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初生一次出,羊头行破三国线。大理苍山骑马上山收费走一回,拉车买兔四见面。

走进香巴拉——亚丁游记--《宠物派》2006年06期
走进香巴拉——亚丁游记
【摘要】:正这次旅行很奇妙,辛苦也精彩。此刻我坐在飞来寺的梅里往事酒吧,窗外就是梅里雪山。打开电脑准备把在亚丁的照片整理,及时地赶上6月的交稿期限.然后我们将带QQ沿着滇藏线向着拉萨进发。当照片打开,耳边便响起了在亚丁一路骑马上山时的铃铛声,眼前便是那蓝蓝的天,朵朵的云。
【关键词】:
【分类号】:TS976【正文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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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美貌女匪首成剿匪功臣的真实故事--《纪实》2009年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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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美貌女匪首成剿匪功臣的真实故事
【摘要】:正山寨美貌少女郑幺妹,17岁被土匪绑架上山,成为骑马开双枪的压寨夫人,最终成为横行湘黔边界七县市的女匪首,率万人匪帮攻占十三个县城,解放军不得不退居贵阳。匪情猖狂惊动中央,十万解放军采用铁壁合围方式围歼土匪,女匪首隐形匿迹数年,几年后被捕获,是杀还是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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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寨美貌少女郑么妹,17岁被土匪绑架上山,成为骑马开双枪的压寨夫人,最终成为横行湘黔边界七县市的女匪首,率万人匪帮攻占十三个县城,解放军不得不退居贵阳。匪情猖狂惊动中央,十万解放军采用铁壁合围方式围歼土匪,女匪首隐形匿迹数年,几年后被捕获,是杀还是放?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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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忽汗河 (第四、五章)毛毛虫  第四章
  1                          小年过后,乜赫阿林以及整个忽汗河一带都沉浸在节日的喜气里。在忽汗河一带,从腊月的二十三这天起到正月都是极有讲究的。腊月二十三这天按习俗要打扫房间,在民间叫“辞灶节”,这和关内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传说是为送灶王爷上天禀报的日子,一家人便兴高采烈地和灶王爷辞别。灶王爷还尊称为“东厨司令”、“灶君”、“灶王”,因为他要在这天向玉皇大帝禀报,各家各户就设祭饯行。祭祀时家家都买来麦芽糖果、大枣等物品,还要用秫秸篾扎纸马、叠元宝,等到晚上供奉灶王,送灶王上天,祈求灶王“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然后再把旧灶王爷揭下来,与纸马一起焚烧。一切都进行结束了,全家便一起分食供品糖果;而春节的年三十要赶在中午前贴好窗花、对联和福字,在三十晚上供神,烧包袱、送纸钱、守岁吃年夜饭。到了初一还要互相拜年,尤为特别的是初一到初三晚上,自家的院门一定要横一根拦门棍,就是不让结婚出嫁的女儿进门……  现在,仲卿也回到村里三十多天。正月初一大早,芦宝大、毛慧芸带着芦生和芦茗两个孩子来到仲卿家。芦茗是毛慧芸过门第二年生下的女孩。  崔仲卿在奉天的这些年,崔家和芦家结下了剪不断的浓厚情谊。在仲卿回来的这些天里,仲卿和宝大兄弟两个还没有找个恰当的场合、恰当的机会叙旧,十年弹指之间。这天下午崔仲卿来到芦宝大房里,早上俩人商量要饮酒叙旧。忽汗河流域,天寒地冻,极域之地,不管男人女人都敢端起碗喝着烈性的烧酒。当仲卿跨入宝大的屋门时,见到毛慧芸正在灶间里忙碌,灶台的大锅里冒着阵阵热气,毛慧芸弯着腰,往锅下炉堂里塞着柴火。  毛慧芸站起来和仲卿打着招呼,“仲卿,你先进里屋和你宝大哥唠一会,我马上就给你们弄两个好菜了。”听到仲卿的声音,宝大从里屋走出来“仲卿来了,走进屋坐着。”“宝大哥,你何必这么破费,太麻烦,来要不咱哥们进里屋干抿得了。”说着他哈哈笑道,在夹襟大袄的怀里掏出瓶洒,往灶台上一H.谈笑中,仲卿被宝大拉着胳膊扯到里屋,两个人盘腿坐在火炕上。当毛慧芸把泛着热气的炒野猪肉端上来,兄弟俩已经把刚倒进粗瓷碗中的白酒灌进肚里。宝大把家里藏了很久的小烧锅拿了出来。  仲卿腿上的伤基本痊愈了,可是他为什么会突然之间从奉天被送回乜赫阿林,仲卿在任何人面前却依旧支字不提。宝大也曾试探着想和仲卿打听,每次仲卿都是支吾着搪塞过去。  “宝大哥,过了正月十五,你能不能想办法和我去趟忽汗城?”很快两人就已经上了酒劲,泛红的脸微醺,仲卿简单地和宝大讲了这几年在奉天的经历。从奉天的医科大学毕业,崔仲卿来到一家日本人开办的私立医院。渐渐地,仲卿的话题已经从兄弟之情,从崔、芦两家交情,从孩子、女人,自然也讲到眼下的乜赫阿林。先讲的是小雄鸡薛二,说他是个无恶不作的恶棍。  说到小雄鸡,仲卿道“听说几天前这小子下山了,跑进忽汗城当上了日本人的保安大队长,百十号人全都当了汉奸。”薛二这一段时间多头受气,半年前薛二的崽子黑吃黑,把徐三春从外面押运的准备过冬的棉衣、粮食劫下了一批。徐三春虽然这些年来韬光养晦,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可是他有执拗的脾气,甚或暴躁秉性,尤其对薛二扰乱乡里,徐三春也是恨之如骨。虽然他徐三春现在名声上来讲也是胡子,可是他占山为王、落草为寇是和小雄鸡一家三代有着本质不同。  薛二的爷爷原来就是忽汗河叫猪肚子沟一带出了名的小混混,后来贪上了官司被府衙抓捕,无奈一路落荒而逃蹿进山里,纠集一帮臭气相投的鸡鸣狗盗之徒,在这一带横行了几十年,到小雄鸡己是一家三代为匪。而当年正是徐三春领人捉拿小雄鸡他爷爷的,后来这小子无声无息地从忽汗城里消失了,不久又在忽汗河的莽莽丛里间时隐时显,成了祸害一方的胡子,还打出了“小雄鸡”的旗帜,公然和衙门叫板。  “匪首小雄鸡根本没把官府放在眼里。”知府盛怒之下,把徐三春一顿毒打,命徐三春“火速围剿,早日铲除匪首!”不过或许也该着薛家苟延喘了几十年,没多久徐三春带兵火烧了乜赫阿林。  “本来徐家和小雄鸡一家三代就势不两力,这个薛二还不自量力,竟然崽子去劫徐三春,你想他哪还会有好日子过。第二天徐三春就派人下山,誓言要踏平薛家山头!”仲卿正在说着,毛慧芸端着热气腾腾的炖野猪肉走进屋来。“仲卿兄弟,家里没有别的可吃的,现在不让咱们吃大米,听说城里也抓了很多的经济犯?你在奉天呢,那里也是这样吗?”“奉天?在什么地方都是一样,吃大米、吃白面的都是经济犯。”仲卿继续说道。“在奉天,我有一位同事叫白书歧,他和老婆都是江南人。白书歧是先我三年到那家日本人的医院供职的。去年他就因为偷着吃了大米,被日本人活活折磨死了。他的孩子十四岁,南方人吃米饭都养成习惯了。于是他在孩子上学时偷着给带大米饭,因学校离家远,中午不能回家吃饭,只能带饭盒在学校吃。小孩贪嘴,有时带了米饭,又不敢公开在同学、老师面前吃。有人给他出主意――煮两种米饭,一种是高粱米饭,一种是大米饭,把大米饭盛在饭盒下面,上面铺上一层薄薄的高粱米饭。这样一来,就算在别人面前吃,也只能看到表层上的高粱米饭,然后就飞快地掏地洞一样,用勺子掏着把下面的大米吃光,最后再把上面一层高粱米饭吃掉或留在饭盒里。但是我的这位叫白书歧的同事却遭到了不幸,一次私下买了米贩子五十斤大米,在往木屋仓房藏时,被住在同院的汉奸邻居发现了,由他举报,白书歧被抓入监牢里。鬼子在他呕吐出来的东西里发现了大米粒,硬逼着他趴在地上再吃下去,他苦苦地求了两句,五六个鬼子就有枪托朝他身上猛砸。”说到这里崔仲卿停顿了一下,他看着宝大两个人的表情,“后来他被打的混身是血,爬了过去把吐出来的东西吃掉了,几个鬼子才叽哩哇啦地哈哈大笑着走了,在白书歧出牢房半年后就窝囊死了!”通过仲卿,宝大才听说南京的事。虽然这是几年前的事情,可是宝大竟然丝毫不晓。那年仲卿离开乜赫阿林在奉天读书,日本人占领南京进行了大屠杀。仲卿说“鬼子占领南京后,肆无忌惮地在全城进行杀人比赛,烧杀淫掠一个多月。南京成了尸横遍野、疮痍满目、阴森凄凉的地狱。日军用尽各种办法,通过集体枪杀、火烧、活埋、枪刺、刀砍、沉塘……,一共杀死30多万中国人!”“天啊,30万人?小鬼子这是做什么孽啊,老天爷早晚得给他们报应!”毛慧芸惊愕道。  “后来一位从重庆那面来的国民党的朋友给我讲,他看到一张英国报纸上的文章,亲眼看到这个场面的英国记者揭露日军残暴时,他说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的活地狱!”宝大端着酒杯的手凝住在那里,他心中感觉到的是一种巨大的恐怖与气愤,“操,这他妈的还是人吗?”他抬起手把酒一饮而尽,心中感到阵阵凄凉“日本人真是畜生!”“是,要是再这样下去,咱们这个国家就要亡国了。亡国灭种,切肤之痛!”仲卿说到这里时眼角有些潮湿。  “唉,要说啊咱们乜赫阿林现在还是不错的,这里离忽汗城远,又在山里头,鬼子来一次要费很大周折,攀山越岭,得走大半天才能到。不过这附近抗联还常常出没。”毛慧芸接着仲卿的话说道。  “是,在忽汗城朋友那儿养伤的时候就听说了,而且土匪好像也不来咱这里。听说小雄鸡对乜赫阿林早就虎视眈眈,可是碍着他的二当家崔明因的面子,一直不敢对咱们乜赫阿林动粗。”仲卿回乜赫阿林之前,在忽汗城里找到了国民党的一个联络线人,所以他对乜赫阿林的事尚未回家就已经了如指掌。  “那徐三春?兄弟,这个徐三春为什么也不来咱们村里,他不是和崔家世仇吗?”宝大问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在这一带把上山做土匪的叫做吃打饭的。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接着仲卿就把乜赫阿林发生的八位老者血祭神树窝集,以及屯子被徐三春纵火烧毁的事讲给宝大和他媳妇听。  “后来听说,神树真的显灵了。这一带普降大雨。然后徐三春也被人家打的溃不成军,领着手下的兵丁像没头的苍蝇似的钻进了张广才岭。许是这些年他忏悔了。要不怎么听说,现在他从一心在佛堂中颂经念佛。”“他不会是也想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吧!来仲卿先不唠他们,咱们也别干抿,还是动嘴尝尝我和芦生上山打来的野家伙吧。”说着宝大在仲卿的粗瓷大碗里倒满了高度的烧酒,这是宝大去金先生家时,在北大营子的作坊买来的,是朝鲜族人酿的烧酒,浓度高喝着就酒味甘甜,而且不上头。  “你们说抗联的队伍常来咱们这里?”找个间隙,仲卿插话道。  “听说这山里有抗联的大部队,只是没有见过大部队来,到是零星地常来一些小的队伍,不过他们好像很少进村,偶尔进村里,也只是给村里人宣传宣传抗日,不当汉奸,还告诉我们要提防小雄鸡这帮胡子。”毛慧芸边说边起身出屋。  “宝大,你对抗联怎么想?他们是共产党的队伍,你觉得这共产党和这国民党都怎么样?”仲聊说。  “这个俺说不好。不过,在关内的时候,我知道国军是正规军,国民党是政府。”“那当然了!”仲卿脸上露出了笑意。仲卿在读书时参加国民党的地下组织,毕业后就留在奉天,是在一家日本人的医院里以行医作为掩护。当然对于自己的身份,仲卿来时便考虑周全,要在今天试探着宝大的心里,如果时机方便,仲卿想将自己的身份不向宝大做任何隐瞒,因为一是他相信宝大的为人,二是留在忽汗河一带,就必须要找自己值得依赖的人。  仲卿说道,“国民党是讲三民主义,是正统。而且别指望着共产党能把日本人打跑,就那几个人,几条破枪,势单力薄,自顾尚且困难,何谈抗日。早晚不是被饿死就是被冻死在山里。”宝大晃晃头,继续说“这共产党不好说,没接触过。”这个时候屋门“吱”地一声响,芦生推门进来了,芦生和仲卿打着招呼。现在的芦生已经是十九岁的大小伙子了。身材魁梧,骨胳粗壮。  “上山拾柴去了?这么大的男人了,按理说到了该娶老婆的年龄了。可是毛慧芸不同意,要让他出门去忽汗城闯闯,说别误了这孩子。”宝大道,“你说鬼子缺德不缺德吧?不让咱们中国人吃大米,吃白面,就像他这样的年龄不正是壮身体的时候吗?”                          2                          芦生虽默不做声,却是一字不漏地听着。芦生十二岁那年的夏天,他和父亲到忽汗城卖药材。在芦宝大和济仁堂王长清讨价还价的时候,芦生一个人跑到济仁堂对面的街上。这时从街东面一匹枣红色的战马放开四蹄疾驰而来,骑在马上的人是鬼子的骑兵队长,名叫小谷内。小谷内只要闲着无事就骑上他的膘肥体壮的大红马,整天旁若无人地在忽汗城大街上驯马。都说狗仗人势,其实这马也一样,小谷内骑马一上街,忽汗城里顿时乌烟瘴气,尘土飞扬。只要看见扬起的尘头,不论在街上正做什么,过路的、上街的、摆摊做小买卖的都立刻放下自己的活计,匆忙躲避尤恐不及。芦生这是第一次和他爹进忽汗城,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热热闹闹的景像,挂着中文的、日文的招牌都感觉到新鲜。突然他发现不远处一股尘土腾起,路上的人惊惶失措地向道两旁逃散,芦生愣怔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这时卷起的浓重尘土扑面而来,芦生发现一匹大红马已经飞快地掠到他的身前,他本能地正要躲闪的时候,大红马腾起的烟尘迷了他的眼睛,随之“啪”地一声鞭响,芦生一个趔趄扑倒在地上。  “八嘎!”小谷内厉声咒骂道,“你瞎了狗眼!”“你才瞎了呢!”情急之下,芦生坐在地上指着小谷内的背影骂道。  小谷内粗通汉语,听见芦生在骂他,立刻勒住缰绳,跳下马鞍,拎着皮鞭哇啦哇啦地向芦生扑来。芦生吓得呆住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危机时刻,济仁堂掌柜的王长清和宝大跑了过来,王长清在忽汗城里也是无人不知的人物,虽然现在只剩下了这间中药铺,但是王家的辉煌历史在忽汗城里还是无人不知的。而且这个小谷内因为常年骑着他的战马厮杀和训练,难免有磕磕碰碰,刀枪之伤,他就到王长清的药铺来取药,王长清也不敢得罪这个阎王,每次都是好言好语,奉承着把小谷内送走,药也就白送给他了。所以还算和小谷内有些私交。  芦宝大这时也被眼前的情景吓得不知所措,他也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当芦宝大和王长清冲到芦生跟前时,正巧小谷内的皮鞭刚刚举起,王长清托住小谷内挥鞭的手,把他的皮鞭举在半空中。  “小谷内先生,慢动手!”“王桑,八嘎,你放开手!”“小谷内队长慢动手,这孩子是远房亲戚,他不懂事,您别和他一般见识啊!”“王桑!”“小谷内队长,他真的是我远房亲戚,才从乡下来,他哪里认识您。你抬抬手给我个面子。”见王长清再三说情,小谷内收起马鞭,骂咧咧着大摇大摆地走开了……                          坐在火炕上的仲卿看着芦生呆呆地站着,笑着问“芦生,你在想什么呢?”“我,我在想几年前那个拿皮鞭的小谷内!”“哪个小谷内?”听到这里,宝大抬手扬了扬说,“芦生啊,你去吧,我和你仲卿叔说些事情。”芦生应着推门出去了,宝大把他带芦生进忽汗城的事和仲卿从头到尾学了一遍。 “你说的济仁堂王老板是不是那个叫王长清的?”“对啊,就是他。想起那天来还感觉脊梁骨发悚呢!”“我知道他,我这次逃回来,就是他给瞧的病,我在忽汗城服过几包草药还是他给抓的呢?”“仲卿,能不能告诉我,你这脚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的伤?”“哈,我的伤还真的感谢这个王老板。不过这家伙油滑的很。”“不会吧,我和他做生意的时候,感觉这个人还是挺讲情意的一个人,别的不说,单说那次他救下芦生的事,我就一直记惦在心里,只是始终没有机会去报答他!”“我说的油滑是说他八面玲珑,这个人很事故很老练!”仲卿说,“日本人、国民党、共产党,他谁都不得罪。在谁那里都有面子。”“这国民党,俺知道些,国民政府嘛。可是这共产党到底是咋回事?都把他们说的那么神出鬼没的!”“听说他们在关内的事吗?早些年关内很多地方都成立了农协,弄的都是些什么人!穷光蛋、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把好端端的乡下给搅得不成了样子。乡绅名流有很多成了农协的肉中刺,结果弄得社会上人心惶惶。”仲卿说到这里为了加重下语气,把手中粗瓷碗重重地H在炕桌上。  “他们这哪是打土豪,斗地主?抗租,抗息,抗债,抗税。还厚颜无耻地满世界贴'一切权力归农会'的标语。真是可笑至极,可笑至极!”看了一眼宝大,仲卿继续说道。  “芦生他娘死的时候,我本来就想留在生下芦生的那个地方。可是后来听说镇子里正在闹共产党的农民协会,各个村子里也都挂起了牌子。”宝大仔细地听着仲卿的那些话,他觉得仲卿的话是有些道理。“仲卿,你真不愧是读书的人,你在大地方,见过大世面,懂得就是比俺们多啊!”在宝大心中,崔仲卿有极高的位置。  “那你的脚是怎么弄成这样的?”“来宝大哥,咱们先喝酒。”仲卿看了一眼问话的宝大,喝了足有一大口烧酒,仲卿岔开话题。  “仲卿,你说,你现在是共产党啊,还是国民党?”芦宝大追问道。  仲卿正在用手慢慢地擦拭着嘴角。其实对于宝大的问话,仲卿一点也不意外,况且这也是他今天来到宝大家里的主要目的,他要的就是宝大的这句话,因为多年的交情和这次在他卧病不起的时候,他对宝大夫妇的感激早就化成了对一家人的信任。他知道这是情理之中的事,现在自己回来了,而且也算有点残疾,还是一声不响地被人用马车给从忽汗城里送回来的。这个在乜赫阿林、甚至于在忽汗河附近都家喻户晓的崔仲卿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回到了山沟里,其实早就有人议论着。  “宝大,明说了吧。”仲卿停顿了一下,似乎稍做思索,随即说道。“我是在奉天读书的时候参加的国民党。但是现在不会再回奉天,我要留在忽汗河,把这里搞个天翻地覆。”仲卿此时目不转睛地盯视着芦宝大的眼睛。  宝大先是错愕,他紧锁眉头,表情颇为凝重地听着。  “宝大哥,我想让你帮我,咱们一起干,做一场轰轰烈烈的大事情。咱们不图惊天动地,为人所传颂,只求上能有颜面去见祖宗,下能对得起子孙后世。不能让日本人在咱们的家门口欺男霸女,为非作歹,让我五千年泱泱中华毁在咱们这一代人的手里。”芦宝大点头,嗓子轻轻地“嗯”了一声。“仲卿,我听你的,但是我能做些什么?其实咱们这一带都传着这样的一首歌――                          中国人快起来日本强把满洲占屠杀咱,真可怜,不够吃,不够穿妻离子散千千万……                          宝大的脸在酒力的作用下,微微泛红,他借着酒劲低声唱着,崔仲卿也附和着宝大,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桌面轻声地敲击着节拍。  唱毕,两人共同举碗一饮而尽,一股暖流瞬间传遍周身,仲卿与宝大的眼睛里也不约而同地流淌出热泪。  “咱们在这里招兵买马,收编绺子上的土匪,像咱们忽汗河一带的徐三春和小雄鸡这些人,都得想办法弄过来。”仲卿说道。 “这徐三春整天躲在山沟里,从来不抛头露面,这个人咱说不准。只是这小雄鸡薛二,谋财害命,欺男霸女的,怎么想到把他也收编了,那往后的日子还不大乱了。”“哈,这事不用担心。咱们目前在忽汗河就是少人少枪,所以不管他以前是做过什么,还是日后想做什么,都先把他们弄到咱身边来。和咱们一条心,咱就给他们留一条活路。如果另有贰心,等咱们一有实力、有时间,再收拾他们也都来得及。”“嗯!仲卿,我听你的。从今天起我这条命就交给你了。你说吧,要我做些什么?”“日本人早晚有一天要被打败。打败了日本人之后,国民政府就会重新治理咱们的国家。一个国家里不可能有两种主义,两个政党。我今天找你就是想和你宝大一起干,咱们也在忽汗河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来。”仲卿看着宝大继续说道:“宝大,现在我把所有的事全都告诉你了,你打算兄弟携手,那咱们日后就一定有好日子,飞黄腾达。不过你要是没有这个胆量,仲卿也不会为难你,咱们还是生死之交的兄弟。”宝大听到这话从炕沿边站到地上急的满脸通红,赌天赌地似的说“从现在开始咱们就是一个人、一条命。有你就有我,有我就有你!”说罢一扬手将一大碗烈酒咽到肚里,仲卿拉着宝大的手激动地将酒一饮而尽。这就是山里人表示自己死心塌地的一种方式。仲卿虽然进城多年,但他还是带着忽汗河的粗犷豪放。                          3                          现在毛慧芸端上来的野猪肉炖酸菜,香气立刻在屋子里弥漫。其实早在半个月前芦宝大就开始为这顿酒做准备了。为此他还特意带着芦生到山里设陷阱猎了头小野猪回来。那年代打头野猪是全家改善生活的最幸福方式之一。其实在忽汗河让人更感到恐怖的,并不是黑熊或着东北虎,而是个头如同小牛犊一般的野猪,特别是见到形单影支的一头野猪,那是更需要提防的。独来独往的野猪是最难以对付的,它会集众多令人感觉到恐怖的野性于一身。  别看它傻憨的模样,但是它的习性却真的难以把握。按着野猪的天性,夏天的时候它通常是白天休息,而晚上出来吃东西,可是到了冬天恰好相反。冬天来临,他们就在夜里睡觉,而白天则到处乱逛找食。但是今年忽汗河一带积雪丰厚,野猪在山上很难找到食物,于是它们就常常在半夜的时候成群结队的下山跑进村子里。宝大于是白天寻着雪地上野猪偷食留下的足迹,一路追进山里。宝大不是靠打猎为生,家里没有猎枪。猎枪要私下去换,而一只猎枪要二十多个貂皮,现在芦宝大只有一把实木杆的大扎枪。  芦宝大见崔仲卿竖起耳朵好奇地听着,他也便带着酒意饶有兴趣地开讲了。半个月前,他和芦生进山,在山洼地挖了一处深坑,在上面铺着拾来的干枝,在干枝上压上积雪。第二天下午宝大和芦生上山查看他们的猎物。当他们来到山上时,积雪完好无损。于是宝大决定和芦生在离坑不过的地方躲藏起来,按着时间推算野猪快要下山了,而这里又是他们的必经之地。这是芦生第一次进山捕抓这家伙,心里自然是喜不自禁,又充满了担心和恐惧感。现在正是严冬,怒吼的朔风在山野陡峭的岩壁间、高大的树木间穿行,芦生感觉到风声中夹杂着孤寂和一丝难以言说的恐惧。在这样滴水成冰的日子里,大山雪野的苍茫间,只有父子俩人在精神上相互寄托。现在略显笨重的套裤已经有些抵挡不住严寒的侵扰,在忽汗河,男人们冬天上山拾柴或者打猎的时候,就穿这种野猪皮做的套裤御寒取暖,这种套裤只有两个裤管而没有裆腰。  “爹,怎么野猪还不来?”在临时掘开的雪窝里爷俩小声聊着。  过了一会儿,芦生渐渐感觉到寒冷从心底慢慢涌了上来。其实宝大理解芦生的想法,除了感觉寒冷外,现在他的心里笼罩着恐惧,要远远超过了冬天所带来的彻入骨髓的寒意。宝大扭头看着身边雪洼里的芦生,一丝怜爱浮过心头,他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芦生的肩膀。  为了缓解芦生的心里压力,宝大脸嘴间泛过些许的笑意,小声说道:“沉得住气……这里是他们一定要路过的地方。你要留心去听,如果一会听到'嗷嗷'的和家猪一样叫,那来的就是一头野猪。如果你听到的是小猪吃奶一样的声音,可千万别惊动他们,因为这时候是一群野猪。咱们两个人对付不了它们,可千万别惊扰,到时就得靠运气,等它们自投罗网吧。”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这时山上果真传来了踏击积雪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嗷嗷”的叫声,芦生知道按着他爹的说法,这一定是一头独来独往的家伙,原本萦绕在心头的恐惧所带来的沉重,倏地就荡然无存了。和芦生一样,此时芦宝大也舒缓了一口气。  声音越来越清晰,空寂的山林间能明显听出声音中夹杂着急躁和烦乱的叫声。  “爹,它为什么这样叫啊?”芦生伏在他爹的耳朵边问道。  “这就是咱们要等的找食吃的野猪,它八成是饿的,是下山来寻食的。”宝大转头看了一眼芦生,他心里突然感觉到这真是一个涉事不深的孩子,回去后一定要想办法让仲卿出个主意,把芦生送到忽汗城里去。宝大相信仲卿在奉天混了十年,他也一定在忽汗城里交往甚众。  “记着,这种叫声的是找食的。要是发出的声音不慌不忙,那就是吃饱喝足的了。”做父亲的或许就是这样随时随地把自己懂得的一切事情毫不保留地传给自己的儿子,从而让他们不仅在肉体上继承自己的优点,而且还在竭力地把自己的精神和思维方式在潜移默化中得到传承。“你要想在大山里存活下来,想要捉到充满野性而且比咱们要强壮许多的猎物,就要靠悟性才行。”“悟性?”“嗯,你要悟。这些东西不是学的。是靠你去琢磨的。比如听这声音,你不是在用耳朵来听,你要靠你的感觉,也可能你什么也没有看到,但是你心里一寻思就是那么回事,明白了吗?哪怕是你闭着眼睛,你都要分辨出风声雨声和野兽的叫声,要分出他们的方向、距离,如果是野兽你就要分出这是一只还是一群,他们是寻食还是召唤同伴,还要分清是公兽是母兽,是幼年的还是成年的!懂了吗?”“知道了爹,没想到还这样复杂啊!”远处野猪停住了脚步,它发现一根折断的树干横在面前。正在芦生要仔细地看它一眼的时候,突然这家伙短促地嚎叫着,用獠牙劐开了挡路的倒木的树皮。其实这段倒木是宝大和芦生事先放置在路下的,为的是迫使野猪走旁边的一条小路,事先挖的陷阱就在那条小路上。倒霉的野猪果然改道,一不小心栽倒在事先准备的陷阱里。不过,宝大并没有像芦生所想的那样,急着奔过去,而是不紧不慢地和芦生继续地聊着。一袋烟的功夫之后,他们的猎物已经在土坑里折腾累了,许是连气带累,宝大手握扎枪,朝着这个猎物的身上扎去时,只听到“噗”地一声,扎枪猛针刺进它的脖子,鲜血飞溅,一股浓厚的血腥味传来。野猪也只有哼哼的力气,却没有了丝毫的战斗姿态。如果作为猎物没有勇气、力量和毅力投入到最后的拼搏,那它也就只束手就擒,坐以待毙了。  在酒桌上,宝大给仲卿讲叙了爷俩抓野猪的经历,这让文质彬彬的崔仲卿忽然在心底敬佩起这对父子来。  “仲卿啊,我有件事,还真得麻烦兄弟!”“宝大,你说,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事情,吞吞吐吐的呢?”坐在火炕上,宝大心里一时犹豫,一直在盘算着怎么提起话头来才不显得唐突。“仲卿,芦生这孩子眼看就到十七岁了,这些天我在想,能不能你这做叔叔的给他指条路,送他到忽汗城见见世面!”“噢?我倒是真地想到这点了。”仲卿看着他的脸,接着问了一句“只是现在这样的世道,外面太乱,你得做好准备。”“哼!是福不是祸,是福躲不过,一样是祸也躲不过。”“芦生这孩子,我还真细观察过,要是有人带带,今后保准是个材料,也总比让他快二十岁的小伙子,一辈子窝在山沟里强过百倍了。”所以当仲卿提出宝大是否可以用车送他去趟忽汗城的想法时,宝大未加思索便一口应允。
 1                          正月十六转瞬即至,按着半个月前的约定,宝大今天用牛车驭着仲卿赶到二十几里地外的三道沟,三道沟有小火车直通到忽汗城。在宝大心中,这么些年来仲卿俨然是个奔走江湖、侠肝义胆的英雄。                          “仲卿,他是国民政府的人,不是共产党!”虽然仲卿没有明确地讲,但是宝大已经从仲卿的言谈、举止以及从他对鬼子的仇恨,和对共产党存在的那一丝蔑视里感觉出来。  夜里躺在火炕上,宝大把自己的猜测告诉毛慧芸,虽然直到此时这也还仅仅是种揣测,但是其真实性的确让宝大这个没有见过大世面的乡下人坚信不移。此次进忽汗城,仲卿和宝大还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就是要让芦生到王长清的济仁堂落脚,做个学徒,将来也许能出人头地。  而仲卿此外还有自己的想法。在一个月前他从大阿林的混乱局面中侥幸逃脱之后,他没有回到奉天而是就近回到忽汗城,和在这里的国民党地下管理组接上了头,原本仲卿原本尚未有长住乜赫阿林的想法,只是想回来先调养一段时间再重返奉天,但是现在仲卿心里似乎感觉到再返奉天的可能性不大了,也就是说,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将在自己从小长大的忽汗河一带,完成更新的任务,就是要长期潜伏下来。所以,当听到芦宝大有要把芦生送到忽汗城的打算时,仲卿也是满心欢喜,从他对芦生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仲卿逐渐地对这个还没有见过大事面的孩子,心存喜爱。由于毛慧芸的调教,芦生显得举手投足恰到好处,而且十分到位得体,分寸拿捏的极佳。他感觉到如果能把芦生送到忽汗城去,芦生日后或许还能成为他的帮手。  崔仲卿三人到忽汗城恰过午时,不过街面上行人并不多,数九寒冬,雪呼啸着在四处横行。三人到城南“聚仙楼”的酒家前停下,聚仙楼在忽汗城虽说不得华贵高档,但是在这里进进出出的人却都是忽汗河有头脸的人物,想进得这里来,门槛也是极高的。两层的木质格局,临街的门楼,远望去两侧的飞檐如同意欲腾空入云,古朴典雅,落落大方。  见走在前头的仲卿气度和举止不凡,这时早有门前伙计快步跑来,面带灿烂地微笑问道,“先生在这里可有预订了?”宝大父子俩不知道怎样回答,却见仲卿扬着手,“上二楼!”三个人刚步入到二楼,王长清就己然站在那里。原来这场饭局在仲卿到忽汗城之前,就由国民党在忽汗城负责和仲卿联络的接头人把一切安排妥当。而王长清也正是这顿饭局的主角。这是一个在任何人眼中看来都很伶俐的人。这个血脉里流动着高贵血统的官宦后裔,在他上溯百余年的家族祖史里,也曾经地位显赫,使人不可小觑。而今时过境迁也就变成一滴水,能够随物赋形,随机而变了。  “崔老板,一个月不见,气色如初,恢复得这样迅速嘛!确是温文儒雅,也真是难得大家风范啊!”王长清抱拳当胸,表示诚挚的问候。  “见笑见笑,王老板才是秉承家学渊源,学识笃深。”在王长清和仲卿见面寒暄之前,王长清在脑子里把这次应酬的重要性仔细地权衡一番,并将具体的过程乃至细节都详细地梳理多遍,最终在纷乱之中还是理出了头绪。如今是日本人把持天下的时候,国民党和共产党还在地下没有翻腾起来,可是鬼子早晚也要在这里夹着尾巴滚蛋,这在王长清的脑袋里早就清楚,他王长清是什么人物,换他话讲,“自己的老祖宗是干嘛的咱不晓得,可是这几辈子人也都流着让乾隆爷瞧着就喜欢的王家血统。”虽然他是济仁堂的先生,可是他更多地时候认为自个现在是商人。先生也好,商人也罢,但是他知道自己身上流着是纯正的汉人的血,无论如何他也不耻与倭寇彻底同流合污。所以在私底下,王长清无论和国民党还是同共产党都有着甚密的交往。  “到鬼子走了之后,就不管他是国民党当家,还是共产党做主了,总得找个靠山吧!”王长清这些年吃亏也得忍气吞声,他常在私下里自己喝着小酒,略带酣意地随时提醒自己,在鬼子、国民党和共产党这三家面前,一定要不露声色,才能游刃有余,可甭把自己一不小心,弄成外伤、内伤的。不过依王长清所见,日本人一定是在忽汗河待不了多久,共产党也只是几支破枪的山野村夫,要说还得是国民党实力深厚,无论从关内到关外人家才是大党大政府。  当年,他父亲王正元在世时,先是被曾赶走徐三春攻进忽汗城的白俄强掠豪夺,然后又是徐大牙那帮乌合之众骑在脖子上拉屎,可是就因为找不到强有力的后盾,只有缩起脖子等着人家把事先磨好的刀架上。王正元在经历两次劫难后,一命呜乎。现在老少十几口的生存就维系到他王长清身上,还幸亏有这么个草药铺子,生活过得也算殷实。而他王长清从前些时给崔仲卿抓药时,他就敢准确无误地断定“这家伙是国民党的!”但是他是不会把这个敏感的结论拿到桌面。所以当仲卿在酒席上讲明今天到此,其意有二,“一是对前番讨扰略表谢忱,二是有意推荐芦生与王先生学些皮毛,将来也能立命安身。”王长清听到此,忙停箸举杯欠身笑道,“真是巧了啊,我这些时也正在苦苦寻觅着帮手,看来是我与这侄儿有缘啊!”说罢一饮而尽,满脸显露着阳光般暖人的笑意“崔老板,其实我与这孩子也是颇有机缘的啊!”于是王长清绘声绘色地就把几年前,他是如何从鬼子骑兵队队长皮鞭下救芦生的壮举复述了一遍。  随即在桌上济仁堂王长清表态,“从今天起,芦生就是我的徒弟。”他专注地看着宝大“你放心,我一定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待,让他在我这里学个三年两载的手艺,准保能出师门,在外面独挡一面。”“快,快,快点,给师傅跪下磕头!”芦宝大慌忙起身说道。  芦生一撩长袄跪拜下去。王长清又送来一句暖人心窝的热乎话,“记住,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当天,芦生就随着王长清的身后跨进了“济仁堂”大门,做起了济仁堂的徒弟。  屋里气氛热烈,聚仙楼外却是数九寒天。连绵不断的大雪,铺天盖地,整个忽汗河银装素裹,一片苍茫。塞外呼啸的寒风猛兽一样在丛林间奔跑,野蛮地在山坳间、在山峦间奔跑,肆无忌惮。                          2                          王长清,他爹就是王正元,是当年同崔明因、穆登科来到忽汗河投奔穆昆达崔广忠的三人之一。  王家的发迹也不过用了十几年左右的功夫。王长清的父亲到忽汗河落脚的时候,这一年他二十八岁。王正元在关内娶明雯为妻,黄明雯性格直爽,而黄家是祖传的中医世家。不过黄家有个规矩,医术传儿不传女,但是黄家只有一女,无奈其父便将医术传给了他的女儿,但是黄明雯对歧黄之术并无多大兴趣。十七岁那年黄明雯由他爹做主,许配王正元。  王家在老家东昌府一带虽非名门望族、乡宦士绅,但也颇有些名气。王家的祖上还真出了不同寻常的人物,他就是乾隆年间的王真明。就在乾隆帝登上龙位不久,王真明举家从江南北迁到京城,王家此时还只是耕读之家,举家北上就是因为打算要出个有头脸的人物,以之光宗耀祖。一家十余口人把所有的期望都赌压在王真明的身上。天有不测风云,在王家迁到京城这年的冬天,王真明的父亲偶感风寒。但是初到京城时,安家置业就把银两花费得所剩无己,十余口吃穿也在犯愁,哪里还有钱去寻医买药。不久王真明之父辞世,一家的生活重担无情地压在这个文弱书生身上。直到二十六岁王真明入太学,生活才稍有转机。这年乾隆皇帝兴之所至亲试太学生,王真明竟然蟾宫折桂,御试得了个头名,他写得一手好字,颇得乾隆赏识,钦命他为皇宫抄写经筵讲义。王真明兢兢业业,每夜书成后,与妻对读,常至天明。看到了王真明所抄的书稿,乾隆皇帝龙颜大悦,破格地接见了这位抄写的官员,特赐内缎。从此王真明就飞黄腾达起来,在他身后王家也享受到了老祖宗的荫庇近二百多年,此后王家辗转至东昌府。  但及至王正元祖父时,王家便仅剩了一个空架子,可是书香之家的美名在东昌府一带依然颇有些影响的。也不知何故,王家最近的几辈多为单传,且大多短寿,当然天灾、人祸皆有。从王长清的太爷开始就初露端倪。他的这个太爷是个武把式,在东昌府一带是有名的公子哥,提笼架鸟,游手好闲,原本就不是能奔仕途的人,可也不是经商的料。在他这辈,便只有这一个儿子,所以在他继承下祖业之后,就几乎要挥霍了空。46岁时带着一帮手下的家人去江南谈笔生意,不想对方狮子开口,他一时兴起领着十几个家丁和人家一场恶斗,最后被抬了回来,连气带羞,卧在床上半年多就一命呜呼了。  王正元的爷爷继承家业时二十出头,性格与他爹截然不同。一个是火暴的脾气,一个却木讷寡言,不过也依仗着王家几代人打下的基业深厚,否则他这一辈就会坐吃山空了。不过,这样一个四肢不丰,骨胳羸弱的人,却有个最大的嗜好,便是寻花问柳,寻欢作乐,并且常乐此不疲地奔走于烟花柳巷之间,也是在46岁那年因肾劳而亡。王正元成婚这年,他爹恰好也到了46岁。此时王家己是四代单传,王正元的爹似乎已经预知到大限之期近了,还有三个月的光景就是年根,他几乎放下所有的事情,全身心地投入到为独子操持婚姻大事上。  他语重心长地告诉儿子,“女人长得丑俊,和过日子没有关系,你要找一个能助你重震祖业,让咱王家东山再起的媳妇。”他最终把目光落在中医堂黄先生家的大脚女儿身上时,心头不由一喜。黄明雯是个远近闻名的美人,只是这个出身于沉稳家庭中的女子,在她的骨子里,潜藏着的脾气有些古怪,她没有兴趣同父亲学过多的深奥的歧黄之术。黄明雯的父亲是个开明的人,打小父亲就请个老秀才教黄明雯识字做诗、舞文弄墨。然而这些黄明雯兴趣也不佳,每天只是舞刀弄枪,露出了一股男孩子气。最让他父亲忍受不了的是,女儿到了要缠脚的年纪,她娘要给她把脚缠上,这女孩子原本不明白,好奇地看着她娘拿着一块长布,她还没有弄不清楚这是要做什么。当她娘用长布将女儿拇趾以外的四个脚趾,连同脚掌向里弯折的时候,她连吓带痛实在无法忍受这种折磨,一声撕心列肺的喊叫,眼泪夺眶而出。  第一次母亲终于没有能下得了手,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吓得女儿在以后的几天里,看到她母亲的面就远远地躲开。可是给自己女儿缠脚这是所有母亲应尽的责任,当母亲再一次拿着长布按到女儿床头的时候,八岁多的黄明雯不知道那里来的邪劲,她竟然挣脱掉娘的双手,跳到地上大声叫嚷,“你们叫我死啊,是不是,要是硬给我缠我就死给你们看!”这样三番五次地闹腾了不知多少回,无奈只有顺着她的心意。  缠脚这个风气大约从宋朝的时候就开始,束缚女人近千年了,却没有能把这个初懂事的孩子给束缚住。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了,爹妈心事也越来越重。十九岁的大姑娘,竟然还没有人敢来提亲。看着每年一到六月初六的时候,别人家的女儿都去赛脚会上展示自己漂亮的“三寸金莲”,再想想躲在后院里持刀操枪的女儿,特别是那一双大脚片子,做母亲的自然是忧心忡忡。  “十分人才九分脚,这么大个姑娘可怎么嫁出去啊。”母亲和她爹又提起这件事。  “丢人啊!这,这,这可让我怎么出去见人啊!”她爹到后来只要一看到女儿的那双大脚片,不管是遇到什么高兴的事都气得跺脚就走,因为这实在是有辱家门的大事。  当王家的人前来提婚时,黄明雯的父亲不假思索连连应允,“好好!”其实,这也算是攀附王家在当地一带的名声,虽然这时王家实力锐减,早就徒有虚名了,但是王家的声望还会让做爹妈的挽回些面子。王正元对黄明雯早也有意,于在他爹的操持下,黄明雯走进了这个门庭日渐稀落的昔日大户之家。她的到来也给王家带来繁荣兴旺,王正元的爹许是为此不舍辞世,竟然熬过年关,在一个凌晨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黄明雯过门后还算享了几天福,可是房产和田地蚕食般被典当买掉。转眼间,黄明雯嫁给王正元一年的时光了,这天王正元张罗着和黄明雯一同回娘家去。在路上王正元一直盘算和思忖着,到老丈爷家中时,见到岳父和岳母,他这个姑爷的第一句话要说些什么。这段时间他的心里盘算着一件事,就是要通过和黄明雯的姻缘来重振他如日西沉的家境。一年前的婚礼,王家办的风风光光,热热闹闹,可是三天的席面下来,对于日渐萧条的王家来讲更显得有些捉襟见肘。当王正元走进黄家的大门后,他确实是有一件心事想和岳父商量。  在晚饭的时候,老丈人似乎看出来他的心事忡忡。问道,“正元,你闷闷不乐,有什么事怎么不说?”黄先生一向沉稳冷静,这次主动开口询问。  “爹娘,我打算离开东昌,带着俺媳妇出关外闯闯!”岳父黄先生正在低头伸手用筷子夹菜,听到这话时,手在空中停顿片刻。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王正元,似乎他能说出这句话是意料之中的事,“嗯,一会你到我屋里来一下,我有样东西给你。”岳父并没有过多地吃惊。但是热热络络的场面,突然间还是鸦雀无声了。黄明雯瞧了王正元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悦。倒不是因为王正元自作主张说了什么,而是责怪他考虑事情不周全,在一家人都很欢娱的时候,他却不分时机地说出这种荒唐的话来,仿佛感觉有点破坏气氛。而黄明雯的娘心中一沉,不知道怎得这个时候她突然感觉到命运难以琢磨,油然而升丝许的悲哀,眼角一湿。  晚饭后,王正元跟着黄先生穿过院内的石板小径来到东屋,黄先生轻轻推开屋门,抬起脚跨进屋里,正元悄无声息地尾随身后。  “正元啊,你坐。”黄先生用手指了指下首的滕椅,正元顺从地走过去坐下。  “正元,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黄先生随手拿起身旁桌上的一杯清茶,用杯盖轻轻刮着上面的一层细沫。  “我和您商量一下,我想过些时候离开这里,和昔日两位家塾同窗携家眷到关外,听说那里土地多,而且还都没有开垦。”“嗯。其实你来求婚的时候,我早就知道你的家境了,也难为你了。是不是拼了家底把婚事办的这么敞亮,也算是给了我们黄家的面子!”黄先生把左手里端着的茶杯轻轻放在桌上,黄先生站起身问道,“你打算和哪几家一同去,都是些什么人啊?”                          3  正元并不是信口开河,他的确和昔时同窗穆登科、崔明因两人约好。这几年关里家土地干旱,而且常年的军阀混战,生活每况逾下。只不过他们共同约好的时间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穆登科是县上富贾之户,前几年兄弟六个把好生生的一个大家给均分了。穆登科这个清末的秀才读“论语”、“大学”倒是个行家里手。可是现在科举考试被取消,穆登科没有机会再去求功名,于是他雄心勃勃地把全部心思放在生意上。两年下来,自己的那份产业损失殆尽。听说关外土地肥沃,老婆穆王氏给他出主意,“要不去关外看看,到那里的人都发了财,咱们何不用手头的钱到那里置地置田产,然后把地租出去。”第二天穆登科便把在家塾里两个昔日好友王正元和崔明因找到家来,媳妇王氏为他们准备了酒菜,酒过三巡,登科把心里的想法同他们和盘道出,“关外沃野千里,有土无人,不能耕种,弃之可惜!”崔明因是个典型的山东大汉,原本指望能通过科举,考个武进士,光楣门庭,现在也只有无可奈何地回乡下种地去了。听到了穆登科的话,崔明因自然喜出往外。“我没说的,这辈子我就是个种地的命,在那里都是一样混,出去闯闯说不定还能混出个人模狗样来呢!”穆登科便把目光移到王正元身上,这三个人七岁便到家塾读书,近二十的年同窗之谊,无话不谈。此时穆登科非常想从王正元身上得到肯定的回答。  正元独自拿起酒杯,仰头一杯酒下肚,叹了口气,“唉!你们想想啊,你们现在都可以走,我怎么走?”“你怎么走不了?”崔明因直起腰。  “你们都成了家,出去都有个帮手,可是我呢?还是兄弟一个,遇到什么事怎么办?”登科看了看正元,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正元兄,你喜事就要临门啊!”正元一裂嘴角,“喜事临门,兄弟,如果这样我就一定奉陪!”崔明因听着连忙询问穆登科,“你有合适的人家说给正元?”“你看中医堂的黄先生家有个女儿怎么样?”穆登科的话一出口,着实把王正元和崔明因两人吓了一大跳,尤其是王正元差点从凳子上蹦了起来。  “登科,你不是疯了吧,怎么会想到那个大脚?”崔明因不屑地说。  “正元,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咱大清国都不提缠脚了,你还看中那双脚?”穆登科没有理会崔明因,而是把头转向坐在对面的王正元。“我看啊,这以后怕是小脚女人才会没有人要了呢!”王正元没有做吭声,现在他的心里一片混乱。  “也有道理,登科,你觉得此事能有把握?”崔明因看着穆登科问道。  “何止是有把握,你想这黄先生原本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可是他女儿那双大脚,不知道让他丢了多少脸面,你要是上门去求婚,他自然是求之不得,不信你们就走着瞧!”……  “这样也好,正元啊!”岳父黄先生的话打断了王正元的思绪。黄先生看着站在眼前的王正元。“我本来有点东西要送给你,是为了你以后的生路,那你就去关外吧,这东西在老家种我总觉得对不起乡亲们!”黄先生走进屋,不一会拿出一个精细的包包出来,一层一层又一层,黄先生小心地打开了三层。正元凑到黄先生身边,一直盯视着岳父的每个细微的举动。  “认识吗?知道这是啥不?”黄先生打开最里面的一层细布。  “种子!”正元奇怪地抬起头。  “罂粟籽,知道吗?”黄先生没有抬头,而是侧身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茶水上的浮尘。正元仔细看时,发现这包黑色的种子,间或夹杂着些微的白色和黄色的籽粒,正元摇摇头。  “就是大烟!知道了吗?这是我前些时托人从济南用黄货买来的。原就是想作陪嫁给你,可是想到你在自家门前种这东西会被人骂,就没有给你。”黄先生用眼瞅了一下正元。  “不过只管放心,罂粟籽是个好东西。记住这籽可以弄几粒放在嘴里尝尝,但是大烟你永远不准碰,听到了没有?”随后岳父详细地从种植到管护,从收割到熬制说给正元听。  “你到关外种吧,保你日后能发达起来,听说关外的土壤种鸦片非常适合,你不妨去试试。”听着岳父的话,正元忙感激地站起身来。“是。现在和我一样年纪的人都去关外谋出路,不去闯闯会让旁人笑话!”“不过正元你要记着,这玩意最终还是害人的东西,你去那里种可以,最多种三年,见好了就收手。”“是,是!”“唉,这世道啊!伤天害理,天地良心,可是要真的想不伤天害理,真的要天地良心,哪里还有人的活路啊!”就在正元转身跨出门时,他听到背后黄先生的叹息,王正元犹豫片刻,急忙扭头站住。黄先生摆摆手,言外之意是,“你快走吧,带着这些东西,快点离开这里!”正元连连应诺地退出门去。于是,在一个月之后,王正元领着媳妇,和穆登科、崔明因三家人路经济南、天津、奉天直奔着忽汗河边上的乜赫阿林而来。                          4  五个多月后,三家人来到忽汗河边的乜赫阿林,他们是来投奔崔明因在乜赫阿林的远房叔叔――崔姓穆昆达崔广忠的。                          王正元同穆登科、崔明因不一样的是,他几乎没有带太多细软。离开东昌府老家的时候,黄先生告诉他,“你就只管侍候这大烟就行了。掌握好我告诉你的事项,掌握好熬做的火候,销路你就不用担心,这东西有多少都能卖出去。”一路上夫妇俩谈笑风生,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其实这个时候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谋算,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在正元大袍里面,出门的时候他媳妇给细细密密地缝做了个口袋,里面放着一包比黄货还贵重的东西。而一路上王正元也是时常不经意间碰摸一下,在他心里这些东西就是他日后的希望,是他日后的指望,是他日后的命根子了。到了乜赫阿林之后,王正元根本没有心思在这里久住,他不想让自己的两个兄弟知道种大烟的秘密。半个月后,他就在离乜赫阿林十几里地远的山沟里买下二十亩好地,雇佣了两个当地农户和两头耕牛,把大烟籽就这样种到黑油油的田间。                          春天,罂粟花迎风开放。当罂粟开出灿烂的花朵的时候,正元站在陇头,难以掩饰内心不尽的兴奋,他扶着肚皮渐渐隆起的黄明雯。看着田里五颜六色的罂粟花绚丽多彩的笑脸,黄色的紫色的白色的粉红色的等等参差着交错着,枝叶招摇,袅袅娜娜,亭亭玉立,引诱得黄明雯和正元好几次泪水差点夺眶而出,每当看到这些充满活力和生机的细碎花朵时,正元和媳妇黄明雯就会想起远在数千公里地之外的岳父黄先生。                          正元宅子的后窗外,是充塞眼帘的层叠山峰。小村的四围是繁茂的森林。七八家茅草房隐藏在丛林深处。世外桃源的一片安谧和宁静。                          正元所在的这个小村子一共只有不到十户人家,正元很少和他们往来,只是相互交往中有着一种寄身山水间自然而然生成的互信,谁也不知道这对不谙正事的小两口子,以及每天侍弄的这些好看的花朵是什么。这里很少有外人路过,几个月后有从一百多里地外的忽汗城来躲避战乱的人,从他们口中得知,大清朝没了,现在已经是民国。听说城里人正在剪辫子,正元为此心里也烦乱多日。这一年的初夏,天气炎热,人们早己倦怠于下地摆弄田间的庄稼,而王正元却每天都要跑到陇头张望。                          按黄先生的叮嘱,这个时候大烟就快要收获了。当王正元在忽汗河一落下脚,就拿着黄先生的亲笔信到忽汗城康元中药铺找到于老板。岳父黄先生同康元中药铺的于先生原是同门师兄弟,虽然于先生来到东北远隔千里,但是依旧有书信往来。见到故交的姑爷来访,于老板对王正元极为热情。几天前王正元又进到忽汗城里,听于老板再次详细给他讲解了大烟熬制的方法。                          初夏罂粟花落地。约半个月之后,果实接近完全成熟。于是黄明雯出面雇请了村里十个中年女人帮忙。她用正元从忽汗城于老板那里带来的刀片,用刀将罂粟果皮轻轻地划破,看到白色的浆水流出来,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把渗出的乳白色汁液刮下。第二天这些白浆液便风干凝聚成粘稠的膏状物,变成深棕色。这是正元第一次见到大烟,不过他并没有感到如同想像的那般美好。他想起岳父黄先生说,还没有熬炼的是生鸦片,有强烈的刺激气味,他用舌头尝了尝,的确有点发苦。第二天晚上,正元在自家的院内架起了大铁锅,依循着于老板和岳父黄先生的指点,熬制起这些风干了的东西。                          这天晚上,全村的人都闻到了从王家飘出来的阵阵幽香,袅袅袭来。第二天早晨,整个村子还被这种奇异的香气笼罩着。直到这个时候,村里的几户人家才弄明白,原来这一对小夫妻是从山东躲到山里来种大烟的。正元和媳妇黄明雯此时心里想到的只是,借着乱世,听从黄先生的话快点把大烟卖些好价钱。让他们感到良心不安的是,无论王正元还是黄明雯都懂得,大烟即是好东西,它能治病做药材用,又是毒物。虽然听说过吸食鸦片能家破人亡,但是想到眼前的东西,很快就会变成黄货,更多的害处他们怎么会想得到呢?    正元在以后的三年里一直种植着罂粟。第三年到来的时候,他在忽汗城里购置了房产,全家人搬进了忽汗城,同时开起了典当行和钱庄。从三年前把第一颗种籽埋入土里的那一刻,正元就悄声地告诉老婆,“干三年后,不论这一行怎么暴富,咱都要洗手不干了。”知道王正元是靠种大烟起家的渐渐地多了起来。但是王正元并没有在三年后罢手,而是一直种了十年的时间,王家也因此成了忽汗河的首富。十几年后,日本人侵占忽汗河时,住忽汗城的日军大佐松井就在王正元的身上找到灵感,松井为筹集军费,就想出了要靠推广鸦片敛财。此举引起关东军的重视,经验迅速在满洲推广。鸦片自然是不会到日本去种,于是在把种植计划除放在忽汗河流域外,还让美丽的罂粟花在满洲七省的土地上竞相开放。随着罂粟种植的面积相继增多,大力生产,之后又以法律的手段规定了大烟的专卖垄断权。同时,日本人还在满洲各地相继开设众多的大烟馆,为吸引男人光顾,大烟馆里就既有大烟缭绕,当然了还得有妓女穿梭如织,一时间生意兴隆,甚是热闹。到了后来的一九四二年,日本“兴亚院”召开了“支那鸦片需给会议”,做出了“由满洲国和蒙疆供应大东亚共荣圈内鸦片需要”的决议,据此又在满洲扩大种植面积到三千公顷。据估计,至满洲国垮台共生产了鸦片约达三亿两之多。鸦片利润在一九三八年占满洲财政收入的六分之一,一九四四年利润增至三亿元,为满洲国初期的百倍。                          当然了,在日本人来之前的头七年,王家就搬进忽汗城里,种植大烟一事王正元也老早就洗手不干了。                          不过,现在的王家没落了。想当年徐三春的儿子徐大牙曾经咬牙切齿地骂道,“谁让他们树大招风,把个宅子搞的跟京城里的宫殿似的。”徐大牙为王正元如此露富而愤恨,使得他爹徐三春在忽汗河没了脸面。                          说王家大院像座宫殿,任凭谁都不会相信,不过家大业大的王家不仅在本地,即便在邻近的几个县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财主。在忽汗城主街的东面,有四十三间灰砖青瓦的房子,分布于街道两侧,但因处于主街的深处,所以这里并不熙熙攘攘。两侧院落里伸探出来的高大浓荫树干,衬垫着一片静谧和安祥。远望去飞檐抖动,绿瓦映墙,青砖石板,更显示出大宅院盛气凌人的架势。王家大宅院将同样位于主街上的徐三春的宅子,却硬生生地给比了下去,使得忽汗城的这位父母官甘拜下风。                          但是现在王家的家底,也只有位于忽汗河北岸望江楼附近的中医济仁堂了,这是当年康元中药铺于老板返回关内时,低价转让给王正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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