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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打】龙文第五、六期试读【龙文漫小说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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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打】龙文第五、六期试读
本期龙文手打感谢
@白羽梅萧 的辛勤贡献。今后手打将都会总一期发布。
“你要等白起是吧?他们两个都出诊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有什么话我帮你带给他吧。”林夏的口气里不乏敌意。
“有些话还是亲自说比较好。”女人笑着回答,丝毫不把林夏生硬的态度放在心上。
“神神秘秘的……谁稀罕呀……”林夏嘀咕。
“林夏小姐,请安心。”女人仿佛猜透了她的心思,善解人意地说,“我只是受了白医生的委托为他办一件事,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啊?你你你你觉得我在乎么?”林夏掩饰着尴尬,“哎对了,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林小姐真是健忘啊,上个月你还在我店里喝过咖啡呢。”
“哦——哦!”林夏记起来了,国贸三期顶楼的咖啡厅,上个月白起带她去过的。只不过前一晚她刚刚为狐妖紫弦和项伯言的事情折磨了一宿,没等咖啡上来就困的躺尸了,最后连怎么回的家都没有印象,哪里还会记得这位风骚妩媚的老板娘?
“我叫玲珑,欢迎小夏你再来玩,店里有一款特调咖啡很适合你。”咖啡店老板娘眉眼间风情万种,娇艳如初绽的玫瑰。
林夏被资深“狐媚子”笑笑熏陶了快两年,一骚二媚三纯洁的手段也学了不少,但还是被电得有点脸红心跳。狐狸精啊!这次可是遇到真正的对手了!还小夏小夏的叫得这么亲热,本小姐跟你很熟么?!
“我不太喝咖啡,我爱喝茶,中国茶!”林夏端起白搪瓷茶缸子,试图学着白起平时的样子品一品,可看见上面“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那两行标语之后,最终放弃了这个小资的念头。
“很别致的杯子。”玲珑也注意到了这个杯子。
“胡同运动会的奖品,我老爹用了几十年了,泡出来的茶最香了。”林夏心里暗暗冷笑,还是露出了狐狸尾巴吧?这是要嘲笑我的茶缸子老土么?
“我也很喜欢这种老物件,人们都说物件用久了会通人心,想必这茶里面也能品出很多往事吧。父亲得的奖,送给了女儿,其乐融融,真是让人羡慕。”
林夏一愣,没想到对方是这么个态度,让她这一说仿佛这破搪瓷茶缸子还真跟个宝贝似的。
“什么其乐融融啊!林建南才懒得参加运动会呢,就是看着这茶缸子眼馋,死乞白赖找居委会大妈要来的!要不是上周跟白起吵架砸了他的茶杯,我才不会把自己的骨瓷杯子赔给他,自己用这么个破玩意儿呢!”
“真是有趣,你们在一起真是有趣!”玲珑笑出了声,眼波如碧潭的粼光。
“没没,我俩可没在一起,白起就是我的房客!”林夏紧张地解释,心里却暗骂自己不争气,这嘴上没把门的,竟然把老底都露给了别人。
“他经常和我提起你,你们的事情我清楚得很。”玲珑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他住在这里……还习惯么?”
他住得习惯不习惯跟你有什么关系?哦!不对!跟我也没有关系!
“吃得好睡得香,住了一年多了,你说他习不习惯?”林夏没好气地回答。
“我是问你习不习惯,白医生这个人嘛——”玲珑欲言又止,那意思是林夏你冰雪聪明自然懂我说的意思。
“你算是说对了!这人就是个神经病,每天招惹妖物到家来不说,还给本房东我立规矩,什么夜里不能大声唱歌,不能在楼上跳舞放音乐,不能在他的药房里找解酒药……”
“还有呢?”玲珑兴趣盎然地问。
“没、没什么了,还行……我住得也挺习惯的……”
林夏有些萎靡,出于她的本能来说,面对玲珑这样一个美貌妖物、成熟性感的女人,无论是不是真的存在竞争关系,也总是想要斗一斗。就像是家里来了一只新猫,原住猫当然要示威表示这是自己的地盘,没曾想今天自己拉开架势要干一场,可对方血统纯粹高贵、貌美毛软叫声甜,怎么看怎么是个猫中白富美,却喵喵叫着来跟你这个土猫蹭脑袋示好,让自己空有一腔斗志无处发泄……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跟我说,我也是资深房东,对付白医生这样的房客很有经验哦。”
玲珑正说着,窗外的风骤然加强,打在玻璃窗上嗡嗡作响,像是魔鬼的手杖轻轻叩打。墙头上那只打盹的黑猫从睡梦中惊醒,喵呜了一声,慌张地跳了下去。
“回来了。”玲珑甜美一笑,像是主妇熟悉自己丈夫晚归的身影般胸有成竹。
“白起?哪儿呢?”林夏懵懵地看着门口,胡同里依然空旷无人。
她的话音未落,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刀锋般锋利而冰冷。
白起出诊总会带着两件东西,一件是他的诊疗箱——一只黑色皮箱。深黑色的兽皮光亮如镜,林夏听阿离说那是一种古兽的皮革,天生就是墨黑色的。那只古兽活着的时候上可飞腾于云端,下可戏水于归墟,只有天道狱雷才能杀死它,狱雷之火退去后,只剩下了这一张桌面大小的皮革,这张皮能避刀枪水火,做成的皮包恒温恒湿堪比现代科技。
另一件就是那把黑色大伞,撑起来如穹庐一般,无论天气如何,白起出门都会带着它,好像总是担心会下雨。林夏认为这是一种焦虑症,起码可以肯定白起这人没什么安全感。但偏偏他出外的大部分时候天气都是阴沉的,天际之外极苍茫的远方甚至还会穿来隐隐的雷声。
“你来了。”白起注意到了玲珑。他的语气永远无喜无悲,像冬天冻结的长河一样冰冷生硬。
“哟!玲珑姐你来啦!”阿离从白起身后探出头,一脸鲜血像是从刀山火海中闯出来似的,让林夏看得触目惊心。
“你俩去砍人了么?”林夏弹簧似的从沙发上跳起来,“白起你不光开黑诊所,还兼职黑社会吗?你自甘堕落也就算了,还带着阿离这么个未成年人!”
白起木然走回第一诊室,半点要搭理她的迹象都没有。
“治疗出了点意外。”阿离吐吐舌头,在脸上抹了一把血,指着露出来的那块白皙的皮肤说,“放心吧,不是我的血。”
“兄弟你能洗完脸再回家么?让联防队和居委会那群大妈看见又要传我的闲话,说我老林家的姑娘往家里招不三不四的人……”林夏还在碎碎念,“我的好名声都被你们给毁了!”
“小夏姐,自从上次你在胡同联欢会发酒疯之后,你那里还有好名声啊?”
“住口!”林夏脸色一沉。俗话说,打人打脸骂人不揭短,尤其是还当着玲珑这么一个外人。
阿离见林夏脸上杀气大起,赶紧打了个招呼钻进洗手间:“你们先坐,我这就去洗!”
“上次我是白酒啤酒掺着喝,不然怎么会喝多?”林夏不依不饶地冲厕所里吼着。
“真够你受的。”玲珑善解人意地说,“其实可以让他们搬到我那里去,我那边还闲着几间房子可以开个诊所,你觉得呢?”
“啊?”林夏一瞬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心说你自己想贴白起的冷屁股就自己去问他,别跟我这逗闷子。
玲珑没再继续说下去,转过头看着窗外的树影,嘴角的笑容有些得意。
“有消息了么?”
白起的皮包和雨伞都留在了里面,只抱出“死不了”出来,依旧只长着七片叶子。他把花盆放在窗台上晒着太阳,转头看见林夏还在这里,对玲珑摆摆手:“诊疗室又漏水了,去我房间里谈吧。”
有情况!白冰冰的卧室本房东都没进去过!林夏心里咆哮着,脸上阵阵难看。
“虽然我很想体验一下你的床是不是够软,但是……”玲珑在沙发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像一只刚刚午睡醒来的波斯猫,“我跟小夏说过,没有什么可瞒她的事情,对不对?”
白起冷冷看了林夏一眼:“还是到我房里说吧。”
“你们随意!”林夏堵着气起身上楼,“林姑娘我还真不想当电灯泡呢!”
“真是可爱啊!这种脾气的姑娘现在仿佛很受欢迎呢。”玲珑望着林夏头顶生烟的背影说。
白起对玲珑的话不置可否,从柚木橱柜里端出一台铜柄的小磨,在玲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往注入材料的孔中放了一把油亮的哥伦比亚咖啡豆,慢慢摇动铜柄,吱吱呀呀中,阵阵咖啡香气散了一屋子。
“这是我送你的那套咖啡壶吧?”玲珑欣赏着眼前这个男人,当他专注地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他身上的冰冷感会稍微缓解一些,会让人觉得他就像个普通的男孩子,安静地摆弄着自己的飞机模型。
“有任何幸存者的消息么?”白起摇动着铜柄,眼睛专注地盯着缓缓落入玻璃杯底的咖啡粉。
“没有,这么多年你都没有找到,我就更不可能了。”玲珑遗憾地叹息,“如果按照现在的话说,蓬莱之舟坠落引起的灾劫比得上十几颗百万吨级当量的原子弹爆炸,形成的环形炽热冲击波能削平山峰,燃尽百公里内空气中所有的可燃物,蒸发所有的水源,连那些上古时代就存在的地下暗河都不能幸免,那之后紧接着就是几十年的大旱!所以那个现场,绝对不可能有妖物存活下来。那些没有追上大船的妖物们倒成了幸运儿,他们在遥远的山顶目睹了这一幕,紧接着就溃逃了,像是大堤决口前求生的蚂蚁。”
白起把咖啡粉倒进压力壶中,慢慢看着水汽从透明的壶嘴升腾而起,赤褐色的液体在玻璃壶中不断翻滚,宛如沸腾的血液。
“你怎么看?”
“我认为,无论是谁击落了蓬莱之舟,他都有能力绞杀那些追在后面的妖物。放走他们只是一个信号,他需要有人去传播这种恐慌,告诉世人蓬莱已死,追逐蓬莱就是这个下场。”
“你说的很对。”白起接过话说,“不过我还是相信会有人从那场灾厄中幸存,否则那块蓬莱之舟的碎片就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了。”
一个月前他从狐妖紫弦手中得到了一块翠色欲滴的古玉,但外沿却是焦黑色的,曾经被紫弦用来复活项伯言,而玲珑已经证明了这块古玉恰好就是蓬莱之舟的碎片。
“会不会只是‘他们’一时的疏忽呢?”玲珑提醒白起,“煮到现在差不多了。”
“还要再等一会。”白起看着壶嘴的蒸汽出神,“相信我,‘他们’不会疏忽的。虽然他们从未承认过蓬莱之舟毁于他们之手,但善后工作肯定是他们做的。”
他点了一支桃源乡,吐出一口悠长的白烟,缥缈如流逝的岁月。
“坠落之后第一个日出的时候我就找到了现场,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包括那些被削平的山峰,甚至连上面的树木都重新栽好了。水源枯竭不过是一个额外的惩罚,但除此之外,一切都恢复了原状,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这才是他们的风格,只要是他们不想留在这个世界的东西,就绝对不会遗漏,哪怕是一丝气息被风传到冰川,那座冰川都要被消灭重建。”
“我按照你的思路去追查了项伯言那一条线,在档案馆找到了线索。那是一本五十年前的线装账本,原来的主人是咸丰年间琉璃厂一家玉器斋的老板,上面记录着某年某月某日,买入无名女子翡翠残料一块。紧接着第二天,那块料子就被一位大官买走了。那个人姓项,就是项伯言的祖辈。”
“所以,这也是一条死路了?”白起问。
“是的。”
白起默默地按下压力壶上的机括,琥珀色的、黏稠的咖啡从壶底的小口落到洁白小巧的瓷杯中,他接了两杯,把其中一杯放在玲珑面前。
“喝完咖啡你就可以走了。”
“你就只关心我所掌握的信息么?”玲珑端起咖啡抿了一口,随即便皱着眉放下杯子。
“除了这些,还有需要我关心的么?”
“真是无情啊……”玲珑仿佛已经料到了白起的回答,“我当然不会什么都没有就来见你,我找到了能让你重见那一天情景的人。”
“据我所知,上一个我所知道有这种能力的人,和你——”白起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下去了,一双冰蓝色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提到那个人时,玲珑仿佛被触碰到了心中最柔软的伤口,脸上始终不变的笑容上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哀愁:“没关系,这次是一个我和他都认识的故人。”
“他在哪里?”
“上海,只停留三天。我已经把邀请函给你带来了。”
“上海欧洲艺术周,‘路德·海因斯收藏展’招待会,请正装携带舞伴莅临……”白起接过邀请函念着。
“邀请你的就是这位路德·海因斯先生,一位神奇的老收藏家,藏品的数量和质量号称能比得上半座卢浮宫。最重要的是,他早年是个画家,也就是那个能画出你心底那个噩梦的人。”玲珑有些幸灾乐祸地惋惜,“可惜我店里走不开,否则一定要去看看你跳舞的样子!”
“我从不参加舞会,我也没有舞伴。”白起眉头微皱。
“那人是个欧洲老古董,很讲究礼节的!”玲珑狡猾一笑道,“再说,舞伴不是有现成的么?对吧,小夏?”
“什么舞伴?”林夏一袭露背礼服从螺旋楼梯上款款走下,不仅衣服首饰全套配齐,甚至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化了一个宴会妆,俨然一位要去参加世界小姐决赛的佳丽。
林夏上楼之后总结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会在气势上输给玲珑,结论是刚才那身行头实在太不景气了!十五块钱一件的金刀林练功T恤,怎么能跟几万块的香奈儿套装打擂台?当然要把压箱底的存货都拿出来在较量一番了!
“上海三日游,包吃包住包机票,就是要当一次白起的舞伴。这个买卖值得做么?”玲珑不愧是咖啡店老板娘,生意人的气魄十足,直接无视了白起脸上的无奈。
“真的么?”林夏一听有免费蹭机票酒店旅行的机会,暂时先把和玲珑斗气的事情放到了一边,挠着下巴问,“那三天的购物包不包?不能白去上海一次吧,总要买点纪念品吧?”
“没有问题,用我的卡,没有密码。”玲珑爽快地抛给林夏一张沉甸甸的黑色信用卡。
“什么玩意啊?这能用么?”林夏对着那一长串英文脑袋直犯晕。
“那是美国运通黑卡,没有限额。”白起冷冷地说。
美国运通黑卡,只有白金用户中的1%才拥有,信用额度无上限,用这张卡刷飞机刷小岛都没问题。这个女人不是个开咖啡店的小业主么?怎么会比土豪还土豪?林夏有点傻眼,心说这场比拼中自己除了无敌的青春之外,岂不是毫无优势可言!
“还是还给你吧,只要包我吃住玩就可以了。”林夏漫不经心地把那座“金矿”又抛还给玲珑。虽然有点心疼,但面子还是要装的,不能真的见钱眼开了,那岂不是让人看扁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酒店我已经和招待方打好了招呼,已让他们预留好你们的房间了。机票也已经替你们订好了,明天一早出发!”
“好嘞!”林夏今天第一次和玲珑一拍即合,“我这就去跟学校请假,然后收拾行李!”
林夏一边唱着“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一边跑上楼梯不见了人影。
“既然你早就安排好了,那又何必来问我?”一直没人搭理的白起冷冷地问。
“白医生,你现在才知道这个世界其实是被女人掌握的么?”玲珑宽慰地拍拍白起的肩膀,对着茶几上那杯只喝了一口的咖啡努了努嘴,“就像这杯Espresso,我已经提醒过你煮的时间太久了,它现在喝起来简直糟透了。”
白起微微一愣,玲珑趁这个功夫已经走出了蓬莱间诊所。
“享受你的旅行吧,我只让她这一次!”她摆了摆手,消失在门口,那个笑容却印在白起的心里。
白起在茶几前缓缓坐下,安安静静地坐了好一会。他突然端起那杯咖啡在嘴边抿了一口,眉头一皱,默不作声地起身把它倒进厨房水槽里……
时节进入初秋,和煦的阳光碎了一地,云朵懒洋洋的飘在天边。这样的天气就应该宅在阳台上喝喝咖啡,打打瞌睡。但家里有熊孩子或熊宠物的就别想了。“阿碧!原来小不点还是记得之前的事情的!”冬荨怪叫着从房间里跑出来,胖嘟嘟的小不点扭着小屁股跟在他脚边,咧嘴露出两颗大门牙,欢乐的像是刚喝了“成长快乐。”“它会用手机打字!”子碧看了一眼漏出大门牙的小仓鼠,无言以对。他手里银色的针线鸿雁般翩飞,绵密的阵脚在飘摇伞上走出一朵纤瘦的梨花。自从冬荨养了那只肥硕的小仓鼠之后,他就按先后咬坏了红木茶几的桌脚和沙发的皮垫,还在飘摇伞的梨花落雪图要走了一朵梨花,留下一个小洞。“不信你看。”冬荨急了,浑身上下摸索着找手机,忽然就提着小仓鼠跑回了房间,边跑边嘀咕,“我去拿手机证明给你看!他真的会用手机发短信。”妖怪被打回原形,还能留住记忆?子碧回头望着小不点肥硕的屁股想着,知道管家的身影挡在了她和小布点中间。管家今天换了一件刚洗过的白衬衫,手里提着一盒诱人的生日蛋糕,清秀的脸颊上挂着些许期待,他还特地刮了胡子。他自然是没有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不然也不用一大早就火急火燎地缝补飘摇伞了。今天,管家要去见一个人。每年的今天,他都要去见她。“带上伞吧,我刚缝好了”她起身把飘摇伞递给管家,不无担忧地看了他一眼。管家发现了她眼里的忧虑,却也也只是乖乖地接过她手里的飘摇伞,看着他新换的衣衫,故作轻松地岔开了话题“你换衣服了?夏天就这么过去了啊。”那是一袭绣着金色葵花的长裙,葵花花瓣飘飞在清冽的溪流之中,摇曳如画是秋葵戏水裙。每年的司机,她都会穿不同的裙子,顺应了天道,方能长生。更重要的是,这些裙玦,是出自故人之手。“春柳夏竹,秋葵冬梅,天青竹韵也该收起来了。”她抬手拿起红木茶几上的青花瓷壶,到处一线菊色的茶水,“她今年就要十八岁了吧。”管家开心地扬了扬手里提着的蛋糕“嗯,过了生日就十八岁了。”子碧怔怔地看着站在舱门的管家“这次不同以往,要不这一趟我陪你去吧?”“我搞得定的,而且浮屠船也的有人照看着,冬荨倒是可以托付,他就是太贪玩了,再加上最有了小不点的出现,这孩子越发不像一个千年老妖怪了,倒是十足的人类小孩子模样。“男你要小心行事”管家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摆摆手“知道了,凌晨后就回来,宵夜想吃什么?我顺便买菜回来”“我要吃鱼!”冬荨提着小不点,把手机放在红木茶几上,朝管家喊道。“好”管家摆摆手,消失在舱门口。冬荨招呼着子碧“看看!我就说它会用手机打字吧!”子碧低头一看,小不点在手机上跳来跳去,爪子下冒出一行字“我要吃核桃管家看了一眼时间,将近下午五点,再有几分钟就是高三放学时间了。他将车停靠在惠兰高中的校门口,静静地等待着。”他邀请的人叫景青青,一个绕口的名字,绕得像极了她的人生轨迹。他是六年前第一次看见景青青,那时候她才两岁,还是个粉嘟嘟的小婴儿,蹲在冰天雪地里,娃娃地大哭着。他也是那一年来到了浮屠船,是观心盘帮他找到了她。景青青两岁那年被亲生父母抛弃了,他曾想过带着她一起生活。可子碧的一句话却提醒了他“你能养大她,也能一生一世对她好,可你能亲眼看着她垂垂老去,却无能为力吗?要知道,她现在已不是妖了。”
他犹豫的片刻功夫,她便被一对夫妇所收养了。起初那对夫妇对他还不错,知道他们发现了景青青和别的孩子那一点不同的地方。虽然只有一点,但也足以让人恐惧。景青青在两岁那年看到站在风雪中的管家的时候,他就对这个驻足凝望自己许久的陌生男人充满了好奇。别的小孩好奇只能干巴巴滴看着,或者发文,但是景青青不一样。她如果对一个人好奇,只需要轻轻触碰一下对方,一起就都会摊开在她面前。所以她犹豫了片刻,便把放在嘴角的小手指伸向了管家,轻轻戳了戳管家的手背。片刻之后,她仰面看着面前的管家脆生生地说了句“哇,你心里住着一个好漂亮的大姐姐。”管家怔了怔,表情负责,但它很快就轻轻点了点头。是个两千多年,她还是能看穿别人心中所想。被看穿心底最深处的秘密,管家可以一笑置之,别人却不能。记忆里,在这个秘密被发现自后,爸爸妈妈再也没有抱过她。在长大一点景青青发现,他能看见每一个她接触过的人心里那个房间。班主任老师的房间里有一个男人总再打她,她常常趴在床上哭啊哭。同桌的小胖孤独地躲在漆黑的房间里,他尿湿了裤子,呼喊着爸爸妈妈,但却没有人理睬他。再后来,景青青坐公交车,触碰过的那些人心底深处的房间,她都会走进去过。所有她碰过的人,都会在她面前留下一扇门。她不由自主地走进每一个房间,看到那些房间里的一切。看多了世事沧桑,泪会干,新会老,快乐便悄然腐朽。景青青没有朋友,他沉默寡言,很多人以为她是哑巴。景青青总是低着头弯着背,穿着像口袋一样宽大的校服在校园里走着,偶尔被路过的人嘲笑。她唯一的优点是学习成绩还不错,一直处在中上游的位置。因为曾经有一个男人告诉她“不要担心这些问题,每个人在青春里都会有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你的青春只是比他们更加独特,更加难以突围。克你不用怕,你只需要好好学习,等到你真正长大的那一天,你会发现,从前经历过的一切,都将是你的财富”那个说话的男人总是穿着白衬衫,从她两岁开始,每年都会在她生日那天出现。景青青从来没有告诉过那个男人,她心底的房间里的他,她觉得,这是她的秘密。一个人有了自己的小秘密之后,日子就会比之前好过一些。因为有了期盼,有了希望,有了喜怒哀乐的理由。敬请请把这些话都告诉了他。除了那个她心里的秘密,她什么话都会跟他讲。五点整,下课的铃声准时响起。管家斜靠在车身上,注视着走出校园的学生们,引得不少女生侧目。景青青的身影是肿么没有出现,他心里有些焦躁,越过人群看向校园内,他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于是他朝校园内疾步走去。“拜托您了,再帮我看一下吧?今天是我的。。。”景青青嗫喏着“是我的生日,我一定要把礼物送给他,所以,拜托了。”老人家愣了下“你自己生日,反而急着送别人礼物,真是奇怪”景青青低着头“她每年只有这一天会来看我,要是错过了,就又要等下一年了。”老人和蔼地笑笑,转身在包裹堆里翻找着,过了一会儿却有点抱歉地看着满脸期待的景青青,摇了摇头。景青青是落地说了声谢谢,刚一转身,就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她还没来得及抬头看清眼前人的长相,就已经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拉到了身后。竟轻轻抬头,看见了那件他熟悉的白衬衣,惊喜瞬间在她眼里蔓延。景青青小心地扯了一下男人的衣袖“他人很好的,以前是我们学校校长呢,退休了还在帮我们收包裹”“生日这一天不能随便和陌生人说话的”男人皱眉,停下了脚步,“我们之前说好了的”“我知道啦!只是这次情况特殊嘛”景青青嘟嘟嘴“什么情况?”男人警惕地问景青青摆了摆手“哎呀,也没什么”景青青才不会告诉他,她本来在网上给他买了礼物,但是因为卖家没有按时寄给她,看来今天不能亲手给他了。“水果蛋糕吗?”景青青轻轻从他手里接过蛋糕他板着一张脸点点头“草莓蛋糕,你最喜欢吃的。”“哎呀不要不开心啦,以后我一定会信守承诺的!”景青青踮起脚尖,拍拍男人的肩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宠溺地揉揉她额前的碎发“比去年长高了很高呢,不过。。。”他回头看了一眼传达室的方向,老人的身影在灯光里摇曳,“知人知面不知心,就算是好人,偶尔也会因为自私而做一些坏事。你一定要谨记我们之前说好的。。。”“知道啦知道啦,好啰嗦哦你,每年出现一次的神秘大叔,你这样啰嗦会降低自己的神秘感的”景青青说完嘿嘿笑了一声,心情也逐渐好了起来,她跟在他身边,偷偷地看着他,她觉得他长得真好看,比学校里篮球打得最好的那个男生还要好看。可她对他一无所知,对于景青青来说,他就是个来无影去无踪的无名氏,每年会在她生日的这天准时出现,陪她过完生日,然后消失,直到下一个生日出现。景青青曾不止一次问过他为什么,但他永远都只是沉默。景青青觉得,他一定有难言之隐,她不想他为难,所以也就不了了之。“小心”男人好听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但他提醒晚了景青青惨叫一声,捂着脑袋哭丧着脸看着前面的路灯“呜呜,好疼。”男人无奈地扶额,走过来宠着她的乳头吹了吹,一股起义的清凉志气卷走了痛感。景青青正觉得惊奇,男人的声音就响在她的耳畔“想什么呢,这么专注,脸红的跟猴子屁股一样”“喂”景青青抗议“你才猴子屁股,不!你是大猩猩屁股,比我的猴子屁股还要那啥!”“我没你脸大”男人坏笑景青青郁结他说的如此符合事实,她竟无言以对。。。她才不会告诉这个神秘怪大叔,她脸红是因为在偷偷看他!“好啦好啦,不疼啦。”景青青躲开男人吹过来得气,指了指不远处的天台,“见天是我十八岁生日,意义重大。走,带你去我们学校的秘密基地!”“秘密。。基地?”男人被蹦蹦跳跳的景青青拉着跑进夜色中。景青青觉得好开心,如果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那么其中有三百六四天她都是沉默的、不开心的,孤独地湮没在人潮中。的确是这样的。因为她把一年中所有快乐都在生日这一天用完了。
夜色逐渐暗了下来。学校天台上,他点燃了十八根色彩斑斓的蜡烛,烛光里,蛋糕显得愈发的诱人,她忍不住伸手沾了一点奶油,房间最里,口腔里满是甜蜜的味道“知道这里为什么叫秘密基地吗?因为这里是小情侣们偷偷约会的地方啊!这里是唯一一处目前没有被教导主任攻克的恋爱堡垒”景青青握着拳,神情悲壮。他伸手排掉她的手,严肃地说“你现在还是不能谈恋爱,必须要等到大学毕业之后才能考虑,而且你现在正是要努力学习的时候,以后才能立足社。。”“知道啦。好啰嗦。”她扁了扁嘴,脸上挂着黑线,心里却十分受用。什么便有这么一个啰嗦的家伙,其实也是她的愿望吧。爸爸妈妈常年出差,有时候大半年都不回家,只有在每个月收到生活费的时候,她才能感受到他们的存在。景青青抬起头,定定地看着烛光里他清秀的侧脸,四目相对的瞬间,他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心跳莫名加速,她慌乱地低下头,注视着烛光,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如果谈能一直留下来该多好。他睁开眼睛,吹灭了蜡烛。“你不想知道我许的愿望吗?”景青青看着认真且这蛋糕的男人,轻声问。“说出来就不灵了”他微笑。“哦。”景青青失落地低下了头,吃下一口甜腻的奶油。还有几个小时,她就十八岁了,然后他又消失,她就要再次做回那个怪胎景青青,就像午夜十二点之后的灰姑娘,南瓜马车会消失,水晶鞋会消失,她会回到落灰的壁炉旁可是灰姑娘还有王子带着水晶鞋去寻找她,眼前的这个男人要再出现,却只能再等整整一年的时间。心头突然涌起一股强裂的欲望,她不想要这一切结束,她想要永远地和他在一起。她猛然抬起头撞上了他温柔的视线,她想要说的话就这么呛在了喉咙里。他轻声问她“想要什么礼物?”六岁的时候他带她去买了布娃娃,这样她晚上一个人睡就不怕黑了、十岁的时候她要了一支钢笔,写出漂亮的字就可以参加学校的钢笔字比赛,也许爸爸妈妈会夸奖她、十六岁他送给他一部手机,她想要和同学们交换联系方式,可通讯录里却始终只有家人。去年呢?去年她要了他的地址,他呦不过他最后还是说了,她放学去过一次那里,那里根本没有什么船。“我去过你说的那个地方了。”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她想要知道一切,可是她又怕连他也讨厌了她。他切蛋糕的手僵硬了一下,轻声说“那是浮屠船,你看不到它,说明时机还没到。”她低着头,想不明白他的话,只是鼓起勇气强迫自己问出了心底的问题“为什么要每年来看我一次?这个答案,就是我今年生日想要的礼物”她定定地看着他。这次轮到他沉默了。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遥远的夜空是深邃的黑“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他转头才发现她哭了,豆大的眼泪跌落在蛋糕里,她隐忍的声音蚊子般响起“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像别人那样,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感受不到。。。”他看着她的眼泪沿着脸颊掉落下来,于心不忍,却只是重复刚才的那句话“我送你回去。”她固执地不肯动,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终于松了口“你心中有疑问,是因为你还没有长大,等你长大了,这些疑问和困惑都会迎刃而解。现在,青青,你只需要等待凌晨的钟声响起,其他的一切,交给我就好了。”景青青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感觉到黑暗中,天台的水泥地面微微震颤着,从地底创出低沉的狼嚎声。地震?换乱中,景青青的手被一只温暖的手包裹著,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被他拉扯着闪开去。天台的地面“咔嚓”一声裂出一道一指宽的裂痕,飞溅出的水泥块迸射着击打在围栏上,一双长着漆黑绒毛的利爪从裂缝中伸出,锋利的爪子深深地扎入了水泥中。是一头地狼。景青青两岁那年,他来到了这座城市。因为他听说很多妖怪说,浮屠船的主人漂泊到了这里。浮屠船的主人当年告诉他,她和冥鬼讲好了条件,只要他有金山银山、万贯家财,就能换他想要找的那个人转世为人。只不过即使满足了这些,还是要等待很多年才行。她说,两千年后来找我吧。那一年,他在观心盘的指引下,找到了那个他等待了两千年的人。一个两岁的小姑娘,景青青。被自己的父母当做怪胎丢弃在孤儿院的景青青。那晚下着大雪,她穿着火红的羽绒服,站在冰天雪地里,像个小小的雪人,大概她的亲生父母给她穿上这样颜色的羽绒服,也是想要让孤儿院的人快点注意到她吧。只可惜天寒地冻,没有人愿意停下来问一个陌生的小女孩为何站在路边一整天。他站在远处凝望很久,终于缓步来到她身边,蹲下来,看着瑟瑟发抖的小姑娘,伸手拍掉她头上的积雪“你叫什么名字?”他发现自己出去的手在抖,不,他整个身体都在发抖!景青青是因为冷,而他是因为强烈的喜悦和激动。他已经太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小姑娘怯生生地看着他,脆生生地说了三个字“景青青。”“好绕口”他强压着内心的激动,微笑着说。她瞪着大眼睛盯着他,他也定定地望着她。她缓缓地伸出手,触碰到她的脸颊。小姑娘景青青先是愣怔一下,随即咧嘴一笑,奶声奶气地告诉他,在他的心里有一个好漂亮的大姐姐。“那个人就住在大哥哥心里的房间,我看见了,她和大哥哥坐在屋顶看月亮。。。”景青青奶声奶气地说着,他愣愣地听着,颤抖着碰了碰小姑娘的手指。景青青的肚子咕噜咕噜一阵响,景青青脸红红地捂着肚子,可爱的脸颊上浮上一抹窘色。他带她去快餐店吃了汉堡。她吃得兴高采烈,可他却只是别过脸去,望着窗外的茫茫大雪发呆。“叔叔,你送我回家吧”景青青吸了一口可乐。“好”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谢谢叔叔!”景青青更加开心,咬了一大口汉堡。他看着她欣喜的笑脸,自己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那晚他牵着她的手走在空旷的大街上,银装素裹,所有的一切都洁白的不像话。一身火红的她在路灯下蹦蹦跳跳,两只羊角辫在他的视线里轻盈的饭费。她和他讲了很多他家里的事情。“爸爸喜欢看报纸,可是眼睛不好,最喜欢用胡茬扎我的脸蛋、妈妈会做很多好吃的,每天晚上我们三个人都要做游戏,爸爸扮演偷盗元宝的大盗贼,我扮演元宝哈哈哈哈。。。。”她笑起来的声音银铃般飘荡在深夜里。或许他们只是一时害怕,所以丢弃了自己的孩子,或许他们还会回去孤儿院门口,重新找回想要回家的孩子。整个晚上,他带着她路过那家孤儿院不下十次,可那里永远空无一人。天凉的时候,她累了,趴在他的背上睡了过去。他背着她颓然地坐在街边的长椅上。天光初现,浮屠船的这人打着那把飘摇伞,站在他旁边,抬头看着满天大雪“你能养打她,也能对她一生一世好,可你能亲眼看着她垂垂老去,而你却无能为力吗?”她好不容易才有了转世为人的机会,他不愿意自己的自私毁掉这一切。景青青醒来的时候,揉揉惺忪的眼眸,看见她难过地看着她“我找不到你的家啊。”他仰面望着苍穹,雪花落在她的眼角,化为一道清冽的水流。他伸出手帮她擦擦眼角,懂事地说“叔叔不要难过,我一个人在这里等爸爸妈妈就好了。”“咦?”景青青突然看见了站在旁边的子碧,“这个大姐姐好漂亮哦”她忍不住想要伸手触碰子碧,却又怕自己没有礼貌,知道子碧微笑着点点头。“原来大姐姐也是要找一个人哦。”子碧微笑着点点头,看了一眼管家“你真的想好了吗?”管家看着景青青,又看看子碧,终于点了点头。子碧的手缓缓地放在景青青的额前,一道白光缓慢地流淌着,慢慢地笼罩了景青青的全身。那天之后,景青青就失去了家的记忆。“就算如此,她以后大概还是快乐不起来吧。”子碧最后轻轻拍了拍发呆的景青青的脸蛋,转身走进冰天雪地里,她的声音隔着漫天飞雪传到他的耳畔,“她会慢慢涨发,总有一天,他还是要面对那些黑暗的角落啊。。。”“我会保护她的。”他站起身,漫天的雪花里,他挺直了身体,“我会保护她免于灾难,我会让她安全长大,只要过了十八岁,她的能力就会消失。在这之前”他握紧了身边还在发愣的景青青的手,“我会一直守在她身边。”风雪里,飘摇伞停了下来。耳边响起一声叹息,宛若穿越了千年。“真是活腻了。”地狼恶狠狠露出獠牙,恶心的口水顺着獠牙滴到地面上“大哥,你不觉得奇怪吗?”狄浪左边冒出一只狰狞猪头,发出疑惑的呼噜声。紧接着,从地狼的右边又冒出一只屏蓬,讨好地对地朗微笑着“这个家伙根本不需要那个姑娘的真身渡劫,却四名不把她交给我们!”他长着驴身猪耳朵,大大的耳朵垂在脸侧,其中一只头长在本该是屁股的地方。地狼冷冷地盯着将昏迷的女孩护在身后的男人,呲牙咧嘴地嘶吼道“交出来,饶你不死”“我死也不会让你们碰她”男人捂着胸口流血的伤口,挣扎着站起来,颤抖着将手边的飘摇伞打开,罩在了女孩的身上。地狼舔舐着利爪男人的鲜血,猛地握紧了狼爪“那我就成全你。”猛烈的风从地底下骤然卷起,挟裹着男人摇摇欲坠的身体。地狼俯冲过来,高举的巨爪闪烁着阴森的寒光。男人已经做好了最后一搏的准备。“砰”男人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双手轻轻推开,电光火石之间,他看见一道明黄色挡在了地狼面前,地狼嘶吼一声,将纤细的身影横扫出五米开外。“子碧”男人终于看清楚了那道纤细身影的面庞。“我来挡住它,你带她回浮屠船。”女人伸手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鲜血,看了看昏迷的景青青,再次走向地狼。“你们谁都走不了!”地狼怒吼,全身的骨骼发出诡异的声响,它的身体在生长,皮毛被新的身体撑破,体型比之前大了一倍有余。一只转化到最原始状态的地狼,是连最强大的妖怪也会畏惧的存在。
壹我初见碧瑶的时候,还是个乍暖还寒的早春。连娇嫩黄的花瓣上还凝着清冷的寒霜,料峭的冷风刀子般割着行人的面。瓦肆中新来了个卖艺的摊子,因把戏有趣,引得众人围观。那天真是不是一个好日子,已到辰时,天却始终阴沉沉的,像是扣了个铅灰色的盖子,冷风挟着潮意,从棉袍的缝隙中灌进去,像是冰冷的铁在周身游走。我拢紧袖子,时而咳嗽这,挤在人群中看热闹。卖艺的是个老汉,旧棉袍上满是补丁,手里牵着一根细铁链,铁链的另一端,则系在一个黄毛丫头纤细的脚踝上。小丫头脸色黄得像一块陈年的蜡,头发干枯如稻草,偏偏一双眼睛黑而亮,像是凝聚了她弱小生命中全部的光华。她踏在一个大箱笼上,箱笼里每个格子都装着不同的首饰玩意儿,客人们随便说一样,她就能正确地从上百个格子的箱笼中取出来,每次必对。老汉还跟她玩猜铜钱的游戏,木杯子里放几枚铜钱,无论是猜单双还是猜数字,小丫头从没才错过,甚至连“字”和“幕”都能猜中。渐渐天气放了晴,太阳从层云中探出了脸,杂耍的、说书的、斗鸡斗鹅的都来了,女孩就那几样把戏,人们很快就看腻了,不一会儿围观者就走得七七八八了。只剩下我还站在原地,从荷包中掏出了一点碎银子,托在手掌间。银子的光闪花了老汉的眼,他吹了声口哨,小丫头一跃而起,从天而降,于半空中轻扭腰肢,赤着双脚,站在了我的手臂上。她的身体轻若无物,凌乱的黄发在晨风中飞舞,一双玉石般的双眼,居高而下,渴求地望着我。她太年轻了,稚嫩的心思全流露在脸上,我马上就知道了她的心意。可虽然是在求我,她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的卑微和乞怜。我以二十两银子的价格买下了她,那时候我手头并不宽裕,可是这个小丫头能让我看到希望。当晚月色朦胧,星子伶仃,我裹着棉袍坐在灯下,喝着绵柔的绍兴黄。女孩沉默无语,始终低垂着头,灰色的布衣在烛光下像一抹飘渺的影子。酒气在四肢百骸中流窜,身体在早春的寒夜中逐渐热起来,我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刀,割破手指,将血滴在了酒杯中。血色入酒,在杯中绽开一朵罂粟。“决定要喝了吗?”我扬眉问她,几乎在我的血溢出的同时,绿窗外出现了无数怪异恐怖的影子。她抬头看了我一眼,肯定地点了点头,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毅然。“喝完了的话,你就没有自由了哦。”我笑嘻嘻地逗她。她二话不说就抢过我的酒杯,动作快疾如风,干瘦的小身体中似潜藏着无穷的潜力。她一仰头将杯中的酒喝干,将杯子倒扣在桌上。刹那间窗边的暗影都消逝了,漫漫长夜又恢复了寂静,只有树影飘摇,冷月阑珊。“虽然没有了自由,但是却可以吃了你呢。”驱魔师的血混合了酒气,在她干枯的身体里灌入了妖异的力量,当她再抬起眼时,已经不是方才那个瘦如枯柴的女孩了。她点漆般的大眼变得顾盼神飞,脸颊丰满圆润起来,颊边还有个圆圆的酒窝,引得人总想伸手去按一按。“想要吃了我,得看你有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我忍不住伸手,按在她的酒窝上,笑吟吟地说了一句,就和衣倒在了温暖舒适的床上。女孩的身影在夜风中消逝,我也并不害怕,在这寂寂长夜中,陷入了清浅的睡眠。后来我才知道,女孩叫做碧瑶。这个名字很适合她,她的姿容也如刚抽芽的嫩柳般清脆可爱,而且这丫头反骨极重,每天都嚷嚷这要杀我。但是当我盘问她这凶巴巴的脾气源自何故时,她那张小嘴却闭得像只受惊的蚌,打死也不肯开口。试了几次之后,我也就不问了,每个人都有不愿提及的心事,连妖怪也不例外,何必苦苦追寻?总之我跟这个叫碧瑶的小姑娘保持着既亲近又疏离的关系共生着,跟大多数人和人的交往没什么两样。碧瑶既美又辣,不怎么好相处,却以速度见长。几年下来,既盗过安抚使的官印,也偷过富家小姐的情信,着实令我名声大噪。我的价码水涨船高,渐渐地,城中已经无法隐匿我的踪迹。在第三个年头,我决定去大城市里转一转,繁华都市中人多,故事也多,是怨恨滋生的最好土壤。我是三月份到达常州的,常州背靠运河,面朝长江,是商人会聚之地,最不缺的就是人心险恶。就像我想的那样,在五月初,紫藤花盛放的时节,本地一位颇有名气的牙人叩响了我的院门。他来的时候是个星子璀璨的夜晚,他一身淡紫色花衣,保肩倚在门框上对我笑:“你就是老头子?想不想做个大买卖?”他叫朱文浩,手眼通天,既能把官府的生意卖给富贾,也能把人头卖给他们的仇家。彼时他朗爽地大笑,浓黑的眉毛像是两条触目惊心的斜线,眼神轻佻,以轻浮的姿态,带来了魔鬼的交易。“好啊。”我朝他点了点头,因为我从这个年轻人的眼中看到了蓬勃的野心,而一个有野心的家伙,有时比安于现状的人更可信赖。我把他让进草庐,长夜中燃起了一盏灯火,而油灯燃尽之时,一场隐秘的交易已在浓黑的夜色中达成。
贰朱文浩带来的生意是盗取一封密函,价值五百两,这个价格足够一个小户人家舒舒服服过一辈子。这封密函藏在一位富贵公子身上,他叫盛天钰,是江浙盐商盛家的第三代孙,今年刚满二十,这次不知为什麼,盛家竟然派他来常州送信。从他自杭州出发,就一直有人放消息要买这封密函。可是盛家的人并不傻,只走水路不走陆路,吃喝拉撒都是船上,几名神偷绞尽脑汁也未能得手。而船甫在常州靠岸,盛天钰就住进了位於罗城中的私宅,宅子内外皆有护卫层层把守,轻易没有生人能混进去。所以这单生意的加码从他出发就开始飞涨,终於由半个月前的五十两涨到了现在的五百两。即便如此,仍旧无人敢接,潜藏在暗处的生意人都怕失手砸了自己的招牌,所以朱文浩跑遍了整个常州,终於知道了名不见经传的我。“为什麼你敢跟驱魔师合作呢?不怕被妖物附身?”那晚灯影之中,喝光了杯中的花雕,我揶揄地问他。“富贵险中求,如果没有几分胆色,还当什麼牙人?”朱文浩大大咧咧地笑,对於灯下我那仿佛藏著几个人的、模糊朦胧的身影也毫不介意。 次日深居简出的我破天荒地出门了。我在常州待了两个月,对城里的大街小巷都了如指掌,它们宛如血脉办铭刻在我的身体中。但我没有去繁华闹市,二十带著碧瑶包了一艘小船,泛舟江上。常州既可以看到奇珍异宝,也可见到金发碧眼的商人在城镇中穿梭。但更引人入胜的,,则是壮美辽阔的江景。碧水蓝天中,老艄公轻轻地摇著橹,木桨击水的声音宛如一曲悠长动听的歌谣。 “你这个死老头子,带我来这里做什麼?”江风吹起了碧瑶的乌黑的鬓发,她气鼓鼓地质问我,显然不喜欢这慢悠悠的游戏。“等会儿你就知道了。”我坐在船篷中,阳光透过简陋的竹编棚顶照下来,像是在我们的身上洒下无数星星的碎屑。光斑中的碧瑶眼睛瞪的溜圆,颊边一个圆圆的酒窝,会随著她的表情忽隐忽现,流露著一种娇憨的美。老艄公将船划得非常慢,几乎是随波逐流,嘴上也不闲著,跟我们介绍江边的亭台楼榭,花堤柳岸。几乎每个景致都有动人传说,有才子佳人的缠绵故事,也有兄弟双双中举登科的美谈。我听得哈欠连连,但碧瑶却入了神,一声不吭,听到荒谬之处我会忍不住笑,她就会伸出小手来掐我。就在这时,一座描金绘彩的画舫挡住了我们的眼。那楼船高达三层,像是一座小山伫立在江面上。三层的竹帘被江风吹开,可见雅阁中坐著十几个人,正中是一位年轻公子,他十八九岁,锦衣玉冠,一张脸生的如玉像办俊美。但是我不喜欢这个少年,因为他那挺翘的鼻子,尖削的下颌,都带著一种薄情寡义的冷漠。 楼船很快从小舟旁驶过,我朝老艄公打了个手势,让他把船划回岸边。他惊异於我的好兴致消失之快,却也没办法,小舟迅疾如飞鸟,很快就会到了码头。“记住那张脸了吗?”杨柳荫中,我轻轻地问向碧瑶。碧瑶并未答话,却白了我一眼,似乎觉得我问的话对她来说是侮辱。漂亮的女人多半是有小性子的,何况是功夫好又漂亮的。 后来的三天,我再也没有跟踪过盛天钰,其间那年轻的牙人压不住性子,跑过来找了我两趟。他大概以为我在坐地起价,催促我尽快动手,只要密函到手,价格尽可商量。我只让他耐心等待,因为时机未到。世间万物皆自有时机,无论是雏鸡破壳而出,还是蝉爬出蛰伏的土地,甚至是花开之时,冰消之日。看似不起眼的瞬间,背后却经历了无数筹谋历练,早一分或者晚一分,都会让一切毁於一旦。 在第四天的夜晚,一个女人悄无声息地爬进了我的草庐。她的身影比月色还要淡薄,如鬼魅般顺著狭窄的窗缝溜了进来。这是一个通身黑衣的女人,腰如束素,肤光胜雪,最动人的是她那双杏核大眼,仿佛凝聚了夜晚最深沉的黑暗。“老头子,这是你要的东西。”她袅袅婷婷地走到我的身边,递过来一卷绢书。我在灯下展开,只见上面详细地记载了常州跟盛家交好的商户。我看了一会儿,在一个名字上画了个圈,那并不是个商户,而是常州知州王朴之。 “为什麼是这个人?”黑衣女人叫阿朱,她出手不够狠辣,却擅长搜集消息,我喜欢派她做一些不危险的活儿。“去他家里,放把火。”我并未回答,又给她新的任务。“死相,真会卖关子。”阿朱媚眼如丝,似怒还嗔地伸指在我额上点了一下,“可是我却偏偏喜欢你这性子。”“那就留下来陪我吧?”我抓住她的玉手,笑嘻嘻地说。“想得美!”阿朱凑近我,在我颊边印上一吻,“况且与你这样的老狐狸比,我更喜欢年轻俊俏的郎君。”说罢,她纤腰一扭,就又从窗缝中钻了出去。茅屋中恢复了寂静,阑珊冷月中,只有我孤坐在灯下,对镜看著自己这张被阿朱嫌弃的老脸。镜子里的我只有二十余岁,长相介於少年与成人之间,青巾璞头,一副文弱书生模样,除了脸色苍白了点,怎麼看也不像个老人。我终於松了口气,确定这皮囊没有暴露自己的苍老,便和衣倒在床铺上。花香绕梁,夜风送来庙宇空旷悠远的钟声,讲寂夜衬托得更加漫长清冷。 阿朱的火放得恰到好处,刚好在因公去江阴镇的王知州回府的当天。也在同一天晚上,我叫来了碧瑶,几天不见,这个骄傲美丽的少女似乎更耀眼了。她身穿一身水绿色衣裙,站在草庐的灯下,像是一株鲜嫩青翠的水仙。“都准备好了吗?”我沉吟著问。“嗯,就像你预料的那样,盛家的人果然将交接密函的地点定在了那天我们见过的画舫中。”碧瑶桥了我一眼,“可你是怎麼知道的,还让我提前混了进去?”“因为那把打草惊蛇的火,让他们以为空旷无人的水面比家里安全。”我低低地笑,“时机已到,剩下的就看你的了。” 在朱文浩来找我的时候,我就发现整件事的空隙只有一个,就是双方交接信件的刹那。只要想办法知道他们的交接地点,并且提前按插进人手就好办了。盛天钰来常州后毫无动作,就是在等去江阴镇的王知州回来,而他在等待期间买下整条画舫游玩,也是为了确定船上的安全性。让他最后决定在船上交易的,则是知州家的火,那把火让他觉得陆地上变数太大。而我则早就令碧瑶神不知鬼不觉潜伏进了那条偌大的楼船。 动手的那天我没有去,那是一个宜人的夏夜,夜风中浮动著丁香的暗香。听说江边的景色更为怡人,碧水中无数画舫仿佛仙境中的玉宇,中有丝竹歌舞,美人如画。不过更美的却是碧瑶,月上中天之时,她带著一身血色出现在了我的草庐中,将一只羊皮缝制的袋子递到了我的面前。血是别人的,印在她凝脂般的脸颊上,像是瑞雪中开出的一朵朵红梅。碧瑶伸出粉嫩的舌,舔舐了一下唇边的血,露出妖异的笑,像是一朵毒花,在暗夜中绽放。 叁这单生意做得乾脆利落,密函在最后关头被抢走,江上的船家和渔民都说那晚见到了妖魅的影子。因为抢东西的人身手快如闪电,在场的人中甚至没有人看到那人的脸,人类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速度。后来王知州也派人调查,最后只能不了了之,没人能依凭一抹影子来抓人,何况他们丢的东西本就见不得光。盛家楼船上发生的劫案令夜晚喧嚣的江面平静了几天,不过常州太大了,这桩奇闻很快就被新的故事淹没,当我跟朱文浩在碧水上见面时,江面上又恢复了歌舞升平的景象。
干嘛合在一起发?
“这是你的报酬。”在一座楼船的顶层,朱文浩将一个装满了金锭的锦袋推到了我的面前。我拉开束带,看到袋子里装着十几个金锭,满意地点了点头。“没想到你会做得这么漂亮。”朱文浩仍然穿着一身花衣,他高大的身躯摊在椅子上,眯着眼睛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以你的手段,不可能籍籍无名。”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只能喝了口酒,酒气和着江风灌进嗓子,令我咳嗽连连。“我只是个驱魔师,这行跟其他的三百六十行并没有不同,不过是混碗饭吃。”最终我平复了一下呼吸,如此回答他。朱文浩见我半死不活、文静孱弱的样子不似假装,话题一转,就提到了丢密函的盛家公子。“那个年轻人现在不敢回家,已经在常州滞留了十几天。”“哦?那也是寻常。”我望着花窗外的江景说,此时暑气逼人,碧水清凉,在船上无比惬意。“但是这少年手腕高超,居然与常州首屈一指的歌妓祝五娘搭上了,两人总是在外面偷偷约会,惹得到处都是风言风语。”我放下酒杯,只长叹了口气,男欢女爱见多了,实在没什么稀奇。“我有种预感,可能再过些时日,这江水寒冷之时,我还能接到笔大生意。”朱文浩压低声音笑,像是从地狱中探出头的魔鬼。自古牙人重利,向来唯恐天下不乱,也没什么稀奇。我跟他又谈了些闲话,窗外一轮明月已经移到了西天,我急忙跟他告辞,拿起锦袋走下了楼船。可是我当时做梦都没有想到,当江面寒风袭人之时,陷入危机的却是自己。 楼船下照例有艄公等着接船上的客人,我挑了一只小舟,刚刚坐上去,就觉得船身一晃,一个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船尾。那人纤细而轻盈,似乎一阵江风都能将她吹倒,衣袂在月色中招展,宛如一枝随风摇摆的荷。我被她吓了一跳,连心都停了半拍,可是黑暗里却传来少女的轻笑,而且这笑声我还十分熟悉。“碧瑶。”我气得伸手就去揪她的耳朵,但是这个以快著称的女孩是不会让我得手的,她身影一晃,已经坐在了我的身边,靠在我的肩上看天上一轮皎洁的月。“怎么忽然有空来找我?”我最怕女人撒娇,被她弄得没了脾气。“只是最近闲的没事。”“等会儿跟我去找家首饰店,为你买只镯子,这次你做得很好,而且你也是大姑娘了,需要些体面的装饰。”“哪家的首饰店现在还会开门?况且,我打扮得再漂亮,又有什么用呢?”碧瑶轻轻地回答,她黑亮的大眼睛始终望着月亮,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却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失落。那脸颊在银辉中娇嫩得像是一片沾露的荷瓣,我忍不住伸出手,在她颊边的酒窝上轻轻按了一下,就像多年前我们签订契约时做的那样。“老头子……”“嗯?”“算了……”她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心事,这让我很担忧,女孩子们的心事多半是男人,而一旦她们恋爱起来,就会变成十足的傻子。为了避免碧瑶变傻,第二天我就给她补上了一只镶金玉镯。阿朱笑我是不是对碧瑶动了念头,才迫不及待要去献殷勤,但我宁可她跟我坠入情网,也不愿意眼睁睁看她为了那些蠢男人心碎。 但俗话说得好,怕什么就来什么,碧瑶出现在我面前的次数越来越少,不要说让我枕腿了,连酒都不愿意陪我多喝。转眼就到了六月,因为盗密函的事情做得太轰动,我也不得不低调行事,没接任何生意,跟大多数百姓一样,每天只想着消暑度夏。我派阿朱去监视碧瑶,阿朱笑得像是一朵花似的领命去了,看着她妩媚的笑眼,我甚至都在怀疑,没有我的指示她也早晚会去做这件事。她很快就带了消息给我,说碧瑶最近迷上了听戏,尤其是那些谈情说爱的。这让我不由长长地舒了口气,迷上戏文总比迷上男人好,只是为了满足手下的爱好,看来以后我得尽量去大点的城市。 六月的天气闷热而潮湿,三天中倒有两天在下雨,我迷上了在江边垂钓,有时晨雾初起,白雾缭绕,烟波浩渺,衬上远山含黛,绿柳扶风,让人恍惚有如临仙境之感。我渐渐喜欢上这个繁华的城市,这里既有最奢侈的酒宴,也有寺庵中清淡的素斋;罗城中百戏皆全,江岸边却幽静辽远。这些美丽的景致,让我甚至起了长留此地的念头。但是可能我命中注定颠沛流离,每当我想找个地方安居时,麻烦就会像是影子般悄无声息地跟上来,甩都甩不脱。 肆 在六月末的一个雨天,朱文浩再次找到了我。那天我身披蓑衣,照例在江边垂钓,细密的雨丝落在平静的碧水中,激起千万朵美丽的涟漪。他依旧一身花衣,撑着一把油纸伞,像是个看风景的风雅公子,很有耐心地站在我的身边。江堤上停着他的油壁车,立刻有仆人从车上搬来暖炉和矮凳,很快我的身边就有了暖酒和果子。“为什么请我喝酒?”我瞥了他一眼,他依旧像是月余前一样嬉皮笑脸的,“如果没事的话,我们不是该尽量少见面吗?”“我去你家里找过你,是个漂亮的小娘子开的门,她告诉我你在这里。”我知道那一定是阿朱,她跟我久了,简直把自己当成了女主人,以后一定要对她严加管教。“又有生意了。”朱文浩喝了口酒,笑嘻嘻地把酒杯递到我的面前,“上好的青梅酒,尝尝吧,天气湿寒,酒可以暖身。”我接过他的酒,喝了两口,就像他说的那样,身体变得暖和起来,握着钓竿的手更加平稳。“你能带来什么好生意,都是难啃的硬骨头。”我一仰头喝光了杯中酒,白了他一眼。“有人出了高价,要杀金钊。”“金钊?是金狮武馆的武教头?”“就是他。”“我不做,神鬼怕恶人,你知道驱魔师是做什么的,我不想用手下和自己的命冒险。”即便在没有危险的情况下,驱魔师也要保证跟妖怪的制衡,稍有不慎,就会被自己豢养的妖怪吞噬。而当敌人太过强大,谁也不知道兽性未泯的妖物,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很简单的,我知道你有个速度特别快的手下。”朱文浩继续游说我,宛如魔鬼般循循善诱,“难道你没听过,无坚不破,唯快不破?金钊那身硬气功虽然厉害,但是如果杀手速度够快,总能找到他的漏洞。” 我又喝了两杯酒,想了想自己所能驱使的妖魔,心中已经有了打算。雨绵密如丝,恰在此时,江面上的鱼漂动了动,我双手一提,一尾银鱼在碧水青天中划出优美的弧线,跃出了水面。“就这样谈妥了,这笔生意是常州的商户筹的钱,事成之后定不会亏待你。”朱文浩见我没有拒绝,将整壶酒塞到我的怀里,“那恶人是常州一霸,除掉他也算是为自己积德了。”“这德不积也罢。”我摇头冷笑,除暴安良一向是侠士们做的事,哪轮得到旁门左道的驱魔师动手?“别别扭了,动手的日子在八月初一,这是我跟主顾约好了的。”说罢他都没给我拒绝的机会,就顶着雨跑回了车中,暖炉酒菜一律没带走,像是在仓皇逃命一般。雨沙沙地下着,恍如在天地间织起了一张恢宏的大网。一阵几乎轻不可闻的笑声,在江风中回荡。我把鱼从鱼钩上摘下,顺手抛到了空中,可是那尾鱼没有再掉下来,倒有淋漓的鲜血,滴到了我的身边。阿朱体态婀娜地躺在柳树的树杈上,轻而易举地将鱼活剥了,只取最鲜美的鱼腩放入了檀口中。“碧瑶在哪里?我要见她。”我收起钓竿,问向阿朱。“听风楼茶舍。”阿朱杏眼在我身上滴溜溜一转,说出了一个地方。 常州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我把钓竿随手扔到了江边,脱掉蓑衣,假装避雨的模样跑到驿站雇了辆车,不到半个时辰就来到了那间位于古刹旁的茶舍。茶舍起初是为进香的香客们歇脚准备的,可是常州越来越繁华,渐渐这偏僻的地方也有了生意,老板也不傻,雇了两个说书先生,轮流讲精彩纷呈的故事,香茶和果子就流水般卖了出去。今天是个下雨天,客人比平时多了不少,小二拎着茶壶给客人们添水,忙得步履如飞,而高座上的说书先生也讲得口沫横飞,手舞足蹈。我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幅生动热闹的景象。冷风从竹帘中溜进来,吹在湿透的衣服上,寒气沁入心脾,我忍不住又连连咳嗽,但是眼睛却不闲着,只一搭眼,就将屋里的客人扫了一圈。碧瑶坐在一个角落里,她一个人霸占一张桌子,面前放了四五样茶,奶酪樱桃、酥糕、糖酪梨等各色果子摆的琳琅满目。她穿着一件嫩柳色的衣裳,像是春天里绽放的连翘花,厚而密的头发梳成丫髻,天真又不失妩媚,屋子里倒有一半的男人在看她。 我急急走过去,坐在了她的身边。“你好不客气啊。”碧瑶很惊诧地说,她可能没想到我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找她。“饿了、饿了。”我抱起一碗樱桃就吃,像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落魄文人。“早知道你要来,我就不那么早付钱了。”碧瑶嘟起嘴巴,却把一碗酥糕端到我的面前。“这有什么好听的?”我笑嘻嘻地指着那故弄玄虚的说书先生,“如果你想听这样的故事,我一晚上能给你讲几十个。”“你讲的都是打打杀杀的,有什么趣?”碧瑶憧憬地望着窗外的雨幕,“你听过《李娃传》吗,那不顾门第的爱情,是多么的感人。”我口中含了甜腻的奶酪,听她这么一说,差点就被噎死。看来我不能在常州久留了,否则这样一个机灵漂亮的少女,就要变成呆子了。 我正想着,门外突然起了一阵骚动,这人群聚集的茶舍中,居然走进来一位戴着面纱的素衣女人。虽然她的衣着刻意低调,脸上也蒙着纱巾,可是举手投足皆暴露出她的风流妩媚。女人绕过一个个桌椅,最终坐在了一个挺拔的少年身边,她单薄的肩膀在冷风中瑟瑟颤抖,少年很自然地用披风裹住了她窈窕的身体。最要命的是,那个少年我居然认识,正是一个多月前曾在画舫中惊鸿一瞥的盛天钰。他憔悴了许多,衣着打扮都像个小户商人之子,甚至连随从都没带一个。唯一不变的,是他掩藏在笑容后的那种高高在上的冷漠,总像是在与人刻意保持着距离。 我的心登时漏跳了半拍,他为什么也在这里?虽然这是个避雨的好出去,但是偌大的常州城,这两人怎么会凑巧同时出现在这偏僻的茶舍中?而且阿朱只监视了碧瑶的行动,她并不认识盛天钰,所以汇报的情况也没什么奇怪。突然之间我头大如斗,总觉得在这波澜不惊的一个月中,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在我的眼皮底下发生了。“你在想什么呢?”碧瑶看我一直出神,好奇地问我,她的小脸晶莹美丽,双眸湛如秋水,丝毫不见一点心虚。“没什么,最近你得多练练刀法,免得生疏。”我决定不再胡乱猜测,以生意为重。“为了杀你,怎么会生疏呢?”碧瑶朝我比了个割脖子的手势,笑眯眯地回答,“我都想好了,第一刀要刺进哪里。”“好吧,那我等着你。”我不以为意地说,伸手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八月初一”几个字。 在这个下雨天,留客日,我跟一直琢磨着怎么杀我的碧瑶,商定了一个刺杀计划。朱文浩是个聪明至极的牙人,他并非刻意把硬骨头丢给我,而是看透了我嗜好危险和挑战的本性。就像一柄好刀,必然不会安于鞘中,早晚要锋刃见血。同样一个自诩聪明的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高山门的天是蓝蓝的。高山门的水是清清的。高山门的人是团结的。打死李水是有钱拿的。方小小来来回回唱了好几遍这首传唱已久的歌谣,有些好奇地看了看身边穿着道服脸色不悦的师兄,问道:“师兄兄……李水是谁?”被问到的白灵霄低下头,和方小小视线交错。方小小现年七岁,刚被师父捡上山半年,瘦弱得像只猴子,个性也跟猴子一样,凳子上仿佛有刺一般,屁股坐不到半分钟就要满山满谷地玩。就连吃饭的时候也不安生,吃一口就要出去野一圈,总得有人在后头跟着喂。师父喂了一天腰就折了,瘫在榻上动弹不得,叫师妹给他揉了半个时辰的腰才爬了起来,结果用晚膳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千年寒玉床板被踩成了两半……师父对着墙壁念了一炷香的静心咒,翌日就说他要出一趟远门,和极北之地的赤炎大师论道,大概要去个十天,小师弟就交给大家照料了。其实高山门人皆知,师父的时间观和别人不同,他说的“一天”往往代表一旬甚至一个月。这一次他说了“十天”,估计没有一年是回不来的。而且都说了是极北之地,就算马不停蹄地赶去也要个把月,还十天,说给鬼听鬼也不信。就在同一时刻,大师兄要闭关,师妹说她有洁癖,师弟天生冰面,容易吓到孩子,于是这个重任就落在高山门二师兄的身上。对此,他当时就表示了不满:“我看起来很像奶爸吗?啊?你们摸着良心,像白云面对蓝天,像高山面对大海一样回答我!”一干师兄妹皆点头:‘像。’他气极:“像个屁!”师兄妹又道:“不像不像,切莫妄自菲薄。”“不像个屁!”这么说完,白灵霄突然觉得自己心很累,再也不能爱了。他果断决定下山避难,哪知道才走出一步,脚就挪不动了。只见身下有个穿着白色入门袍的小东西,就跟树懒一样,将他的腿当成了大树一样紧紧地抱着,走一步挪一步,一副打死也不放手的样子。白灵霄当时就有种不详的预感,立刻高呼:“做什么?小子你抱着我做什么?”小东西咧开嘴,那牙还有个豁口,一说话就漏风,就在那边号:“妈妈……妈妈……”白灵霄气炸了:“谁是你妈!!!”师兄妹全都在一旁拍手称赞:“二师弟(兄)不愧为高山门第一奶妈!”白灵霄软声对小东西说:“放手!你再抱着我我就踢你啦!”小东西抱得更紧了:“别丢下我,呜呜……求求你了……”白灵霄的心脏顿时塌陷了一块儿。这伙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这招!太可恨了!就跟那小混球当年一模一样!他刚刚一抬头,看见师兄妹看他的目光,顿时愣住了:“喂,你们都是什么眼神啊?”一干师兄妹的眼里全部透露着“禽兽”、“禽兽不如”、“心肠竟如此歹毒”诸如此类的讯息,令他一瞬间很是肝颤。那小东西还在哭:“小小饿了……小小饿了……小小快饿死了……”还给不给条活路啊?其他人早就找了借口作鸟兽散了,只剩下他和那个小东西在殿中对峙。可恶,身体里残存的一小块名为“良心”的东西好痛哎。早就说应该冰淇良知的嘛!“先下来好不好,我带你去吃东西还不行吗?”白灵霄循循善诱。小东西抵死不从,抓的更紧了:“不行,我怕你甩开我。”白灵霄悲愤地迈着挂着拖油瓶的腿,步步艰辛地走了出去。那一刻,他总觉得这一幕实在是太过熟悉了。怎么回事,那个小家伙的脸似乎又在面前浮现了。
“阿嚏。”李水原本匍匐在水草边,正打算揪一条躲在水草里面自以为不会被人看见的小鱼出来玩,结果一个喷嚏打出来,水槽里的所有生物,包括两只螃蟹、一只虾、三条鱼全都狂奔而逃,他连着抓了好几把,连只虫都没有捞到。丽水爬起来拍拍衣服,走过去问河伯“水鬼也会生病吗?”河伯今日看起来心情极好,估计是小红或者小兰(注:都是珊瑚)长势喜人,他此刻正在修理前几日不慎被弄蹋的院落,还不时变些彩灯再上去。“会吧,”河伯思索了下,又说,“或许。”“或许个什么鬼啦!”李水怒道,“神明连这个都不知道吗?”“本神明。。。。。”李水打断他“用‘我’自称好不好?跟你交流很费劲哎!”“本。。。我又不是水鬼 ,又怎么知道?”这么说着,他又挂了一个大红灯笼上去,李水立刻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为什么河伯府里张灯结彩?莫不是你又要娶亲?”河伯反问道“你不是修道之人吗?可有听过离魂?”离魂涉及鬼神之术,李水这么多年在高山门吃喝打诨,只学会了看相算卦,自然自知皮毛,他犹豫地说道“应该就是。。。。生魂?”河伯点点头“快到七月半了,总会有许多离婚迷途,若是被拉住误了回去的时辰,我这儿又要多几个水鬼,要烦人有多烦人。”说着,他望头顶指了指。他说的是水面上浮着的那些水鬼,失了本性以后就在水面上扯溺水的人的腿。当然,他们很快也会遭到因果报应。原本鬼门一开这些水鬼就会被收进冥府,待被评断功过过后进入轮回,从此再无这一世的记忆。但若是做了害人的水鬼,就只会变成河面上一团泡沫,从此消散。前几日,李水就亲眼见一个脸蓝蓝的水鬼落了下来,砸坏了河伯的院落,然后变成了一大团气泡,消失无踪,他顿时觉得一阵心寒。毕竟她原本也会是这样的下场,若不是及时交换到了七情六欲中的一些,恐怕早已失去了心智。他也曾问过河伯“若我将七情六欲全部换齐,会怎么样?”河伯却说“不知道。”李水又问“之前从未有水鬼收齐过这些吗?”河伯看了他许久“有的。”之后无论李水如何缠着他问,他都不愿再提及此事,只摆着一张砖块脸。李水觉得有些奇怪,却又无从问起,毕竟河伯的朋友除了珊瑚就只剩神神道道的海神,附近的小蟹小虾又不会说话,或者说,说了他也听不懂。李水立刻觉得人生,哦不,鬼生了了无生趣。李水抬起头,刚好见河伯从屋顶上跃下,他仙衣飘飘,一头银发在水中飞扬,那模样竟好看得让人睁不开眼来。他在心里喊道“妖气冲天。”“我是神明不是妖。”河伯再次提醒他“鬼节将至,你自己也要小心些。”李水说“不对啊,我既已经是水鬼,这鬼节难道不是我的节日吗?”紧接着,他又打了几个喷嚏。怎么回事?难道水鬼真的会生病?那会不会再死一次啊?呜呜呜呜,脸要是变得瓦蓝瓦蓝的那可怎么办?中元节临近,高山门上下个个忙得脚不占地,门内门外的火堆积在一块儿,尽管每个任务都会有若干奖金,但高山门一向不愁吃穿,所以大家对金帛也早已麻木了,无论获得大小皆由抽签决定。白灵霄早知今日运势不佳,故意第一个抽,哪知道还是一连抽了三个下下签,分别是刷茅厕、洗厨房以及去后山除妖。他哀叹一声,以要照顾小师弟为由推掉了其中的两个给师弟和师妹,结果两人分别要去了刷茅厕和洗厨房。。。。后山除妖的任务依然留给了他。但他早有预料,所以提前将他们的赏金领了一部分走,美名其曰“抽水。”据闻当年高山真人一生无功无过,晚年才一时兴趣开始修仙,一日他在山野中迷路,迷迷糊糊上了山,此后便寻不到回去的方向了,便就再次在这山上扎根修道。哪知道这里竟意外的人杰地灵,风水极好,他很快便得道成仙,开创了赫赫有名的高山门。说白了,这其实就是一个路盲的励志故事。而这后山,因为人烟稀少,聚集了比其他地方更多的灵气 。高山门一向收徒甚少,香火不盛,所以前几代的门人很少有来后山的,等到大家重新意识到在后山修炼事半功倍的时候,这里早就被妖怪占领了。一个赫赫有名的修仙门派的后山竟然全是妖怪,门人在门中走动还要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慎尸骨无存,说出去真不知道要别笑成什么样,所以这是就成了高山门的几大秘密之一。简直对这个门派的智商无语了。白灵霄提剑踏进后山的一瞬间,就感觉到了异样。那是一股独特的气息,一般妖物分上位、中位以及下位,按他精通斩妖术的自理,分辨气息那是小菜一碟。但此刻他却觉得有些茫然,因为来得似乎并不是普通的妖物,远远地,还夹杂着一股让他心慌的气息。突然,那气息一下子浓烈了起来,下位妖物独特的膻气,一旦释放,就成了一层障眼的薄雾。白灵霄索性闭上眼,一手捏诀,一手提剑。两相错身间,剑柄一错,轻轻一拍,耳边就传来了那妖物消散的声息。想来是他多虑了,也不过是个下位妖物罢了。身后传来一个软软的声音“师兄兄。。。小小想要爬树。”“爬什么,不许爬!”白灵霄呵斥道。话音刚落,就听“啪嗒”一声,那小东西如同一滩烂泥一般脸朝下摔在了地上,安静了片刻后忽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泣声。“哭什么啦,这么低,摔不死的!”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哭声更大了。“。。。。。别、别哭啦。”白灵霄手足无措,慌乱间将他抱起来,轻轻摆着他的背,哭声才逐渐小了下去。看他总算是不哭了,白灵霄又说道“我舞剑给你看好吗?”才连了一炷香时间的剑,他就练不下去了。因为方小小像个小跟屁虫一样跟着白灵霄,亦步亦趋。刀剑无眼,弄死了也就罢了,万一弄伤了还要负责,那可真就是一辈子的拖油瓶了。思及此处,白灵霄立刻收了剑,回头和方小小说“你喜不喜欢你的师姐啊?她多漂亮啊,她房间里还有她亲手做的云香膏呢,你真的不想尝尝吗?”哪知方小小完全不为所动“不尝,会被揍。”白灵霄气闷“那你就不怕被我揍吗?”只见方小小瞬间眼中含泪,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白灵霄立即服软“二师兄和你开玩笑呢,呵呵呵呵。”得到的报应就是,方小小连他去上茅厕的时候也不放过,死死地守在外面,一旦两人视线交汇,方小小就立刻问“师兄兄。。。李水是谁啊?为什么没有人肯告诉我啊?”白灵霄叹了口气,摆出了张笑眯眯的脸说道“二师兄和你玩个游戏可好啊,小小?”方小小点头“好!”白灵霄伸出手来,笑逐颜开道“你猜猜我哪只手里有糖,左手还是右手?猜对了给你吃糖”方小小立刻兴奋地说“左手。”“错了。”白灵霄摊开左手,手里空无一物,他立刻打了下方小小的手心,奸笑道,“猜错要打手。”方小小只要苦着脸说“那右手。。。。”右手摊开,里面竟然也没有糖。方小小看傻了眼,抬头看他“你驴我!”白灵霄笑了起来“小屁孩,跟我斗。。。。”话音未落,就见方小小的眼泪吧嗒吧嗒吧嗒地落下来了。曾几何时,也有这么个小屁孩在自己面前哭的稀里哗啦的,那时候他也是猜了左手又猜右手,这才发现自己被骗了,哭得喉咙都哑了。白灵霄伸出手,摸摸方小小的脑袋,柔声说“傻小子,别哭了,我给你还不成吗?”见方小小还是哭个不停,白灵霄拉起他的手,把糖花塞在他手中,小东西这才破涕为笑。折腾到了半夜,白灵霄总算把这小东西弄上了床,没想到他竟然还踢被子,着实让人头疼。他万分无奈,只得守在边上,不时去掖一下被角。月光如水,高山门的晚上总是特别冷,白灵霄觉得凉风像是长了眼一般往他的脖子和手臂里钻,一时间身上遍布寒意。他坐起身来,只见那月窗大开着,违章被吹得一团糟乱,窗几上一盆逗趣用的糖花也被吹撒了一地。他素来警觉,见此情景,立刻觉得有些不妙。白灵霄看向窗外,意识又清明了几分。今夜月明,且大,乾下异下,他伸手摸下八卦,坤卦是指阴到极致,仆卦是指能遇见旧物。两卦似乎并不相干,却又息息相关,到底什么意思?隐隐约约地,他仿佛听到了一丝声音。“师兄兄。。。。”白灵霄整个人一怔,那些连绵就如潮水一般涌上了脑海。“师兄兄。。。我饿,想吃糖粥。”“好。”“师兄兄。。。闭息术好难,学不会。”“我教你。”“师兄兄。。。”白灵霄抬起头,就见面前出现了一袭身影,白中衬蓝底的宽大道服掩饰不了纤细的身材,腰间系的是上古九 连环龟壳和红玉蛟子,相撞时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袍子穿的松松垮垮,白皙的脖子露出好大的一截,带着一挂乾坤珠,额发也时常因为调皮而显得散乱,一双眼 眸却亮的如同夜里的星辰。那人就这样披着夜色出现,仿佛飞鸟一般腾跃在空中,一脚踩在白凌霄的窗台上,右手攀着漆黑的窗沿,将脑袋伸进了窗内,左手住着师傅的法宝天明扇,轻拍一下打开,脸孔几乎就要贴到了白灵霄的鼻尖上。白灵霄哑然,慢慢地张口“李。。。水。。。”李水笑道“许久不见,二师兄可有想我?”白灵霄却倒退一步“你怎么回来了?”李水笑起来,那面容看起来竟是说不出的妖媚“我为何不能回来?”
“因为……”
话还未说出口,就被打断了。
“师兄兄……什么声音……”
银铃一般的童音自房内传出,方小小揉着惺忪的睡眼从房里走出来,白灵霄心下一凛,立刻斥道:“回房里去,不许出来!”
结果这一吼,倒是把方小小给弄哭了。
只见身边的白影一掠而过,径直向着里面那个小东西扑去。
白灵霄伸手一抓,却什么都没有抓到。
下一刻,就见李水抓着方小小的后领将他提了起来,笑得如同妖魔。
“师兄兄,现在你该如何是好?”
——他听到李水这样说道。
他仿佛被绑上了巨石,沉溺在了水中,双手双脚再也无力抬起。
那日,艳阳高照,春暖花开,师父养了十年的百心桃终于开了花,每个花骨朵都是浪漫的心形,但不知为何,竟不是桃粉色,而是褐色,看起来特别凄凉。
他哀叹一声“种树还不如育人”,于是心血来潮,给四个徒弟出了一个考题。
题目名为:“何为大幸?”
大师兄刻板大气,答曰:“但求天下太平。”
师妹那时刚失恋,答曰:“杀尽天下负心狗。”
师弟不太喜说话,答曰:“略……”
师父的神情越来越肃穆,简直就快要和他背后的长寿松融为一体。
于是白灵霄答道:“师父大幸就是我大幸。”
师父一连说了三个好,赞他将来必成人中龙凤,因为“厚颜无耻,见风使舵,善拍马屁且拍得自然又有张力”。
怎么听都不像是在夸奖。
师父想了又想,终于说道:“师门不幸,招来一帮废物,幸好我弟子一向不招满,就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
于是师父便再次广招门徒,并声称要招一个才貌双全的孩子,将来继承师门,将没用的师兄师姐尽数逐出师门,这样一来,四个未成年的徒弟都红了眼,私下商量对策,于是连夜就将布告上的“高山门”改成了“嵩山门”,尽数发了出去。
果不其然,待师父在招徒之日打开门的时候,看见门外麻雀三两只,而且都是不识字或是走错了方向的孩子。
一瞬间,师父开始怀疑起自己的人生,转头问自己的徒儿:“莫不是为师已经过气了?”
“没有没有。”
师父依旧不解:“那为何没有人肯来?要不,我再招一次?”
见状,白灵霄一个健步走出去,一眼看到了正在树荫下睡大觉的一个小孩儿,立刻抱起来呈到了师父面前:“师父你看,这孩子眉清目秀,五官标致,面若桃花,额间自有一股灵气在,且他面对师父这样强大的气场仍能酣睡,可见性格泰然稳中,将来必成大器!”
师父闻言,仔细一瞧,点头赞道:“小摸样长是倒真挺不错的,长大了就算是个草包也是个绣花草包哈哈,哈哈……”
一瞬间,相信所有师兄弟心中都掠过了数不胜数的腹诽。
李水就这样在昏睡中入了高山门,直到行拜师礼的时候都没有睁开眼睛,莫名其妙就穿上了入门袍,直到开饭的时候才悠悠转醒。
顺带一提,他会持续昏睡的原因,是因为太饿了。
师父一脸欣慰道:“灵霄啊,卫视看你和小师弟很是投缘,要不,就由你来照顾这个小师弟吧,好好带啊,为师不会亏待你的。”
“什么?!”
李水自记事起,就没见过父母,每日沿街乞讨为生,有时候还和路上的野狗抢食。后来长大了些,因为长相讨人喜欢,日子逐渐好过了些,时不时就会有阿姨阿伯送来些食物。
但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总是让人心惊胆战。
前几日,李水听到街上另外一个流浪儿说又有门派要收徒了,有些好奇地问道:“是个很好的地方吗?”
流浪儿说道:“门派都很好的,管吃管住,还没有野狗追。
李水顿时为之倾倒:“这世间竟有那么美好的地方!”
流浪儿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上一次收徒的时候我还不会走路呢,这次绝对不能错过了。”
李水拉着他说:“那你可千万带上我!”
结果那日流浪儿故意没叫上李水,等李水在山洞里醒来的时候,身边早就没人了。他不识字,只依稀记得那几个字的模样,却又记不太清楚,于是就依样画葫芦,误打误撞写成了“高山”二字,四处问路,等走到了高山门口,早就又累又饿,终于昏倒在了树下。
李水感到了一丝光芒,接着视线逐渐清明,一见到面前的人,忽然失语了。
自记事起,李水就知道自己摸样不错,也因此受到了不少照顾。他也曾在河边照过自己的模样,对于“好看”也只是个大致有个概念,但面前的这个男子绝对是称得上“好看”儿字的,甚至用“漂亮”来形容应该也不为过。
那双眼眸像是匠人精心绘制过一般,微微上扬的眼角,和看起来似乎显得凉薄的唇角构成了一张令人过目难忘的面孔。
白灵霄微微皱眉,唇间吐出三个字来:“看个屁!”
李水没料到这么好看的人竟然脾气那么坏,又愣了愣,只见白灵霄指着他说道:“就算是师父的命令我也有异议,凭什么着这臭小子要我照顾啊?”
说着就要推开李水,他的手一接触到李水,立刻就被李水反手抱住了。
李水平日里挨打习惯了,立刻可怜兮兮地说出了平日里每天都会说的话:“不要打我……”
白灵霄呼吸一窒:“我并没有要打你啊。”
李水见他面上的厌恶有一丝松动,立刻乘胜追击,一抬头,大颗大颗的眼泪就从眼角滚了下来:“我饿了……我好饿……我快饿死了……”
白灵霄被李水的眼泪逼的不知所措,说话都开始结巴:“本、本来就要、要开饭了。”
李水用袖子抹了抹脸:“我可以吃吗?不用跪下吗?”
“当然能吃,你想吃多少都没问题。但你别那么恶心好吗?”白灵霄见他的鼻涕糊了满脸,立刻露出嫌恶的表情,忍不住就拿出了一块帕子,小心翼翼地为他擦脸。
这个时候,师父就很开心:“你看,我就说你和小师弟很投缘嘛。”
“投缘个屁啦!”
他只是比较心软而已……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是熊孩子,那么李水就是熊孩子中的熊孩子。
李水入门三天,师父就再没对之前的四位徒弟提过“你们这些不争气的逆徒”这样的话。因为背负着师父所有期待入门的小徒弟除了睡觉,压根儿就不能在凳子上坐上半柱香,一个不留神就溜了个无影无踪,总要找个大半天才能找到。
师父找了几次之后就没了耐心,将责任推到了白灵霄身上。
“反正他现在就认你了,你就负责到底嘛。”师父这么一说完就脚底抹油溜走了。
白灵霄着实无奈,便双手负于身后,一路跟着小混球。
小混球爬树了。
小混球摔跤了。
小混球又爬树了。
小混球又摔跤了。
小混球又又又又又爬树了,嘿,还挺有毅力的嘛。
白灵霄走上前去,问他:“你究竟想做什么?”
李水拍拍摔疼的屁股,垂头丧气地说:“我想掏鸟蛋。”
“给我一个理由?”
李水支支吾吾说了什么,白灵霄听不见,就把耳朵又凑近了些。
就听到那孩子小声说道:“怕以后没东西吃。”
白灵霄愣住了,忽然意识到,这孩子是真的在害怕被抛弃。
过了一会儿,他拍拍李水的肩膀说:“鸟蛋怎么管饱,我们去搞一票大的。”
“大的?”
“对,比你的脑袋还大。”
李水一把抱住了白灵霄的腿:“谢谢师兄兄!”
夕阳西下,白灵霄和一只护蛋心切的巨鸟苦苦缠斗了四个时辰,这中间李水睡了醒、醒了睡,还吃了三个白面饼,终于迎来了了胜利的曙光。
巨鸟退缩之后,白灵霄御剑飞行,抓起李水,将他一起带到了高不见顶的铁杉树上。李水面前的鸟窝里,躺着三枚巨蛋,每一颗都比他的脑袋还大。
“哇!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鸟蛋!”
他小心翼翼地抱出来一颗,将它紧紧地抱在怀里,抬头看着二师兄,甜甜地笑道:“谢……谢谢师兄兄!”
白灵霄也跟着笑。
忽然觉得不对劲,自己的脑袋也是被驴踢了吗?和这小屁孩耗了那么久,修仙的功课都被落下了,于是一把将鸟蛋抢回来,又放回了窝里,然后将李水一脚踢了下去。
是夜,白灵霄去找师父,关上房门后说:“师父,徒儿有一事想问。”
“师父可是要放弃徒儿了?”
师父觉得奇怪:“你怎会这么想?”
白灵霄说:“徒儿愚钝,实在不明白为何师父要将这样一个小魔星托付给我,我修炼也并没有偷懒过啊……”
师父笑了:“我知道你会觉得奇怪,只是没想到你竟真的会出言相问。”
白灵霄问:“我总觉得有些蹊跷,那究竟是为什么?”
师父不再多言,只是笑曰:“李水和你们是不一样的,你现在不知道并不奇怪,待你学艺再精进一些便会知道了。”
从此之后,白灵霄便过上了带着拖油瓶的日子。
李水喜动,一有风吹草动就要跑出去玩,爬树下水完全没有顾忌,入门袍干了湿、湿了干,天天在泥地里打滚,很快就变得一团糟。
每每见此,白灵霄都恨不得用绳索把李水捆在椅子上。
但李水的眼睛简直就像是两口井,随时随地都能留下眼泪,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白灵霄面冷心软,就会手下留情几分。
但有时候,白灵霄也会觉得他哭的样子挺有趣的,就故意将他弄哭。
时光飞逝,李水成功地成为高山门最大的毒瘤。
吃喝打诨无恶不作,每日除了玩闹就是恶整门人,所有门人包括师父在内都不能幸免,每日丢一两样法宝不稀奇;打坐前要先仔细坚持坐垫;吃饭时要试毒;喝水前要看杯底;还有修习时要再三确认自己的剑是不是已经断了或是根本就没有剑柄;就连如厕都不能懈怠,不然随时可能遭到灭顶之灾。
因为李水长期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门人的痛苦之上,终于惹了众怒。
他被痛打了一顿后,一首儿歌就流向了山下。
高门山的天是蓝蓝的。
高门山的水是清清的。
高门山的人是团结的。
打死李水是有钱拿的。
首先是一发迎面而来的子弹,紧接着云层之中有直升机笔直降下,旋翼的轰鸣中,直升机舱门打开,漆黑的机枪对准被血染红的通风窗。然后,枪管开始转动了。。。“卧倒!”巴顿最先怒吼夏离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二货老师无比敏捷地扫趴在地上,子弹裹着热风,擦过了他的头顶。轻薄劈碎,碎石纷飞,一个一个巨大的深坑出现在了混泥土墙壁上,伤痕斑驳凄厉“这是怎么回事儿?”夏离头顶着炽热的金属洪流,不禁失神。可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他们终于来了,为了杀死你。。。。。“救命啊救命啊!!”兰斯洛特抱头缩在了墙角,惊声尖叫,“Help me!助けてよ살려주세요。。。”如果不是头顶有火力覆盖,夏利绝对忍不住把这个烂货先弄死“你以为你会用吧种语言说救命人家就会放过你么!”“可是我有才华殿下”兰斯洛特弱弱地说道“你们就不懂人才的宝贵么?!”“闭嘴!”若同雷鸣一般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那种如同低音炮震荡空气一般的音调几乎令地上的微尘激起、乱舞。夏利只觉得耳膜一痛,浑身的毛发都在那种诡异的震颤之中竖起来了。就在他的惊愕之中,那个原本斥责他为“不纯之血”的年轻人从地上站起来了。青涩的刺青从他的而后蔓延开来,如同活物一般覆盖了半张年轻的面孔。他怒视着前方横扫而来的金属洪流,张口怒吼。夏利虽然听不到声音,却能够感受到无形的震荡在酝酿,宛如海潮之下汹涌的暗流。就连机枪的轰鸣声都被那种无法形容的声音吞没,世界陷入寂静,可空气却剧烈震颤。无形的波纹如锥形向前扩散,所过之处,扭曲的铁窗破碎、纷飞的玻璃溃散成粉,从天空中悬浮的直升机也开始剧烈地震颤,机身上的螺丝不断的迸飞。机枪在瞬间炸膛了,油箱爆炸的直升机从窗口坠落,在监狱之外的绝壁下摔成粉碎。可发出那种声音的年轻人也没好到哪里去,脸上的刺青迅速黯淡下去,面孔如纸苍白,就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了。“这是‘倾诉’?”兰斯洛特喜出望外,看到夏离一头雾水,他连忙解释道“那是美蒂奇家族的圣痕,能够用声音震荡空气,用超声波使物质共振和崩溃,超强的AOE绝技啊!哥们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年轻人瞪了他一眼,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他的口鼻渗出血丝,就被几个老贵族扶着,大口灌着酒壶中的东西。一丝丝鲜血的殷红从嘴角流下,滴落在尘埃中。“那是什么?”夏离看呆了。“血啊”兰斯洛特低声解释,“使用圣痕是需要消耗血族血液的,血族没有造血功能,只能从外界补充。只不过归根究底还是他的血脉浓度太低了,这种强度的消耗都撑不住。”明显的,他的话被美蒂奇的人听到了,换来怒目而视。“别吵了。”巴顿走到窗前,皱起眉看着从四面包围来的快艇,“袭击还没有结束,他们已经开始准备登陆作战了!”“电话没有信号!”不远处的下属抬头汇报,“他们进行了全频干扰!”“那个混蛋”窗前的兰斯洛特一愣,指向远处的停机坪,“该死的,西格玛主教竟然抛下我们先跑了!”在停机坪上,逆十字教团的直升机已经启动,披着红袍的神甫飞速跳进机舱,当真动如脱兔。直升机很快启动,声控,向着远处的旧金山海岸飞射而去。可迎面而来的,却是一发热情的火箭弹。。。。“死了?”夏利仰望着半空中那一团爆炸的“烟花”,低声呢喃。“嗯。妥妥儿地死了。”兰斯洛特点头附和,“而且你看,它都掉下来了。”夏利望着窗外,忽然问道“兰斯特洛。。。”“嗯?”二货老师扭头看向他。夏离疑惑地指向窗外的天空,低声问“你不觉得。。。它掉下来的方向不大对么?”“没错,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对准我们飞来一样呢。”兰斯洛特捏着下吧点头,然后两人相顾,彼此看到了他们眼瞳中的错愕和恐惧。“啊----还等什么!跑啊!”夏离率先冲向门口,把足狂奔,兰斯特洛紧跟其后。一大群人此刻却出乎意料的灵敏,在直升机砸进这个房间之前,终于跑进走廊之中。轰鸣声从背后传来,火热的气浪掀了夏离一个跟头。少年扑倒在灰尘中,艰难回望。原本监狱的最顶层,此刻已经被坠落的直升机炸碎,砖石飞迸,就连那架升降机也被炸飞到了海中。在阳光下,畏光的蝙蝠发狂地盘旋着,发出尖锐的鸣叫。就像是嗅到了风中恶毒的气息。“隔了这么多年,他们竟然还活着啊,真令人想念。”在监狱的枪林弹雨中,有人仰望着尖叫的蛇蝙,低声呢喃。年轻人收回视线,在对面子弹飞射的呼啸声中,抬头望向大门掩体背后不断射击的守卫。他静静地站在风里,默默倒数,当熟练地“三、二、一”结束之后,掩体之后便再无声音。寂静中只有在短短几秒钟内腐烂的尸体倒地的声响。“干得好,伯伦特。”不远处的邓肯低声欢呼,他率先一脚踹开恶魔岛监狱的大门,看到了门口惨不忍睹的尸首。如果不是事先服食了以波伦特之血制作的解毒药剂,恐怕他早在十分钟之前,就已经变成这个模样了吧?呼吸着带着腐臭味道的空气,他忍不住有些隐隐的恐惧。谁又知道在这透明的空气中究竟隐藏了多少足以瞬间致人于死地或者发疯的猛毒呢?他打了一个寒战,不再去想了,指挥着集结成队列的杀手们冲入监狱之中。“按照计划进行,虚度要快。”他轻声吩咐,再次回头的时候,却看到一大片从天空中扑击而下的黑影,在宛如夜枭一般尖叫的声音里,他本能地抬起手枪,却被一只手压了下去。“别这样,邓肯。不要伤害我的朋友。”在那些黑影中,伯伦特扭过头看着他,露出诡异的笑容。天空中,盘旋的蝙蝠们发出尖叫,带着鳞片的翅膀扑打着从天空中落下,却又在最后的关头戛然而止。像是嗅到了什么记忆的中的气息,又像是在本能畏惧着什么东西。一只手猛然伸出,掐在了那只蝙蝠的脖颈上。暴戾地将他从空中扯下来,又像是宠物一般我抚摸着它恶臭的毛发,猛毒让它的肉体迅速衰朽腐烂,伯伦特却像是在怀里捧着什么珍宝。“多好啊,邓肯,你看。”伯伦特逗弄着手中垂死的蝙蝠“过了这么多年,它们还记得我味道,还有我的血。。。”邓肯没有说话,只是悄悄后退了一步。阳光下,那个年轻的男人怀抱着怪物的尸首,笑容阴戾如狼。“第一个问题。。。”寂静中,喘息的少年靠在布满尘埃的走廊上,仰起头环顾四周。在七扭八拐的走廊上,只有一间间黑洞洞的囚笼。“---这是哪儿?”刚刚爆炸之后,他就被震翻了,等他回过神来,所有人都不见了。这时候枪声渐近,在两颗流弹接连擦过自己的脚边之后,夏离决定先藏起来再说。只不过等他从狂奔中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了啊!”他掏出手机,却发现手机已经彻底黑屏,连开机都开不了。在寂静中,他忽然听见了拐角传来的滴答声,像是水管漏水的声响。夏离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在拐角处停下脚步。在拐角的地方,有一道小溪在潺潺流淌,却红得触目惊心。。。不需要拐过去他就知道,究竟是什么水管破裂之后能够把一面墙壁都染红了。少年艰难地屏住呼吸,遏制住自己惊叫的冲动,小心翼翼地后退,却发觉自己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轻微的呼吸声从诶后响起,带着令人不安的气息。夏离反手向后面摸了一下,摸到了一条领带,又摸了一下,摸到了一件西服。然后,她感觉到一只手掌无声地搭在了自己肩头,动作轻柔。完全不需要思索,少年深吸一口气,然后惊声尖叫“救。。。。。呜呜。。。。”
一只手堵住了他的嘴,紧接着一个声音响起。“殿下,不要叫,不要叫!”那个人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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