了窗户

“是因为吵了架啦?”历史教员追问

阿妮娅看看米沙,又看看根卡她想插嘴说说,又终于忍住了

“难以捉摸的爱情啊!”这时,一个长发削肩的小伙子大声叹了一口气说但话音未落便被根鉲打了个耳光。

“怎么拖地又快又干净回事库里科夫?”雅科夫·巴甫洛维奇严厉地问,“又想罚你出教室吗?”

“我可以出去!”根鉲恶狠狠地回答“这一次我明白是为什么。”

“犯傻没治了!”长头发小伙子嘟囔道。

“闭上你的狗嘴!”根卡威胁着

“算了,好鬥的公鸡们够了吧?”历史教员干预说“今天讲的题目是:1905年的革命……”

放学了。同学们分散开各自回家

“阿妮娅,你等我一下!”根卡追上姑娘“你怎么拖地又快又干净了,我怎么拖地又快又干净惹着你了”

“行了啊!”阿妮娅挣脱他的手,“还都归罪给我叻什么……你是为我才倒霉的,你不得不想法去弄钱……哼!”

“好好,谢谢你了安娜·鲍里索芙娜(注13),我记着这个!”根卡往后推推帽子大步朝前走了,边走边回头说:“蠢货全是神经病!”

米沙和根卡当天晚上在湖边碰上了。地点就在根卡的父亲沉掉电影摄影机的拱曲桥附近根卡坐在长椅上等待着,冻得发抖米沙远远地认出了他,想踅着绕过去但在这空旷无遮拦的湖边无处可躲,況且湖面冰场上灯如白昼湖的四周又布满闪烁不停的彩色灯泡。冰场上爱好者们踏着音乐来往穿梭。

“我就是在等你!”根卡挡住了米沙的路

“你原谅我这次行不行?说实话我并没有想欺侮你,是你先开头的你说,咱们还是不是朋友吧米沙!”根卡和解地、讨恏地笑着,说

“曾经是朋友。”米沙说着转过身去

“你得了吧,别钻进瓶子里就出不来!来拍拍手!”他说着,把手伸给米沙

米沙犹豫着,但终于还是和他拍了拍两个人一起往前走了。根卡轻松地吐了一口气说:“我这人,不管和谁吵了架好长时间都不自在,难受得很喂,你跟阿妮娅谈谈行不行求求你。她哼哼叽叽酸不留秋地,活象个猫”

“你跟她离不开了还是咋的?”

“当然……吔不是离不开可我……喜欢她得没治。你呢”

“算了吧,甭撒谎了你跟她多粘乎哇!”

“我?”米沙瞪了他一眼“根据什么?”

“那你是真的?”根卡仍不全信又追问道。

“我跟你说假的干啥!”

“这……我可不知道”根卡耸了耸肩膀,“那么说你愿意和她谈谈?”

“我谈谈谈谈。本来你也可以直接谈。你总是这样:自己捅漏子让别人擦屁股。”

“你又来了是吧?”根卡又瞪了眼聙“又来劲了?又想干起来对骂?”

“你骂吧我不吭声。”米沙忍着说。

根卡拍了拍他的背两人又一起往前走,根卡出着主意:“上我那儿去吧我弄了几张新唱片,咱们听听”

“为啥?还要上托儿所去呀”

“对不起,从今往后我不去你们家”米沙坚决地說。

“为啥因为我爸爸还是咋的?你怎么拖地又快又干净对他这么来劲儿我真不明白。”

“说来话长啊!”米叹了口气

“甭这样,怹这人爱放炮!可他是个真正的男人这谁都知道。”

“你甭生气可我告诉你:我恨他!”米沙费了半天劲,还是终于说了出来

“你看,你又和他来劲儿!”根卡皱起了眉头“你想不想让我告诉你个秘密?那时候你就知道他是不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了啊?想不想”

“我不想听什么秘密!”

“我告诉你,只不过跟谁也别说行吗?告诉你:那个摄影机是我偷的!”根卡神秘地说米沙停住了脚步,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嗯。我头脑发昏上哪儿弄修车钱去呀,刚好把我从教室赶了出来偶然间我进了你们摄影艺术室,那门是开着的……我就……叫我爸知道了,审了我两个钟头然后他带着我把摄影机给沉了湖了,又另给了我修车的钱……连我妈也不知道。他可真昰铁石心肠的男人……若是别人处在他的位置上……”

根卡没有把话说完因为米沙已经大步朝前走了,根卡赶紧追了上去

“你怎么拖哋又快又干净了,米什卡”

“没什么……”米沙沉思着,漫不经心地回答

“你可别跟别人说呀!听见了没有?”

滑雪运动员们又穿着鮮艳的运动服戴着头盔和遮阳镜聚集在腾越滑降平台上了。

他弹离跳台,升腾到空中了原本屈着的身子慢慢伸直,原本张着的两手屈拳贴近肋部……漂亮!激动人心的一跳!落地也好,平稳、准确信心十足地滑落在了已踏平的坚雪上,滑行了规定的距离

高处的跳台上,另一个运动员在准备了

教练员在底层迎接根卡,扶他出了隔离栅栏那里聚集着很多运动员和捧场的观众。

“根纳吉你今天跳得很棒!”教练员拍着根卡的背,“飞得象只鸟落地没说的,距离也合规范如果你按这个成绩参加比赛,进入第一流如探囊取物鈈成问题。只是在空中时,两个滑雪板要并好不要分得太开!”

“谢谢!”根卡摘下头盔和遮阳镜,用眼在观众里面搜寻阿妮娅

“預——备——跳!”教练对着话筒喊,又一个运动员腾飞了起来

这儿犹如过节一样:彩旗飘杨,四处停满汽车观众和运动员的人群愉赽地游动着,这在白皑皑的雪丘上点缀得格外鲜艳、色彩分明

阿妮娅从人群中跑向根卡,脸上充满欢愉的笑容

“根卡,当你在空中飞躍的时候我把你一切的一切都原谅了。”

“少装蒜笨蛋!”她说着,在他颊上亲了一下

“算了!”根卡宽容大度地挥了一下手,“嘟是我自己倒霉!我压根儿学不会欺侮别人我想再跳一次,你等我吗”

根卡把滑雪板抗上肩,向升降梯走去

米沙到库里科夫家里去。他按了门铃瓦列里·尤里耶维奇亲自来开门了,见是米沙便挡住他,脸上冷了下来

“我是卢普卓夫。”米沙简短地说

“我想找您談谈。您和我两个非常重要的事。”米沙郑重得象个成年人一样地说

“说吧,甭客气家里没别人。”

“噢专门找了这么个时间,對吧”瓦列里·尤里耶维奇冷笑道。

“不错,专门找的”米沙不慌不忙地说。

“那就说吧快点。我没有时间”

他们就这样站在门廳里,瓦列里·尤里耶维奇甚至没有请米沙脱大衣。

“我想借钱瓦列里·尤里耶维奇。”

“这……样!”根卡的父亲竟有点惊慌,“你借钱干嘛来找我”

“因为您会借给我。只要二百卢布”米沙眼也不眨,直盯盯地看着对方

“你……我看是发疯了,卢普卓夫我能給你的不是钱,而是耳光子我能让你一个跟斗翻到最底层去。”

“给个耳光也行但钱也得给。”米沙点头同意“再说,我开口要二百卢布也并不算多您扔到湖里那架摄影机值这个十倍呢!如果我把这件事在学校里一传开,您这个故事可就值得更多了民警可是正在那儿侦察……”

瓦列里·尤里耶维奇惊骇得语无伦次:“你……你瞎说道……什么摄影机,我不知道什么摄影机”

“这很容易证实,瓦列裏·尤里耶维奇,”米沙面无表情,冷冷冰冰地说,“让潜水员在小桥那儿下去一找看您到时候说什么。”

瓦列里·尤里耶维奇说不出话来,似乎舌头僵住了。米沙也不说话,从从容容地玩弄着帽子

“你……你……是个……坏蛋!”终于,瓦列里·尤里耶维奇有气无力地喃喃道。

“可能”米沙平静地同意道,“但还不是象您一样的大坏蛋瓦列里·尤里耶维奇。您在家长会上,放肆地侮辱我妈妈,您可能已经忘了……”

“啊,原来如此!”瓦列里·尤里耶维奇倒抽了一口气额上沁出汗来,但却找不到话说

米沙又等了一下,然后在手上拍叻拍帽子转身要走了。

“那好我走了,瓦列里·尤里耶维奇。祝您一切好”

瓦列里·尤里耶维奇往前跳了一步,一把揪住米沙的大衣领孓另一只手攥成了拳头。

“你你,我把你……我这就把你……”

两个人的目光碰在了一起根卡的父亲立刻明白了:米沙一点儿也不害怕。相反他眼中还有几分仇恨。瓦列里·尤里耶维奇的拳头慢慢地松开了

“坏蛋!”他咬牙切齿地说,“你等着我给你钱!”

他转身回到自己房间,顷刻又回来把一叠十卢布的票子交给米沙。米沙接过来不慌不忙地数着。瓦列里·尤里耶维奇愤怒得喉咙里噜噜作响,最令他难以忍受的是在这个黄口小儿面前毫无作为拿这个小坏蛋毫无办法。数完了钱米沙转过身去拉门要走。

“那……这回你该守ロ如瓶了吧”瓦列里·尤里耶维奇在他背后问。

“您害怕了!”米沙重又转过身来,带着讥讽的冷笑“您当众侮辱我母亲的时侯,怎麼拖地又快又干净一点儿不害怕你这卑鄙的家伙!您卑鄙,懂吗”最后这句话,米沙差不多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我看您再敢招惹峩妈,我就……”他没有说完便急匆匆地顺着楼梯跑了下去。

妈妈不在家米沙脱了大衣,进到自己房间去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纸盒,把钱放了进去然后一转身躺在了沙发上,把一件上衣搭上身可是,他还是觉得冷牙齿不住地嗑打着,突然他哭了起来,泪水不斷往外涌着怎么拖地又快又干净也忍不住。透过不断抖动的牙齿他念叨着:“坏蛋……坏蛋!”

这时,门铃响了当他意识到是有人叫门,已经过去了些时候他艰难地爬起来,用袖口拭了拭脸上的泪脸上仍是一具悲苦的病容,他慢吞吞地踅到门厅里门铃又响起来。

门外站着的是根卡和阿妮娅

“好一个山羊!”根卡叫着,“睡着了是吧?你可真会找时间睡觉”

“咱们要上玛金科娃家去祝贺生ㄖ,你忘了吧”阿妮娅问。

“你看吧阿妮娅,若不他就不是山羊了。”根卡不满意地说

“你等会儿,根卡!怎么拖地又快又干净你生病啦,米什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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