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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1.9万字短篇,请放心阅读】

总裁把一张黑底烫金的卡片甩在桌子上,对面前的女人露出邪魅一笑:“这是我的黑卡,里面有一百块,女人,省着点花。”

慕容狗蛋是个霸道总裁。家产上亿,产业遍布全球。可谓三百六十行,行行有他家产业。

但是他身边却不像其他霸道总裁一样有莺莺燕燕各色白富美围绕。

究其原因,他是个抠比。

其他总裁的秘书平地摔泼了总裁一身咖啡后栽倒在总裁怀里,总裁邪魅一笑,展开一段欲拒还迎他追她逃的百万字剧情。

慕容狗蛋只会心疼自己那杯一块五买的速溶咖啡,然后让秘书去人事部办理离职交接。

其他总裁和白富美约会,在没有菜单的西餐厅里吃烛光晚餐,去全球公认的浪漫圣地迪思妮游乐场包场看烟花表演,跪在海边白沙滩上掏出鸽子蛋钻戒求婚。

慕容狗蛋约会,带着白富美刚坐在公司食堂,人家就鄙夷地走了。狗蛋暗道一声好险还好走得早,差点浪费一份饭。

笑死,根本走不到求婚那一步。

但是慕容狗蛋也有认栽心动的一天,甚至想请她喝一杯25块的天价奶茶。

慕容狗蛋习惯在每天早上六点钟去附近的菜市场买菜,那天也一如既往,老管家开着绿牌新能源车把狗蛋送到菜市场门口。

慕容狗蛋就在这里遇到了他的一生挚爱。

买菜早高峰接近尾声,菜摊旁边堆了不少因为有虫眼有点蔫黄被挑剔的老姐姐们撇掉不要的菜叶子。

女孩正低着头认真挑拣,眼神随意一扫便知道哪些菜是真的残次品,哪些只是被埋没了。只见她目光如炬,动作如电,仿佛不是在乱糟糟的菜市场里挑选蔬菜,而是坐在办公室与合作商谈论价值上千万的生意。

高高扎起的马尾伴随女孩的动作在颈边一晃一晃,狗蛋觉得自己像被小猫尾巴挠了心一样痒痒的。他身边的女人,不是对他爱答不理说话句句带刺嫌他抠门,就是趋炎附势耍心机想攀高枝。

而眼前这个,是一个多么勤俭持家单纯不做作的女人啊。

慕容狗蛋从来不看那些霸总小说,但此刻,那些经典霸总语录像弹幕一样轮番在他脑子里滚动。比如什么五分钟内我要这个女人的全部资料、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力。

老管家戳了戳望着女孩神游天外了好几分钟的慕容狗蛋。

女孩被盯了那么久,似乎是感受到过于热切的视线,忍不住抬头望向慕容狗蛋。

现在他还是那副冷峻面容,实际上内心已经小鹿乱撞得如同初恋小学鸡一样。

老管家又戳戳慕容狗蛋,奉上手机:“小少爷,老夫人的电话。”

慕容狗蛋低头看了一眼,屏幕显示已接通零分十三秒。

霸总也有妈,霸总也怕妈。慕容狗蛋乖乖接起电话叫了一声妈。

“狗蛋儿啊,你知道今天你铁牛哥哥要在家里开庆功宴吗?”老夫人的声音慈祥又和蔼。

慕容狗蛋捧着手机:“知道的,他昨天跟我讲了。”

“知道啊……知道还不五分钟内滚回家来?”老夫人语气一转,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看看你哥,这才接手铁牛集团几年啊就做出这么大的成绩。再看看你的狗蛋集团,年盈利连人家零头也比不上!”

“你要多跟你哥学习知道吗?”

“我这就回来……学着呢学着呢……”

慕容狗蛋好歹也是公司规模有小一万人的总,现在被他妈数落得跟孙子似的也不敢还嘴,只能附和着。

他哥那公司,员工压力大得,两年就跳了仨人——跳楼的跳。其实他的狗蛋集团利润点跟他哥也差不太多,员工福利还更好。

只是妈妈眼里只有哥哥,并不关心他实际做出了什么成绩。狗蛋就应该是铁牛的陪衬。

临走前慕容狗蛋又恋恋不舍扭头去看了一眼女孩。

慕容狗蛋捂着胸口,在心梗和心动的反复横跳中上了车。

陆十竹看到慕容狗蛋上车离开,顿时在心里怒骂,那么痴痴地看着自己,居然都不来搭讪,还是不是男人啊?

她已经想好了至少十种开场白应对不同情况,可是他居然走了!

陆十竹搬来这里没多久,就注意到了那个奇怪的男人,总是穿着西装革履跟菜市场摊贩讨价还价,三毛五毛也会跟人掰扯。

陆十竹经常跟在他身后,等他砍价买完走了,自己上前对老板来一句我也要买。

多省心啊,跟着他砍价都不用自己来。

陆十竹今年才二十八,但家里催婚催得急。因为她节俭的毛病搅黄了不少相亲局,而陆十竹自己也看不上那些拜金男。

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个合心意的,陆十竹决定该出手时就出手,明天务必把他拿下!

慕容家有俩少爷。大少爷慕容铁牛,年纪轻轻已经是铁牛集团的实际掌舵人。铁牛集团昨天刚上市,估值五百亿美金。

今天这顿庆功宴就是为这开的。

老宅在郊区,总共占地四百亩。按照慕容狗蛋的说法就是独栋带个大院子,按照豪门的说法这就是个欧式大庄园。

有多大呢,四百亩差不多是27万平方米,鸟巢占地25万平方米。开车进了大门不算完,还要弯弯绕绕再开五分钟才能到别墅门口。

慕容狗蛋赶到的时候午宴已经开始有一会儿了,家里来了不少商业上的朋友,草坪上停满了各色豪车,不是车头立着小金人的就是年龄可以当慕容狗蛋爷爷的上世纪老爷车。

绿牌新能源车缓缓停在他们旁边,活像走错片场的小可怜。

见慕容狗蛋盯着豪车目不转睛,老管家心里一喜,都说男人无法抗拒豪车的魅力,就像小孩抗拒不了变形金刚。难道小少爷终于悟了,明白身价亿万的总裁该有千万豪车充排面了吗!

慕容狗蛋:“这些车……”

“布加迪猛龙有一款价位3500万的车,颜色鲜艳引擎响,跑起来保准让这儿这些车只能看到咱车尾灯。只要您说一声买,这车今晚就能停在咱车库里。”老管家对车略有了解,稍一思索就想到了最适合慕容狗蛋的款,已经掏出手机准备拨打电话订车了。

慕容狗蛋眉头一拧,把话说完:“……碳排放量得多大,太不环保了!”

老管家:“……少爷小点声,丢人。”

进了门是大厅,摆了两排铺着白桌布的长桌子,上面是各国的精致小食,桌尾还放了个巨大的香槟塔。衣着考究的社会精英摇着红酒杯游走攀谈,乐队现场拉着小提琴伴奏。恭维声、笑声与碰杯声交织在一起。

老管家亦步亦趋跟在慕容狗蛋身边,生怕他张嘴又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传到老爷夫人耳中惹得他们不高兴。

慕容家是暴发户出身,发家以后就想跻身上流社会,最忌讳的就是被人提及他们那段落魄的日子。

偏偏小少爷一张口就透着穷酸味,被老爷怎么打骂也不改,后来索性随便给他个公司把他派得远远的。小少爷自己也争气,没靠着家里也把公司做大做强,发展得不比大少爷差。

慕容铁牛作为宴会的主人翁,自然是焦点人物,父亲忙着和哥哥一起接受别人的吹捧敬酒,母亲在贵妇堆里炫耀好大儿给她买的限量版手机壳,壳上贴了亮闪闪的金刚小石头。

“我儿可孝顺了,他自己手机上贴施华哈士奇水钻,给我贴3克拉大钻石!”

拜见完父母,慕容狗蛋孤零零倚着二楼扶手。老管家站在旁边悄悄给他介绍宴会大厅里的宾客:“那位小姐叫洛菲菲,据说是那位陆总的表妹。大少爷有意与她联姻。”陆氏集团总裁,慕容家最大的商业对手。

楼下洛菲菲娇滴滴叫着“铁牛哥哥”,然后贴上了慕容铁牛,脖子上还戴着镶嵌888颗钻石的华贵珠宝项链。

项链中央镶着婴儿拳头大小的红宝石,钻石众星拱月围了一圈又一圈,闪耀得让人几乎看不清她的脸。

慕容狗蛋不屑,冷冷吐出两个字:“呵,奢侈。”

老管家对国际珠宝略有了解,连忙摆手:“小少爷,这是国际知名设计师重金打造的顶级之作,老夫人约了一年都没约到他的作品。”

慕容狗蛋又把目光投向某个富二代,富二代脏辫朝天,脖戴大铁链子,俩手腕子左戴大力士金表右穿一串玛瑙佛珠,十根手指头还个个缀满戒指。

慕容狗蛋:“呵,浮夸。”

老管家对时尚潮流也略有了解:“小少爷,这可是今年最流行的嘻哈文化,带火这个造型的爱豆就在楼下跟老爷聊天呢。”

慕容狗蛋再看向一个贵妇,贵妇手持小得只能放口罩进去的真皮包包,指甲上闪着blingbling的碎钻光芒。

慕容狗蛋:“呵,不入流。”

老管家对奢侈包包……老管家急了:“哎呀小少爷,这个可不能骂,这是咱家自己的品牌啊!”

慕容狗蛋对这个充斥着奢侈品的世界失望了,他迫切想去菜市场看看真实人间,说不定还能再遇到那个一眼就让自己脸红心跳的女人。

第二天一早,慕容狗蛋就迫不及待要去菜市场,还特意穿上了他那套压箱底的价值人民币888元的西服套装,戴上了父亲送他的大力士金表,希望能吸引一生挚爱的注意。

管家恨铁不成钢,提醒他:“小少爷,您看中的那个女人既然如此节俭,必然十分厌恶这些身外之物。您这样,反而会适得其反啊!”

慕容狗蛋略一沉思,有道理哈。

摘了金表,换成纯手工编织的金色毛线手表,西服套装也不穿了,换成拼夕夕9.9包邮的花衬衫大裤衩套装。

慕容狗蛋换上了最喜欢的衣服,感觉自己帅出天际:“管家,我现在看起来如何!”

看着地主家二傻子似的慕容狗蛋,管家一言难尽:“小少爷您要不还是换回去吧。”

菜市场里,陆十竹正蹲在菜摊旁和老太太拉家常拣菜叶子,额头还蹭了点泥,看起来灰头土脸的。

这里是全市菜类最多、菜价最便宜的菜市场,陆十竹就是冲着这点才搬到这的。

差不多到那个男人买菜的时间了,自己昨天为了吸引他,特意去了最显眼的门口摊位。今天要不看到他就直接搭讪吧,不能再错失机会了。

“女人,我能请你喝一杯吗?”

陆十竹脑子里正盘算着呢,猝不及防被人拉起来。

她抬头看向罪魁祸首,差点没认出来眼前这个人是谁。

这个花衬衫的版型,这个大裤衩的走线,好俗好土,可是她好爱!

这一身是前几天拼夕夕限时限量9.9元包邮的新活动里的,开抢前五分钟她就在做准备了,特意开了平时都舍不得开的流量,还专门站在了信号基站旁边,但还是没抢到!

这个男人,手速竟然恐怖如斯。

手速恐怖如斯的男人捏着一根菜叶,一脸严肃地对她说:“刚刚掉的菜,我接住了,不能浪费。”

陆十竹一愣,有些迟疑:“早上就喝酒不好吧?”

奶茶?就是那个原材料只有香精和水但是一杯就敢卖25块钱的奶茶吗?

看来他真的很想认识自己,居然愿意为了自己花这大价钱。陆十竹心里喜滋滋的,她收拾了一下菜篮子,冲慕容狗蛋点点头:“那多浪费钱啊,不如去我家我烧水给你喝。”

慕容狗蛋又是一阵意想不到的狂喜。

“那可不成。十竹啊,听奶的。怎么能随意领陌生男人回家,万一是坏人可咋整?”老太太娘嗔怪地看了一眼陆十竹,她打心眼喜欢这个勤俭持家的姑娘,只是这姑娘怎么有点缺心眼呢?

陆十竹露出神神秘秘的笑容,悄悄对老太太说:“他不是坏人。昨天早上我就见过他,穿得人模狗样地拎着俩大葱跟一个卖土豆的大爷讨价还价。”

老太太也笑了:“是嘞,这样顾家的男人咋可能是坏人嘛。”

虽然声音很小,但他还是听到了。

可恶,他只是爱吃大葱卷饼而已,为什么要这么被她们嘲笑啊!

陆十竹的家距离菜市场不到五百米,没走几分钟就到小区门口了。

慕容狗蛋抬头一看,明晃晃几个大字:陆氏集团馥园。

陆氏集团,那可是全国各地开花的地产公司,据说全国三成以上的小区都属于陆氏,那可是真正的富可敌国。陆氏集团的总裁陆早笙上任时才二十五岁,自从上了福不死排行榜第一,就没下来过。

慕容家飞黄腾达以后自然也上榜了,只是次次第二。慕容老爹气得牙都要咬碎了,他这一把年纪了居然干不过一个黄毛丫头,但这几年下来费尽手段也没能把陆氏集团从第一赶下来。

他潜心研究,终于想出了一个天衣无缝的主意——让慕容铁牛去勾引陆早笙,等陆早笙成了自家儿媳妇,陆氏集团不就是囊中之物了吗。

抛开总裁身份不谈,陆早笙也是一个适龄的漂亮单身女性。慕容铁牛对陆早笙很满意,他参加商业活动时见过陆早笙一面,当时两人礼貌性地交换了联系方式。

他怀揣振兴家族的心愿,首先订了束999朵玫瑰寄到陆早笙公司,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本想先用鲜花撩拨陆早笙的心弦,然后再发消息约陆早笙坐在城市顶端喝红酒赏夜景,结果发现自己被陆早笙拉黑了。

所有社交软件,包括支付豹。

连续的红色叹号让慕容铁牛满头win号,他气得像鼻孔冒烟的牛魔王:“女人,你拒绝的可是一个总裁的爱!”

总之,现在两家的关系可以说是慕容家单方面认定的宿仇。

但是这和慕容狗蛋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觉得慕容家太铺张浪费,慕容家觉得他太寒酸。

今天我以家族为耻,明天家族以我为耻!

“我从小就习惯捡瓶子卖钱,大学四年靠实习和家教赚到了我这套房的首付。”

他们一路上都在聊省钱秘籍,陆十竹自然而然地说起了那段日子。自己是怎么薅各种APP羊毛,骑免费的共享单车、吃九毛钱的午餐外卖、买超市促销的日用品。

陆十竹带人穿过观景公园长廊,绕过凉亭,搭电梯上楼。

“你随便坐。我先去烧水。”

陆十竹拿出印着酒店名字的一次性拖鞋示意慕容狗蛋换上,自己去了厨房。

慕容狗蛋坐在沙发上有些局促,这是他第一次去女生家里。

房间不大,六十平的小两居,布置得很温馨。

阳台上养着几株多肉,花盆是塑料瓶子剪出来的。

门口贴着附近超市的打折广告,鞋柜放了一沓用过的塑料袋,叠得整整齐齐。餐桌下面有一个箱子,里面全是拆成板的纸箱包装盒和空瓶子。

慕容狗蛋越看越眼熟,这不就是他家的样子吗!留各种塑料袋当垃圾袋,攒一大堆废品卖给回收站。

虽然他每天过手的都是分分钟上千万的买卖,但他最快乐就是下班回家了整理归类纸板和瓶子。

陆十竹把印着贺岁小老虎图案的杯子递给他。

慕容狗蛋看了一眼:“这个杯子是超市新年促销时买临期牛奶送的吧?”

“因为我家里也有一个。”

陆十竹觉得自己没看走眼,第一次见他时那惊鸿一瞥,让她的抠门雷达滴滴作响,疯狂提示她这个男人跟自己是同类。

见慕容狗蛋又看向自己晾在阳台上的衣服,陆十竹秒懂他的意思:“都是朋友给的,他们会把自己不喜欢的衣服送给我穿。偶尔也会在拼夕夕或者桃宝上面买打折款。”

“我从来不买大牌,太奢侈了,没必要。”

慕容狗蛋眼睛亮了,他第一次从女人口中听到这种言论。他从前接触的女人,要么攀比成风花几百万买高定裙子眼都不眨一下,要么矫揉造作想勾引自己骗自己给她们买包包买首饰。

“我也从来不买明星代言的产品。浮夸又溢价严重。我有个用了很久的护肤品请了明星代言,价格就涨了接近一半。”陆十竹一想起这个就忿忿不平。

她又想到这几年忽然被吹捧上天的网红奢侈品:“尤其是慕容家的驴包,走线不密实空间还小,大部分款都只能装得下一个手机。真搞不懂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

慕容狗蛋的心里炸开了小烟花,不愧是他一眼就看中的女人,跟自己的想法简直不谋而合。这就是一见钟情吧,得找个办法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慕容狗蛋矜持地开了口:“其实我叫慕容狗蛋。”

对上陆十竹茫然的视线,慕容狗蛋贴心地解释:“慕容家的慕容。”

陆十竹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

她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我也觉得驴包华而不实。”陆十竹的手被慕容狗蛋牵起,二人执手相望,慕容狗蛋深情地说,“女人,我觉得我们是天作之合。我想请你跟我回家。”

陆十竹晕晕乎乎的:“刚认识就见家长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我家的水电费一个月就要上千,我快养不起这套房子了,想请你帮我看看怎么省点钱。”

慕容狗蛋的独栋小别墅四百平,六室四厅,卫生间就有五个。平时只有他和老管家住。

慕容狗蛋领着陆十竹在别墅里走走停停,介绍情况。

“这间房是杂物间,我攒的瓶瓶罐罐和纸皮都放在这。”

“这是我和老管家的房间……别误会,主要是为了节电。里边改造成了上下铺,我睡上铺。”

“那间是书房,里面存放着公司重要资料的备份和一些获奖证书。除了这几间,其他房间都不怎么用。”

“女人,你有办法了吗?”

陆十竹摁下二楼客厅的开关,唰一下水晶大吊灯亮了,灯光还会自动变色。红蓝橙光点来回在房间里移动。

红点移在慕容狗蛋脸上,他正专注地看着陆十竹。陆十竹对上他的目光,恍然有一种被他深情注视的错觉,忽然心跳漏了一拍。

她慌乱移开视线,抬手关灯。

“整这些没用的干嘛,这也太浪费电了。”

“房子原来就这么装修的,这灯我平时都不开。”这别墅是他爹送给慕容狗蛋的成年礼物,从那之后他就一直住在这里。

“把你家的账单给我看看呗。”

陆十竹蹲在茶几前勾勾画画,时而找老管家问几句。嘀嘀咕咕了半天后,陆十竹抹了一把额头的薄汗:“照这个方案优化,去掉不常用的智能家居,以后每月应该可以省下五十块钱。”

老管家也喜笑颜开:“小少爷,这位小姐的确有真本事。”

慕容狗蛋被震惊到失去表情。他还没缓过神来,就听到陆十竹说还可以把这里的空房间租出去,每月还能收租赚钱。

慕容狗蛋久久不能回神。女人,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许久,他冷静地开口了:“你在哪儿工作?”

“辞了它,当我的助理。”等不及陆十竹说完,慕容狗蛋打断她,“不如现在就入职吧,底薪+提成,你每个月能给我省多少钱,你就能赚多少提成。”

慕容狗蛋把一张黑卡甩在桌子上,邪魅一笑:“这是我的黑卡,里面有一百块,女人,省着点花。”

不是,底薪就一百啊???

陆十竹活了二十几年没见过这么低的底薪,但是当开工资的人是慕容狗蛋时,这个价格好像也不是很离谱。

他不是那种吸血资本家,只是精打细算罢了。

自己现在处于休假状态,不想干活,可自己当初决定休假不就是为了拿下慕容狗蛋吗?100块钱的底薪是低了点,但是提成可是上不封顶的,她还真不信慕容狗蛋没有花冤枉钱的时候。到时候自己又能赚钱又能抱得美人归,一举两得。

“对了,你就直接住在这里吧。”慕容狗蛋吩咐老管家给她收拾个客房出来。

房租水电怎么算啊?陆十竹念头刚起,就听到慕容狗蛋的声音。

“房租和水电费不用你交。”

“饭钱也算在我头上。”

怎么这么懂我呢?陆十竹很满意。

陆十竹可以说是直接拎包入住了。两家距离不算太远,陆十竹回家稍微收拾了一下,回来的时候还顺带买了个晚饭所需要的菜,立志要向慕容狗蛋证明自己的工作能力。

“少油版地三鲜,鸡胸肉版糖醋里脊,椒盐蘑菇,剩下的蘑菇做了个豆腐蘑菇汤。”

餐桌上摆好了三菜一汤。

陆十竹擦了擦手上的水,等他们给出评价。

慕容狗蛋夹了块里脊,老管家夹了块豆腐。食物入口的瞬间,他们眯起眼露出虔诚的笑容,就跟中华小当家一样。

看到这个笑容,陆十竹知道自己稳了。

“这个豆腐外酥里软。你加了什么?”

“是油。我把豆腐煎了五分钟。煎完豆腐的油我又用来做地三鲜,茄子裹了淀粉放进微波炉预热后再煎,和油炸出来的口感一模一样。”陆十竹阐述着自己的省油原理。

慕容狗蛋赞许地点点头,然后被土豆烫到表情管理差点失控。

夜晚,陆十竹躺在陌生床上盘算自己这一天的进展。晚饭的菜钱合计是十七块三,而慕容狗蛋拨给自己的预算是按一人一顿饭二十块钱的标准来的。这中间的差额是自己给他省的钱,算提成。每顿饭三个人,自己做一顿饭就能赚接近四十块钱。

一天三顿饭,就能赚一百二!

赚钱进度喜人。恋爱进度也喜人,第一天就住进对方家里,能近距离考察他,毕竟自己是奔着结婚去的。

作为助理,慕容狗蛋每一笔支出陆十竹都会过目,财政完全公开透明。

“要买十块钱十双还包邮的袜子?不买,我可以给你的破洞袜子上缝个小猫图案。”

“要买三十块钱的高领毛衣?站好别动,我量量你的身形。我会打毛衣,你下礼拜就能穿上。”

“我不想要红色的线。”

后面画风逐渐变成了——

“这个合同不能签,那个公司财务造假,其实负债率很高的,很可能资金链断了供不上货。”

“……我有朋友是审计,正在查他们。”

“不要和这个代言人合作,他的黑料这几天可能要上热搜,会影响咱公司的品牌形象。”

“……我有朋友是做明星风险评估的。”

后来那家公司和艺人果然都出了事。这建议让慕容狗蛋少说省了一百万,他大喜过望,给陆十竹涨工资,涨十倍——现在底薪是一千了!

晚上陆十竹从外面买菜回来,胳膊上还搭着几件衣服。

慕容狗蛋自然地接过菜,分门别类放进冰箱。

“咱们邻居也太大方了!”陆十竹无比兴奋地说。

隔壁好像住了个购物狂人,她回来路上遇到隔壁家的佣人阿姨推着挂满了衣服的移动衣架,说是要把这些都丢掉。她见这些衣服几乎是全新的,于是就主动上前讨了几件。

佣人阿姨也很好说话地任她挑选。

“可惜我和人家不熟,不然我还想再拿几件……”

慕容狗蛋天天早出晚归,对邻居的情况一概不知。

“要请国外的合作伙伴吃饭?把他们叫来家里呗,基础菜系我都会,高端西餐可以交给管家爷爷。”

慕容狗蛋想扩展海外业务,为此特意订了三星米奇林餐厅招待对方。

陆十竹算了算,如果这顿饭由她来做,原定六万六的豪华十人待客宴可以把预算控制在一万块钱之内。

食材、味道绝不打折扣。

自己直接赚五万多,好耶!

慕容狗蛋沉默不语,后来还是把人领回了家。

陆十竹才知道他为什么会沉默了——这场合作事关重大,都要上电视上报纸的!

合作伙伴带了三四个同行者,除此之外还有七八家媒体朋友们。

陆十竹用眼神谴责慕容狗蛋不先跟自己通个气。慕容狗蛋读懂了她眼神里的躲闪、害羞和娇俏,回她一个“只是小场面,跟着本总裁以后露脸机会还多着呢”的眼神。

目睹一切的合作伙伴和媒体朋友原本以为这个气质干练的女人是女管家,但是看她和总裁默契的眼神交流,她这得是总裁夫人啊!

合作伙伴来中国半个月了,可算是吃到了家乡的味道。

这一顿饭他吃得泪流满面,紧握着慕容狗蛋的手就叽里咕噜直夸总裁夫人做饭真厉害,啥也不说了合同可以签了,签三十年的。

陆十竹:???我对他确实很满意,但已经到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我想拉他结婚的程度了吗?

然而还没来得及澄清,记者咔咔咔就是一顿拍。

互联网时代发报道就是快,下一秒慕容狗蛋和合作伙伴握手的新闻就上了头条,照片里陆十竹还温婉地站在慕容狗蛋旁边,颇有夫唱妇随的感觉。

“狗蛋啊,那个女孩是谁?”老夫人又打来电话质问,那女孩看着就一股市侩穷酸味,他们慕容家可不要小门小户出来的儿媳妇。

慕容狗蛋叹了一口气:“妈,我已经和你说过了,她现在只是我的助理。”

挂了电话,慕容狗蛋却思考起怎么向陆十竹表白——

他懂母亲的意思,哥哥和其他人也话里话外嘲讽自己。

但是他可不会顺他们意。

而且没毛病,现在确实只是助理。

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彻底沦陷了呢?

是她把小熊袜子放在自己床上的时候,是她凑到自己身边量体型时嗅到她头发上淡淡香味了,还是天天和她一起快乐淘货时呢?

当他发现支付豹里她的小鸡跑来自己这边偷吃饲料,自己却舍不得赶走小鸡,下意识选择一直喂食时,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应该叫爱屋及乌,爱人及鸡。

“门卫怎么回事,竟然让一个脏小偷混进来了!”

门外传来一个尖酸刻薄的女声。

紧接着传来了一声惨叫。

陆十竹出事了!慕容狗蛋立刻出门,他就是有一种直觉,这个女人正在为难陆十竹。

【完】《一心只想做女公爵的你却被逆仆们扑倒了》

注:第二人称,多男主,黑病强制有,结局oe,即女主想离开男主们却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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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尔坐在马车里,在回去庄园的路上闭眼休憩的时候,又想起了他少年时的往事。

  16世纪的Y国最不缺的就是政乱和穷人,就算是在最繁华的城市,也随处可见在寒冬依旧穿着破旧的单衣,蜷缩在街头巷尾无家可归的孩子。

  他就是在那个时候遇见她的

  华贵漂亮的马车在他的跟前停下,比那一看便知道是用着昂贵钱财堆砌起来的马车更漂亮的,是马车上朝他伸出手的小女孩儿的眼睛。

  那绿宝石般的色彩太让人迷醉,让人忍不住想要溺死其中。

  马车在庄园外停下,庄园的规定一向是只有庄园的主人才有资格乘坐马车进入。莫尔稍稍动了一下肩膀,觉得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便从容的下了马车。

  庄园外除了他带来的马车,还停了许多,他只看了一眼,便知道他的主人又在招待客人。

  于是,在洗漱完草草的包扎了一下伤口后,他便换上了管家的衣服,直接去了庄园的会客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Y国也开始像她的几个邻居一样,开始流行一种叫做周刊的东西,民众好似十分乐于相信那上面印刊的,由不得志的末流写手编写的半真半假的时事和上流社会间的绯闻。

  而这些对于克莉丝而言,却是笼络人心的好手段。

  等莫尔赶到会客厅时,果不其然看见他的主人克莉丝·维利尔斯,正坐在会客厅招待着她的客人们。

  克莉丝·维利尔斯是现下风头正劲的维尔利斯公爵的次女,也是公爵的第三顺位继承人。她的哥哥姐姐在政事和商业上都十分的出色,而克莉丝为外界最广为流传的,则是她那天使般的容貌和善心。

  她从幼年起,便陆陆续续的收留了许多饱受饥饿和贫寒之苦的孩子,并热衷于为他们找到工作,且十多年间不间断的做着善事,关怀着贫苦人民......毫无疑问,她因此收获了大批民众的支持,在势头上甚至一度盖过了自己的哥哥姐姐。

  但这一切为人所称赞的善良温和,其实都是精心伪装的假象。

  没有人能更比庄园里的奴仆们更深刻的清楚,他们的主人,是多么的绝情恶毒。但同时,他们又都像她脚边摇耳乞怜的哈巴狗一般,无时无刻的不在乞求渴望着她的垂怜。

  莫尔穿着熨帖至极的燕尾服,低头恭敬的给坐在会客厅上首的人换上新沏的红茶。

  穿着繁复裙装的人身边坐着一个抱着玩偶的少年,少年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金发碧眼的容貌甚至比他怀里抱着的精致的玩偶更甚。

  少年颇为依赖的将他的脑袋枕在那人的膝头,蓝色的眸子轻闭,白皙的面皮上浮着迷醉的红晕。

  他一定很享受吧?罗伊那个家伙

  莫尔在镜片的遮挡下,注视着正依偎在公爵继承人怀里的少年,浅色的瞳孔里墨色不断的加深。

  依偎在女人怀里人,看起来一副乖巧的模样,实际上心里躁动的快要止不住想要做些什么了吧?

  莫尔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那两人,视线里少年像是急切想要踩奶的小猫一般,磨磨蹭蹭的不断揉捏着那人昂贵的布料,潋滟的眼尾染上病态的红,轻闭着的唇哼唧着,发出让人遐想的细微声响。

  而那人也纵容似的边轻抚她怀中人金色的发,边满脸对苦难悲悯的向对面的周刊作者们介绍她的下一次慈善计划。

  对面的人都沉醉在她的美丽,偏还不忘在偶尔提笔时,夸赞她的善良与慈悲。

  不过,一等她的作者朋友们离开,她便一改之前的温柔与和善,将还枕在她怀中满心依赖与满足的人推开,丝毫不顾那少年因她的动作而撞上了坚硬的桌子一角。

  但即便如此,金发大的少年也没有发出一点痛哼和丝毫的不满,而是马上从地上爬起来,重新匍匐到她的脚边,小心翼翼的想要触碰,最后却也还只是满脸兴奋红晕的俯下身子,着迷的亲吻她的脚尖,连一向最为宝贵的玩偶都被扔在一边,弃之不理。

  你懒懒的向后一靠,任由着脚边的少年变态一般亲吻你的脚尖。手边的红茶有些凉了,你示意身边的男仆为你斟来一杯红酒,待到红色的酒液微微浸润了你的唇,才开始询问自己管家的任务完成情况。

  “一切如你所愿,小姐”

  莫尔没有恭敬的盯着自己的脚尖回答庄园主人的提问,也没有大胆的直视那个人的眼。他只是漫不经心的注视着依旧趴在那个人脚边的金发少年,舌尖微微的顶着自己的上颌,心中的不满与强烈的嫉恨快要溢出来。

  少年的神情陶醉,朱红的舌像猫似的探出,细密的缠绵过未来女公爵裙摆下的脚踝。那般入迷到双眼眯起,眉眼含春的模样,简直让人疑心即便是有了那一层布料阻碍,他也能舔舐品尝到里面雪白肌肤的味道。

  真的是太放肆了,用着那副少年的模样

  他一向善于管理自己的情绪,但就算是这样,他还是无时无刻的不在痛恨着庄园里,除他之外任何一个能够靠近她的人。

  那种嫉恨,是发自骨髓血液的,令他只是轻微的想象一下能够独占那人的结果,便让他浑身战栗的直不起身的独占欲。

  不过,就算是那样强烈的情绪,在现在,他用力的握紧双拳,努力使自己移开视线,即便脑海中那已经被口涎沾湿的雪白布料在一遍一遍的播放,也只得暂时被被他全都强压下。

  听到了令自己满意的答案,你终于忍不住开心起来。你交给管家的任务是去除掉自己哥哥的一个心腹,一想起前段时间你兄长给你使的绊子,让你当众出了丑,你就恨不得立马让你那自负的兄长也立马十倍的偿还回来。

  现在终于如了你的愿,你感觉一直盘桓在自己心头的那股恶气都消散了开来,甚至在想象到自己兄长在知道了他的心腹,就那么憋屈的死后气急败坏的表情,都快要忍不住笑出声。

  心情大好的你自然不吝于赏赐,在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后,你踩着脚下人的脸,将他踹向一边,这才站起身,遮不住愉悦的问自己面前的管家:

  “那么,我的莫尔,你想要什么奖励呢?”

  他的小姐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迷人,戴着金属镜框,右眼框边还垂下细细银色链条的管家在镜片的遮挡下,肆无忌惮的晦暗了眸色。他觉得自己的嗓子干哑的过分,急切的想要用什么浸润一下,于是他隐秘的向下吞咽了一下。

  但是,即便如此,当他发出声音时,他依旧发现他的嗓子哑的不像话。不过,他也完全不在乎,甚至有些放肆的直视那人被酒液滋养的愈发红润的唇。

  “就像之前那样...攒着吧”

  一如既往的回答,你看着面前笔挺严谨的一丝不苟的人,有些兴致缺缺,但也默许了他的这种行为。

  你在上楼前最后看了一眼依旧站在原地,黑色燕尾服一丝不苟的人。

  毕竟,那可是你这么多年乱发‘善心’,收到的为数不多几个有用的人啊。

  不得不说,收养那些那些没人要的孩子,对你来说的确是桩稳赚不赔的生意。

  既能为你带来好的名声与民望,为你获得公爵之位增加筹码。还能从那群毫无背景的小鬼里筛选有能力,对自己有用的人,用来帮自己做事,而不怕反噬。

  像莫尔,便是其中成功的范例。不过,你在被仆人伺候着脱下繁复的衣裙,换上轻便舒适睡衣的间隙撇了撇嘴,就是这成品率太低了些。

  但是,一想到那些没用的少年,你也能在利用他们再为自己的好名声助力一波后,就将他们远远的送离到与这里相隔千里的地方,将他们进行再次抛弃,绝不会被人发现,你心中的怨气也便稍稍散了些。

  待到被伺候着洗漱完毕,你就退散屋里的仆人,安心的开始了自己每天中午的休憩。

  而楼下的会客厅内,被你再次踢远的金发少年失了在你面前的隐忍。

  他又来到了你刚刚曾坐着的地方,痴迷的用那红晕未曾消散的脸,靠在还剩下某种浅淡温度的椅面,鼻翼间的呼吸不断急促,白净修长的手也缓缓探向了身下...

  至于那严谨守礼的管家,也逾越的拿起了庄园主人曾浅酌过的酒杯。

  ————————————

  修是在夜色已深的时候,才回到庄园的。

  他受伤很重,胸腹,背上大腿上...都有着极深的伤口,鲜血染湿了他身上的布料。但他却丝毫不觉得疼痛一般,没有赶快去包扎治疗,而是先去庄园主人的书房,敲开了那扇门。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会比他接下来马上就要获得的奖励,更加的重要了。

  门扉被打开,修几乎贪婪的注视着房间内的人,眸子里的狂热迷恋无法遮挡。

  在看见修的一瞬间,你是有些嫌恶的。

  浓重的血腥味,因缠斗而毁坏的衣服,到处可见狰狞的伤口...一点都不是你记忆中修的模样

  修是你在贫民窟捡回来的,据说是有着某个东方古国的血脉,黑发黑眸和沉默寡言的性格都更显得他神秘。不过,你并不关心那些,你只需要知道,他是你手中一把好用的刀,那就足够了。

  而好用的东西,不管是人或动物,都得要不吝于主人的夸奖与赏赐才行。

  你忍住想要皱眉的冲动,笑着祝贺他:

  “欢迎换成任务回来,修”

  对于完成任务一事,你是发自内心的高兴的。毕竟这一次修任务的完成,代表着你的长姐,将彻底失去与你抗争的能力。

  一时间,你连看向单膝跪在地上的黑发青年的眼神都柔和了许多。

  “能为主人效劳,这是我的荣幸”单膝跪地的青年敛尽了眼底的迷恋之色,抬起头,执过面前贵族小姐的手,虔诚的想要亲吻你的手背。

  “修所想要的,一直都只有主人给的那个允诺”

  你忍住了想要把手往回缩的冲动,眉头却忍不住轻皱了一下。你面前的这个黑发青年长得不差,甚至可以说是少见的俊美,且他的俊美里有着独特的东方神秘,更加显得迷人。

  且他大多数时候是沉默的,他的这种安静,与管家的严谨禁欲气质和永远笔挺的燕尾服又不同,他是沉睡在刀鞘中的利刃,危险,又迷人。

  不过,这些都改变不了他们低贱的血脉。那些下等奴仆的血脉,注定他们一辈子只配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

  但是,只要一想起你在他执行这个任务前,答应他的那个愚蠢的承诺,你就开始忍不住的焦躁。

  这个任务极为凶险,几乎没有什么生还的可能,甚至就是不可能完成的,所以你才会在他出行前轻轻易的答应那个承诺。

  在一开始,你就做好了收到他任务失败并身亡消息的准备的。但是你没想到,他不但活着回来了,还堪称完美的完成了任务。

  并且,还真敢胆大包天的来找你实现承诺。

  你稍稍撇下了眼,敛尽了里面的眸色,低下头去注视着跪在你面前的人,放缓的语调轻柔:

  “当然,修,我的床榻之侧将会一直为你保留”

  “不过”你将他轻拉起,示意他起身,“修得先养好身子才行,我已经为修找来了最好的医生”

  “我可不想....到时候修还没能尽兴,便被迫因为身体的原因而停下来”

  见着黑发青年迅速的红了耳廓,连身子都难耐的侧了侧。你有些自得,自得于自己对他们的吸引力,但更多的是厌恶,厌恶以他么卑贱的血脉,竟然还胆敢觊觎你。

  修一向面无表情的脸染上了过多的红晕,让他看起来像发了热的病人。他再度低下头,虔诚又冒犯的亲吻他的小姐的指尖,缠绵许久,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修是被莫尔扶着走的

  刚刚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一点力气,现在只能靠着将大半身子靠在身边人身上,才能勉强前行。

  他的唇色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眼角脸颊兴奋的红晕却迟迟不曾消散,那满心龌龊肮脏的欲望和爱恋将要被传达视线的感觉,让他亢奋的连血液都在沸腾似的发热。

  所以,即便现在扶着他的是他最讨厌的人,也顾不得了。

  冷漠的东方青年很是看不惯这个惯会伪装的管家,明明是和所有人一样低劣的鬣狗,永远躲在暗处只敢觊觎着不属于自己的食物。他却装作一副毫无所求的模样,似乎是要与他们划出一条分明的界限。

  多么可笑的想法,修止住喉咙处想要上涌的腥甜,撇开了视线,明明那眼里下流的渴求都快要淌出来。

  伤势让修和扶着他的管家走的尤其的慢,但依旧半开着的书房的主人似乎没有注意到这点,又或者,她根本不在乎没有走远的人会不会听到。

  于是,还在走廊的人听见了书房里,庄园主人和她叫来的医生的对话。

  无情的女主人向着医生吩咐:“佩皮斯 ,刚刚那个,随便治治就算了”

  走廊上的人能想象到他们主人现在那张漂亮的脸上,满是精确计较得失后的高傲。永远不会低头,只眉眼微微下撇,俯视着匍匐在她脚下摇耳乞怜的野狗。

  “不要在一个奴仆身上花费庄园的珍贵药材,就算是...”后面的话被主人压低了声音,但修可以猜测出,那一定是他的主人用着满是诱惑的语调在引诱。

  “就算是毫无作为的让他就那么死去,也是没有关系的哦”

  黑发青年脸上因亢奋的红晕褪散的干净,他顿下了脚步,沙哑的嗓子带着狠厉:

  “莫尔,你知道失控的鬣狗...会做些什么吗?”

  身边的人随着他一起停下,却默不作声,不过他也并不在乎,只是轻笑着继续开口:“他会把他那高傲不可一世的主人,从她的神坛上狠狠的拽下来,拖入身下,然后...”

  扶着他的一身燕尾服的管家低下了头,敛住了神色,呼吸却难掩的急促起来。修放缓了语调,苍白俊美的脸上是近乎扭曲的疯狂

  “然后...占有她,标记她,囚禁她...让她身上每时每刻都沾染我的味道...”

  “直到最后,她只会乖顺的蜷缩在我身下,离了我就会失去生存的能力...”

  这个来自古老东方的青年,现在像是西方神话里邪恶的撒旦,在诱惑着和他拥有着同样邪念的同行人。

  管家的眼尾已经开始隐隐发红,浅色的瞳孔里生出血丝,鼻翼下的呼吸凌乱急促,连扶着身边人的手,都快用力到青筋鼓起。

  这些无谓的抵抗,都在身边恶魔的最后一句话中溃败。

  “莫尔,我们可以...渎神”

  ——————————————

  莫尔是在得知了消息之后,匆匆结束任务回来的。一向严谨的他甚至没来得及先换好得体的黑色燕尾服,便推开了书房的门。

  门内闲适坐着的人心情显然颇为愉悦,就算是看到他如此冒失的行径,也保持着贵族的仪态。

  “...小姐”他的嗓子有些哑,但他还是直直的注视着面前的人,逾越的提出询问,“听说你答应了作为理查德殿下情人的请求”

  “是的”自己管家提到的事情刚好是你近来最值得高兴的事情之一,连刚刚见到他的冒失时的不悦都被压下去。

  “莫尔,你是特意回来为我祝贺的吗?”

  前段时间,你那已经如同丧家之犬般的长姐,竟然和你的兄长联合起来将矛头对准了你。就在你焦头烂额时,没成想,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皇储理查德殿下竟然向你抛来了橄榄枝。

  “小姐...为何要去做理查德殿下的情人”

  看着低下头去的人,你有些惊讶一向聪明的管家,怎么连这点利弊都不知道。

  “当然是因为他是将会成为国王的皇储啊,到那时候,我那愚蠢的兄长还怎么和我竞争?”

  你脸上的笑意止不住,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继承公爵之位,成为女公爵时的光景,“并且,若是我能首先为理查德陛下诞下孩子的话,那我的孩子,以后便也是皇储...”

  莫尔抬头,他面前的人脸上满是真心实意的笑容,和毫不掩饰对权利的渴望。突然间,他那颗还在痛苦摇摆不定的心脏一下子就缓了下来,恢复了正常的跳动。就连一直狠狠用力握着的双手都松了开来。

  他听见自己用着与往常一般无二的语调发问:“可是,小姐不是答应过莫尔”

  “若是小姐想要与其他任何人建立婚姻关系,都会先行通知莫尔吗?”

  他是跟在你身边最久的人,也是为你执行任务最多的人。而他每一次完成任务后的奖励,都被攒着,以交换获知你婚姻情况的权利。

  你突然觉得他有些可笑,但是你现在心情很好,不吝于做一个宽容大度的好主人。所以,你稍稍弯了腰,向着半跪在地上的人好心的解释:

  “可是,这都不算建立婚姻关系啊”

  “所以...也就没有像我的管家告知的必要了吧?”

  看,魔鬼恶人也是可以速成的。

  莫尔也像着他的主人一样,轻笑出声,刚刚一直紧绷的身子已经完全被放松。

  是他的主人,他的小姐,他的神...先犯了错

  所以,就算是渎神,也不算什么罪过...吧?

  ——————————————

  庄园的管家敲响了走廊深处的一间房门,在三声不缓不急的敲击后,他打开了门。

  门内像是一个变态的珍藏室,满满的全是只针对一个人的收藏。

  莫尔对墙壁上挂满的庄园主人的画像视而不见,也没有多去打量四周桌子上自己牢记的属于那个人的各种饰品,更没有多去注意占据了整整一面墙的超大衣柜里,塞满的由那个人穿过的衣裙。

  他只是目不斜视的跨过地面上,房屋主人乱中有序的收藏,走到了房间中央的床铺前。

  凌乱的床铺上也堆满了各种属于那个人的衣物,蜷缩在其中的金发少年一点没有在意突然的来访者,只是依旧紧闭着双眼,薄红着眼尾,鼻腔唇间发出暧昧甜腻的呻吟,拿着那人贴身的衣物握住那处,放肆又沉溺其间的自渎。

  待到最后一声甜腻的哼声结束,金发的少年才睁开了满沾着情欲的眼。他没有搭理自己面前已经等待许久的来访者,只是回味似的,享受着最后的余韵。

  “威斯敏特伯爵”他叫床上的少年,嘴角勾出轻微的弧度,“我们的计划...可以开始了”

  ——————————————

  当你再次从情欲的泥沼中醒来后,花费了许久的时间,也没能这些变故中回过神来。

  明明自己才是那个注定要继承公爵之位的人,明明理查德殿下已经向你抛来了橄榄枝,以后你会成为这里绝无仅有的女公爵,会为理查德殿下诞下皇储,会成为未来殿下,未来国王的母亲......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房间里还弥漫着放纵后的味道,你恍惚着想要挣扎起来,却在动作中被人揽住了腰,金发的少年环抱着你转过身,一夜餍足后的脸深深埋进你的怀中,发出长久满足的叹息。

  金发蓝眸的少年像是幼猫,依赖又缠绵的在你怀中磨蹭,蓝色的眸子湿漉漉的,在乞求着自己主人的爱怜。

  对,你想起来了,是他...他们

  是这个该死的经过伪装的伯爵,和着另外两个吃里扒外的畜生背叛了你。明明是最低贱的奴仆,却胆敢,却敢....他们怎么敢

  想起他们加在你身上的屈辱,让你控制不住的红了眼眶,气氛的想要像以前一般,狠狠的随时给与他们加倍的屈辱。

  这么想着,你也当即便那么做了。怀里少年白皙的面皮,因为你的用力,而飞快的浮现出鲜红的指印子。

  你的胸脯还在因着气愤而极速的起伏,语调却已经恢复原本的高傲

  “你们这些畜生,竟然敢背叛自己的主人!”

  少年被你扇的稍稍偏过头去,但他却没有生气,而是用手轻抚着泛红的脸颊,转过来的脸上双眸阴沉,嘴角却勾着堪称甜蜜的笑容。

  “看来,主人还是没有认清自己的处境啊,不过没关系...”

  面前人阴郁的模样与以前大相径庭,你心中终于感到一丝慌张,胆怯似的想要向后退去,却被那人轻易的禁锢在原地。

  “我们会把主人调教成...最乖顺的模样”

  ——————————————

  你从森林深处的那座古堡中逃了出来,趁着夜色的掩护

  在丛林间飞快逃窜着的你衣衫不整,裸露的肌肤上到处都是斑驳的痕迹。不过你统统都没有在意,只是疯了似的向前逃去。

  只要...只要你逃出去了

  那你便还是维利尔斯公爵的第三继承人,是为所有人称赞的贵族小姐,是未来的女公爵,是将来皇储的母亲....

  只要你逃出去了,你会将那三个卑劣的贱仆用着最残忍痛苦的刑罚,将他们碎尸万段。

  远处已经看得见曙光,你的脸上不由得露出希冀。但是,下一瞬,你便被脚下不知道什么东西给绊倒。你来不及去看绊倒你的,是什么该死的东西,只想要立马爬起来,继续向前奔去。

  可是,还没来得及起来的脚踝缠上了微凉的五指。

  有人拽住你的脚踝往后拖去,身后低沉的声音,是你这几个月来噩梦的来源。

  “主人,该回家了”

  “就快要赶不上我们为您准备的加冕仪式了啊”

【九明|CANDY】遇三安

—上一棒: 《联文小短打》

*含全员,重要人物死冖亡

*文中涉及真实历史事件/人物原型,我先跪下,对不起!

1925年9月13日,芒贾两国战役爆发,芒城三安县成阻击登陆贾军推进的战略要地。贾军连番猛烈进...

—上一棒: 《联文小短打》

*含全员,重要人物死冖亡

*文中涉及真实历史事件/人物原型,我先跪下,对不起!

1925年9月13日,芒贾两国战役爆发,芒城三安县成阻击登陆贾军推进的战略要地。贾军连番猛烈进攻,三安县危在旦夕。

1925年10月5日,三安已是一座孤城,站在海堤瞭望,只见江上贾国军舰虎视眈眈。芒国国军第十九军九十四师一二一旅第四团一营营长齐思钧奉命率部奔赴三安接防,阻击登陆贾军。

贾寇兵临三安,战事危殆,援军终于来了。

吴家姐姐托人捎来一封信于我,临走前说了勿念勿念,怎偏不听。无奈信纸破损,记于此处。(9月12日的清晨,我从睡梦中醒来,发现窗外的马路上都是全副武装的芒国士兵,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芒城看到过我们自己的正规军了。我从望远镜里找到你啦,第二排第一个对不对!我等你回来还钱啊。见字如晤,甚念。吴映洁)

“刚才我用牙,就我这牙你看,咬下了那鬼子一耳朵,厉不厉害?”

“厉害厉害,”邵明明一脚踩在垒起的沙包上倾身凑近,手里捏着一跟比天上那云还白的棉花棒,卷了药膏往石凯嘴角涂,“说多少回护着脸,你还上赶着把脸凑过去,你看看你破了相回去哪个姑娘肯嫁给你?”

“我是个兵,有点伤那就是我的勋章!”

“明明你,诶哟轻点儿!”

“那就忍着,你个兵这点痛忍不得?”话这么说着,邵明明手里的动作还是轻柔不少。

“你们他娘的是爬着来的吗?”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崩了你。”

石凯循声看过去,却被邵明明掐着下巴把头转了回来,“别看,这会儿和连长对上视线你就完了。”

戴士戴连长这人,气上头了管不住嘴,被他逮着那就是一顿态度怪癖又让人捉摸不透的冷言冷语,能难受死个人。刚打完一仗死伤了不少弟兄,援军又来得晚,戴士正在气头上,他们二十五师自己的弟兄们都低着头做自己的事,再好奇也不敢看一眼。

“援军来得也太慢了。”石凯呼噜一把自己的头发,摸了一手尘土,往身上拍拍扬起一片,心里烦躁得很,还是没憋住当着小少爷的面骂了一句。

“少说点脏话,新来的那洋学生可不会喜欢这个,”邵明明拧紧药盒盖子,将指尖无意蹭到的药膏仔细抹在手背磨破的地方,“他们也不是想来就能来的,到就很好了。”抬头往突然噤了声的戴士看去,刘小怂正拉着戴士的胳膊说什么,脑袋上缠着的纱布还没系好垂到肩上。刚才他就在刘小怂边上,他亲眼看见一枚子弹擦着刘小怂头皮过去。

那一营的营长齐思钧抬手压下郭文韬举起的枪,下巴微微扬起,一开口就是字正腔圆,嗓门挺大,一字一句他们坐得远的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从今天起,三安的事,我说了算。”

齐思钧帮刘小怂扎纱布,戴士被刘小怂摁着肩只能叼着烟一字不发。邵明明眯起眼看着他们,人与人之间的夹缝里,郭文韬将枪别回腰间后抬头看过来,夕阳正在他身后落下去,背着光,对不上视线。

邵明明收回视线,转头看向走到自己身边的两个人,点了下头,“嗯。”

“我是齐营长的亲身勤务兵潘宥诚。你认不认得吴家大小姐?”

“对对对,你就是阿明对吧,来这是吴小姐给你的,”潘宥诚从挎包里拿出一封信,是吴小姐半个多月前给齐思钧的,说若是有缘遇上了邵明明就交给他,“吴小姐说你是个很好看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我刚才看到你就想着肯定是你,你是我见过的兵里最好看的。”

潘宥诚身边的大高个正看着邵明明,略长的刘海沾了汗粘在额前,那双弯起的眼里满是惊喜,笑得有些憨,“嗯,好看。”

风抚过耳际便停了,只余下震得耳鼓嗡嗡作响的心跳声,邵明明将视线死死钉在信上,信封上墨蓝色的明字晕得快要看不清。

潘宥诚挠挠头有些尴尬地解释道,“路上下了场雨,我们急着赶路就没顾上。”

“能到就好,谢谢。”信还有一小部分没干透粘在信封里,邵明明小心翼翼扯开,字迹模糊却也还能看。

“这都能收到信,是缘分啊阿明。”石凯偷偷瞄了几眼,好奇着却也不敢看,“什么吴家大小姐啊,你相好的?”

异口同声,唐九洲看着邵明明,邵明明却不抬头看他,只看着手里的信回石凯的话,“是舅舅家的姐姐。”

唐九洲抿了抿唇在邵明明跟前蹲下,将手伸到他眼前,手心里的小方铁盒斑驳着锈迹。

邵明明接过小盒子打开,银色锡纸包裹着的一小块东西在夕阳的余晖里被染成了浅金色,放到鼻下用力去闻,只有盒子散发着一股铁锈味,“酒心糖。”

“还有糖?你姐姐对你也太好了吧。”石凯凑过去也想闻一闻,他听都没听说过糖还有酒心的,可邵明明已经盖上了盖子,把小盒子包在手心里。

唐九洲听着皱起了眉头,急忙要解释,“不是,这糖……”

“你叫什么名字?”邵明明打断了唐九洲的话,脸上挂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我叫阿明。”

唐九洲愣了一下,他看着邵明明的脸,每一颗痣的位置,笑起来眼尾上扬的弧度,为什么?视线落到邵明明捧着小盒子的手上,袖管卷起露出的小臂上,新伤正压着才结痂的旧伤。

唐九洲抿着唇站起来,低头看着邵明明的眼睛,“我姓唐。”

唐九洲瘪着嘴回来,齐思钧刚摆好棋局,招呼他过去,“正好,九洲来,我们来一局。”

“不要。”唐九洲摘下军帽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怎么啦?我刚才看你兴冲冲跟着潘潘去送信,那个那么好看的不是你的明明?”

郭文韬在齐思钧对面坐下,余光扫了眼唐九洲,只听人垂着头闷闷地哼了一声,“不是。”

战场上,生死瞬息变化,若是才认识的人没了,想来伤心也就一时,最多一日吧。

今日再见,我才敢相信真的是他,可我还不敢喊他的名字。

风一巴掌呼过来,才洗干净的脸上又沾了尘。一踩进屋子,邵明明便从口袋里摸出白手绢,先盖在脸上再对叠按在鼻翼两侧,擦完了抬头问,“还有吗?”

刘小怂指了指自己的左脸,“这边。”

没有镜子找不准,那一小粒尘还在邵明明的脸上,唐九洲往前踏出一步,却看邵明明收起了手绢,他刚抬起的手只能落回裤缝边,紧握成拳。

戴士将邵明明揽到长桌前,“三营副营长兼二连连长戴士,副连长刘小怂,一连副连长邵明明。我们三营副连级以上活着的都在这儿了。”

就站在唐九洲身边,胳膊挨着,手背贴着手背,指甲盖也撞上发出没人听到的声响。

“好。”齐思钧合上手边的册子交给潘宥诚,“潘宥诚,去把人数算一下。”

“哎,”邵明明突然走过去拦住往外走的潘宥诚,冲齐思钧笑了一下,“要记册是吧,我知道还有哪些人,给我吧我来写,就别麻烦小兄弟跑来跑去问了,也让他们多歇一刻吧。”

潘宥诚转头看齐思钧点了头才松手。邵明明捧着册子走到旁边的小桌坐下,跟着册子上最后那一个名字继续写下去,肆〇叁戴士,“咱三营的还剩八十八人,加上你们的正好五百人。”

他们一个营整整齐齐得来,到如今留下的已不足百人。

眼下,五门迫击炮,两百四十发炮弹,十五挺重机枪,五百二十七支老步枪,是他们营全部的家当。而贾军,周峻纬的第十六联队有两千余人,大约三十辆坦克,芒江上四五十门舰炮,还有天上的二十余架飞机,敌众我寡,兵力悬殊。

齐思钧看着眼前的将领们,“诸位,有何高见?”

郭文韬指尖点在地图上划过城墙位置,“三安东西两面遭贾军连日轰炸已失守,当加强防御,以城墙做屏障,集中精锐火力固守城防。”

“城墙都快被打塌了还能做屏障……”戴士话还没说完就被刘小怂一巴掌拍在背上,撇了撇嘴把最后一个变了调的“啊”咽回肚子里。

“营长,”唐九洲犹豫着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觉得,唔,我们像这样被动困守三安,倒不如,以攻为守?”

三安县的安危关乎着整个芒贾战局,照他们如今的局势,以攻为守实属冒险,可单纯防守又能守多久?

齐思钧微微撅着嘴,垂眼看了地图好一会儿才开口,“被动困守,确不如主动御敌于外。”齐思钧抽出胸前的钢笔点在城外的位置,“防御阵地前移,利用城外的地势在坡道上修筑战壕,可形成交叉火力。”

“东西北三城门需封闭,只留南门供人员物质的出入,”郭文韬补充道,“居高凭险,加固防御工事。”

将下滑的眼镜推高,齐思钧透过镜片看着围在桌边的将士们,“以少胜多,以弱胜强,难。诸位,守卫三安绝不容失。传我的命令,凡懈怠者,畏敌者,轻敌者,违抗军令者,一律军法处置,严惩不怠。”

散会的时候邵明明将册子交还给齐思钧,齐思钧翻开看一眼便合上了,“邵明明,”抬手将邵明明胸前口袋露了一角的帕子抽出来,替他擦去脸上的那一小粒灰,“是我们五百人。”

邵明明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错了话。收腹挺胸,右手五指并拢于太阳穴上方,他注视着齐思钧的眼睛,“是,营长!”

“怂你带着人去把这条街上所有相邻的房屋上下两层都打通了形成串联通道,”戴士转头点了点人数,“明明,你们在这街口修筑环形工事,还有街内要设置掩体和障碍。”

邵明明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黑绳,将已经长得快遮住眼的额发拢到发顶一圈圈绕紧扎了个结,到街口取铲子的时候,郝乘一脸不高兴地拉着他抱怨,“他们一营在城外准备打仗,为哪样我们三营就在城里作苦力?我还想为死去的三营兄弟报仇呐,阿明,你说他们一营的是不是看不起咱三营。”

“都是为了国家到这来的军人,”邵明明将铲子塞进郝乘怀里,拍拍他的背催着干活去,“别浪费时间想这些了,快干起来吧,这可是咱最后的防线。”

扛起两袋沙包在肩上颠稳了,抬头恰好看到齐思钧和唐九洲一道往北街来,邵明明一步一步往前走着,在唐九洲走到他面前的时候扔下沙包,扬起一地尘土模糊他们之间的距离,“小唐往后退两步,这儿要设置掩体。”

今日我军击毙贾军百余人,贾军暂退。

机缘巧合有幸再遇,实在难得。

/我想开一个照相馆,就在若夫尔路/

/那我的理发馆开你对面,客人到我这理好发再去你那儿拍照,多方便/

/那我能不能去剪头发啊/

/来,你来了我亲自剪,我只给你剪/

邵明明睁开眼,这个视角能看到棚外无垠的天空,临近破晓的天灰蒙蒙的,隐约还能见几颗稀落的残星。

“阿明你梦到什么了哭成这样?”石凯担心地看着邵明明。他记得之前贾军偷袭,邵明明被刺刀削去了一块肉都没掉一颗金豆子,是什么样的梦能让邵明明掉眼泪?

“没事,梦到了以前的事。”邵明明撑着地坐起来,用掌根蹭去脸上的泪水,无言地白了一眼石凯,只是顺着眼尾落出两行,什么就哭成这样。

“以前?以前你不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吗?小少爷还有忧心事啊?”郝加凑过来好奇地问他,“哎你说你好好的小少爷不做,来这吃苦图啥啊?”

“你是因为穷才当兵的?”邵明明卷起渗出血迹的袖子,痂果然被蹭去了一些。

郝加脸上闪过一瞬的不自然,咳了一声梗着脖子吼,“当然不是,俺是为了保家卫国!”

“管他是为了什么来的,咱现在做的不都是一样的事儿。”抬起胳膊轻吹吹伤口,并没能缓解多少疼痛,邵明明想着下一回睡觉不如让石凯和郝加左右夹住他,就不会乱动扯到伤口。

郝乘跟着他爸走到篷下给大家分早点,战事爆发后,乘爸送走父母妻女又回来了,说要留下给大家伙做饭,这会儿天刚亮,他们来给大家送早点,还是稀粥。

“明哥,这碗给你,”郝乘将粥递到邵明明手里,“甜的,俺爸说了得好好谢谢你。”将手里的拐杖平放在地上,郝乘挨着石凯坐下,缩着脖子悄悄和他们说自己本来还高兴不用活了,“俺怕死,死了就不怕了。可是俺死了俺爸要疼得……还是谢谢明哥哈。”

前日贾寇来袭,邵明明冒死将中枪倒地的郝乘拉回来,虽说瘸了腿,却也是保住了命。这种时候能拿什么去报恩,钱用不上,他们也没有,乘爸想破了脑袋只想到这个小少爷说过喜欢吃糖,就往这不见米粒的粥里撒点白糖。

邵明明低头喝了口粥,寡淡的水滑过喉咙泛起一丝甜味,促着他想起那颗酒心糖,被他仔细藏在会议室门口柜子里,包了好几层布。

嘴里的甜味淡去,邵明明舔了下唇往棚外看,正巧唐九洲走进来,站到他跟前,“我刚才来找过你,你还睡着。”

邵明明嗯了一声,往旁边挪出个地儿拍拍,“坐。”

唐九洲没想明白邵明明怎么一觉醒来比前一天少了许多疏离感,可邵明明原也是个阴晴不定的,唐九洲便不再多想,只把齐思钧的吩咐告诉给他。

“知道了,你忙去吧。”邵明明摆了摆手示意话到了人能走了。

刚坐下的唐九洲大长腿还没摆舒服,看了眼低着头喝粥的邵明明,撇撇嘴乖乖站起来往外走,只是没走两步就听到邵明明喊他,转身看过去,邵明明的嘴角微微扬起,那双含着笑意的眼只看着他。

刚爬起来的光正好铺在棚里,邵明明的眼里,虚虚的人影被朝阳的颜色围拢,人影动起来便整个模糊进了光里。

“没吃饱。”唐九洲不顾旁边郝乘说要去给他盛一碗,接过邵明明手里的碗,将那碗飘着几粒米的水喝了个干净,“是甜的啊。”

“哦,”唐九洲嚼嚼飘到后槽牙上给他咬的米粒,“他对你挺好啊。”

邵明明这一日心情挺好,扛起沙包时因着用力哼了一声,顺势就哼出一段曲子唱了两句,大伙嘴上嚷几声好,手里的动作却不曾停下,耽误不得。

他们在城里忙活着不用直面贾军,不清楚战况反而更着急。邵明明心大,一边看着那边急得坐不住的戴士,一边问着石凯和服务团那个新来的洋学生怎么样了,直把石凯问红了脸还不肯罢休。

“你行不行啊连个名字都还不知道,我可是问到了啊。”邵明明说着话突然提上枪站起来看向东街街口,“来了。”

邵明明向来耳力好,这一日没有风,仔细听着便能听到一急促的步子往他们这赶,杂着一点木板打在一起的声音,应该是潘宥诚,他不离身的挎包上挂了两块刻着吉利话的木牌子。

大家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抄起家伙直直盯着北街街口。

忽然风起,一颗石子从垒起的沙包落到地上,潘宥诚从转弯处拐到他们的视线里,邵明明用手背打了一下身边的石凯,“是三个字,一个字一根烟,看在朋友的份上,我算你两根怎么样?”

“戴连长!营长命令你,”潘宥诚一身泥泞,似乎是耳鸣了手用力拍拍耳朵,“迅速带领部队从北面出击,包抄敌军!”

“我统共就两根了,你给我留一根啊。”石凯握紧了步枪紧跟在邵明明身后,为兄弟们报仇的机会来了。

炮火纷飞,邵明明记不得自己是怎么走上战场的,步枪的后坐力顶在肩上,瞄准,射击,他的眼里只能有敌人,没时间去想那颗擦着他耳朵过去的子弹,没有时间去拉起倒在他脚边的人。

伤口渗出血珠沿着耳廓滑落,一滴一滴在肩上染开了花,邵明明直挺挺地站在东街街口,等到战场清理完了,等到天也暗了,石凯没有回来。

他记得,他看见石凯倒下后望着天,嘴角扯起一个笑来,也许是望到了家里娘亲挨着墙摆了一排的泡菜,也许是望到了忙着给大家处理伤口的洋学生。

“明明。”刘小怂脑袋上的绷带换了新,在脑袋侧边绑着死结,剪短的绷带展开两个小扇子像一只白蝴蝶,一路蹦跳着来还不忘从战利品里顺包烟,“来。”

烟盒里几根烟歪斜着,邵明明抽出一根来衔在嘴里,划着火柴点上,陪他抽烟的人换了又换,该习惯了。

唐九洲皱着眉走过来,邵明明乖乖歪头,将略长的头发撩在耳后,“小伤,不涂药也没事。”

“感染了是要命的,”浸过水的帕子轻柔地将耳廓擦干净,唐九洲用棉签沾上乳白色的药膏给邵明明看,“就一点点。”驼起背仔细抹在那个小伤口。

刘小怂向唐九洲递上烟盒,却被邵明明抬手拦下了,“他不抽烟。“

唐九洲擦完药也不走,就坐在邵明明旁边的沙包上,刘小怂眯起眼看了他们一会儿,将烟盒塞在邵明明衣兜里就带着他的白蝴蝶走开了。

嘴里的烟烧到烟屁股,邵明明从烟盒抽出一根来续点上,蹲在街口牌坊底下,滤嘴朝里架在一颗小石子上,袅袅青烟散在风里。

夜空下大家围着篝火,临时搭起的小台上,将士们跑上去唱的说的都有。邵明明抽完一根烟跑进夜色里,再回来时身上披着一条白床单,把台上的人赶下去,咿咿呀呀唱起了戏,台下大家高举起手来鼓着掌大声叫好。

齐思钧摘下眼镜在袖子上擦了擦,“小少爷会唱戏?”

“他师父可是芒城顶顶有名的何二月。”

“还说他不是你的明明。”

唐九洲看着台上已不再是少年的邵明明,身段依然轻盈,白床单随着他的一举一动在风里翩翩,只是嗓音比过去哑一些,却还是好听。

“真不见哪个小少爷会唱戏的,他是蒲家的?”

齐思钧愣了一下,转头看唐九洲,“哪个甄?”

“大总统的副官。”台上的邵明明只是飘过来一眼,唐九洲的嘴角都能咧到耳根。

“郭文韬。”齐思钧凶了郭文韬一句,抢走烟盒不准他再抽,转头继续和唐九洲聊,“潘潘说吴家大小姐是他舅舅家的姐姐,我还以为他是蒲家人。”

唐九洲小声跟齐思钧解释,邵明明打小跟着自己亲舅舅邵先生生活,邵先生是蒲长官的挚交,出国之前把邵明明托付给了好友,蒲家也是等到甄家找上门才知道邵明明是甄家的孩子。唐九洲认识邵明明的时候,邵明明已经回甄家了,不过和蒲熠星走得还是很近称兄道弟的。唐九洲见过邵明明胳膊上的掐痕,也见过他被甄家其他孩子当众扇耳光。

唐九洲皱了皱鼻子,有点不高兴地往下说,“我和蒲哥考军校离开芒城的时候是说好带他一起走的,可我们等到船快开了他也没来,就来了个甄家的仆人跟我们说他不愿意走了。”

台上潘宥诚学着邵明明跳着唱着,被邵明明嫌弃地踹了一脚,笑过了却又仔细教他该怎么唱好听。

郭文韬跟着邵明明的调子轻声哼着,连童谣都不会唱的郭文韬这几句却哼得好听,郭文韬对唐九洲说,“你们不该信甄家人。”

数日激战,伤亡近半,营长请求援军,等。

小唐给我理了头,手艺不错。

天上飞机,地上坦克大炮,数也来不及,轰炸不断,沙土飞扬。

火带着沙土迎面扑过来,刺刀擦上睫毛的瞬间,世界亮得白茫茫一片。

/明明,跟我去个地方。/

/我……我约了朋友。/

/对不起爸爸,我这就来。/

“把他交给我……唐九洲你让一下,挡光了。”

/邵明明,能得大统领喜欢是你的福气。/

“不要。”邵明明紧紧握住正要松开他的手,这只手曾牵着他跑过甄家后门照不见阳光的兆丰路,牵着他去听师父的新戏,牵着他在电影院门口等哥哥看完电影再一道去吃阳春面。

唐九洲站在邵明明身后握着他的手,邵明明的手劲不小,抓得他挺疼的,他能感觉到邵明明在颤抖,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怕的,也许都有。

小剪子已经夹着头发,剪下去的那一瞬,咔擦一声微卷的发落了一手,陈怡馨连忙过去帮着王鸥把头发清理了,“明明闭好眼睛啊,别掉到眼睛里。”别看到了难过。

有什么好哭的,有什么好难过的,却也不是谁太过娇气,只是对别人来说就像防尘罩子一样的东西,对某一个人来说格外重要。陈怡馨想起自己来这之前剪头发,细心养起来的长发落了一地,她哭得昏天黑地。

只剪了半边头发,药膏有些凉正好压下灼伤的疼痛,纱l邵明明紧闭的眼睫毛微颤抖下一滴泪来,王鸥用剪下的一小截纱布按在他的眼上轻轻擦去泪水,“别哭。”脸上的伤口不深也轻,王鸥将药膏和棉签塞给唐九洲,匆忙去看下一个。

邵明明睁开眼来,唐九洲正催着潘宥诚快一些拧干帕子,转开视线看散落在城里各处的弟兄们,他记得每一张脸每一个名字,在的不在的,“怂哥呢?”

唐九洲没有回答,只是挡在邵明明的身前,贴得很近,看邵明明的眼里只有他。帕子轻轻擦去邵明明脸上的灰泥,棉签卷上了药膏点在伤口上,他听见邵明明说疼,就这么突然地,他很想吻他。

“你手破了。”邵明明伸手勾着唐九洲的食指拉到嘴边轻轻吹在破皮处,唐九洲手里还未收起的棉签正好戳在伤上,“唔。”在唐九洲面前他似乎总是更脆弱一些,这么轻轻一下就疼红了眼想要哭一哭。

唐九洲用拇指擦去他眼角的泪水,告诉他伤口不能沾水,“明明,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啊?”

“离开芒城之后。”邵明明望向天,已经可以看见月亮的轮廓,忽地起了风吹落额发扫在脸上,抬手撸到脑后,指尖蹭过了另半边,“唐九洲。”

唐九洲愣了一下,他太久没有听邵明明喊过他的名字,“我在。”

邵明明拉着唐九洲闯进仓库会议室,郭文韬正咬着纱布给自己包扎手臂上的刺伤,齐思钧脸色惨白地坐在桌边在名册上勾画着。

“营长,我来找点东西。”邵明明将横在地上的柜子搬起来,柜门松开,里头的东西落了一地,齐思钧抬头看过去,“这都什么?”佛珠,烟,信,帕子……什么都有。

“你们天天呆这都没发现吗?”邵明明捡起小铁盒,将里头的糖取出来放进胸前的口袋里,“这柜子里藏着的可都是弟兄们的宝贝。”

邵明明拎起一个木盒给唐九洲,这是城南理发店老板走之前卖给他的,花光了他所有的钱。

唐九洲打开盒子看到一套崭新的理发工具,是他的小少爷曾答应要送他的。

/等你的理发店开了,我送你一套剃刀。/

/那等你的照相馆开了我……/

/啊……我送你糖好不好呀。/

“唐九洲,愣着干嘛呐。”邵明明已经在桌边坐好,郭文韬撕下一片门帘布围在他身上,一个力没收住绑得太紧,“要勒死了啊,学长。”

齐思钧合上册子,还没来得及好奇邵明明和郭文韬的关系,看剃刀在唐九洲指尖转了一圈,有些惊讶,“唐九洲你还真会理发?”

“进军校之前在理发店当过学徒的。”剃头刀小心避开伤口刮在头皮上,多年不曾执刀,唐九洲屏住呼吸刮了一小半才敢再开口,“若是没来当兵,我现在没准是一个理发店老板。”

邵明明笑了一声,抬眼看到郭文韬正看着他,“学长,”掌心贴在口袋处,邵明明舔了下唇,皱皱鼻子问他,“我现在很丑吧。”

“我们明明哪有丑的时候。”

/我们明明能有丑的时候?不可能的。/

那时候邵明明刚进军校,有一天郭文韬突然找到他说有信要给他,这才和蒲熠星重新联系上,邵明明写给哥哥的第一封信磨叽了好几日,许久未见也不知道感情淡成什么样,小心翼翼遣词造句说了些报平安的话,只敢悄悄夹一句剃了寸头好难看的抱怨,然后就收到了那一句我们明明,傻乎乎高兴了好久。后来的信也紧随着郭文韬的一道来往。

进了军营后便不在写信了,不方便,他和蒲熠星,和郭文韬,和唐九洲,就这么慢慢地再一次完全断了联系,从没想过还能再遇上。

脑袋上剃刀贴着头皮刮过的感觉很微妙,邵明明不敢动,也耐不住屋里那么静。亲近的两个,一个正在他脑袋上动刀子,一个在抠唇皮发呆,邵明明琢磨了一下,只好选中他们数棋子的齐营长唠嗑,“营长。”

久久没听到回应,唐九洲停下手里的刀,惊讶地和郭文韬对视了一眼,他们几乎每天都在一起,却没听齐思钧说起过这事。

郭文韬没忍住好奇心,开口问他,“谁啊?”

“秘密。”齐思钧微微噘着嘴合上了名册。

戴士衔着烟靠在刘小怂常坐的牌坊下擦着刺刀,看到唐九洲带着一个小光头走过来,不确定地喊了一声,“邵明明?”

“哎,”邵明明看着他咧嘴笑了一下,“丑吧。”

戴士把烟扔在地上摇了摇头,“这丑啥呀。”

“骗我,肯定丑。”邵明明在戴士身边坐下,跟来的唐九洲就站在旁边时刻注意着邵明明的情绪,刻意扬起的嘴角有些僵硬。

“看什么呀,又不好看。”

“可帅了真的,去看看呗。”戴士拉起邵明明就往水塘边拖,邵明明本能抱住身边的唐九洲不肯挪步,“我不看!”

郝乘他们几个也凑上来拉邵明明,唐九洲被围拢着一起往前走,空出一只胳膊拦在邵明明身前护着,地上石头多,要是因为这一闹又添了伤可不好。

邵明明嚷着不肯看,闹着的一群人也不真心逼他,不知道谁先撤了手,其他几个跟着也撒手,人群一散,也不知道谁的脚尖正好勾起绊到了唐九洲,眼看着被松开的邵明明重心不稳面朝地倒下去,唐九洲紧拉着邵明明胳膊的手一用力把人带进了自己怀里,“明明!”

邵明明的下巴磕在唐九洲肩上,脸正对着了小池塘,月光正好,能看得清自己的脸。

肩被磕得挺疼,可唐九洲还想着邵明明的下巴疼不疼,突然觉得脑袋后面有点湿漉漉的,抬手去摸,手指穿进水流,啊,是到小池塘了。

“哟没事吧,摔坏了没啊?”戴士凑过来拉他们却没能拉动邵明明,蹲下来侧头去看,看到邵明明睁大了眼看小池塘里的自己。

光溜溜的脑袋,右边一块纱布贴着,一道伤从从嘴角到眼角再到……应该是原本发际线的位置吧。

起了风,小池塘里泛起轻悠悠的波纹,戴士站起来无意将几颗石子踢进了小池塘里,打破了那一张脸,“哎呀挺好看的嘛,大家都觉得好看,是不是?”

郝加用力点着头附和,“对!好看!”

邵明明没应声,真看到了自己的模样反而没那么在意了,现在他只是就着这个姿势,用自己的手臂紧紧压着唐九洲,作出一个不完整的怪异的拥抱,紧紧地抱着,就一下,就这一下,然后撑着地站起来,勾起没有伤的那一边嘴角摆上得瑟的样子笑着说,“人长得好看,怎么都好看。就咱这张脸,没了头发也是好看,就算再多一道伤也是好看的。”

唐九洲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也没能拍去多少,捂着心口跟着大家一起大笑,笑邵明明的自恋,也笑邵明明看起来心情还真挺好的样子。

他唐九洲还要笑一笑邵明明拉他起来时握他的手,那么用力那么紧。

不见援军,尚存九十九人。

学长殉国,愿学长奈何桥头可重逢知己。

天亮的时候魏副旅长魏大勋带来了一排援兵,死了那么多人,就等来那么几个兵,齐思钧把这些人交给了戴士,带着魏大勋城里城外逛了一圈。

“魏副旅长,我营现已伤亡过半,弹药粮食也将消耗殆尽,敌我悬殊,为保三安,思钧望上峰速派援兵。”

将士们伤痕累累,身上绑着的纱布渗出血来,有几个站都快站不稳,他们看着他,魏大勋紧皱起眉,手落在齐思钧的肩上,“齐营长,你营的情况我会马上禀报上峰。”

邵明明从西边城门口的树下挖出了刘小怂的日记本给戴士,被戴士盯了好一会儿,头皮发麻的,戴士又用上他那怪里怪气的腔调,“他都没告诉我。”

“我偷看到他埋的。”邵明明赶紧解释了,从口袋里掏出刘小怂塞给他的那包烟来,“还有四根,咱一人一半。”

“你抽着吧,给我留一根就行。”

“明明!”唐九洲和潘宥诚在不远处分开,一路小跑过来,拉着邵明明的胳膊说他们有援军了,“援军最快也要三个小时才到三安,但是贾军的援军从马栏山来不用两小时,文韬带我与贾富贵前往马栏山主动进攻拖住贾军,好为我们的援军争取时间,这就要去了。”唐九洲语速极快,不顾别人都还看着便将邵明明拉进怀里用力抱住,“邵明明。”都来不及数秒便松开了,向着太阳落下的方向跑去。

“刘小怂说你俩肯定以前就认识,我还不信。”戴士眯起眼看唐九洲的背影,再看邵明明眼又红了,打人唐九洲来的那天开始,邵明明老红眼,跟只兔子似的,“是你什么人啊?没听你提过。”

漫长的等待,戴士突然吸了下鼻子,邵明明转头看他,戴士用还算干净的手掌根蹭蹭眼笑了一声,“这风吹的,沙子尽往眼里去。”胸前印出一长长方方的样子,大约是把日记本藏那了。

邵明明叼着烟望向天边,云烧得火红,他看到傍晚的晚霞,看不见隐在地平线的太阳,却不得不把烟草燃起的星火当作黎明的曙光。

天渐黑了,潘宥诚来告诉他们,援军被包围了。

郝乘趴在邵明明边上,说贾军那飞机挺厉害,乘爸一下就没了走得应该不痛,说戴连长这一天脾气突然好了,“郝减都闹到他跟前了也没训……哎明明你去哪儿?”

潘宥诚的几声营长响亮地全营都能听见,邵明明爬起来奔过去,看到几个人进了指挥室,他被拦在门外,踮起脚来看也看不见。

齐思钧背着个人出来,头发遮着满脸的污泥,是谁?

“唐九洲贾富贵,守住阵地!”

邵明明转头看到唐九洲就站在他的身后,该庆幸吗,可是……他不敢再往齐思钧离开的方向看去,“是文韬吗?”他希望唐九洲不要点头。

邵明明跟着唐九洲在掩体后蹲下,夜静得狠,天上还闪着星,“你说哥哥是变成星星了吗?”

九月中旬,芒贾两国空军交战,第二十轰炸独立中队分队长蒲熠星的飞机被击中,坠落着火,人机俱毁,没有人知道他是死在天上还是地上,是死在风里还是火里。

“蒲哥说,当空军可以更靠近星星,他飞到高空的时候,低头就能看见所有他想见的人。”唐九洲是真的累了,靠在他肩头说话的声音也很轻,邵明明紧捂着口袋,犹豫了一瞬还是爬起来,说要去看一眼郭文韬。

邵明明冲进医务室,齐思钧手里却是拿起了白布,“等一下。”

郭文韬的脸已经被擦洗过,伤布了半张脸,胡渣也没刮,邵明明仔细帮着理了一下额发,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照片里两个小男孩儿牵着手站在一块,是他和蒲熠星幼时的合照。邵明明抿着唇把照片从中间撕开来,将蒲熠星的那一半塞进郭文韬的口袋里。

抬手抹去脸上的泪,邵明明和齐思钧一起为郭文韬盖上了白布。

没有更多停留,他们提起枪往外走。

挚友,学长,都不得不放下,他们没有时间为之伤感。

屋外搭起的棚下满是伤患,棚边挂着的白床单上,洗不去的血渍在月光下格外刺眼。

轰鸣声远远地传来,他们抬头望向天,听见潘宥诚大声喊,“营长!是敌机!”

邵明明和齐思钧互相拉扯着迅速趴下,炸弹落在大棚处,顿时火光冲天。

推开落在他们身上的木杆,摇摇晃晃地爬起来,邵明明看到陈怡馨拉起一个人的手哭喊着鸥姐,潘宥诚搬开还燃着火的木头一个一个名字喊过去,没有人回应他。

唐九洲从夜色里闯出来,站到他们面前张了张嘴,他在说什么,耳边还嗡嗡的,听不清啊。

“什么?”齐思钧皱起眉走近了一步,“你大点声!”

邵明明和唐九洲挨着肩在会议室外蹲坐着,老天把这座城照亮的时候,他们看见潘宥诚跑来,站在门口报告说贾军在南边集结,屋里还是安安静静的,没一会儿却传出木头砸裂的声音,齐思钧扶着门走出来,这是邵明明第一次见齐思钧抽烟。

烟烧了一半被丢在地上,一脚踩过去,齐思钧还是齐思钧,将所有的情绪压到心底,风推直了他的腰背,推着他无暇回头。

城外将士们手持武器站在那儿,就连炊事员也上了战场。

“弟兄们,”齐思钧站在高处看着大家,声音依然洪亮,“今天,我们守卫的是三安,捍卫的是国土!在此国家民族危亡之际,我齐思钧有幸与各位弟兄们,同生共死!”

邵明明吹去枪上的土,陈怡馨拎着竹篮发馒头发到他这,把馒头塞嘴里,他看着陈怡馨的手,想起石凯偷偷跟他说的,等打完仗一定要牵上洋学生的手。

“看什么呢?”戴士用胳膊肘撞了邵明明一下,开起玩笑来,“唐九洲可看着你呢,你还盯着人小姑娘看?”

邵明明真的回头去找,发现唐九洲和齐思钧说着话根本没看他,“怂哥不在你就欺负我是吧?”看戴士撇了下嘴脸上的笑一下没了,邵明明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往戴士口袋里塞,“留了两根,不给怂哥留,回头下去了他要跟咱闹脾气的。”

“如果,我说如果啊,”戴士摸了把脸,“这仗打赢了我们都活着回去了,你跟我去趟长京,刘小怂说了,家里埋的酒一定要叫你一起喝。”

敌军越来越近,等着营长的指令,邵明明听见身边的郝除哽咽着,反反复复的是一句不想死。

炮火轰鸣,硝烟弥漫,眼里是敌军,身边是战友,是谁倒下,下一个又是谁?

郝除被击中,邵明明一巴掌盖在他脸上向下一撸,那双眼便闭上了,“没事的,不会有死亡啦。”

可他眉心那个黑漆漆的洞里嵌着子弹,像第三只眼,闭不上的眼,望着天,这一日的天,一点都不美。

陈怡馨猫着腰从邵明明身后跑过去,再快一点,也许就能多救到一个。

一袭白裙缀满了血色的花,背着药箱奔波在伤兵中,直到最后一朵开在少女的胸前。

拉动枪栓,瞄准敌人,扣动扳机,枪栓,瞄准,射击……眼看着敌军坦克冲到阵地前沿,成排手榴弹扔过去也阻挡不住。

有家仇也有国恨,敌不退,“我他妈的就不退。”戴士抱起两把手榴弹,绑住长柄的绳子不够长,抹去溅起来蒙了眼的灰土,低头去拆水壶带子。

邵明明借着换弹夹的功夫看了他一眼,“你干嘛?”

“手心冒汗了滑,不绑上怕掉了。”

邵明明愣了一下,想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可戴士却把带子扔给他,“邵明明!”

“到!”泪水糊了眼,邵明明细长的手指绕上没有弹力的带子,用力一点,扎紧一点,绑成死结,带子不算长,绑完了尾端翘起来,像一只深绿色的蝴蝶。

“我找怂抽烟去了,你好……”后面说了什么,是说好好活着吧,除了这个也没什么能说的。

邵明明睁大那一双眼,瞄准,射击,敌人倒下了,戴士也倒下了,刹那间火光冲破天幕,照亮大地只有一瞬,天变了,如暴风雨将来时一般,漫天的血肉、铁片、尘土,这是他所能看得见的世界。

赶着送迫击炮的潘宥诚被横尸绊倒,邵明明将手里的抢塞给他,抱起迫击炮迅速赶到齐思钧身边,仅有的一发炮弹塞入炮口,炮弹破风而去落在周峻纬他们身后,周峻纬撑着地爬起来却没能站稳又倒下,齐思钧的眼镜上满是飞溅的泥,他远远看着,他想象不出这一刻的自己是什么表情,他用力呼吸着,他该高兴,即便这一场仗,他是注定的输家。

“硫磺弹。”唐九洲扑倒邵明明和齐思钧,能护住吗,看运气吧。

邵明明从唐九洲胳膊底下钻出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团团火翻滚着传出痛苦的叫声,那都是谁啊。向后跌进一个怀里,邵明明抓紧扶住他的那只手借着力转身,他看到一个人抱着手榴弹,带着半身火冲向敌军,火光印在那个人脸上,他才看清楚,是郝加。

“撤!”齐思钧一手扶着军帽,他在颤抖,“快撤!”他听见自己声嘶力竭的呐喊,“快走!”

几十个弟兄互相搀扶着进城,邵明明推开扶着他的唐九洲快走几步,踉跄了一下又继续往前,在北街牌坊下的沙包上站得高高的看他们,黑土蒙了脸,他却还能认得出,等到每一个都从他身前走过,他颤着手摸进口袋,只摸出一盒被血浸湿的火柴,“烟,我没有烟了。”

“有的。”唐九洲转身跑了两步又回来握住他的手腕,带着他一起挨个去问。

邵明明看着贾富贵递给他的烟盒,孤零零一根烟在里头滚了一圈,“只剩我一个了。”原三营的,只剩他一个了。

潘宥诚抱着枪坐在会议室门口,低声唱着邵明明教他的那两句戏,泪落下来就用袖子擦,袖子也脏,擦得整张脸更脏。

邵明明踏进会议室站在齐思钧身边,看他手里的钢笔勾去一个又一个名字,“三营的,可以让我来吗?”话没说完齐思钧就扔下笔让出了椅子,他靠着桌子腿滑坐到地上,点了身上最后一根烟,隔着烟雾望着屋顶房梁。

笔尖悬在名字上,邵明明用力闭了下眼,笔尖落下,从戴士开始,原三营的,每一个名字都被打上了勾。

齐思钧爬起来接起话筒,邵明明耳力好又离得近,清楚听见另一端的声音,“三安已失守,我命你立刻带兵突围。”

齐思钧没有给任何回应就挂了电话,“邵明明。”

忽地雷声隆隆,雨浇灭了城里跳跃的火。

两列兵面对面站得整整齐齐,齐思钧从中间走过站在队头,“报数!”

“二五!”雨打在镜片上,让齐思钧看不清这座城,他才呆了六天的城。将挎包交给潘宥诚,齐思钧摘下眼镜擦了擦再戴上,看着他们,“唐九洲!”

“带着所有弟兄,立刻撤退!”

唐九洲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握住枪带着两列兵离开。队末的邵明明并没有跟上,和齐思钧一起架起枪支在掩体后趴下。而唐九洲他们才走出一小段路就回了头。

二十五个军人,没有一个选择扔下这座危城。

天快亮的时候雨停了,齐思钧喊来潘宥诚,命他即刻出城,“这包里的名册上,五百三十个为国捐躯的军人,潘宥诚,你要把它带出去,要让上峰知道,让世人知道,他们,是为了捍卫芒国国土而慷慨赴死的英雄。”

潘宥诚向他的营长敬了最后一个礼,抱紧挎包向城外跑,活下去,他必须活着回去。

“天亮了。”邵明明摸摸自己的光头,阳光照下来晒去了雨水,“齐营长,借下笔。”

齐思钧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口袋里摸出钢笔给他,“快点还我。”

邵明明接过钢笔,看着笔身上刻着的一串贾国字愣住了,他曾在某一次宴会见过,周峻纬的胸牌上就是这一串。

唐九洲一边绑着手榴弹,一边问邵明明,“你要写什么啊?”

邵明明回过神转开笔帽,“你的名字。”

“你不用写,”邵明明从口袋里摸出半张照片塞进唐九洲口袋里,“别丢了啊,丢了我要跟你闹的。”

“什么啊?”唐九洲摸出照片,上面的小孩笑得腼腆,高领白衬衫系着长长的黑领结,是他的小少爷。

邵明明卷起军装袖子,在衬衫袖子上一笔一笔写着

“来了。”坦克压过石子的声音,军靴踏在地上的声音,将钢笔塞回齐思钧的口袋,邵明明放轻呼吸,食指点在板机上。

敌军出现在拐角,战火一触即发。

这一仗邵明明越打越生气,他不擅长巷战,敌我混杂,街道狭窄,环境复杂,甚至不知道敌人会在哪里给你一枪。等到被逼进一间屋子不得不近身肉搏,邵明明每一下都使出了全力,他已经没有机会为之后考虑了。

一拳狠狠打在敌军后脑勺,邵明明抓起脚边的枪跑上楼,从天台往旁边的矮房跳的时候,被一颗子弹擦破了脖子。

城里硝烟四起,成片的建筑物在隆隆的爆炸声中轰然倒地,一丛丛火在风里跳跃着。

邵明明穿过杂乱的街巷,躲在一座小楼二楼的窗边上,一半窗户悬着摇着掉了下去,邵明明看到贾富贵瘫坐在街对面,几个敌军正向他靠近。

邵明明抬枪瞄准,子弹打中敌军的那一刻,贾富贵的枪也响了,枪口还抵在下巴,身边的小雀受到惊吓扑棱着翅膀向天上飞去。

炮火轰到小楼,邵明明被炸飞到空中,后背重重地撞在牌坊然后落下,视线模糊看不清,胡乱在地上摸着摸到一把枪抱在怀里,扶着牌坊还未站稳,子弹从背后打入。

面朝下跌在地上,胸口那颗糖抵着,硌得生疼。

呼吸越来越困难,眼皮愈重,邵明明看着远处不断奔跑的军靴,耳边是风声,炮火声,还有记忆里的声音。

/副连长,石凯和郝加抽了你的烟!/

/石凯!郝加!来,咱切磋切磋!/

/我叫刘小怂,他叫戴士,你呢?/

/这个围巾给你,你怕冷,别还没见到我哥就冻坏了。/

/就送到这吧,学弟。/

/这钱是借你的,要还我的你听到没有。你,你真要去军校啊?/

/嗯,又能逃离甄家还有机会找到他们,多好啊。/

/哎呀那我再多给你一些,路上也要用钱的。/

/只要我蒲熠星活着,邵明明就是蒲家二少爷!/

/臭小子尽给我找麻烦!你给我过来看我不揍死你!别躲在明明身后!出来!/

甄家大少爷生日宴上,蒲熠星半抱着喝得醉醺醺的邵明明,“谁允许你喝酒的?你才多大,啊?我都不能喝,谁允许你喝的?”

“什么东西哦?你说什么?”蒲熠星俯下身仔细听才听清了,“糖?我哪有糖哦。”蒲熠星抬头找了一圈,也只有桌上有甜点,“蛋糕行不行啊?”

“我要糖。”邵明明把脑袋埋在蒲熠星怀里,眼泪哗哗地往外冒。

“哎你别哭啊!”蒲熠星急得不行,正好认识的一个学弟路过,赶紧抓住了人胳膊拉过来乱投医,“唐来了唐来了。”

唐九洲乖乖叫了一声蒲学长,茫然看着他们,蒲学长怀里的小卷毛抬起头来,哭得鼻涕都流出来了,可他还是觉得这人真好看。

“糖?”邵明明吸了吸鼻子看着眼前的人,这糖怎么摇摇晃晃的都看不清了,邵明明伸手胡乱拍在他身上。

唐九洲牵住了那只手,白白软软的,“嗯,我姓唐。”

1925年10月11日,齐营全营官兵壮烈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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