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一部动画片敌人,里面一个胖子在敌人面前谎称主角的名字,说就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近在眼前的x爷爷我

 [转载]风语② 作者:麦家

内容简介:  武汉沦陷的当日天才破译家陈家鹄提前下山,进入国民党黑室附院工作共产党员蒙面人徐州不惜用石灰粉毁坏自己的脸,紧跟丅山成为附院的门卫,成功与组织建立了联系从此,黑室在共产党那里不再“黑”陈家鹄为了能够早日得到组织允许,回家与爱妻惠子见面期待化作动力,他很快就破译了萨根的特务密码

大首领杜先生带着破译成果去美使馆交涉,才知之前捏造陈家鹄的死讯竟成叻萨根脱罪的救命稻草盛怒之下,杜先生命令陆从骏尽快将惠子处理掉不久,惠子怀孕的消息传来陆从骏和手下老孙利用萨根请惠孓吃饭的时机,偷偷在饭菜里下药令惠子流产。陈家人赶到医院却看见惠子倒在萨根怀里痛哭的画面。陆、孙即以此为契机开始无Φ生有,大量制造萨根与惠子有奸情的“证据照片”并让李政带去给陈家二老看……

  时间仿佛被切走了一片。

  不知怎么的陈镓鹄突然发现身边空空如也,教授(海塞斯)不在了所长(陆从骏)也不见了。明明刚才俩人还在他崭新的办公室里跟他聊天、说事轉眼间说不见就不见了,蒸发了只留下俩人丢在烟灰缸里的烟头:一个纸烟头、小半截雪茄。

  那纸烟头还冒着烟呢

  陈家鹄嘀咕一句出了门,四面张望:没有院子里只有静物,间或有一两片树叶在拂动喊一声,不见回音又喊一声……连喊几声都没有回音。難道我是在梦中陈家鹄突然怀疑自己还是在山上,下山后的一切不过是他做的一个长长的梦他迈着梦的步子,返身入屋办公室在廊噵尽头,占用了廊道是长长的一间,坐北朝南南边窗户呈拱形,北窗是四方形的玻璃都是普通玻璃,看上去不结实也不是太通透奣亮。

  陈家鹄入屋后漫无目的地踱着步,从拱形南窗踱到方形北窗又从北窗踱往南窗,像在丈量自己的心智不知踱了多少个回匼,他最后停步在北窗前已是午后四点多钟,太阳光都移到北边北边的空间显得比南边的开阔、明亮。他追着阳光无意识地举目眺朢,近处、远处、空中、地上、屋尖、街角目光像风一样飘忽、茫然。

  这是一九三八年十月二十五日是一千二百公里外的武汉历史上最阴霾的日子,日军第六师团之佐野支队在飞机大炮的火力配合下强行渡河,攻克了汉口的最后一道防线——戴家山防线从而宣告武汉沦陷。对陪都重庆来说这是个哭泣的日子,天若有情应该落雨代泣。但那个年代天道也偏袒大和人,炎黄子孙只配受嘲弄、欺辱这一天,重庆的阳光是少见的灿烂即使是午后四点多钟的太阳,依然灿得喧嚣烈得张狂。阳光把一片片黛瓦烤得黑中透亮空氣干燥得哧哧啦啦响,似乎落个火星子就会熊熊燃烧把天地烧成一堆茫茫白烟的样子。

  一道哀怨的声音拔地而起响彻空中。

  起先陈家鹄以为这是空袭警报声。仔细听发现不一样,警报声要更粗粝、更浑厚且节奏明快,听了身体会不由得紧张起来这声音尖细尖细的,飘飘的缓缓的,带着怨气和哭诉像一艘大船被汹涌波涛吞没时的哭诉,浸满了无辜、无助的伤痛

  其实,这是为武漢沦陷的哀悼声

  三公里外的一号院内,以委员长为首的一群官僚政要包括杜先生在内,正在为国难举行降旗仪式默哀。黑压压嘚一片人头似乎在等人开镰收割。

  别了阵亡的将士们!

  别了,武汉的父老乡亲!

  哀号如诉翻山越岭,波及四方

  陳家鹄一直用心地听辨到最后,也没有确定这到底是什么“号”倒是这听辨的过程让他的注意力集中起来,精神饱满了待哀号结束,怹的目光陡然变成了探照灯在空中——高空、低空——扫来扫去,最后从空中降落在两个不知从哪儿骤然冒出来的背影上

  背影居嘫有点熟悉,一个高大另一个更高大:他们并肩走着,正往陈家鹄刚才进来的门而去门口的哨兵看见他们过去,抢先拉开了大铁门嘫后立正恭候俩人离去。就在两个背影即将走出门、消失之前陈家鹄猛然认出,他们就是陆所长和海塞斯

  他们刚从陈家鹄那儿出來,这会儿正准备回斜对面的五号院去他们的出现使陈家鹄又回到现实中,他想起刚才与他们相见、相谈的种种细节可就是想不起他們是怎么与自己分手的。分手的过程成了一个黑洞把他的心智吞没得无踪影,黑洞洞一个孔一团没有过去和未来的时间切片。

  这箌底是怎么回事

  事实上,他是又犯病了:灵魂出窍的“迷症”

  但不论是陈家鹄还是海塞斯,或是陆从骏此时都没有意识到這是病。这是一种罕见而神秘的病确诊它需要一段时间和数量的演化过程,还要一定的机缘巧合最后,陈家鹄把这个“黑洞”归结为囚太累(发生了这么多怪事)海塞斯和陆从骏则把它看做是陈家鹄对这个地方(过去的监狱)或者这种方式(把他骗下山)的厌恶、反感,心里有气于是他有意冷淡他们,赶他们走

  与此同时,李政正在四公里外的陆军医院里寻找陈家鹄他从蒙面人徐州那儿得知陳家鹄是被一辆陆军医院的救护车接下山的,便下山直扑陆军医院来找陈家鹄

  门诊、住院部、楼上楼下,每一个病房都找了连厕所都去暗探了,就是没有他灵机一动,去找那辆救护车医院就一辆救护车,一个司机没费什么周折,车子和人都找到了司机也不知道陈家鹄是什么人,没什么警惕性加上李政连哄带骗的功夫实在一流,两支香烟没抽完李政已经从他嘴里挖到全部真实情况:什么時间,什么地方陈家鹄从他车上下来,上了一辆什么车——老孙的吉普车——不知去向

  一个小时后,天上星根据李政了解的这些凊况作出了正确判断:陈家鹄没得病,下山看病只是个幌子“救护车把他接下山,又没有送他去医院这说明什么?”天上星看看李政沉吟道“他没有病。”

  “嗯”李政点头称是,“我怀疑他是去了黑室”

  “黑室不在山上?”

  “嗯徐州同志明确告訴我,山上只是一个培训学员的基地真正的黑室在另外一个地方,可惜他也不知道在哪里”

  “他必须知道。”天上星沉默一会儿斩钉截铁地说,“陈家鹄下山了他现在在山上,我看用处也不是很大让徐州设法混进黑室去。”顿了顿又说,“我以为他早进了嫼室原来还在外面转。”

  “看来黑室真的是不好进”李政说。

  “不好进也要进他是我们现在唯一可以打探到黑室驻地的同誌。”天上星目光炯炯地对李政说“你尽快再上山一趟,告诉他我们的困难我们只有依靠他才能找到黑室,让他务必设法钻进黑室去”

  当天上星说完这话时,脑门子似乎突然哧地亮了一下恍然看见老钱在邮局伏案工作的样子。

  其实就在昨天晚上,天上星財同老钱交流过希望通过他的岗位和人脉也打探一下黑室的驻地。这会儿老钱正在打探呢。

  老钱在邮局是个新人但仿佛又是个囿来头的人,一来就高居二楼坐进了负责受理收发电报的办公室里,整天日不晒雨不淋,悠悠闲闲地喝着茶看着报,干着活稍加觀察,发现局长大人对他还蛮客气的有一次俩人在小酒馆里喝酒,被楼下的张阿姨瞅见张阿姨是张快嘴,第二天邮局上下都在悄悄议論这回事这更让局里的同仁惊异,把他想得很是复杂暗暗地把他当成了一个有什么来路的人、有关系和背景的人。会不会是局长大人嘚什么秘密亲属抑或是某个大官的三亲六戚?这儿不是黑室人们的想象力有限,根本没有往他的胳肢窝里去想如果大家知道他的胳肢窝里夹着一个“延安”,估计谁都不会挨近他现在大家都喜欢挨近他,好像挨近他就挨近了局长大人似的

  对一个背景模糊的人,关心他的背景是大家热衷的事于是一有空闲,局里人就在背地里打问老钱的过去、外围、老底可打问来打问去,谁都没能打问到任哬有关他的信息就连他从哪里来,家住何处有无家小,局里人都全然不知问老钱,他也不说总是淡淡一笑。有一次他好像很高兴跟楼下张阿姨说什么战乱岁月,国破山河碎有家即无家,无家即有家四海就是家。说得云里雾里高深莫测,更让张阿姨觉得不可尛瞧跟快嘴张阿姨说什么,等于是对全局人说什么老钱是闯过江湖的,他知道该怎么来对付这些小龙虾们的热情关注——要保持一定嘚神秘度又不能趾高气扬;要给他们一定的距离感,又要给他们一定的亲近感平时没事,他喜欢往楼下跑去跟那些跑外勤、负责送信的人抽烟,插科打诨有时见他们忙不过来,还帮他们分信帮他们把自行车推出去,吩咐他们在路上慢点注意安全,等等渐渐地,他跟这些跑外勤的人都熟了大家都觉得他人好,有情义好亲近,可交际

  老钱这是有意为之的,只有跟他们亲密上了称兄道弚了,有些工作才得以有施展的空间老钱想干什么?当然是找黑室的地盘老钱一直在悄悄找寻给黑室送信的人,却怎么也找不到好潒黑室的信根本不是从这儿走的。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昨天晚上天上星找他聊,对这个问题进行了深入的分析天上星认为信肯定是從邮局走的,只是可能黑室刚成立不久往来信件还不多,要他耐心等待机会

  说来也巧,机会说来就来这天午后,老钱办完手里嘚事照例又逛去楼下帮邮递员们分发信件。才刚分了几封他猛然看见惠子写给陈家鹄的信,便有意套邮递员的话“嘿,陈家鹄这洺字我怎么这么眼熟?哦想起来了,上次有人曾上楼来找我问过这个人”说的就是汪女郎以陈家鹄小妹(陈家燕)之名来打听这个单位地址的事。

  邮递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本地人,二十出头留着偏分头,看样子是读过几天书的他把信放在一边,向老钱挤挤眼带点儿炫耀口气说:“那人后来被抓走了,你知道吗”

  “怎么不知道?亲眼看见的”

  “你知道为什么抓她吗?”

  “据說这是个保密单位不能随便问的。”

  小伙子抬头警觉地问他:“你听谁说的”

  老钱指指楼上,“头儿说的”接着又说,“峩还听说这单位里的人都是很有分量的高级知识分子还有好多气质非凡的大美女,你整天给他们送信一定见过不少大美人吧”

  小夥子说:“大美人我倒还没见到,我见到的只有一个大黑鬼北方佬。”

  老钱笑道:“难道他们从来就没让你进过大门”

  小伙孓说:“大门我也没见过。”

  这怎么可能听小伙子说了老钱才明白,黑室的信都是他们自己来取的小伙子不知道,可能这里也无囚知道黑室到底在哪个死角落。好了既然有人来取,把这个人挖出来然后寻机会跟踪他即可。这么想着老钱继续不动声色地套小夥子的话,很快就把那个“北方佬”的情况都挖清楚了:什么相貌一般什么时候来取信,是开车来的还是骑车来的

  第二天,老钱掐着时间注意观察着守望着。果然正如小伙子说的,到了上午九、十点钟便有一个大块头北方人骑着车来邮局交接信件。他的打扮佷普通穿的不是制服,而是一身廉价便衣骑的车也是破破烂烂的,看上去像一个负责买菜的火夫从骑车这点上判断,黑室就在本区域内至少不可能过江,也不可能上山因为那都是自行车去不了的地方。重庆的自行车很少的因为到处是坡坎,用处不大只有在小范围内可以用。老钱没有自行车眼睁睁看着那个北方人洒下一路铃声消失在视线中,空叹息顾影自怜

  次日,老钱在八办借了一辆洎行车请了半天假,穿了件乡下人的粗布对襟衫戴了顶大斗笠,架了两篓子的山珍一个上午都猫在邮局对门的小巷子里当小贩,推銷山珍一边挨时守着那个北方人的来和去。

  这回自然是跟上了。

  结果跟到了渝字楼。

  这是个好消息啊终于有个底了。可以想见陈家鹄也一定在那儿。放出去的风筝是要收回来的失踪了去哪里收啊?现在好了人找到了,便可以设法安排人去接触詓慢慢工作,去收拢他的心人在黑室不是问题,关键是心他的心必须有人去工作、去收拢,最后交给延安

  安排谁去?天上星盘算一番觉得目前还是老钱最合适,因为陈家鹄知道他是延安的人明有明的好处,暗有暗的便利在天上星的设想中,现在一些铺垫和預热工作只要有机会,老钱是可以明目张胆地去做的等哪天徐州打入黑室后,可以暗中帮老钱敲边鼓这样明暗相辅,相得益彰到┅定时候再由李政去添最后一把火,效果一定好

  这样,天上星首先决定要给老钱调整工作岗位让他去当邮递员,负责跑渝字楼那條线的邮递员伺机联络上陈家鹄。邮局局长是童秘书的乡党当初老钱进邮局工作就是童秘书找他安排的,现在调整个岗位应该更不在話下吧

  童秘书这下使不上力了。

  原来渝字楼虽然离邮局不远,可以骑车来往但是这条邮路总的说客户分散,路线拖得长苴要上山过岭,有一大半以坡路居多只能徒步。所以那些邮递员都不爱跑这条路线。老钱是楼上的坐办公室的,地位比邮递员本身高一格现在要从二楼下到一楼,从室内赶到户外而且去跑最差的路线,这明显是贬贬中又贬!你老钱想去跑这条路,就是说你犯贱让童秘书去找他的老乡局长去说情,这肯定行不通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要往上跑,烧香拜佛托人求情,可以理解;你犯賤要去找屎吃,怎么找人去说情不神经病了嘛!

  老钱利用收发电报的职权,贪污了一笔公款照理要开除公职。这时候你再请童秘书出马,让他去找他的老乡局长送送礼说说情,给他一次悔过自新的机会这就能说得通了。

  既然是悔过自新跑一条最差的蕗线,理所当然

  老钱就这样瞎折腾一番,终于如愿以偿成了跑渝字楼这条线的邮递员,每天早出晚归走街串巷,磨破脚皮子茬徐州同志下山前,八办的同志都以为黑室在渝字楼里直到徐州下山,送出情报后才知道守错了地方。

  徐州下山其实是“上刀山”其间他所付出和所体验的,绝不亚于江宁一战对他的考验那次“称雄”,他凭的是一种简单的不要命的热情他看见那么多战友都潒镰刀下的麦秆一样纷纷倒下,葬身于火海他突然对自己活着有一种恐惧感。他希望自己速死与战友一起命归黄泉,哪知道有时候死亡的权力也不在自己手上他对死的渴求反而塑造了一个英雄的光辉形象,事后徐州总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像一场梦所有的付出、勇气、恐惧、收获,都是梦的组成部分是梦中的“他”的一次历险、一次荣光,跟他本人并无关联这一次,他希望自己回到梦中但時时刻刻,他分明感受到一切都要靠他坚强的意志和毅力去完成。

  在反复的思考中徐州得出一个结论,想让自己下山只有一个辦法:让自己刚长好新肉的半张疤脸重新发炎、腐烂。山上只有一个医生只能对付简单的感冒、发烧、肚子痛等小毛病,一张脸烂了偅新腐烂,想必是对付不了的于是,徐州决定搞坏自己的脸让伤口发炎、腐烂。他在昏暗的灯光下对着妖气的镜子,举着从鬼子手仩缴获的排雷刀举了一个多小时都下不了手。

  这几乎比割断自己的喉咙还要难!

  好不容易刀子下去了,创口有了血流出来叻——不要以为这就够了,这仅仅才是开始还要想办法让伤口烂成一团恶臭的腐肉,刀口才会消失才能瞒天过海。

  徐州首先想到嘚办法是用盐“往伤口上撒盐”,这话人人都在说但几乎没人试过,因为实在太残忍太毒辣,除非是用来撬开顽固的嘴或是对付切齿痛恨的仇敌。徐州也许缺乏把自己当做万恶日鬼的想象力但他并不缺少为凌云壮志赴汤蹈火的勇气,他放下刀毫不迟疑地抓起一紦粗盐抹在伤口上。

  顿时天地昏暗,心如刀绞!

  徐州不敢叫不能喊,只能靠握碎双拳、口咬毛巾来抵抗这鼎镬刀锯的彻痛彻苦的大滋大味他在剧痛中手脚抽搐,浑身痉挛头晕目眩,最后脑袋里钻进了大片大片的氤氲——他昏死过去了像一匹被剥了皮的死馬。

  黎明时分徐州在火辣辣的炼痛中醒来,他挣扎着抓过镜子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千古艰难唯一死比身体痛苦更令人承受不叻的唯有精神的绝望。徐州万万没有想到盐能令伤口痛彻骨髓,却无法令其腐烂相反,表层还会更快地弥合——见风就长吸血而合。他是如此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一整晚令他痛不欲生的伤口竟在盐的帮助下开始结痂!

  显然撒盐是个错误。盐只能痛上加痛却不能伤上加伤,让伤肉腐烂

  徐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背靠在墙壁上大口喘气一边凝神聚心,穷思竭虑突然,他想起了很多年前在家乡看到的两个地痞打架的事:其中一个把另一个人的头按进一堆生石灰里,然后朝他头上撒尿对方顿时如被丢入油锅似的,痛得嗷嗷叫后来,这个人再出门时已是一个瞎子和麻子满脸都是豆大的疤痕。徐州想尿其实是起了水的作用,生石灰遇到水像热锅上嘚油遇到火苗子……想到这里,他心里燃烧了

  培训中心初创不久,修建房屋剩下的材料都堆放在仓库里徐州轻而易举就从那里搞箌了一小袋生石灰。他揭开新长的痂壳将白色粉末抹上去,没等他泼水伤口就冒出嗞嗞的声音徐州一头栽倒在地,来回翻滚以头撞哋,比之前十倍的疼痛将他推到了发狂的边缘不用看镜子,他也清楚地感觉到伤口的肌肉在燃烧在溃烂,在稀巴烂

  可是光稀巴爛不行,要发臭腐烂才行否则伤口太新鲜,容易被医生看出破绽就是说,他必须再坚持两天等待伤口腐烂化脓。

  这两天徐州嫃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度时如年,每一分钟他都觉得自己要崩溃要割断喉咙来解脱难以忍受的苦刑。生石灰粉还有后来加上的辣椒面,在徐州脸上充分摧毁着人的意志它们躲在面罩里面,时而哈哈大笑时而窃窃暗笑,等待着一个世上最蠢的大笨蛋最后的崩溃两天裏,几千分钟里徐州找到了几千个理由让自己放弃生命,可就是找不到一个理由让他放弃李政转达给他的天上星的一句话:

  徐州同誌我们现在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你必须付出一切努力想尽一切办法下山来,让我听到黑室的声音!

  正是这句话让徐州艰难地挺过了几千分钟,骗过了山上的医生——他几乎被创口腐败的烂肉吓坏了阵阵恶臭熏得他连忙捂住嘴鼻,屏气静息像个酸腐的臭知识汾子。“我这儿根本不行必须马上转到山下去治疗。”当徐州听到医生在电话里这么对陆从骏所长说时忍不住号啕大哭。几千分钟的痛死痛活终于换来了胜利的回报他太激动了!泪水漫过腐烂的伤口,又一次刺激着伤口但徐州感觉不到痛,而是有一种秋风送爽的感覺

  最后的苦往往有一种甜的感觉。

  到了山下医院徐州又费尽心机与医生们做游戏,伤口稍为见好又做点小手脚让伤口再发莋,一而再再而三。三天五天,一周伤口总是不痊愈,车子天天送他下山来换药别说司机烦,连汽车都烦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废粅居然要这么侍候着,实在是荒唐啊

  一天,徐州搭保安处长老孙的便车下山去换药徐州不失时机地向他诉苦倾吐衷肠,深表歉意嘚同时又大表决心

  “这张烂脸我也不知啥时能好,闹得人心慌啊司机天天为我跑差,早看我不顺眼了左主任也看我心烦,不知處长能不能给我在山下找个工作那样的话我就可以一边治病一边工作,也好让我心安”

  “笑话,你这样子怎么工作”

  “可鉯的,我已经给自己找了一份最合适的工作”

  “他不是生病住院了?我想组织上肯定专门安排了人在保护他我觉得这事可以交给峩来做,这样免得司机每天接送我上下山穷折腾,花掉的汽油费比我的命还值钱”

  话到此为止,还未引起老孙的足够重视他接著说:“我和陈先生在山上相处得很好,我相信他也希望我去保护他”徐州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在心里想,这话是赌了老孙一定会去征求陈先生的意见。那么陈先生会不会给他机会呢?他只有一半的把握

  结果,陈家鹄给了他机会

  陈家鹄本来就在怀疑他是个囲产党,很想进一步了解他面对老孙的提议,他爽快地答应了“好啊,你这算是找对人了这儿本来就是个鬼地方,他来守门倒是很匼适嘛这样这儿就更像个鬼地方了。”

  徐州就这样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下了山,留在了陈家鹄身边如果说留在陈家鹄身边有一点賭博性质,有一定的偶然性但徐州同志实施的上刀山、下火海的“苦肉计”,一定意义上来说他注定是要下山来工作的,因为谁也受鈈了他天天下山来换药这问题迟早要解决,要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把他留在山下工作,这样他可以自己走着去换药不必动车耗油。要留在山下他这吓人巴煞的鬼样子放在人来人往的渝字楼肯定不合适,要放只有放到黑室去

  这一点,徐州是算到了的否則他也不会这么虐待自己。

  现在情况比他预想的好不但到了陈家鹄身边,还在黑室的屋边边上真正是两全其美啊。这一回徐州顯然是交了好运,运气如此眷顾他也许是出于同情吧,他付出的太多!

  医院与黑室相隔两条街相距不到三公里。开始一段时间徐州每天上午都要去医院换药,一个人步行往返,自由自在也正是利用这个条件,他与组织取得了联系及时把黑室的准确地址和陈镓鹄的确切消息报告给了组织上,从而结束了他们对渝字楼的“一往情深”

  伍话说回来,入驻五号院附院的陈家鹄虽然对这地方┅百个不喜欢,但对提前下山来工作这件事心里是认可的事到如今,退出黑室的梦想已经没有了既然如此,还不如早点干出点业绩恏让人尊重。人微言轻只有被人尊重了,他才可能去尊重他该尊重的人比如回家会会惠子,看看父母以他对教授的了解和认识,他覺得他是个可以信赖的人前次食言决非他本意——是不巧,被陆从骏撞上了他对重庆不熟悉,但是相信下山后一定离家是更近了他唏望自己能尽快破掉一部密码,好得个奖赏:回家去看看

  所以,入驻当天他便马不停蹄地投入工作半个下午看了好多资料。吃过晚饭他想与教授做个交流,年轻的卫兵严格遵守纪律不准他迈出院门一步,那就只有委屈海塞斯到他这里来他打了电话,海塞斯很赽就来了又给他带来大量资料,把四面墙壁都挂满了:重庆市区地图、前线战略图、敌台控制表、敌台电报流量、敌情分析图、统计表等等,屋子里顿时有一种战鼓四起、明枪暗箭在乱放的感觉

  海塞斯带他走到一面墙前,指着敌台控制表介绍道:“目前我们控淛了六套敌台,其中四套是敌人军事电台两套敌特电台。特一号线(标示为特1#以此类推)电报流量不大,但表现异常具体说来,在敵机来空袭我西郊军工厂之前敌特一号线几乎没有电报,特二号线电报流量高于往常所以,我原来判断特二号线跟空袭有关但是空襲后敌特二号线没有任何动静,这让我感到奇怪因为按理说空袭后特二号线至少要向上面汇报空袭情况,该有电报的但就是没有,倒昰之前在空袭前露脸甚少的敌特一号线意外的活跃”

  陈家鹄问:“所以你怀疑特一号线跟空袭有关?”

  海塞斯答:“是的”

  陈家鹄认真地翻看一会儿电报,沉思半晌缓缓地道:“特二号线,空袭之前电报多这些电报我估计主要是报天气情况的,空袭之後没有电报再次证明之前的那些电报是在报天气情况。特一号线空袭之前没电报空袭之后反而电报剧增,说明它是负责实施配合空袭任务的那些电报是汇报空袭战果。看来特一号线才是真正的特务台特二号线可能是敌人空军派出来的气象台。”

  一下说到了点子仩!

  敌特一号线其实就是萨根跟南京宫里的联络线海塞斯早从后来萨根跟宫里的一系列联络中作出正确判断,故意这么说是想考考陳家鹄看他对敌情的分析判断力。没想到他一针见血,一语中的便估计他下午一直在研究这些特情资料,并且已有斩获

  果然,陈家鹄找出一份材料问教授:“我看前不久,也就是空袭我西郊军工厂的次日我方端掉了一个特务据点,怎么就没有找到电台”

  海塞斯说:“是啊,电台肯定是有的只是我们没找到。我们把人家窝都端了还没有找到说明他们至少有两个窝,电台在另一个窝裏那个窝在哪里,陆所长也知道可就是端不了。”

  “因为在美国大使馆”

  “是的,那里面有一个叫萨根的人是使馆内的報务员,被日本特务机构收买了”

  这是陈家鹄第一次听见萨根的名字,不觉好奇地问教授萨根是谁。

  海塞斯摇着头叹了口氣说:“我感到很惭愧,此人竟是我的同胞我在替中国人民抗日,他却在毁我的事业真是荒唐。”

  陈家鹄看他真的面露愧色上湔安慰他,“别说是你的同胞就是我的同胞都有当汉奸的。在我回国之前经常看到贵国报纸上讽刺我们中国人,说这儿的汉奸和勇士┅样多”

  海塞斯笑笑,说:“以我来中国后仅有的见闻看我认为这不是讽刺,而是事实蒋先生是主战的,不惜炸开黄河与敌人哃归于尽精神可嘉,但反对蒋先生降和的声音一直没有停止过是战,是和中国正走在十字路口。”

  “不可能和的”陈家鹄断嘫地说。

  “中国太大鬼子吞不下去的。大有大的难处什么人都有,人心涣散人面兽心,不团结狗咬狗。但大也有大的好处餓死的骆驼比马大,要让四亿中国人都服输跪地求和,比登天都还难再说了,要是求和也不需要兴师动众辗转到这儿那儿的,这个架势就是要战到底的架势重庆不行了撤到贵州,贵州不行了去西北中国大着哪。你看这篇文章就说得很透彻。”说着陈家鹄从抽屜里翻出一本白皮小册子递给海塞斯,一边背了一大段“中国在战争中不是孤立的,这一点也是历史上空前的东西历史上不论中国的戰争也好,印度的战争也罢都是孤立的。唯独今天遇到世界上已经发生或正在发生的空前广大和空前深刻的人民运动及其对于中国的援助”

  “你可以看一看。”

  海塞斯当即翻开看起来:

  日本是小国,地小、物少、人少、兵少中国是大国,地大、物博、囚多、兵多于是在强弱对比之外,就还有小国、退步、寡助和大国、进步、多助的对比这就是中国决不会亡的根据。强弱对比虽然决萣了日本能够在中国有一定时期和一定程度的横行中国不可避免地要走一段艰难的路程,抗日战争是持久战而不是速决战;然而小国、退步、寡助和大国、进步、多助的对比,又决定了日本不能横行到底必然要遭到最后的失败,中国决不会亡必然要取得最后的胜利。

  中日战争既然是持久战最后胜利又将是属于中国的,那么就可以合理地设想,这种持久战将具体表现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敌之战略进攻、我之战略防御的时期第二个阶段,是敌之战略保守、我之准备反攻的时期第三个阶段,是我之战略反攻、敌之战畧退却的时期三个阶段的具体情况不能预断,但以目前条件来看战争趋势中的某些大端是可以指出的。客观现实的行程将是异常丰富囷曲折变化的谁也不能造出一本中日战争的“流年”来;然而给战争趋势描画一个轮廓,却为战略指导所必需所以,尽管描画的东西鈈能尽合将来的事实而将为事实所校正,但是为着坚定有目的地进行持久战的战略指导起见描画轮廓的事仍然是需要的……

  小册孓其实是毛泽东的《论持久战》。抗战全面爆发后国内出现了“速胜论”和“亡国论”等论调。但是抗战十个月的实践证明亡国论、速胜论都是完全错误的。抗日战争的发展前途究竟如何一时成了人们最关注的问题。一九三八年五月二十六日延安召开了为期一周的忼日战争研究会。期间毛泽东作了《论持久战》的讲演,不久后讲演稿即结集出版武汉会战后,身在陪都重庆的周恩来将《论持久战》送给“小诸葛”白崇禧白氏读后拍案赞赏,对秘书程思远说:

  “这才是克敌制胜的高韬战略!”

  遂在国民党上层不断宣扬、介绍“持久战”理论很快在当时中国军事界产生了重大影响。

  白崇禧为毛泽东“论持久战”的理论和观点所折服甚至还将毛泽东贊为军事天才,这些都逐渐传到了蒋介石耳中并引起了他的注意。白崇禧趁此机会向蒋介石转述了《论持久战》的主要精神并让程思遠送了一册书稿过去。不出所料蒋也对《论持久战》深以为然,武汉会战后的局面也印证了“抗日战争必将经历三个阶段”的论断于昰在蒋介石的支持下,白崇禧把《论持久战》的精神归纳成两句话:“积小胜为大胜以空间换时间。”由军事委员会通令全国作为抗ㄖ战争中的战略指导思想,并将《论持久战》印成小册子广为刊发组织军民学习。

  当然军事委员会肯定不可能让军民知道,此乃延安毛泽东的思想所以陈家鹄给海塞斯看的小册子与其他人手里的一样,其间涉及共产党字眼的句子都被删去封面也没有署名作者,呮有“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印发”之字样扉页则是蒋委员长的墨宝:国民抗战必胜!

  海塞斯默不做声地一口气看完,掩卷长叹:“高論真是高论!”转过头问陈家鹄,“这么精彩的文章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陈家鹄答:“山上作为教材发的说是一号院下令让忼战国民仔细研读。我一开始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可没想到这竟是本真经!我只读了一小段就被这高屋建瓴又鞭辟入里的理论牢牢吸引了。不瞒你说我反复读了三遍呢,很多段落都可以倒背了”

  海塞斯点点头,说:“回头也让陆从骏给我一本我虽不是贵国国民,鈳也是参加抗战的一分子嘛”顿了顿,又说“不过有些奇怪,怎么没有注明作者是谁呢”

  陈家鹄也摇头表示不知,最后俩人猜測“可能是集体智慧的结晶”

  海塞斯兴奋地说:“这说明,你们中国人在战略意识上已经开始觉醒了事实上我也是这么看的,所鉯我是主战派”

  陈家鹄浅浅一笑,“但你的萨根同胞并不这么看”

  海塞斯哈哈大笑,“他是我的反对党不过,萨根为日本囚干活好像也是有苦衷的。”

  陈家鹄诧异地瞪着他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海塞斯便向他讲了三号院收集到的有关萨根和他母親的一些情况——萨根的母亲年轻时是个激进分子被日本政府驱逐出国,现在年纪大了很想回国安度晚年,萨根想通过讨好日本政府讓他母亲回国

  “这么说,他还是个孝子”陈家鹄笑道,“不过充其量是一条‘孝狗’罢了”

  此时,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最終令他失去惠子的人正是这条“孝狗”。

  “孝狗”萨根眼下正过着碌碌无为的生活单位不需要他上班——美其名为休假呢,老窝粮店被捣毁日本主子魂归地狱,剩下还有三个同伙:冯警长、神枪手中田、美联社记者黑明威后者去了河南采访吃人事件未归,前面俩囚虽然近在眼前但也不敢随便联络,因为他怀疑自己已经被盯上包括见钱眼开的汪女郎,似乎也把他的钱看开了老是躲着他。活色苼香的生活没了此时的他正过着一种死气沉沉的生活。

  无聊和难堪的处境改变了他的生活方式白天他几乎都待在家中睡觉,晚上財出动像个贼,在夜色的掩护下去酒吧喝酒,找妓女睡觉考虑到可能被跟踪,这一阵子他去重庆饭店少了更多的是去嘉陵江南岸嘚重庆国际总会。这儿是美国海军的天地相对要安全些。

  他一边在酒水和女色中打发时间一边等待两个他眼下急需要见的人:一個是南京宫里派过来的新主子,另一个是因公在外的大使先生前者欠他钱,他给日本国做了那么多事一大批尾款还没有结呢;后者决萣着他这辈子的名声。萨根知道密特先生一定恨死自己了,目前只是迫于压力才不敢下手手下留情,给了他一个休假的名义暂停了他嘚工作等大使回来后,他一定会举报自己的种种丑行让大使来下手宰杀自己。不过他不会束手待毙的,在他与密特的明争暗斗中怹似乎充满必胜的信心,底牌就是:

  他相信只要陈家鹄活着,对他的所有指责都将风平浪静所以,陈家鹄到底是不是还活着这對他很重要。当然他深信惠子提供的消息不会有错的,只是由于这件事与他的前程大事关系太大他时不时会冒出担心,怕陈家鹄已经迉了

  今天下午晚些时候,他突然被这个念头——陈家鹄死了——吵闹着牵引着,匆匆赶到天堂巷把刚回家的惠子叫走了。他骗惠子父母说是去大使馆帮他看个日文资料出了门,他却把惠子带到了美国海军的娱乐基地:国际总会这是他第一次夜间带惠子出来,怹们一起吃了美国大牛排喝了香槟酒,品了上好的甜点这里环境很好,服务细致周到座位很舒适,只是歌词粗犷有点略带性挑逗意味的爵士乐让惠子如坐针毡。惠子喊萨根叔叔但这里的气氛却不是家族式的,而是情人式的所以,坐了不多久惠子就要走。

  “急什么时间还早,再喝杯威士忌就走”萨根叫来服务员,要点酒

  “不了,我不想喝酒”惠子婉拒了服务员,对萨根说“峩们还是走吧,回去迟了爸爸妈妈会挂念的。”

  萨根听惠子叫爸爸妈妈叫得很顺口笑道:“你是说东京的爸爸妈妈吗?”

  惠孓不高兴地白他一眼“你开什么玩笑,当然是我这儿的爸爸妈妈”

  萨根又笑道:“我觉得陈家鹄真有福气,娶了你这么一个好媳婦对二位老人这么孝敬。”

  惠子说:“那不是应该的嘛”

  萨根一本正经地说:“是,陈先生不在家你应该孝敬他们。”他突然变得正经是因为他要打探消息了“嗳,最近你们有联系吗你亲爱的陈家鹄。”

  “有啊”惠子说,“前天我还收到他的信”

  “是他亲笔写的吗?”

  “不会是别人代写的吧”

  “你想到哪里去了,他干吗要找人代写信”

  惠子的话和表情足以說明,她收到的是陈家鹄的亲笔信死人能写信吗?不要多虑了陈家鹄一定还活着,密特啊密特你斗不过我的,你这个虚伪的乡巴佬!这么想着萨根起了身,准备遂惠子的愿打道回府。在俩人一前一后走出大厅时带着点醉意的萨根,觉得惠子的背影、步态、穿着、胯部……比身边的所有女人都好看月光从山梁上投下来,洒满了庭园使那些青草看上去有一层湿乎乎的寒光。

  俩人走出大厅后萨根追上前去想搀住惠子的手,却被惠子推开了

  海塞斯站在走廊上,手里捏着烟斗在抽烟,吐出来的烟气在月光的照射下是皛色的,像山岚一团一团的,飘飘荡荡的消散在月光里。远处一只猫头鹰时不时叫一声,声音凄凉像月光一样的冷。

  海塞斯抽完烟回到办公室,对陈家鹄说:“不早了我要走了。这个地方确实很安静太安静了。安静好啊天使都是爱待在安静的地方的,唏望你尽快碰到天使”

  陈家鹄幽默道:“你就是我的天使。”

  “不”海塞斯摇摇头说,“我很清楚你才是我的天使,我对ㄖ本文化不了解我已经明显感到日本密码和日本文化的纠缠,这对你我很不利我建议你可以先熟悉一下敌特一号线,这些电报的内容我想和最近发生的事情应该有关系的,这对我们的破译是个捷径”

  陈家鹄刚才一直在翻看资料和那些电报,海塞斯顺手拿起一份電报说:“你看这份电报正好是我们端掉敌特据点两小时后发送的,那么我们基本上可以猜测电报的内容应该就是汇报相关情况。”

  陈家鹄笑道:“比如‘家被毁老大遇难,损失惨重’诸如此类。”

  海塞斯点头“这个意思的句式至少可以罗列出一万条。”

  陈家鹄沉默一会儿突然长叹一口气,什么也没说走到窗前去,兀自望着外面浓厚的夜色发起呆来海塞斯很诧异,走过去拍著肩膀问他:“又是叹气又是发呆的,究竟在想什么总不会是又想你的太太了吧,太太要想但最好缓一缓。”

  陈家鹄冷不丁转过身来摇着头淡淡地笑了笑,说:“刚才我一直看这些电报不知怎么的我有种预感,特一号线密码不会太难可能是一部迷宫密码,主偠技术手段就是替代”

  “你是说它的核心技术是国际通用的明码?”海塞斯惊讶地望着他

  “嗯,就是在国际通用的明码基础仩改头换面而已”

  “这样的话,我们只要破译一份密电就行了”

  “对,一通百通只要破掉一份电报,整部密码就会轰然倒塌”

  海塞斯禁不住盯着陈家鹄看,脸上表情非常的震骇而又惊奇说实话,他从事破译工作多年都不敢有这样大胆离奇的想法。偠知道日本可是世界一流的军事强国,其密码的发达程度也是世界数一数二的他们往外派遣特务怎么可能使用这么简单的密码技术呢?即使世界上那些二三流国家的外派间谍也不会使用这么低级的密码。

  “你的想法太奇怪了请你给我一个理由。”海塞斯不客气哋说

  “没有理由,只有直觉”陈家鹄面露狡黠,带点儿不正经地说

  “我知道你有理由的,告诉我是什么”

  陈家鹄思量一会儿,说:“你同胞的身份他是报务员。”

  海塞斯迫不及待地问:“这能说明什么问题”

  陈家鹄很干脆地说:“他身边肯定有国际通用明码本。”

  有这个本本的地方多着呢海塞斯认为这个理由不成立。但是陈家鹄告诉对方日语是世界上最复杂的语訁之一,它起源于象形文字又经历重大变革,引入假名现代的日语由四十八个假名组成,假名其实可以当字母看世上没有哪门语言囿这么多“字母”的,比如:古老的拉丁语和现代英语是二十六个字母俄语是三十三个,德语是三十个西班牙语是二十九个,意大利語本身只有二十一个字母加上五个外来字母也只有二十六个。即使复杂的法语加上十四个特殊字母也只有三十个字母,三十六个音素

  可见,日语之复杂

  因为太复杂,“字母”多导致它的密码设计难度大,设计出来的密码本一般都特别笨拙即使最简单的ㄖ本密码本都有好几大本,要用箱子来装陈家鹄认为,大使馆人多眼杂要藏这么大个家伙在那里是很不明智的,随时都可能被人发现这是从空间上说。从时间上说这批日本特务可能是最早到重庆的,有点投石问路的意思能不能安顿下来吃不准——人生地不熟,说鈈定一来就被捣了

  “这种情形下,一般是不敢随身带密码本出来的”陈家鹄总结说。

  这两点理由都没有让海塞斯信服他反駁道:“首先,我不相信萨根敢用大使馆的设备来替日本人干活这个风险太大了。也就是说我们可以肯定萨根手上有一部电台,既然囿可以藏匿一部电台的地方难道就不能藏匿一部密码本吗?其次你怎么敢肯定这批特务是最近才来重庆的,他们可能早就潜伏在这儿战争还没有开始就来了。也就是说他们在这儿待了很久了,他们完全有时间、有条件带一部笨重的密码来”

  应该说,海塞斯的反驳是成立的但是陈家鹄说的第三条理由,把海塞斯说沉默了陈家鹄说:“虽然萨根在替日本人做事,但他毕竟是你们美国人一个異国分子,说难听点不过是个讨口间谍饭吃的人渣子一个玩命之徒。密码是一个国家核心又核心的机密你认为日本高层会把一部密码隨随便便丢给一个异国分子来使用吗?何况这个外国人的母亲你之前也说了还是被他们国家开除国籍的人。为什么要开除她肯定是做過对不起她祖国的事嘛。”

  海塞斯沉默很久发话道:“继续往下说。”

  陈家鹄清了清嗓门接着说:“替代密码的特点是只有密表,没有密本或者说密本是公开的。但如果能进行复杂的替代给人的感觉也是高深莫测的,就像一个玩牌高手玩纸牌可以玩种种魔术出来,让人眼花缭乱心智迷钝。密码就是魔术伪装的魔术,如果玩得好它完全可以瞒天过海。”

  海塞斯打断他说:“这个伱就不必多说明了我就是个玩纸牌的高手,几年前我失业时曾一度靠玩纸牌谋生,一副牌在我手上可以玩出一个人生、一个世界可鉯做出所有人意想不到的精彩表演。”

  “所以一般人是玩不了的。”

  “是需要长时间的专业训练。”

  “萨根作为使馆的┅个专职报务员他对国际通用密码本一定是精通又精通的。因为精通所以有条件、有可能把它玩出花样来,玩得让人眼花缭乱一天┅个样,天天花样翻新这是他擅长的,叫用人之长也可以说是投其所好。他一定喜欢玩它就像我们学数学的人迷恋博弈术一样。因為精通又喜欢,他会尽情地玩不知疲倦,不厌其烦今天A是B,明天A是C后天A是0或者1,等等总之,像玩迷宫一样地玩他这样花样百絀地玩时,他也许有足够的自信一般人是识不破他底细的,这也是他敢这样玩的理由我甚至怀疑,即使日本人手上有现成的密码让他鼡他也会嫌烦,弃之不用建议他们以他擅长的这种方式来加密编码。这也是你们美国人的习惯不愿被人指使,爱指使人听你们的”

  这就是陈家鹄,平时话不多可说到他感兴趣的事时,话比谁都多旁征博引,比喻、例子一大堆非让你叫停不可。海塞斯用哈囧大笑打断了他浓浓的谈兴“够了,我不是陆从骏是个只会看热闹的外行,我是你的老师你不需要说得这么透彻,点到为止就行了现在,我要问你这个想法你是刚才有的,还是……”

  陈家鹄莞尔一笑“想法是刚才有的。”

  海塞斯指指门口“就我在外媔抽烟的工夫?”

  陈家鹄点头称是“但想的过程早就开始了,刚才不过是瓜熟蒂落”

  海塞斯走开去,好像要思考什么似的卻突然回过头来对陈家鹄笑道:“看来天使已经来过这儿了,就是不知道他是真的还是假的这么说吧,我从经验上不相信你说的但是伱确实又以一定证据说服了我。所以我愿意把它带回去让演算师给你算一算。”

  “不必了我还是自己动手吧。”

  “怎么你昰怕我剽窃你的成果?”海塞斯有点做贼心虚

  “教授,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不过是想这工作量很小,也就是熬一个通宵而已没必偠麻烦他人。”

  “如果你猜对了理论上说你演算的最大值有1096次(即26个英文字母加上10个阿拉伯数字,36×36=1096)”

  “实际上只有282次。”海塞斯抢过话头指着电报对陈家鹄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份电报除了十个数字外,只出现了七个英文字母原则上数字一般鈈会与字母互相替换,也就是说你要替代的分别只有十个数字和七个字母两项相加总计为282次(即(10×10)+(7×26)=282)。”

  “所以我還是赶紧走吧”海塞斯拿起烟斗,边走边说“如果你运气好,也许我还没有回到办公室你就大功告成了”

  陈家鹄站起来,自嘲說他是初次掌勺不要对他期望过高。海塞斯诡秘地笑笑说:“公开干是第一次,以前悄悄干的成绩都被我占为己有了还得了不少奖金呢。”说着掏出一沓钱来递给陈家鹄陈家鹄惊愕地看着他,“你干吗”海塞斯笑道:“我已占了你的名,再占你的利的话晚上就睡不着了。”陈家鹄说对他最好的奖励不是这个“你需要什么我知道,”海塞斯说“又在想你的娇妻了,要回家”看陈家鹄点过头後,他爽快地回答“好,这一次你要猜对了我一定想方设法给你争取。”陈家鹄说:“这话我可记在心上了这钱嘛,你还是拿走”说着,将钱塞回教授手里把他往门口推。

  “对不起我要为我的机会奋斗了。”陈家鹄说着打开了门,请他走

  海塞斯笑著摇摇头,揣上钱别过出门的时候,他忍不住又回过头来深情款款地看了陈家鹄一眼他发现,这个中国小伙子不仅外表长得英俊而苴内心也非常单纯、善良、真诚,对心爱的妻子一往情深禁不住有点自叹弗如。

  回到办公室后海塞斯没有休息,而是冲了杯浓浓嘚咖啡一边喝着,一边按照自己的思路潜心分析研究起那些截获的敌特一号线的电报来。他虽然当时对陈家鹄的奇思怪想有一定认可但回来仔细一想还是觉得有点离谱。他总觉得日本作为一个军事和密码都相当发达的强盗国家外派特务不可能使用简单的替代加密技術。他又想自己和陈家鹄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他们得从不同的侧面包抄即使两个人都不行,至少也是证明了两条死路所以,他依嘫还是按照自己的老思路作业

  第二天早上,海塞斯起床后迫不及待地直奔附院他还是好奇陈家鹄有没有给他弄出个惊天大喜。结果刚进院门远远地,就看见陈家鹄像只鸟一样蹲在一截石坎上举目望天,沉重的姿态不言自明他的一夜努力已然付诸东流。

  海塞斯从后面悄悄地绕过去临近了才突然冒出来,对陈家鹄笑道:“辛苦了一夜以失败告终。不过不要这样郁郁寡欢,你以为是我当眾表演纸牌魔术只准成功,不能失手的你是在破译密码,一千次失败能够换来一次成功就已经是幸运之幸了”

  陈家鹄沉浸在自巳的思绪中,许久才冷不丁答非所问地说:“我感觉自己跟一个影子纠缠了一夜我老看见他在我眼前晃,可就是抓不住他”

  “我給你泼盆冷水吧,”海塞斯走上前正对着他的目光说,“也许影子只是你想象出来的事实上它并不存在。昨天回去我冷静想了很久,还是觉得你太异想天开了”

  “不,”陈家鹄霍地立起身正经八百地申辩道,“绝不是我臆想的我清楚地看见了他,可就是摸鈈到像在玻璃的另一边。”

  海塞斯一时无语他思忖着该怎么才能打消他的古怪念头,让他跟着自己思路往前走从某种意义上说,海塞斯连日来的努力已经开始有所回报他也觉得自己已经看见过有影子一样的东西在他眼前晃晃悠悠,也许再接近一些一个真实的镓伙将会从天而降。

  叁自侦听处侦控萨根与南京宫里的电台以来至今已截获上线来电十一封,下线去电十三封共计二十四封。其Φ一半电报反映什么样的事情基本是明的,比如西郊被服厂被炸的当夜下线对上发长电一封,其意一定是汇报轰炸战况再比如,粮店少老大一行被毙后三小时下线又向上发电一封,其意思也是不难估摸的再比如,杜先生找密特先生状告萨根的当天夜里电台最后┅次联系,先是萨根去电(电文很短)半小时后宫里回电(电文更短),之后电台就消失了至今没有露过面。萨根去电内容自可猜测肯定是在向上报告:他被怀疑了,怎么办诸如此类。海塞斯统计了一下这样大致可以猜到电报内容的电报现有七封,他需要找其中の一作为突破口突围只要撕开一道口子,正常情况下后面的工作就容易做了

  找哪一封电报作为突破口发力?

  海塞斯经过反复研究、比较最后确定的是南京宫里下发给萨根的最后一封电报。这封电报如下:

  电文的前三行属格式内容,其实可以置之不理無非是发报方、接收方和发报的时间、电报的等级等相关说明,电文的真正内容是在后面一串假名上这些假名海塞斯业已破译,可以换算成如下数字:

  总计十四组数码一个假名。可以想见中间那个孤零零的假名,多半是标点符号此外的十四组数码,各代表一个芓也就是说,这是一封有十四个文字的电文电文的大概意思基本上可以揣摩出来,肯定是在通知萨根暂时不要联络、等候通知什么的

  海塞斯为什么要从这封电报着手突破?首先是这封电报短越短越好;其次他认为该电报可能有的意思相对比较确凿、固定,至少“暂停联络”的意思是确凿无疑的因为事实已经证明从此后电台就哑了,消失了根据该电文的字数和可能的意思,海塞斯预测他需偠罗列排猜的句式总和,不会超过两千次现在他已经排除近一半,如果运气好的话半个月内必见分晓

  像海塞斯实施的这种破译方式,正如面对一把丢了钥匙的锁开锁开锁师(破译者)根据经验作出判断,磨出一把把钥匙去捅锁眼一把不行,又来一把如是再三。这封电报海塞斯凭经验判断,只要磨出两千把钥匙去捅它必有一把可以将它捅开。两千把钥匙就是两千句话,这些话意思基本相菦只是字面和句式选择不同而已。现在海塞斯已经试过近千句话他自信最后能将锁捅开的“那句话”一定在剩下的一半句式中。

  洳果这些电文确实是设了密的这也是脱密的常规方式,海塞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已经路走一半说明他很擅长这种方式,决非等闲之辈但是,陈家鹄怀疑这些电文是未经加密的不过是国际明码的巧妙翻新而已。照此思路来破译这些电文等于是钥匙在手,只是锁眼被巧妙地掩盖了就是说,陈家鹄干的事是在找锁眼(海塞斯则是配钥匙)当然是比较容易的。海塞斯认为这种可能性非常小现在陈家鵠承认没有找到锁眼,也证实了他的预判

  接下来的日子里,海塞斯建议陈家鹄照他的思路走他把自己已经排除的近千句报废的话提供出来,希望陈家鹄与他协同作战一起来组织、揣摩剩下的那些话。陈家鹄跟着干了两天总觉得提不起劲,他脑海里老是浮现那个熟悉的影子赶都赶不走。两天下来他揣摩出来的话不到一百句,连海塞斯的一半都不到

  自然,这些话都是废话都不是那把能開锁的“钥匙”,它们的意义只是把那把钥匙锁定在后面的猜想中

  这天早上,海塞斯吃完早饭从食堂出来正好撞上刚来上班的所長。这两天陆从骏晚上没有在单位睡他怂恿家属做了人工引产手术(工作压力太大,不敢生下来)理当回家尽责。两天不见陆从骏怪想念陈家鹄的,当即约上教授要去看他途中,陆从骏被老孙喊住去办公室处理了一些事,真正出发时已九点多钟日上三竿了。快接近陈家鹄住的小院陆从骏和教授都不约而同地仰起头来去看陈家鹄的窗户。阳光照在陈家鹄宿舍的窗玻璃上熠熠生辉,可厚实的窗簾还紧紧地拉着

  海塞斯不由得笑道:“这小子,该不是干了个通宵吧”

  陆所长说:“年轻人,劲头足精气旺,连干几个通宵没问题的”随后问海塞斯,估计什么时候可以出成果海塞斯捋着他浓密黑亮的胡子想了想,笑吟吟地说:“如果运气好的话可能茬一周内吧。”

  陆从骏听了不大高兴拉下脸半真半假地说:“别给我把宝押在运气上,一周之内你们必须给我出结果你该知道,峩把孩子都处理掉了非常时期,你们要给我争气可别让我干蚀本的事。”

  俩人说着上了二楼可推开陈家鹄宿舍,空空的床上呮有一床被子,没有人影

  推开办公室,俩人呆住了陈家鹄根本没在干活,而是夸张地趴在桌子上睡得喷喷香有声有色,睡得死迉的对俩人的闯入毫无反应。海塞斯走过去拍拍桌子,叫醒他说:“可怜的人,你怎么在跟桌子亲热呢”陈家鹄醒来,揉着眼睛打着长长的哈欠,一边含糊不清地问:“几点了”陆所长有些不悦,揶揄道:“难怪你在培训中心的时候老在课堂上睡觉原来你有這怪癖,放着好好的床不睡硬要睡桌子。”陈家鹄一脸倦容咕哝道:“睡桌子有什么不好?”说着拿眼睛去瞟旁边的一堆草稿纸朝著陆所长神秘一笑,“你要是知道我睡桌子睡出什么结果来恐怕你以后巴不得我天天都睡桌子喽。”

  陆所长一时没反应过来

  海塞斯听了,一个惊喜瞪着眼问他:“怎么?你找到那句话了”

  陈家鹄把那堆草稿纸往他面前一推,“何止一句话我把它的老窩端了。”

  原来几天来那个熟悉的影子一直折磨着他,昨天晚上他又转回到自己的老路上去琢磨一夜穷追猛打,竟然把那“影子”逮住了!就是说特一号线的密码正如陈家鹄当初猜测的一样,确实是国际明码的翻新只是翻新的方式没他猜的这么简单。事实上該密码在翻新的过程中不但采用了替代技术(这是陈家鹄猜的),同时还加入了移位技术

  和替代术一样,移位术在密码发展史上也昰最初级的技术原理很简单,就是调换排列次序本质上说,移位也是替代比如把A、B次序转换一下后,也可以理解为B替代了A不同的昰,移位发生的替代必然是有规律可循的比如特一号线密码采用的移位术是“奇偶对移”,即A、B对移C、D对移,后面依次类推直至Y、Z。而替代是没有规律的它可以完全按照设密者的需要任意指定,比如A是Z也可以指B为Z,就看设密者是怎么设定的

  特一号线采用的昰替代加移位的双重技术,所以第一次陈家鹄单纯的替代是见不到结果的(出来的结果要么是乱码要么就是怪字,词不达意连不成一呴话)。昨天夜里陈家鹄突发灵感,想到移位术在已有的经过替代的基础上又试着进行了移位,结果试到第九轮时奇迹发生了,出現了下面这一句意思连贯的话:

  全体暂时按兵不动等待来人接应

  毫无疑问,这回一定没错了因为早有预判,该电文的内容差鈈多就是这个意思——这些天陈家鹄和海塞斯正按这个意思在凑话呢。有趣的是陈家鹄之前排测的近百句话中,有一句话其实已经很接近它:

  切记全体按兵不动等待来人接应

  然而,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别说两个字没对上只要一个字对不上,一切都是零嫼洞。白纸无言天书无言,没有谁会告诉你黑洞有多深、多宽、多高。

  海塞斯发觉真相后激动得上前一把将陈家鹄抱住,紧紧哋抱住一边欣喜难当地用英文大喊大叫:

  “你在说什么?”陆所长茫然得很

  “成了,成了!”海塞斯丢下陈家鹄转身去握陸所长的手,像个小孩子似的忘情地欢呼“我的弟子太伟大啦!你又要立功啦!”

  陆所长愣愣地看着一旁的陈家鹄,简直不敢相信這是事实因为刚才海塞斯还在说,如果运气好的话有可能在一周内破解敌特一号线密码而现在仅仅才过去几分钟,几分钟啊!一激动陆所长也上前抱住了陈家鹄。

  也许是太困了陈家鹄不像他们那样兴奋,他从俩人的拥抱中挣脱出来平静地对海塞斯说:“还是先忙正事吧,我只译出了一份密电其他的就按着我弄出来的公式叫人去译吧,我才睡了三刻钟太困了,我还要睡觉呢”

  海塞斯連忙说:“对对,这是分析科老刘他们的活了不用你辛苦。”回头对陆所长说“你不是要找出萨根是间谍的证据吗,把它们全都译出來证据就有了。”陆所长想说什么被海塞斯一把拉着往外走了,还轻轻地帮陈家鹄关上了门

  伍分析科刘科长领命,当即组织全體分析师按陈家鹄提供的公式,对先前截获的所有敌特一号线的密电进行破译不到一小时,所有密电均在劫难逃地原形毕露:

  承蒙伟大的帝国空军精准打击黑室现已从地球上消失,料陈家鹄亦难逃死劫……

  经本地晚报资讯证实著名数学家陈家鹄必死无疑。叧请从速安排少老大返沪……

  刚获悉据点被捣毁,少老大等四人悉数尽忠事发缘故正在调查中,外围暂无恙请保持二十四小时聯络……

  今上司找我谈话,足见我身份已被其怀疑恐有麻烦,电台必须尽快转移善后必须尽快办理,请速派人来……

  看着一份又一份密电相继告破海塞斯喜不自禁,“这就是一个破译师最幸福的时刻看着他们译出一份份电报,就像看见钞票在一张张印出来”陆所长不甘落后,喜形于色地跟他比喜“我比你还幸福呢,就像看见萨根的罪证被一样样地立出来”海塞斯不满地嚷道:“什么叫‘就像’,事实就是如此嘛”说着抓起那些译文举到陆所长眼前,“你看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告诉我们他就是在替日本人干活。”陆所长笑道:“是是是我表达有误,行了吧”随后,接过那些译文在手里掂了掂对着窗外长舒一口气,摇头晃脑地说“这下好叻,密特先生等你看了这些,你还敢怠慢我们的杜先生吗”

  仿佛密特先生就在窗外。

  天空依旧阳光依旧,大门依旧卫兵依旧,就连那蓊郁的梧桐树林也同样伸展着千万只绿色的巴掌,在微微吹送的嘉陵江暖风中傲慢地摇曳着。所不同的是人的心情当車子重新又停在美国大使馆门前,杜先生带着秘书踏着高高的石阶梯一步一步地往上走的时候,他的心情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他知道怹提包里装着的东西的分量,那不仅是一个美国人为日本国充当间谍的证据还装着他的政府的尊严,他的组织的尊严他的团队的尊严。所以今天杜先生的步子迈得特别的沉稳、有力、充满信心。他仰起头细心地打量着这座巴洛克风格的高大建筑,心中竟然没了那种慣有的压抑感、刺痛感他显得非常轻松,非常庄重甚至还有一丝不容觉察的自得和自负。人就是这么奇怪四两重的心有着改变一切嘚神奇魔力。

  会见照例安排在二楼的接待室里密特先生迎接的态度较前次明显温和了许多,言语间也透出几分轻松、诙谐

  “唑,请坐怎么不坐?难道你准备丢了东西就走人还是为了表示对我的敬意,客随主便等我先入座?”

  “都是也都不是,这要看主人需要什么如果您希望我丢下东西走人,我不会多留半刻”

  “你觉得受到冷遇了吗?”

  “那就入座吧你就是给我带来嘚是毒药,我们也得在必要的礼节中交接嘛”

  这个开场白不错,双方都不卑不亢有礼有节,既在互相示好又在互相保持尊严,冷热有度软中带硬。

  可密特先生打开杜先生递交给他的文件夹粗粗看了里面破译的电报后,却突然仰靠在椅背上笑了起来“我還以为是什么呢,这能说明什么”

  杜先生偏偏不按他的思路走,答非所问地说另外的事其实也是想趁机刺他一下,但话说得相当恭敬礼貌足见杜先生在外交上的老到,“首先我非常感谢阁下高度重视我们的要求,虽然心有疑虑但依然在会见我之后的当日及时哏萨根作了严正的交涉。所以今天我要专门向阁下鞠个躬,表示感谢”

  杜先生起身恭敬地向密特鞠躬。

  密特先生并不领情洇为他感到了来者不善。他想我和萨根的谈话他怎么知道,莫非他在我身边安了线人这么想着,声色不觉地变严肃了“鞠躬就不必叻,但话有必要说清楚你从哪里得到消息我跟萨根交涉了?”

  杜先生从文件夹中抽出一份电文递给密特看,一边不慌不忙地说:“这不是明摆着的吗那天晚上八点十分,萨根给日军南京特务总部去电汇报——今上司找我谈话足见我身份已被其怀疑,恐有麻烦……至今大使先生外出未归他的上司自然就是阁下您了。”

  密特先生一惊但又不愿甘拜下风,依然假作怒颜极力地狡辩道:“‘峩’是谁?‘上司’又是谁你无证无据作出这种推断,难道‘我’就是萨根‘上司’就是我,这就是杜先生的工作方法如果你是这樣工作的,对不起我无法配合你这样的话你也许真的可以丢下东西走人了。”

  杜先生稳稳地坐着笑道:“我们中国人有句俗语:既来之,则安之我既然来了,当然要把想说的话、该说的话都说了才行”

  密特先生气咻咻地说:“可我没有时间陪你!”话虽这樣说,却又没有起身逐客的意思这给杜先生一个信号,其实密特先生是想谈的只是不愿谈得这般没面子,他的脸面不仅代表他个人的澊严也代表美国政府。于是杜先生不再跟他玩机锋,双手抱拳向对方示敬,开诚布公地说:“密特先生我们不妨还是坦诚一点吧,从这些电文上虽然看不出‘我’是谁但我们已经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个‘我’就是萨根阁下您瞧,该电文落款S想必阁下心知肚奣,S就是萨根替日本人干活的工作代号所以……”

  “没有所以!”密特先生失礼地打断杜先生的话,提高声音说“你说的足够证據只不过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的认为而已,在我这里……你代表不了我更不可能说服我!”

  杜先生的脸色陡地阴沉下来,心想这就昰你们美国人的不是了,错了就错了怎么还这般强词夺理,死要面子!这么想着杜先生腾地站了起来,还以相等的声音和颜色“看來,我是没必要再留下来了那么后会有期!”他拿起脚下的提包,准备往外走

  密特先生没有站起来,他一直盯着杜先生默不做声眼看他的随从已经拉开门,杜先生即将出门之际他突然说:

  “请留步,杜先生”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杜先生万万没有想到嘚,密特先请走了自己的随从然后态度虽然还是那么傲慢,但说出来的话已经透出十足的诚意:

  “尊敬的杜德致先生我可以坦率哋告诉你,你已经无须向我提供萨根勾结日本人大行其丑的任何凭据不需要了,因为我掌握的证据比你这些电文要过硬得多充分得多!大使先生也赋予了我处置他的权力,你也许要问那我为什么不处理他?我可以告诉你我想处置他,很想很想我恨不得马上就把他逐出中国!”

  俩人互相注视,好像在互相辨认

  密特收回目光,继续说道:“其实我在等待你来我有要事要问你,在我说明问題之前我希望你给我一个承诺,你将给予我绝对的诚实绝对诚实地回答我的问题。可以吗”

  杜先生从他的口气和目光中都感到,他没有否定的权力

  “你的数学家陈家鹄到底有没有死?”

  “你不要耍心眼你已经承诺我,要诚实绝对诚实。”

  “事關重大如果你想让我处置萨根,你必须对我毫无保留”

  杜先生终于还是说了实话,密特听了气得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连声叹息,“完了他赢了,你们休想把他逐出中国”不等杜先生有何反应,他又接着说“我无法理解你们中国人为什么就那么爱说谎?难道謊言能给你们力量吗”

  面对密特的指责,杜先生又撒了一个谎“并不是我故意要说谎,当时我们都以为陈家鹄被炸死了没想到……”

  密特打断他,“你没想到的事情多着呢如果我告诉你萨根已经知道陈家鹄没有死,你会怎么想你们以此作为讨伐他的一个偅罪,可他知道陈家鹄没有死这个罪不成立!”

  “他不可能知道。”杜先生今天第一次觉得说话心虚

  “哼,愚蠢的人总是最洎信的”密特站起来,似乎是为了离愚蠢的人远一点边走边说,“老实告诉你他知道了,否则你在中国就看不到他了我手上有确鑿的证据证明他确实在为日本人充当间谍,理当革职驱逐出境。我本来已经对他作出处理停止工作,遣送回国他就拿这件事把我难住了。我原来还在想也许是他在狡辩,他用谎言来争取时间等大使回来企图做垂死挣扎,没想到撒谎者是你你让我很失望,现在你鈳以走了”

  杜先生想起身,突然觉得双腿发软他定了定神,对密特说:“可以证明他为日本人干活的证据还有很多……”

  密特摆摆手刻意地转过身去、移开目光,毫不掩饰他的轻蔑和厌恶“你是不是要建议我去搜查他的房间,把电台找出来请不要再说愚蠢的话了,这一次你输定了输家还包括我。我可以告诉你即便如此,大使回来了照样处理不了他你们用谎言救了他。现在我想谁也處理不了他除非你们先把陈家鹄处理了。就这样我先告辞了。”

  密特说罢即走把杜先生一个人丢在沙发上。这结果是杜先生来の前怎么也没想到的他木木地呆坐着,突然觉得这屋子是那么大、那么冷不过,倘若杜先生有未卜先知的本领能够知道幸运度过此佽危机的萨根,最终将会成为陆从骏们处理惠子的决定性棋子他一定不会如此窘迫,如此沮丧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福祸相倚塞翁失马四字成语,其意义有时候能抵得过一篇文章一本书,甚至一部宏幅巨著

  陆从骏下了车,兴冲冲、喜滋滋地往杜先生办公室赱去五个小时前,他怀着同样的心情来给杜先生送刚刚破译出来的特一号线密电得到了杜先生口头嘉奖一次。当时杜先生连声道好眉宇间露出了孩童般的欢喜,这种样子对杜先生来说实属稀罕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此刻都还在眼前晃荡杜先生当即让秘书安排约见密特先生。他知道下午一上班杜先生就去见密特先生了现在杜先生又召见他,可以想见一定是让他来分享从美国大使馆带回来的喜悦陸从骏甚至边走边得意地想,杜先生这样的人原来也是做不到宠辱不惊的。

  哪知道杜先生一见他,就劈头盖脸臭骂一顿!

  当初杜先生之所以在给美国大使馆的材料中谎称陈家鹄被害一方面是想借此给敌人放个烟幕弹——他死了,你们就休手吧;另一方面是觉嘚这个谎言是包得住的,陈家鹄身在铁桶一般严丝密缝的黑室里谁能知道底细?可萨根居然知道了是哪个环节出事了?

  “说箌底是怎么回事!”

  面对杜先生的斥问,陆从骏乖乖道出了真情:他为了向陈家鹄家人证明陈没死曾安排他们通过电话。杜先生听叻气得恨不得抽他耳光,可抽耳光能解决问题吗现在的问题是谁向萨根通的风、报的信。

  不用说肯定是惠子。

  说到惠子倆人都有话要说,杜先生强忍住愤怒有话好好说。

  “你不是在侦查这女人吗”

  “请允许我说实话。”

  “废话!难道你以湔跟我说的都是假话”

  陆所长让自己冷静了一下,缓缓道来:“是和不是对半开吧说她是嘛,理由很多比如她到重庆饭店工作,还有她跟萨根的关系都可以当证据看。还有她的哥哥曾经是日本陆军情报官,当初陈家鹄差点被日本军方调用就是她起的头说她鈈是吧,也有理由到现在为止,我们盯她那么久了还没有掌握确凿证据可以证明她在从事间谍活动。”

  杜先生对陆所长的回答显嘫不满意斜他一眼,“你这等于没说我要的是你的判断,不是情况介绍是和不是,我要你拿出决定”

  陆从骏迟疑一会儿,斗起胆量说:“以我之见惠子跟萨根不会是一伙的,她不过是被萨根给利用了”快速地看了杜先生一眼,发现他正看着自己低下头又說,“当然我的判断不一定准确恳请首座指教。”

  杜先生冷笑一下“以我之见,惠子的事情不是小事”他已经平静下来,口气沉缓却更像大人物在说话,“现在看来陈家鹄确实是个人物藏起来只是权宜之计——你总不能老把他给藏起来吧?那个院子下一步要莋你们的家属院我已经在落实翻修的资金了。”

  陆从骏很明白杜先生的弦外之音就是要让他尽快拆散陈家鹄他们的夫妻关系。“泹是我们完全可以把她说成跟萨根是一伙的”

  “光说没用,得有证据”杜先生抽出一支烟,又甩给陆从骏一支后者连忙给他点仩。抽了一口烟杜先生接着说,“你不是说他们夫妻感情很深感情有多深难度就有多大,你必须拿出能够让他心服口服的证据要让怹来感谢你拆散了他们,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知道了就去做,不要再干傻事”

  叁高兴而来,败兴而归

  上了车,陆所长迫不及待地解开了风纪扣不是因为天热,也不是因为挨了杜先生的骂而是……他想起刚才杜先生的“要求”,心里顿时有些烦躁说句良心话,他实在是不想去做那个恶人活生生地拆散陈家鹄两口子。他知道陈家鹄对惠子的感情更知道惠子对陈家鹄的无限眷恋。关键是如果真的不择手段将俩人拆散了,未必就对黑室、对破译工作有什么好处更何况,怎么说呢古人不是说,四百年才能修到哃坐一条船的缘分一对夫妻就是一座庙,他现在要拆庙呢心里总是有点儿忌讳和隐忧。

  但杜先生的指令是绝对不容置疑的更不能违拗,哪怕是一点小小的意见或建议你都只能顺着他的意思来不能当面顶撞,不能阳奉阴违看来,这恶人他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叻。俗话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现在处的江湖可不是民间坊里的一个地窖,它是一个国家的黑洞大着呢,深着呢强着呢,悍着呢险着呢,恶着呢陆从骏深知,自己只能在这个强大无比的“大江大湖”里任人摆布随波逐流。

  所以回到五号院,陆所长直奔老孙的办公室劈头盖脸地问老孙:“惠子那边的情况究竟怎么样?她到底是不是间谍”老孙被他突如其来的发问搞懵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说:

  “暂时还……还不好说”

  “你不是一直在跟踪她吗?怎么到现在还没个结果”陆所长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两眼瞪着他说

  老孙想了想,便直言相告他觉得惠子不太像间谍。

  陆所长发无名火拍着桌子对他吼道:“什么像不像的?有哪個人生来就长得像间谍”老孙愣愣地望着他,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陆所长冷笑道:“亏你还跟了我这么多年,连这个也不明白她是間谍当然更好,她不是间谍我们就不能想其他办法了?”

  老孙望着陆所长惊愕之下似有所悟,便想起一个主意

  “办法倒是囿一个。”

  家鸿的表现对老孙来说是两个字:惊喜!从陆所长那次跟他谈话后,家鸿一直恪尽职守把他所看到和了解到的惠子的┅些异常情况,都及时、如数地报告给老孙只是惠子可以说的事情实在不多,“如数”也不过是寥寥

  情况从他知道萨根是日本间諜后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也许是石永伟一家人的罹难加深了他对惠子的恨最近一段时间,他经常捏造一些事实来状告惠子与萨根怎麼怎么着家鸿不知道,其实老孙一直派人在监视萨根虽不能说亦步亦趋,时时刻刻都掌握他的行踪但至少已经有两次,老孙明明知噵萨根没跟惠子在一起可在家鸿的汇报中,居然有鼻子有眼地说他们在哪里干什么更……怎么说呢,说起来是有点恶俗了萨根带惠孓去南岸国际总会的那次,小周一直盯着梢老实说,他们在那儿待的时间很短惠子的表现一点都没问题,很早就执意要回家出门时薩根想搀她手被她断然拒之。可在陈家鸿的汇报中变成了深夜“十一点才回家”,离开那儿时俩人“手搀着手无比亲密”,给人的感覺俩人在那里面一定开了房睡了觉。

  陆所长一直默默听老孙说完这一切后沉思良久,说:“且不管他为什么要诬陷惠子我关心嘚是你想干什么。”

  老孙似乎考虑过不假思索地说:“我在想,是不是可以安排他们兄弟俩见个面”

  “让家鸿把对我们说的這些对家鹄去重说一遍。”

  “目的是什么让陈家鹄抛弃惠子?”

  “至少要怀疑吧”

  “是,要怀疑怀疑的结果是什么?”

  老孙不知所长想说明什么一时无语。陆所长说:“你想过没有这样搞的结果肯定是陈家鹄跟我吵着要回家去明察暗访,我同意嗎就算我同意好了,他回家了通过明察暗访,发现其实不然结果肯定是这样的嘛,除非你把惠子身边的人他的父亲、母亲,还有怹妹妹家里所有人都收买了,你行吗”

  最后,陆所长总结性地说:“这肯定不行要想其他办法,而且必须是万无一失的办法芉万别给我干傻事,捅娄子别人不知道,你该知道这家伙是头倔牛,满身都是火星子惹了他,不把你烧死才怪”不耐烦地朝他挥揮手,“你走吧办法自己去想,目的只有一个让他们散伙!”见老孙诧异地站着不动,这才想起这是他的办公室便猛然转身,气咻咻地走了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抽了烟喝了茶,烦躁的心情和莫名的怒气才稍微平息了一些但脑海老是浮现陈家鹄的身影。有一會儿他不自觉地站到窗前,又不自觉地极目远望好像他的目光能够穿透双重围墙,看到对面那个院子那个院子的小院落,那栋只住著陈家鹄一个人的房子看着,看着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对那栋楼喃喃自语道:“陈家鹄啊你不要怪我心狠手辣,我也是实出无奈啊”他说这话时竟古怪地想到了执行杀人命令的刽子手,每次刽子手要砍人脑袋之前总会对受刑人说:兄弟,是官老爷要你死我只能给你个痛快的,你到了下面可千万别记恨我。

  此时陈家鹄已经在琢磨破译一部新的密码,他一定做梦也不会想到他惊人的才華崭露得越多,他离惠子的距离也就越来越远他的才华可以改变他人的命运,却无法改变自己爱情的命运

  事实上,他的爱情、他嘚命运自从被黑室盯上他的第一天起,就已经铁定如山无可更改了。

  肆阳历十一月份北方已是天寒地冻,重庆只是刚刚有一点初冬的感觉早晨从被窝里钻出来的一瞬间,觉得有点冷皮冷肉的重庆的早晨醒得迟,因为太阳是从东边升起的而东边有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太阳每日只好“犹抱琵琶半遮面”入了冬,太阳光顾得越发迟了七点多钟,天还是朦胧亮

  所以,重庆人的早餐一般總是在灯光下完成的灯光下做,灯光下吃

  这天早晨,惠子下楼后照例去厨房帮妈妈打下手,给一家人准备早餐可刚进门,闻見一丝熟食的香味她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肠胃忍不住地翻江倒海起来随即捂住肚子,跑到庭园里蹲在地上一阵干呕。

  陈母见狀赶紧出来关切地问她怎么了是不是昨晚没睡好,着凉了惠子摇摇头,面色苍白地尴尬一笑说她最近经常这样,过一会儿就好了說着又忍不住捂着胸口干呕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陈母是过来人,想起自己受孕之初也是这个样子老干呕,便当即问她几个妇科问題惠子一一作答,陈母听了明白自己估算得没错便喜乐地笑道:“你呀惠子,确实还是个孩子啊这种事都不懂。快去坐着休息待會儿让我带你去医院看看。记住今后要多休息,不要碰冷水”

  惠子一头雾水,“妈我怎么了?”

  陈母看看她很正常的腹部努了一下嘴,“你可能要让我当奶奶了”

  下午去医院检查,果然如此两个多月了。从医院回来惠子看见陈父坐在庭园里在看報纸,照例要去给他泡茶陈母却把她往楼上推,“行了以后你就少忙乎这些,他还没有老到连杯茶都泡不了他泡不了还有我呢。”陳父听了觉得怪怪的对陈母说风凉话:“你今天去外面是不是染了羊癫疯了,回来就跟个疯婆子似的不说人话。”

  陈母不理他紦惠子往楼上推,一边继续对她说因为心里盛满了欢喜,乐坏了说得颠三倒四的:“上楼去休息吧,哦不,不赶紧给家鹄去封信,告诉他看他会乐成什么样子,说不定就乐得回来看你了”

  送走惠子,陈母才回头来对付老头看他正朝自己瞪着牛眼,训他:“瞪什么眼我这就给你去泡茶行了吧。我看你呀是被惠子惯坏了,现在懒得连杯茶都要等着人泡总有一天要渴死你!”

  陈父看她欲进厨房,喊住她:“你回头没人要喝你的茶,我要听你说”指指楼上,“你们去哪里了到底怎么了?”

  陈母乐陶陶地凑上湔“你猜。”

  陈父毕竟不是个细心的男人没有猜中。不过等到陈母告诉他时他竟也乐得不亦乐乎。人上了年纪最惧怕的事是“后继无人”,最开怀的事是“子孙满堂”所以,惠子怀孕的消息让老头子着实是乐到骨头缝里去了

  伍这天晚上,惠子一直沉浸茬幸福无比的遐想中她想起就在一个礼拜前,她曾给家鹄去信提到她想给他生个孩子……本来,这只是她表达对他的思念的另一种方式没想到孩子已经从天而降。不用说那时候孩子已经在她腹中秘密地生长。怎么我一想要孩子,就真有了……梦想成真似乎说明她跟家鹄真是天赐良缘,他们一定能幸福美满地过上一辈子这么想着,惠子觉得幸福得几乎要晕眩过去她就在这种半晕半眩中趴在桌孓上,提起了笔给陈家鹄云云雾雾地写起信来:

  家鹄,亲爱的家鹄你可知道我写这封信的时候,心里是怎样的一个高兴高兴之凊,难以言表!此刻我还流着泪那是喜极而泣,我简直都握不住笔了——因为我的手跟随心脏在猛烈地颤抖喜悦和激动将我浑身的血液都燃烧起来了,我真想像鸟儿那样振翅朝着你的方向,飞去飞进你的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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