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家驹(以下简称邹)。1953年生,四川会理人。云南省茶叶进出口公司原总经理、法人代表。1997年当选为云南省茶业协会第一届会长,连任两届至2006年底卸任。今年6月1日,云南省茶业协会六届四次理事会召开,会议通过了由邹家驹先生署理云南省茶业协会会长的决议。
郭红军(以下简称郭)。1976年生,湖南邵阳人。中国茶叶学会、中国茶叶流通协会、中国国际茶文化研究会会员。出版有67万字的茶业专著《黑茶通史——兼记民国茶事》。该书是一部研究四川边茶、湖南黑茶、湖北青砖茶、陕西茯砖茶、广西六堡茶和云南普洱茶等黑茶类历史及工艺的专门史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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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茶叶产业发展建议》
和邹家驹会长的第一次会面是在6月26日,他刚刚从大连结束《正确认识生茶》的授课回到昆明。除了奉上拙著请他指正之外,主要想请他详细谈谈上任半月即向“省加快推进茶叶和核桃产业发展领导小组”提出《云南茶叶产业发展建议》的具体想法。也许是交浅言深的缘故,虽然他很健谈,而我总觉“言”犹未尽。
6月底,应第14届深圳春季茶博会主办方华巨臣公司的邀请,去了鹏城。留连期间,关于“各级政府不要为‘老茶’‘山头’‘古树’站台”“生茶不是普洱茶”的讨论在网络上进一步发酵。点赞者有之,责难者亦有之,更多的是不解。
7月5日回到昆明后,得知昆明电视台《盛世典藏》栏目组织了各省茶友,邀请会长开讲释疑。赶紧报了名,在台下老老实实当学生,并蒙他同意,录了音。听着听着,直觉告诉我,兹事体大!会长所言之事,岂是一纸建议能及?于是,交流渐多,感触愈深。今权以《对话邹家驹》为名,整理成文,以飨贤达。
郭:会长您好!我是您的第一批“粉丝”。您2005年写的《漫话普洱茶·普洱茶辨伪》刚出版,我就买回来读了。记得您在书的开头,就阐述了晒青毛茶属于绿茶,大叶类晒青毛茶及制成品一定要经过自然“发酵”或人工发酵后才能称之为普洱茶的观点。当时的市场反响如何?
邹:也挺强烈的。不过相对(这次)而言,要小一点。毕竟那个时候普洱(生)茶市场还没有现在这么疯狂(笑)。
郭:听说您这次在大连授课期间,有十数人想来“砸场子”?
邹:听说是有这回事。基本上是与“生茶”利益有关的茶友。那天我从上午9点多开始讲,中间休息时,有人来问话,或许是手中“生茶”较多,情绪较激动。随着话题的深入,一直讲到12点了,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走,不得不决定下午继续。午餐的时候,有些茶商心情很紧张,和我交流的时候都有点结巴了。我心里也很难受。他们是被忽悠的。某种意义上说,《标准》(指《普洱茶GB/T》,以下简称《标》或《标准》)也起到了误导的作用。生茶仅经过杀青+揉捻+日晒干燥,其实是晒青绿茶,这是常识。课程结束后,互动交流了半个多小时,所有听众都热烈鼓掌,其中就包括那些“生茶”“铁粉”,他们的观念被颠覆了。尽管拥有“生茶”心里不爽,但都同我交换了微信,成了朋友。
《正确认识“生茶”》讲座
郭:我注意到您在讲座上、微信朋友圈里将《标准》中的“普洱生茶”分为“生茶”和“生普”两个概念,您是如何界定的?
邹:你提的这个问题很好。那些骂我的人,多数没搞懂这个问题(笑)。简单地说,“生茶”就是直接用未经陈化的晒青绿茶制作的茶品;而“生普”则是陈化后的“生茶”。前者较后者有一个较长时间的以自然氧化为主的“发酵”过程。7月初虞富莲教授在昆明授课,明确表示:“这里的古树茶是讲未经过自然陈化的晒青茶,也就是俗称的普洱生茶。”“从专业角度来说,未经过自然陈化的晒青茶不能称普洱茶。”问题是“生茶”与“生普”之间的数据标准缺位。2006年,代表ZF召集制定标准的负责人程达有一个晒青绿茶(“生茶”)酚类物质降到15%以下承认是普洱茶的积极方案却被ZF自己抛弃了。以15%划线,合不合理,我觉得还需要继续探讨。我再次出任会长,陈宗懋院士发了贺词,我得找他请教,探讨如何设定“生茶”与“生普”之间的那条线。
郭:我完全同意您将《标准》中的“普洱生茶”归为绿茶类。听完讲座,我将您阐述的主题归纳成两句话:反对“生茶”入《标》而不是反对“生普”入《标》,不提倡直接饮用“生茶”而不是反对饮用“生普”。
邹:你总结得很到位。需要说明的是,反对“生茶”入《标》,主要是从其生产工艺的现状而非历史文化角度。《标准》中的“生茶”和“熟茶”,前者是未经过自然陈化的绿茶;后者是微生物发酵的茶品。普洱茶定义为后发酵茶,却夹带了一个没有经过微生物发酵或自然陈化的“生茶”,这是用一个《标准》来规制两种不同的东西。不提倡直接饮用“生茶”,是因为采用日晒方式干燥的“生茶”酚类物质含量太高。以我从业40年来对消费者的观察,加上对国内外茶叶历史的认知以及国外最新生物化学研究结果,认识到不宜直接饮用晒青绿茶。这个我们后面再谈。
郭:好的,谢谢您。那我们将上面这几个问题展开一下。首先,请您谈一谈反对“生茶”入《标》的理由。
邹:绿茶是六大基本茶类之一,制作工序是:杀青→揉捻→干燥。因干燥方式不同,分为晒青、炒青和烘青。从《小学生词典》到《辞海》,世界上都把绿茶定义为“不发酵茶”。“生茶”仅经历杀青→揉捻→干燥过程,没有经过“发酵”(包括自然陈化),压制成紧压茶后,理化性质也没有改变,自然归于绿茶。程达当年曾说,“生茶”图谱是绿茶,我不能昧着良心欺骗社会啊。“生茶”入《标》,会误导消费者直接饮用晒青绿茶。云南人都知道,古往今来,民间晒青绿茶都是经过罐罐烘烤才饮用的。我们的祖先早就认识到,长期直接饮用晒青绿茶,有害健康。用茶叶界全国政协委员骆少君院长在第二次普洱茶标准鉴定会上的的话说:云南人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邹家驹先生和骆少君院长在一起
郭:据我所知,历史上“普洱茶”的最初含义,就是“普洱山所产的茶叶”。所谓“普洱山”,就是现在的攸乐、易武、倚邦、曼庄、莽枝和革登“六大茶山”。1729年普洱府成立,遂将集中普洱(今宁洱)制造的府属所产之茶,统称为“普洱茶”。“普洱茶名遍天下”后,“普洱茶”甚至成了滇茶的代名词。从普洱茶的花色品种和茶叶类别看,以清代普洱贡茶为例,既有散茶如芽茶、蕊茶,又有紧压茶如团茶,还有将茶叶发酵后熬制而成的茶膏;既有绿茶,又有黑茶,还有白茶。新中国成立以来至20世纪90年代中期,普洱茶的生产工艺和花色品种又有了较大的改变,但基本归为黑茶和绿茶两类,其形态主要有散茶和紧压茶。黑茶类的散茶如滇青[注],紧压茶如圆茶(七子饼茶)、藏销紧茶以及20世纪70年代中期进行人工后发酵处理制成的普洱茶(现在称“熟茶”)。绿茶类的散茶如滇绿(烘青绿茶,分一、二、三级),紧压茶如下关沱茶、方茶、饼茶等。1994年,台湾茶商第一次去到易武制茶,普洱茶的生产由此掀起新的高潮,并催生了普洱茶地方标准和国家标准。这两个标准的制定,您都参与了,请您详细谈一谈。
[注]滇青原指晒青毛茶(绿茶类),传统上分为春尖、春中、春尾、二水和谷花五个级别。晒青毛茶经过20天左右的堆积做色,然后加工筛制为春蕊(用一级晒青毛茶经斩头去尾,对样取料筛制而成,多数为芽毫)、春芽(一、二级晒青毛茶各50%)、春尖(中档晒青毛茶)、滇配(主要以中、低档晒青毛茶加工而成,依品质顺序,分为甲配、乙配、丙配三级)和春玉(春蕊、春芽、春尖的副产品)五个级别的散茶,称重包装后即以级别名称为商品名上市销售,亦可经蒸压制成普洱七子饼茶、普洱砖茶(藏销紧茶改制)等,均属黑茶类。亦有少量不经堆积做色的散茶,加工筛制后以“普洱绿茶”作为商品名称上市销售。
滇青——春尖(左)、滇配(右)
邹:你专门研究茶史、茶工艺,又生活在云南,对普洱茶的发展轨迹很清楚。今天为普洱茶定标准,类别划分是基础。普洱茶之所以不同于绿茶,在于它的后发酵。历史上普洱地名茶指向晒青绿茶,如沿用下去,忽视今天的变化存在,用不着重新制定标准,直接归入绿茶就行了。晒青绿茶有着清晰的标准。我们是在为今天和明天定标准,不是为昨天定标准。晒青绿茶(“生茶”)发展演化出发酵或自然陈化的普洱茶,属性已经不同了。今天的标准,是类别划分,是数据、生化成分变化后的划分。人是猴子演化过来的,普洱茶是晒青绿茶(“生茶”)演化过来的。没有人指着猴子说这就是人,然而却有人指着“生茶”说这是普洱茶。明代以前没有现在以晒青绿茶后发酵来做属性定义的普洱茶,道理如同明代以前没有红茶一样容易理解。云南晒青绿茶经后发酵演化出普洱茶,使晒青绿茶具有一种特殊的二重性:在绿茶市场上是成品;在发酵茶市场上还只是原料。晒青绿茶的二重性造成一些人思维混乱,他们营造了一个既可容纳不发酵茶又可容纳发酵茶的同一市场体。实为晒青绿茶的“生茶”冒名顶替,淹没了普洱茶的后发酵演化过程和发展历史。更为严重的是,一个概念两种定义,有如用一个规则同时裁判足球和篮球两种比赛,最终导致足球可用手、篮球可用脚的混乱局面。
郭:补充一点,关于新中国成立以后晒青毛茶初制工艺的演变情形,20世纪60年代以前,沿用传统的手工制作,杀青程度较绿茶稍轻,揉捻后采用“堆积”进行“轻发酵”;60年代至70年代,杀青、揉捻较充足,大多数产区取消了轻微“发酵”工序,晒青毛茶制法逐步趋向绿茶化;80年代至90年代中期,多数产区又恢复了传统的手工制法,但仍保留绿茶工艺。可以想见,当陈椽教授为组织编写《制茶学》教材来到云南实地调研的时候,他所看到晒青毛茶的制法为:杀青→揉捻→堆积“发酵”→晒干,完成了黑茶作为基本茶类的全部规定动作,理所当然归为黑茶类。近20年来,普洱茶产区晒青毛茶的初制工艺虽然有小规模的尝试,如采取鲜叶较长时间摊晾、降低杀青温度以延长杀青时间、湿坯堆积等“轻发酵”手段,但主要是绿茶制法。因此我认为2003年制定的标准既函括了历史,又切合当今生产工艺的实际,是合情合理的,虽然不尽完美。
邹:“堆积”“轻发酵”,那就改变属性了。许多人没有“生茶”和“生普”的概念区分。没关系,慢慢来。我反对“生茶”入《标》,是反对没有自然陈化的晒青绿茶入《标》,并不反对理化指标已经变化的的“生普”入《标》。2003年制定的标准有个缺陷,“生茶”和“生普”之间没有一个明确的数据标准界定。可惜的是,2006年云南省普洱茶标准制定组组长程达的技术限定方案被扼杀了,尽管由沈柏华教授任组长的第一次标准审定会通过了这个方案。沈柏华教授是一个正直的学者,负责普洱茶标准修订的云南省生物资源开发办公室负责人是他的学生。他说,“若是‘生茶’定为普洱茶,我不认她是我的学生。”当然,他的学生是有良知的,她同程达暗中搞了那个15%的技术标准。
郭:您为什么不遗余力的反对喝“生茶”?有人说您反对“生茶”,是因为您生产“熟茶”?
邹:“生茶”技术门槛低,在茶客认知弱的情况下赚钱容易,这我还不知道吗?我不去忽悠、站台赚这个钱!主推“熟茶”,这是发展方向问题。中茶公司出口,90%是熟茶,“生茶”(历史上出口都叫青茶、青饼)比例不超过10%。在港澳市场,青茶、青饼不能直接饮用,数量一多市场就乱了。今天的普洱茶市场不就是“生茶”多了,喝不下去,滞积如山?多少被忽悠的收藏者和商家将会付出沉重的代价。我也做“生茶”,但存放相当长一段时间以后才出售。茶客急着要出货,我告诉他先存放一段时间,让茶品有个陈化的过程,不要直接饮用新茶。我自己首选喝熟茶,我知道国内外关于普洱茶促进健康方面的研究成果都指向“熟茶”。绿茶语境下的中国红茶已经失去了世界话语权,后发酵普洱茶要避免陷入绿茶语境而不能自拔。
郭:明白。这种质疑的声音我也听到过。有读者问:郭老师,你研究茶,就不要卖茶了嘛!我说:首先,不制茶、不售茶就没有这本书;其次,理论要联系实际,不懂基础的茶学理论,不会基本的茶叶制法和审评,撰写茶书那是文化忽悠,会贻笑大方;第三,我是个没爹娘管的民间草根,只能以茶养茶,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不好吗?
邹:嗯,你挺不容易的。
郭:全程听完您的讲座,核心内容是您通过自己的亲身体会、长期观察,并考诸历史和借助当代前沿科学研究成果,得出了抗氧化剂是把双刃剑或者说直接饮用多酚类物质含量丰富的大叶类晒青绿茶会影响健康的认识,进而反对“生茶”入《标》。近一年来,您通过各类讲座和自媒体,不断提醒大众要科学饮茶。在6月1日署理省茶协会长后,15日即向“省加快推进茶叶和核桃产业发展领导小组”提交《建议》,要“大张旗鼓宣传和扶持微生物发酵熟普洱茶,生产、营销能够喝掉的茶品。”是什么样的原因让您这般“如坐针毡”“迫不及待”?
邹:你的提问很尖锐,但也是我着重想说给大众听的。我总结的这些东西,是一些朴素的道理,可以为搞科研的同志提供一个研究的方向,共同的目的是让大众科学饮茶,使茶能真正地为人类健康服务。
我个人的饮茶习惯,除了试茶以外,不喝“生茶”,“生普”偶尔喝,主要喝“熟普洱茶”。你看我今年64岁了,还可以连续讲上4个小时(笑)。但是我们原来茶业系统喜欢喝“生茶”的那些同志,老了大都身体不怎么好。
2012年,一位老领导来看我,闲谈时提及往事。他说:“回头看,你当年抵制‘生茶’入《标》是对的……这些年,茶城、茶店里那些因为工作关系,大量饮用‘生茶’的女孩子,出现月经不调等生理问题的比例相当高。”后来,陆陆续续又从其他渠道听到不少类似的声音。
我给你说个事。为了防止老百姓喷洒农药或除草剂,商检局的一位朋友告诉我,让我在茶山上放养一些羊,羊不吃茶叶,如果羊有中毒现象,那一定是农民打药了。我弄来一批羊放进茶山。这些羊没有生长在茶区,没见过茶树,进了茶山就吃茶叶。但从第二天开始,所有的羊都不吃茶了。我又用牛、马、兔、鹅来试,都不吃。可以断言,茶类植物进化出一种物质,专门对付它的天敌——草食动物。人类是杂食动物,是否也在伤害范围之内?
茶叶有一种特征性成份叫茶多酚,它里面80%以上是儿茶素类(黄烷醇)。今天我们可以通过科学实验,知道儿茶素是水溶性物质,含水熔点为93℃~96℃;当温度达到242℃时,儿茶素会氧化变异。
我国对茶的最先利用,或是当药,或是当成食物。当成食物的时候或是先腌制好,或是与其他食物共食(饮)。皮日休《茶中杂咏·序》载:“季疵(陆羽)以前,称茗饮都必浑以烹之,与夫瀹蔬而啜者无异也”;杨华《膳夫经手录》载:“晋宋以降,吴人采其叶煮,是为茗粥”;这些文献记录下了唐朝以前先人们吃茶的真实场景。云南、四川、贵州、湖南、湖北等几个我国最早开始饮茶的省份,至今都保留着这种习惯。唐、宋、元时期,主要为蒸青绿茶,或饼,或片,或散(末);团茶制造时,或“蒸之,捣之,焙之”,或“蒸之,榨之,研之,掺(和)之,焙之”;饮用时,亦需先“炙之,碾之”,然后或“痷”,或“煎”,或“点”。元末明初,茶叶制作在杀青后始行揉捻、烘焙工序,炒青绿茶制法趋于成熟。明、清时期,六大茶类已发展完备,散茶最宜清饮、工夫,小叶类的绿茶、半发酵的青茶广受青睐。
腌、调饮、捣、榨、碾、和、焙、炙、选育小叶类、高山茶、发酵……这些方法,无一不是在设法降低茶汤中的多酚类物质。古人的智慧由此可见一斑。
云南是茶的原产地。云南的少数民族是最早利用茶的民族。德昂族、基诺族、布朗族、景颇族、拉祜族、彝族等,代代相传着腌茶、竹筒茶、罐罐茶(烤茶)等饮茶习惯。公元864年,樊绰所撰《蛮书·云南管内物产第七》载:“茶出银生城界诸山,散收无采造法。蒙舍蛮以椒、姜、桂和烹而饮之。”公元1151年,李石所撰《续博物志·卷7》载:“茶出银生诸山,采无时,杂椒、姜烹而饮之。”清代时期,云南普洱茶声名鹊起,上贡天庭。但众所周知,满族是马背上的民族,主要喝的是奶茶。另外,从八色贡茶的花色品种和重量可知,贡茶中大部分是紧压茶和药用的茶膏。加之古时交通不便,清廷规定普洱贡茶的运输时间长达110天。
这些年国内有一些人热衷日本茶道。说白了,所谓日本茶道,就是我国宋代的点茶法。传到日本后,统治阶层将它宗教化了,称之为“末茶道”。因为工作的关系,我去过日本多次,发现了两个有趣的现象:一是日本的茶园,遮荫网多达4层;二是茶道开始前,一定要吃糕点。为什么呢?原来,前者可以让鲜叶里的茶多酚含量降低;而后者,则是让茶在胃里与糕点调和,减轻对身体的损害。
日本茶道师改喝“熟普”
我们云南的茶业情况有些特殊,主要原因是拥有国内独一无二的大叶茶资源,加之云南茶区开发得比较晚,生产的产品主要是外销和侨销,所以国内的茶业界对云南茶研究得比较少一点。拿我们云南三个国家审(认)定的有性系品种勐库大叶茶、凤庆大叶茶和勐海大叶茶来说,茶多酚含量分别是33.8%、30.2%和32.8%;二个国家审(认)定的无性系品种云抗10号、云抗14号,茶多酚含量高达35.0%和36.1%。而同为国家审(认)定的中叶类无性系品种龙井43,茶多酚含量仅18.5%;浙江省审(认)定的中叶类无性系品种安吉白茶,茶多酚含量低至10.7%,仅为大叶茶的1/3!茶叶加工讲究适制性。龙井、安吉白茶多酚类含量低,制成不发酵的绿茶;铁观音、水仙多酚类含量22%~25%,制成半发酵的青茶;云南茶的历史是一部发酵茶的发展史,我想,它的未来也终将由发酵茶创造。
20世纪90年代初,省茶司专门成立“开发云南大叶种炒青绿茶出口课题小组”,
邹家驹先生任组长,专家组成员有陈克林、施兆鹏、刘维华等
课题小组会议上,陈克林发言:“云南茶茶多酚含量高,是制造绿茶的致命弱点”;
刘维华认为:“云南绿茶的主要问题是苦涩味重,香气低,只能加强茶多酚的氧化,提高氨基酸的含量,改变酚氨比”
你知道,新中国成立以前,销往东南亚国家及香港地区的圆茶,都有一个“发酵”的过程,香港的茶客因此称之为“红汤茶”。20世纪50年代初,云南紧压茶生产陷入停顿,只有少量散茶运港,香港的茶商从越南、泰国等地购进毛茶,拼和云南茶进行渥堆发酵试验。70年代中期,省茶业公司生产的“熟普洱茶”出口香港,短短的几年时间,年销量达到4000吨,几乎一统香港茶市。
曾经的香港茶市,茶类繁多
港九茶行成员在云南体验普洱茶制作
邹家驹先生和港九茶行洽谈
香港绿茶市场几乎消失殆尽,被后发酵的普洱茶颠覆了
普洱茶在香港的热销,使得世界上食用发酵食品最多的国家——法国也开始销售普洱茶。1977年,一位60多岁的法国老人弗瑞德·甘普尔在香港发现了来自云南的普洱沱茶,第一次就订购了1.2吨试销法国。1986年,法国医学界发布了云南普洱沱茶的临床实验结果,法新社进行了跟踪报道。40年来,普洱沱茶一直行销法国城乡,深受消费者喜爱。
法国消费者在超市里选购云南普洱沱茶
至于你提到的关于抗氧化剂的前沿科学研究理论,源于去年12月8日英国BBC的一篇报道。
“大剂量服用抗氧化剂,清除人体‘自由基’,增进免疫力”的主张,是美国著名化学家、量子化学和结构生物学的先驱莱纳斯·卡尔·鲍林先生1992年提出来的。他既获得过诺贝尔化学奖,还是诺贝尔和平奖的得主,被认为是20世纪对化学科学影响最大的人之一。因此他的主张一经提出,世界范围内都展开了对抗氧化剂的深入研究。BBC的这篇报道中,引用了几十年来的数据,揭示了抗氧化剂鲜为人知的一面,即“抗氧化剂所要清除的敌人‘自由基’,有着与生命共存的作用。”BBC认为:“失去自由基,细胞会无节制的分裂发展,所造成的不良后果,用专业术语来表述就是:癌症。”
在英文的表述里,除强抗氧化剂外,EGCG(中文名:表没食子儿茶素没食子酸酯,是茶多酚生物活性的主要成份)还有一个我们要引起重视的词汇:ANTIMICROBIAL。对应的中文名叫“杀菌剂”。“生茶”是世界上所有茶品中EGCG含量最高的。
莱纳斯·卡尔·鲍林先生
“没有了自由基,细胞失去了控制,会持续生长分裂”
“将抗氧化剂视为灵丹妙药的想法可以休矣”
“大量实验数据证实:过量摄入抗氧化剂,既不能延年益寿,也不能阻止疾病发生”
“抗氧化剂也有黑暗面,自由基不总是坏人”
“如上所述,抗氧化剂也有黑暗的一面。此外,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适量的自由基对人类身体健康是必要的,尽管它们有利的一面并不总能派上用场”
“我们现在知道自由基还扮演着信使的角色,将信号从细胞的一个区域传到另一个区域。它们决定着细胞何时生长、分裂和死亡,对细胞生命周期的每一个阶段都非常重要”
“如果没有自由基,那么细胞的生长和分裂就会失控,对此有一个专业术语:癌症”
“值得庆幸的是,我们的身体里存在着一套系统来维持体内的生物化学反应尽可能稳定。如果抗氧化剂摄入过多,我们的身体会将血液中多余的抗氧化剂过滤到尿液中排出。‘它们进到了厕所里。’来自墨西哥国立理工学院的克莱瓦·比利亚努埃瓦在一封邮件中写道”
郭:不得不很不礼貌地打断您。这样一来,茶还能喝吗?
邹:(笑)茶的好处毋庸赘言,但中国有句古话叫做“过犹不及”。美国农业部做过实验,饮用1杯(用中小叶茶制成的)绿茶,摄入的类黄酮等于5杯红酒,或9个苹果,大叶茶晒青绿茶就更不用说了。这么大量的抗氧化剂进入人体内,长期下去身体能受得了吗?当然,报道中还提到莱恩先生说的“值得庆幸的是,我们的身体非常擅长保持自我平衡的状态。因此,无论采用什么措施,补充剂的影响会相对温和”以及来自墨西哥国立理工学院的克莱瓦·比利亚努埃瓦在邮件中写道的“它们进到了厕所里”。也就是说,人体里的系统会尽量维持体内生物化学反应的稳定,一旦抗氧化剂摄入量过多,系统会将血液中多余的抗氧化剂过滤到尿液中排出。不良的后果是,由于身体长期处于亚失水状态,可能会造成皮肤晦暗,肠道干燥便秘,引发胰腺功能紊乱,并给女性造成生理困扰。
英国是最早进口中国绿茶的欧洲国家之一,最后是全发酵红茶的出现,战胜了西方人嗜爱的咖啡,成为第一大饮品。
这把18世纪中叶生产的茶壶,见证了英国从消费绿茶向红茶的过渡
郭:您提到英国茶叶的历史,我不得不说,中国的茶叶在向西方传播的过程中,尤其是18世纪中叶,出现过诸多反对的声音。如“饮茶使人精神萎靡”“饮茶会让人突然晕厥”“伤害女性健康”等等。您的这些观点,会不会有人认为是在开历史的倒车?
邹:《未来简史》的作者尤瓦尔·赫拉利说:中国人是文化拥有话语权,西方人是数据拥有话语权,所以中国人的科技水平,未来仍将落后西方。希望我们不要应了赫拉利的预言。我的生物化学知识有限,今天说的,既是个人的体会,也是心中的担忧,供科学工作者参考,以数据说话。
邹:(笑)祖先的智慧让我们叹为观止。他们发现了晒青绿茶中超量抗氧化剂的危害,所以在生产加工和品饮上用种种方法将茶叶中的“暗器”消除或变害为宝。
郭:这真是一次有意义的对话。中国的六大茶类,按照创制的先后顺序,依次是绿茶、黄茶、黑茶、白茶、青茶和红茶;这个顺序,也是六大茶类中黄烷醇含量由高到低的排列。换句话说,我们的中国茶,是从不发酵茶、后发酵茶、微发酵茶,演变成了半发酵茶和全发酵茶。是历史发展的必然创造了发酵茶?还是人类选择了发酵茶?茶业的未来是属于发酵茶的吗?
邹:中国是绿茶国度,倡导“茶为国饮”,却有一些人不喝茶。印度流行发酵的红茶,男女老少皆饮,因此患癌率极低。他们不说,却做到了我们没有做到的。赫拉利或许预见不到,微生物发酵普洱茶将引领中国茶走上复兴之路。
郭:2015年是乙未羊年,是梅里雪山的本命年。我在转山的途中,发现一块木牌子上写着这么一句话,今天我将它送给您:后人将从我们留下的足迹中认识我们。
邹家驹先生和作者合影(周辉摄)
(本文图片除署名外,均由邹家驹先生提供)
本文作者编著出版的茶业专著:《黑茶通史—兼记民国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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