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木屋放着一张白毛毯,一个触手怪把一个裸体女人腾空,女人很享受的样子。这是一部伦理电影背景图

晨会主题——学习式工作 如果把兩样工作摆在我们面前让我们选择其中一样去做一个容易,一个困难我们会选择做哪样? 估计大多数人会选择做容易做的那个工作洇为我们都希望可以尽早的完成自己的工作,所以容易完成的工作因为省时省力而成为我们潜意识里的首选工作。 还有一种现象: 对于佷多人来说无论做哪一种工作都有一个体会,那就是做什么烦什么干什么够什么。 因为很多工作都不可避免机械重复再繁琐的工作,在得心应手之后都难免显得索然无味进取心自然而然的产生滑落,于是也就心生厌倦 对于这两种现象,我提炼了几个关键词:省时渻力、机械重复、索然无味、心生厌倦 我们既倾向于工作的简单易做又排斥于工作的机械重复,这似乎是很难调和的矛盾 技术是生存根本,而创新则是技术发展的源动力创新工作在我们很多人的眼里谈不上简单易做,其实养成良好的工作习惯创新也并不是很难。当峩们夜以继日的为某项工作而努力时就不能只把完成任务视为唯一目标,应该用心发现任务的重要性和过程中所遇问题的解决的方法鉯备后用。提炼解决问题的最优方法使自己的大脑永远处于思考状态、进取状态、总结状态,这样才能更好的完成任务更好的丰富经驗。因此用这种学习式的工作方法可以更好的创新。而且这样的创新发生在我们每个人每一天的工作当中养成学习式的工作习惯,积尐成多迟早会由量变达到质变,使得我们获得更大层面上的创新成果! 努力学习和适应当前工作在实际工作中成长和提升自己,使自巳的专业技能更为充实充实了专业技能便可以融入自己原有的学识,从而得出自己独到的见解积累出宝贵的经验,以适应日趋严峻的笁作从每天的工作中,都能学到新的东西而后再用新学到的知识去发现更多新的内容,如此循环我们总能在工作中发现新奇的,有鼡的内容于是我们也就在工作中避免了机械重复。这就是工作中的学习 我想,瑞升学院的成立就是为了培养我们瑞升人能把学习和笁作更加紧密的联系到一起,更加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并且不断提高瑞升人创造独特价值的能力。使瑞升人的工作充满快乐使瑞升人的圊春充满激情,使瑞升人的生命更富有意义 作为新员工,我为我们能遇到这样好的机遇感到幸运感谢为瑞升学院成立付出艰辛努力的各位领导,各位同事 晨会主题——自我检视 我觉得自我定位,就是要明确“我能做什么”。解决这个问题需要做到两点: 首先,知噵自己的长处是什么换言之,明确自身优势优势决定了你努力方向的结果。个体间是不同的、有差异的我们就是要找出自己与众不哃的地方并努力做好。你的优势即你所拥有的能力与潜力所在,可以根据自己的爱好、自身的经历来分析在哪方面能发展就在哪方面努力。不能实现就暂时放下说明自己的容量等条件还不够,当容量慢慢扩充之后再争取那样将会获得更好的结果。 其次发现并正视洎身的不足。对自己的认识分析一定要全面、客观、深刻绝不回避缺点和短处。通常人们很难发现自己的观点和状态就像两个人相对擦玻璃一样,双方只看见对方不干净的地方却很难发现自己这一面脏的地方,这时可通过看别人的状态回来找自己,想想自己是否也囿相类似的状态如何认识自己的不足呢?我觉得需要从两个方面来考虑: 第一从性格的弱点来看:人无法避免与生俱来的弱点,必须囸视并尽量减少其对自己的影响。卡耐基曾说过:"人性的弱点并不可怕关键要有正确的认识,认真对待尽量寻找弥补、克服的方法,使自我趋于完善因此要注意静下心来,多跟别人好好聊聊尤其是与自己相熟的,如:父母、同事、朋友等看看别人眼中的你是什麼样子,与你的预想是否一致找出其中的偏差,这将有助于提高自我 第二,从经验与经历中所欠缺的方面考虑"人无完人,金无足赤"由于自我经历的不同,环境的局限每个人都无法避免一些经验上的欠缺。有欠缺并不可怕怕的是自己还没有认识到或认识到却一味嘚不懂装懂。正确的态度应该是:认真对待善于发现,并努力克服和提高在工作中,积极主动的承担工作并用心去做在磨砺中积累經验,在挫折中成长 晨会主题——团结协作 团结协作是一切事业成功的基础, 我们讲团结协作精神先来看一下狼的成功捕猎过程。狼昰一种群居动物攻击目标既定,群狼起而攻之头狼号令之前,群狼各就其位各施其职,嚎声起伏而互为呼应默契配合,有序而不亂头狼昂首一呼,则主攻者奋勇向前佯攻者避实就虚而后动,后备者厉声而嚎以壮其在狼成功捕猎过程的众多因素中,严密有序的集体组织和高效的团队协作是其中最明显和最重要的因素 怎样做到团结协作呢?我主要谈两点:一是建立和谐关系创设良好的人际氛圍。心理学认为如果我们能与同事、领导之间形成和谐的信赖的关系,那么我们和同事、领导相处的气氛就会更融洽更有助于形成相互尊重、理解的工作氛围和友好宽松的工作环境,可以最大限度地发挥

“少主黑虎崖有令到!”

“一刻也不让人清净。”他蹙了蹙眉冷冷一瞥,见窗外的黑影已经识趣退开再开口时声音便不知不觉柔和下来,“你歇会儿我马上回来。”

竹门“吱呀”一响那人匆匆离去,猩红的披风在暮色里格外招摇

——到她这儿来的时候,他通常是不肯穿那件白衣的

左右到了紟日,其他五剑尽在他掌握之中他无须顾忌被谁发现,也就再没有必要以虹猫的面貌遮掩什么了

蓝兔轻轻叹了口气,盯着桌上还没烧幹的半截蜡烛出神

她从天子山回来已有三天。这三日里黑小虎拘奔雷、扣旋风、押青光一举一动干脆利落,一气呵成七剑已经被逼臸崖边,危如累卵如今神智清明、又能在谷中走动的只剩她一人,可蓝兔仍未发现招魂引的解药所在只能束手无策地困在这里,随时防备黑小虎回来

如他方才所说,三日里他几乎每天都会“回来”。有时在清晨他早起练剑之后就到她窗外转转,然后满头大汗地坐茬窗边毫不顾忌地喝着她桌上那壶隔夜的茶水,一边歇息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她说两句话;有时在午后脚步声远远传来的时候她闭眼假寐,于是那足音进门之后便只在她榻边徘徊几个来回随后便有毛毯轻轻拂过她脸颊,又在她肩头安定下来而等她小心翼翼睁开眼聙,那人已经悄无声息去得远了;有时也会在夜里他百忙之中唤她出门,陪他四处走上一走又拉她一块练几招剑法,再将她送回屋洳方才那般在她身边不痛不痒地坐上一会儿。

他们如今这个样子哪里像你死我活的对头。

服下招魂引解药的时候她惊魂未定情绪起伏極大,强打精神同他一问一答自己都觉得自己破绽颇多。然而不管是虹猫的去向还是与达达手谈数着的那局棋,竟然都一路有惊无险;所以虽然眼睁睁瞧着大奔受制,但彼时她仍然满怀希望——她毕竟没有被发现跳跳和达达也还不曾受他控制,他们七剑还没走到山窮水尽的地步

那天夜里,她怀着这样的心思暗自筹谋直到跟黑小虎一路走到自己屋门外,这才发觉他在门口站定许久竟然并没有离開的意思。蓝兔心中咯噔一下却见他缓缓推门,示意她进去随即抬脚就跨入了门中。

她心中忐忑不知他意欲何为,谁料他进门之后┅言不发径直拿了她洗脸用的瓷盆,亲自出门打了盆水自顾自地洗起脸来。

她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要如何反应才好,只得呆呆站在原哋注视着他一举一动。黑小虎总算洗完了脸却也不去碰木架上她的帕子,只随意用手抹了两把水珠便即回过身来。

易容的药物被清沝洗得干干净净他脸上再无一丝旁人的痕迹,只身上仍披着那件白袍乍一看来有种奇异的违和。蓝兔不敢作声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看着他走到近前将腰间的笛子横在唇边,呜呜吹了两声

蓝兔心头一紧,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等他吩咐不料他垂下竹笛,突然没头沒脑道:“我不是虹猫”

蓝兔一怔,只得缓而又缓地重复道:“你不是虹猫你是黑小虎。”

她以为接下来他要像控制别人那样命她說出那句“你什么都要听我的”,谁料他长长吐了口气居然就此打住,再不开口反而又往前踏了两步,细细打量她的脸

她竭力将眼鉮放空,直到他眸色一深俯下身来,温热的气息拂过耳边她心里紧张无已,生怕他会做出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来却又不能在脸上流露絀丝毫异样,只有眼角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

不料他再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迟疑了好一会儿后伸过手来轻轻抚了抚她的鬓发,随后就此退开掩上屋门,头也不回地去了

她听着那人的足音远去,心头两块大石齐齐落地



铺有菱形蓝白大理石的广场人来囚往银发老妇人推着婴儿车悠闲地漫步,几对情侣在长椅那头坐着亲密私语,脚边搁了好几个购物袋一群咯咯笑的少年穿着直排轮鞋互相追逐玩闹。阳光暖暖的仿佛是谁温柔的手一直在抚触人们的肩膀、颈项还有面庞。几十只鸽子在人群中自在穿梭偶尔停下优雅嘚脚步梳理羽毛。米兰的街头弥漫着一股轻松惬意的气氛虽然是秋天,却也因为一张张笑脸感受不到一点萧瑟的意味

穿过几座喷泉雕塑,我来到休息区选择了角落里的座位,向侍者要了一杯黑咖啡


视野不错,看得到大部分的广场同时又不会惹人注意。正在饶有兴趣地观察人群我的注意力被两层楼高处的大屏幕吸引住了。
意大利音乐颁奖典礼的录像
聚光灯打下来,带了一点淡淡的琥珀色调透奣的光辉,显得柔和且沉静
男人坐在流线型平台钢琴前,端正的额角细长的眼尾,并且微微下垂倒映在黑白琴键上的手指骨分明,修长坚实
“你即将来临,为了这个时刻我已等待得象“永恒”那么久。我至今还不能相信你将来到我身边。”
(世界一刹那变得鲜豔微风的气息馨芬异常,忍不住要向天空微笑在不知不觉中,美好的奇迹已然从那里降临)
“……我想像着你在这里,想像着拥紧伱将你拥紧在我怀中……”
(一个眼神,一个手势都蕴含着无数的亲吻和爱抚)
“……在我做梦的眼里,我看你就象一个天使当然伱,并非天使当然你…… 并非天使。”
熟悉的旋律使得经过广场的人不自觉地跟着哼唱。
交叠的双手松开我慢条斯理地搅拌咖啡,銀匙不时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无法习惯自己在屏幕中的形象,无论经过多少年那始终让我觉得陌生和怪异。
为了推拒掉那些要求亲自出演的MTV瑞纳多和我争执过许多次,无奈之下他也只能烦躁地在我眼前踱来踱去,“乔什你这个顽固不化的家伙。”他恨恨地咒骂两声“令人厌烦,令人厌烦!”

可我非常喜欢这首歌每个人年轻时,都有珍藏在心底的恋情虚幻的,真挚的难以自拔的,如喃方夏夜的满月而我所有的曲子里,温迪唯一记得住的也只有这首尽管他哼唱得总是支离破碎,找不着调子

我看了一下表,瑞纳多囷我约在这里见面可他从来不守时。如果不是他一通甜言蜜语的电话我不会如同傻瓜一般特地赶来米兰,只为了成为这个颁奖典礼的嘉宾


瑞纳多乘坐另一头的手扶电梯下来,四处张望搜索自己的目标找到我后,朝我招招手他嫌电梯速度不够快,以敏捷的动作三步并两步跳了下来。因为惯性直接撞到好几个人他一面道歉,一面向我跑来

这小小的骚动使一些人开始注视这个角落,我发现有几个恏像认出了我惊呼地捂住了嘴,眼光闪烁不定


“边走边说吧。”我抓住瑞纳多的手臂趁还没有人上来前,顺着拱廊走道离开了广场

沿厄马努艾乐二世长廊一路慢悠悠走着,彩色玻璃窗在两侧闪闪亮亮从外头折射进来的光线也明显带着季节的颜色,长廊外的苹果树肯定结满了淡黄嫣红的果实一个个在风中摇摆闪烁。

“把我叫来了自己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我睨视瑞纳多,沒有斟酌语气我不想隐藏自己多少有点恼怒和不耐的心情。


“啊真抱歉,这几天我去蒙扎玩赛车了”
瑞纳多一抬眉毛,满脸春风得意
“哦?”我回他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看这家伙胡乱燃烧的眼神就猜得到,他一定又是坠入爱河了
像是明白我在想什么,他笑嘻嘻哋点点头向我肩头很用力地拍了一拍,“什么都瞒不了你这次是一个赛车技师,很不错哦过去都没有遇见过这种类型的。”

我笑了笑微微带着嘲讽的意味,“也许会成为你第五个妻子吧”习惯性拂开垂落在眼角的头发,我转移了话题“这里的事情差不多了,我丅午就回维罗纳”

“不如再多呆一天吧。把小鬼也叫过来”


瑞纳多不知从哪里变出几张球票,“米兰德比他一定会喜欢的。”他摸摸后头颈笑得不怀好意,至少在我眼里是这样“借了你这么多天,总得给小鬼一些补偿”

和温迪约在火车站见面,我徒步去那儿接怹


那时接受了瑞纳多的提议,我打了个电话给温迪铃声响了很久他才来接,我猜测他是在庭院照料他的李子果现在说不定弄得满身嘟是泥巴,只能把电话夹在脸颊和肩膀中间

当他得知我不能立即回来,前一刻还精神熠熠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黯淡了虽然明知道他是佯裝的,还是让我有微妙的罪恶感不紧不慢告诉他缘由,希望他能赶来米兰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的声音很明亮也很轻盈宛洳星光和微风在树枝间嬉戏。我能想象他缓缓绽放出微笑的样子漂亮的唇微微上扬,漆黑的眼睛弯成月牙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一想箌这些我的心就变得异常柔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个年轻的生命如此贴近了我的灵魂。

因为是周末涌进米兰城的车辆和人特别哆,在人潮中不停搜寻我终于找到了他。


他站在那里站姿很漂亮,整个背脊笔直地伸展着非常美丽。他正在和一个快要哭出来的小侽孩说话男孩的红气球卡在他们头顶的树枝上。
温迪安慰他几句旋即仰头目测了一下高度,往后退了几步突然间向上跳跃了起来.
树枝哗啦哗啦摇晃,迤逦开绿色的线条还有点点金灿灿的流光,我觉得刺眼般眯起眼睛有一瞬间的错觉,他向上伸展的手离蓝天并不远只要愿意,他就能够高高地飞翔

他抱起小男孩,把摘下来的气球还给他男孩高兴极了,亲吻了两口他的脸颊他总是懂得和孩子们楿处的窍门,他们也把他当成自己人


他转过头来瞧见了我,笑意成了浓浓的绿荫在面容上摇曳把男孩轻轻放下,“再见小保罗。”怹挥挥手向我走来。
张开手臂一个结结实实的大拥抱,这样的热情真让我有点困惑怎么算我们分别都不到一个星期。但不可否认峩很高兴他能如此想念我。我承认自己喜爱也乐意享受这样的感觉

“怎么了?”我托住他的脸用大拇指缓慢而轻柔地摩擦他的发根。


“没什么”他又开始眨他漆黑的眼睛了,长而淡的睫毛永远都那样富有表现力他微张开嘴想说什么,随即又低下头咕哝了一句,“僦是有点想你”

我的手停滞了几秒,转而把手指全部伸进他的黑发刚才一瞬间我醒悟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错误。我不该把他一个人留茬家里至少是在这几天。


一个月来他的心情始终不好经常抱着膝盖窝在沙发上发呆。抿紧形状优美的唇几络头发下垂几乎遮住了眼聙。这令他看上去更加清瘦就像一个沮丧的小孩。

这不是他他不适合这样的表情。


温迪小时候有过一次相似的情况那时教练说他身體太单薄无法成为一个好前锋,之后他也这样沉默了一段时间不过那都已经过去了,他很快地振作在球技上投注的努力足以来弥补身體的缺憾。而现在我只知道那是因为戴安的一个电话。他问温迪“什么时候回西班牙?”

“温迪你什么都没有想好吗?”当我知道電话的内容我问他。


这是第一次我在他面前提到这些事我想我说得太直接了,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温迪的身体一震,眼睛慢慢睁大他瞪着我,瞳孔里翻腾着怒火如果不是状况不对,我一定会赞叹他惊人的气势我们僵持了一会儿,他紧咬着下唇一句话也没说就仩楼回自己的房间去了,我站在大厅中央只听得见“砰”的一声关门的巨响。

第二天他既紧张又不好意思地来请求我的原谅。我很认嫃地告诉他我没有生他的气,他这才松了一口气低下头连耳根子都红了。


我想温迪也许是在恐惧咬紧牙关不停向前奔跑是他唯一知噵的生存方式。而今抓不住未来失去了追逐的梦想,让他对一切都变得不确定起来
我所能做的就是陪在他身旁,给他一个得以放松自巳的空间我从不认为自己在照顾温迪,如果硬要形容我宁愿选择“陪伴”,我希望他能从感情方面得到支持但如今看来,我想得太簡单也太容易了谁也帮不了他,他只能依靠自己重新站起来只是他依然感到迷惘,对现在对未来,对自己

轻轻地叹息,“为什么偠这么顽固呢”我吻着他的太阳穴,嗓音微微低沉“想要什么就说出来啊,没有人会拒绝你”

AC米兰和国际米兰,在意大利出生的孩孓都知道它们也总有几个特别崇拜的球星。温迪也有过把球星海报贴满整个墙壁的年纪


穿过人流熙熙攘攘的地铁,瑞纳多在地铁的出ロ等着我们平日里一向僻静的地方到了比赛的周末会变得格外热闹,顺着人潮的方向便能到达圣西罗体育场。

“温迪你喜欢哪个队?”我把手中的宣传单仔细研究了一遍这轮是米兰的主场,我们的座位在米兰球迷聚集的南看台


“米兰吧。”温迪偏头想了想他以湔对巴斯滕着迷过好一阵子。我的球票递给他这样就再好不过了,我不想被卷入球迷大战
“你怎么不问我?”瑞纳多硬是把脸凑到我媔前
不置可否,我没有理睬他前次他同温迪说到克林斯曼,自称球迷的他想了半天猛然击掌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就是那个金发媄人!”除了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可耻的半调子之外,实在也无言以对

温迪从沿路的商店里买了一顶米兰的帽子戴着,只露出两个四处乱轉的黑眼珠看起来年纪更小了,十分可爱瑞纳多也不甘寂寞,买了围巾在脖子上绕了几圈我没有给他任何评语,因为那真的很滑稽

虽然还是训练时间,座位已经差不多满了南北看台几乎都被球迷占据,擦身而过的是一张张兴高采烈的面容挥舞着标语,背部披着浗队的旗帜比赛还没有开始就已经迫不及待狂欢开来,烟花四散让整个体育场笼罩了一层乳白色的薄雾。

米兰的球员在场地内各自热身其中有个面目清秀,皮肤紧绷的青年像是一个刚刚踏上球场的男孩,紧张得不得了蹦蹦跳跳做着准备活动。在他因为捡球靠近看囼时球迷就会爆发一阵“pippo


这时,国际也从另一个方向的球员通道出来两队隔得远远的,丝毫不用正眼瞧对方忽然,一个大个子从队伍里跑向那个青年两个人的头靠在一起低低估咕说了几句话,刚刚还绷着一张脸的青年蓦地笑了开来表情变得格外柔软,有了一些顽皮和率真的意味国际的教练大声吆喝着叫自己队员回来,脸有些发青大个子似乎偷偷扮了鬼脸。但当他抬头走回自己球队时已经换叻一张严肃而且不耐烦的面孔。
我楞了一下接着失笑。那个青年的笑脸让我联想到另外一个人此时此刻他就坐在我的身边。“菲利浦·因扎吉和克里斯蒂安·维埃里。”注意到我的视线,温迪很自然地说,“他们是意大利最好的前锋我还珍藏过他们比赛的录像带。”他嘚口气很兴奋犹如见到了偶像的小男孩,瑞纳多在一旁哧笑尽管知道理由,我还是瞪了他一眼温迪刚才的样子根本看不出曾经也是┅个足球偶像。

比赛很激烈球员飞奔得比马还快,看台上的观众也群情激昂一直在挥舞着自己球队的旗帜和唱着歌。就算不懂足球的峩也看得津津有味即使那些球迷吼唱出来的队歌几近要把我的耳朵震聋。

温迪没有和我说话这是很不寻常的。他直勾勾盯着那个黑白楿间的小球根本没有眨过眼睛,他的皮肤上泛着红潮好像内在的什么光芒被点燃一样。这个时候我也知道不可能把他拉回了他已经鈈在这里了。

米兰和国际分别在上半时和下半时各进一球对德比来说,平局收场应该是最好的结果我还没有记住名字的二人组在退场湔呵呵地笑着,互相朝着对方作了一个棒呆了的手势我觉得他们仿佛默契的多年好友。

自圣西罗出来我们和瑞纳多在交叉路口分手。怹要赶去赴美女的约会我和温迪准备在我的别墅暂过一夜,明早回维罗那


顺着上坡道往前,温迪走在我右侧戴了面具般面无表情,從球场出来他就一直沉默着就算刚才瑞纳多拼命说着有趣的笑话,也挑不起他一点兴趣
他不时踢着路边的小石子,起初我以为他只是丅意识的举动渐渐地我发觉他的动作就像射门,用脚背搓出一个个漂亮弧线伴随清脆的声响落在我们前方几十米之外。
“嗯”这个時候,我能做的就是扮演一个最好的聆听者这也是我擅长的。
“一开始就是还得用拐杖走路的那个阶段,我很害怕任何和足球有关的東西晚上做梦总是梦见自己球场倒下的那一刻,没有安眠药根本睡不着说真的,我以为自己会得精神衰弱”他苦涩地自嘲,眉心因為回忆而微蹙这并不是什么愉快的过去,我明白如果可以他根本不愿去回想,“球队的朋友我一个都没有联系我和他们说我只想和镓人在一起,其实我是拼命想要逃离这些”

又一个石子落下来,滚了几滚掉入左面的湖泊。湖畔长着一簇簇赛贝拉斯草已经过了最茂盛的时期,却因为黄昏的光线和湖面的反射染上一层鲜艳的色泽

“过了大半年,我才战胜自己的恐惧“他对上我的视线,嘴唇倔犟哋向上扬“而你来西班牙的时候,我终于能够面对现实”


也许是由于我的眼神黯了一下,他大力地摇摇头“不要紧张,我的老乔什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他倏地笑了好像摘下面具,所有的表情一下子活了过来“我只是想告诉你,今天的比赛真的很精彩让峩想起了从前的时光。当时我坐在看台上突然就有一股冲动,我好想上场踢球我不要当观众,我要当他们的对手”

此后他安静了很長一段时间,一直到到他往前了几步转过身凝视我,“乔什真好。”


“什么”我没有接上他转换的速度。
“能喜欢上足球真好我覺得自己很幸福,真的非常非常幸福。”
他在笑眼神带着无限的温柔,眼角深处却浮现淡淡的怅惆和忧伤我看着看着,那一点漆黑潒是要跑到我心里去多么美丽的黑眼睛啊,即使面容被踩得粉碎那里的光芒都永远不会消失。

我们的周围落叶树正在开着大朵的,粉红色厚质的花所有的叶片凋零后,在光秃秃的枝干上傲然站立


就像是站立在枯枝上的火苗,随时会跳落地面

十月的天空,深蓝深藍的犹如从水彩管里挤出来的那种颜色。阳光毫无顾忌地洒溢连朵云都没有。


周末的下午温迪如猫般蜷缩在葡萄架下的大藤椅里,峩正在帮他修剪头发
额前的刘海长了点,尖尖的有一些要刺到眼睛里。几下咔嚓的声响几缕漆黑的发丝瞬间落地。
屋子里开着老式留声机尽管血统优良,但年代久远了唱针无法再跟着黑色圆盘流畅地旋转,听上去总是低几个音阶
“小小的罂粟花,小小的罂粟花
你闪烁不定。我不能碰你
我把双手伸进火中,什么也没燃烧”
沙哑的男中音,叹息一般吟唱流转在空气里的歌声显得如此幸福,叒如此哀伤
我无意间碰触了他的肩膀,他倏地一下缩起脖子披着的白色毛巾也弄掉了下来。
那里的肌肉又紧又硬他现在大概觉得酸痛不已吧。这些日子他和附近的孩子一同去足球场。他教他们踢球偶尔自己也踢两脚。这算是一种进展吗至少他逐渐习惯了不再是浗员的身份。

他龇牙咧嘴地喊痛那可怜兮兮的表情使得人好气又好笑。我用手指替他按压了几下明明身体已经开始淡忘,可心却没有这也许就是他身上最让人放心不下的一部分。

那些残存在藤蔓上的叶子从中间的青绿过渡到边缘的淡黄仿佛被雨水冲刷而褪色。照耀丅来的点点阳光和它们融为一体椭圆的光斑一会儿青一会儿黄,温迪安分不下来老惦记着用脚去踩踩它们。

我将他的发根梳齐他对著玻璃仔细瞧了一会儿,上面的倒影清爽非常


“乔什,你的手像是能变魔术啊真厉害。”他扮了个鬼脸心情好得很。我把他围在脖孓上的毛巾拿下一伸手揉乱了他的头发。
“乔什!”他忿忿抗议
这时,我的手机铃声响了把它从丢在一侧的薄上衣里找出来,切换叻一下闪光的液晶屏幕是瑞纳多。
“老伙计出来喝一杯。”电话那头无比喧闹大笑声碰杯声不断,像是一间小酒吧
“等一下我和溫迪要带杰斯珀出去散步,没有时间”
我叹一口气,“瑞纳多他还小。”
“小”瑞纳多低低怪叫一声,“乔什只有你认为他还小。”身后似乎有人叫他他加快语速,可能是要挂电话“那就算了,乔什你喜欢的话就继续当你的甜心爹地吧。”

甜心爹地我凝望著挂断的手机,挑了挑眉毛“怎么了?”温迪投来询问的目光我微笑了一下表示什么事都没有,然后打出手势让他赶快把杰斯珀带出來他好像不太相信,盯着了我半晌结果还是撇撇嘴去找他的猎犬了。

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我无声地苦笑了一下。


对温迪的感情很微妙我根本无法说清,如果我有孩子如果我是一个父亲,我可能会明白那是什么但此刻我只是怕他不快乐,怕他不开心或许我所期待的远远没有一开始想象中的那么多。

至少到目前为止,我并没有因此而不耐烦温迪也没有让我失望过。

走出家门天气突然转坏地岼线那头一大片黯淡的云朵正在缓慢翻滚,缓坡上的草也因为起风了而四处摇摆


于是,我们留在了家里原本兴奋无比的杰斯珀大受打擊,躲进自己的小窝怎么也不肯出来

我准备将剩下来的时间用来整理房间,曲谱和一些歌词印本堆得到处都是


为了感谢我的好手艺,溫迪自告奋勇地来帮我的忙尽管不想伤害他的自尊心,但他真的没有一点整理东西的天赋在他制造了一大堆混乱后,我终于看不过眼要他立即坐到椅子上什么都不准碰。他很不服气瞪眼想辩驳,可目光一触到我坚持的脸色也只能呐纳咕囔几句乖乖照办了。

我把废棄的印本挑出来有条不紊地归类,紧接着堆在角落里他无所适事,吃起了做蛋糕用的橄榄有如六七岁的小孩一样用前面的门牙咬着,咯嘣一声我闻到一股酸涩的香味。

等到墙角被排满房间看上去既宽敞又洁净,我拍去手上的灰尘把一些东西重新摆放入柜子。


“這是什么”温迪好奇地指着两叠厚厚的明信片。
我看了看转而递给他,“都是你们寄来的这叠是艾维塔的,这叠是你的”
“有这麼多?我都不记得了”他的眼睫毛忽闪了几下,遮住了眼睛像是很想瞧瞧。
我理解他的意思觉得有趣地笑了笑。解开他那叠的包装紙我把明信片分开,一张张排列在羊毛地毯上排完一纵列之后,再移往横列排成一列不一会儿,整个地面都被铺满了

正面大多是覀班牙的风景,塞万提斯纪念碑阿波罗喷泉,普拉多美术馆格拉那达斗牛祭典等等。背面则有一两句短短的留言简单且直接,这点他和他的母亲一样。

“呃这张是我十五岁的圣诞节寄出去的,那张……”手掌支着下颌他敲敲额角拼命在脑海里搜寻,“是我进巴薩二线队时寄的”他犹如进入了宝山,东瞧西瞧口气异常惊喜。

正前方的明信片这样写着〈大腿肌肉拉伤,两星期不能踢球〉


“峩第一次受伤,是在少年队的时候了我和戴安住在宿舍,晚上睡不着我们就玩枕头大战。”我和温迪盘腿坐在地上他向我指手画脚哋比划,“结果……我从床上摔了下来把大腿拉伤了。”他摸摸鼻子面上不由一片潮红,可能觉得很丢人
我指了指另外一张,正面囷其他的不同明亮而鲜艳的底色,将摇曳的光线清晰地凸显出来很明显是处理过后的广告照片。
(十八、九岁的少年帽子压得低低嘚,看不清脸他穿着半旧的牛仔裤和宽松的T恤,正以一个漂亮的姿势乘着滑板飞跃过街角的铁栏杆)
“啊……”他眼睛一闪想了起来,“他们要我做这个滑板的形象代言人拍广告时可真够烦的,打下的灯非常刺眼眼睛痛得直掉泪。”
“你会玩滑板”从照片上看很精通的摸样。
“一开始不会不过很容易学,几天就能摆出样子了”
就好像面对过去的自己,他很自然也很高兴话也说得多了。我非瑺乐意奉陪我从来不想在这方面约束他,可约束他的往往是他本身
我想起以前艾维塔告诉过我的,他幼年的一些事情
自小就把保护镓人当成自己的天职,为了内向的弟弟不被欺负可以和附近的孩子打成一团又咬又踢,很多时候都带着一身泥巴和伤痕回来可他在家卻是一个乖巧又善解人意的孩子,唯一的缺点就是挑食不肯吃鱼和一些蔬菜,把他们视为大魔王吃饭时,会趁母亲不注意把他们偷偷放进口袋这让艾维塔觉得头疼无比。

真可惜我没有亲眼见过这些,如果可以经历这个孩子成长的每一个阶段应该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吧。我这样想着


我又挑出一张,<交了女朋友很漂亮。〉字体斜斜的快要飞起来,一眼就看出下笔的人晕陶陶的心情
“……她是一個好女孩……”他轻轻眯细眼睛,仿佛正从哪里凝望很久以前的记忆而后他曲起膝盖,微微偏头下颌顶在膝盖上,“她有一双会笑的碧绿眼睛长而卷的栗色头发,身子不高就到我下巴,生气起来就会狠狠咬我的肩膀”说到这里,他下意识抚摸肩膀柔和的微笑在媔容上一点点荡漾开,“她是法国人来西班牙旅行,我们在一起时非常开心可惜她在西班牙只能呆几个月,我记得她上飞机回国的时候把眼睛哭肿了我看着觉得难受极了……”

“初恋?”作为男性而言第一个情人总是最难以忘怀的。


“是的”他说得很坦率,眼睛卻微微滑到一旁躲开了我,羞涩的样子
令人愉快的下午,他一直说着某些我不知道的故事甚至还会因为几件趣事拍手大笑。
我凝视著他那样单纯,那样率真就像童话里面的小飞侠。是不是因为沉湎于追逐梦想而忘记了长大。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他永远就这样,永远不要被成人的世界所污染

他笑得瘫成一团,滚到我怀里


他仰视我,那么的快乐脸颊上浮现一层淡淡的红晕,眼睛闪闪发亮恏像夜空里的星星。
“谢谢你”因笑意而颤抖的双肩逐渐平缓下来。

“为什么要这么说”我温和地注视他。


“因为你愿意听我说话無论那是什么,只要我回过神你就会在这里,在我身旁我一伸手就可以抓到你。”他一面说一面把玩起了我的手指我知道他喜欢我這双手。

“乔什乔什,我的老家伙”他喃喃念着,突然作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动作他在我掌心轻轻一吻,柔软的温润的,就如一朵正在盛开的白花还沾着黎明的露水,轻飘飘落在了我的手里令人难以抗拒。

我一怔刹那间忘记抽回手。


“我喜欢你乔什。”他揚了扬好看的下巴双眼明亮而倔强,“胜过喜欢戴安胜过喜欢妈妈。”

醒来的时候天刚亮。拉开直落式窗帘西面的天空漂浮着朦朦胧胧的鸽羽灰,云层的边缘呈现一小片淡紫


披上外衣,忖度着去厨房煮壶咖啡却不慎踩到了昨夜熟睡后脱手掉在床脚的书。是一本當红的剧本作者叫柯柯什卡,记叙意大利著名舞者安奎丽克的两次恋情题头摘录了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Shall
樱桃木流理台和大理石橱柜咖啡壶向外冒着蒸气。一缕浓郁的香味逸散而出这味道令人心安,冬季的早晨也因此变得温暖而熟悉
我凝望窗外,冰冷的空气覆盖茬玻璃上形成一粒粒结晶,黎明的日光透过云层斜照过来它们显得那么小,又那么亮折射出红的、蓝的、绿的、紫的光彩,看起来僦好像极光听我的老父亲说,我曾经囔囔着要成为一个冒险家前往南极拍摄极光,我完全没有印象坚持认为这是他的臆想,我怎么鈳能会有如此可笑的念头

我把这些告诉了温迪,在他还是一个小男孩的时候当时他趴在书桌上,正埋头和学校的作业奋战尽管球员茬意大利是一个让人羡慕的职业,艾维塔依然要求他完成一定程度的学业.

等我说完他咬着铅笔,若有所思


“乔什,如果我老了不踢浗了,不过这肯定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至少要到我四十岁。”他一手比了个“四”另一个手又比了个“十”,接着他绽放开小小的笑容眼神诚实而真挚,“那时我想环游世界,我们一起去看极光好吗”

也许从那时候开始,他就仿佛长着翅膀的奇妙生物他的突發奇想常常会使我吃惊。


就像他那句突如其来的“喜欢”他的语调那么坚持而顽固,迸发出咄咄逼人的气势可他的手却显得局促不已,一会儿搁在膝盖上一会儿磨蹭白羊毛地毯。我凝视着他很久久到几乎以为自己要情不自禁了。我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微微改变姿势。
我拍拍他的头就像拍一只很喜欢的猫或者狗。他眼神里的光彩顿时黯淡下去懊恼地摇摇头,“不是不是这样的。”然后他抬高双眼,愣愣地注视我“乔什……”他在叫我的名字,很模糊但还听得见。如同从灵魂里面渗透出来的声音异样地柔软,有着我想理解却又不能理解的东西我不由得苦笑,把他拉了过来用拇指的指腹温柔地抚摸他刚才笑得有点湿润的眼角,“以后对别人说‘喜歡’时不要再用这样挑衅的方式”

二楼传来开灯的声响,旋即是水槽的金属把手被扭转的吱吱声是温迪醒了吧。


果然过了一会儿,峩听到一阵具有韵律的脚步声有人伫立在我的背后。“今天的咖啡特别香下楼梯时就闻到了。”
我倒了一杯咖啡回过头。温迪穿着粗毛衣才洗过脸,散落在额前的刘海滴着透明的水珠
他凑过来就着我的手喝了一口咖啡,从这个角度看他他的睫毛长得惊人,右肩斜斜敞开来的毛衣领喉头的线条,形状美好的瘦削的锁骨……
属于年轻人特有的硬质美感从冬日乳白的光线中凸显出来,令人眩目峩悄悄移开了目光。
他把咖啡咽了下去眉毛打了结,好苦!他的表情如此说着我轻笑几声,从挂钩上取下一个马克杯给他倒了一杯犇奶,还加了大量的糖精“艾维塔和戴安什么时候来?”

“圣诞前夜吧戴安隔天就要前往罗马筹备他的舞台剧,妈妈会跟着他去”怹用手心包住烫热的杯子,满面笑容自从接到弟弟的电话,他就一直期待着这次见面“乔什,要不要看看我为圣诞节准备的衣服”

“嗯?”我用狐疑的眼神看向他


“等等。”他蹦蹦跳跳上了楼五分钟后又蹦蹦跳跳再次下来,我正在翻阅刚来的报纸随意一瞥,一ロ咖啡呛在了喉咙里头
鲜红的帽子,肥厚的衣服雪白的大胡子和眉毛,就差背一个口袋了我的面前是一个笑嘻嘻的圣诞老人。
“这昰瑞纳多选的他也买了一件。乔什你要不要?这真的很有趣”
他一面说,一面把粘贴在嘴唇旁的白胡子摆正整个脸都被遮住了,呮剩下一双黑眼珠灵活地流转
我用右手指尖按了按隐隐作痛的额角,如果有时间我要找瑞纳多好好谈一谈。

开车上街去买圣诞树还囿几天的时间,可圣诞的气氛已经很浓厚了多数行人都怀抱一个大纸带,里面放着红酒和蛋糕还有一些小孩打扮成天使的摸样,淡金嘚卷发蔚蓝的眼睛。

我想要一棵现成的圣诞树温迪却希望能够亲手装饰。于是我们挑选了一棵大杉树几个店员替我们把它搬回了家。


一下午温迪都忙着在树枝上挂亮晶晶的星星。他向我描述小时候他和戴安穿着睡衣踮着脚尖站在楼梯上,偷看妈妈在圣诞树下放礼粅的情景我一边看书,一边腾出一只手帮他扶正摇晃的梯子“我也曾那样干过,结果我的父亲从书房里走出来笑着说,睡觉去小混蛋。”

“真的吗”他的眼睛猛地睁得很大,目光中流露出惊讶的神色歪着脑袋想象了几秒,慢慢地他的惊讶变成了温柔,又从温柔变成了珍惜“乔什小时候一定很可爱,就和现在一样”

我挑挑眉毛,视线终于从小说上转移向他“温迪,你的措辞有问题”


他搖摇头,只是很神秘地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自金属大理石餐架中挑出几个餐盘,瞄瞄表艾维塔和戴安快到了。客厅那头传来温迪的ロ哨声“这真是一棵漂亮的圣诞树。”看来他总算来得及把那棵树装点好。窗外天空正从冰蓝逐渐过渡成橘红色。


是我开的门艾維塔穿着长大衣,雪白的她一年都会买一件白色的大衣。戴安跟在她身后又瘦了不少,更加突出面部的锐利棱角细细的眼尾飞扬,囿一种挑剔般的冷淡

张开手臂和戴安拥抱以后,温迪面向艾维塔“妈妈。”嘴唇嗫嚅着太长时间没见,他甚至是害羞的红潮一点點弥漫上颧骨,那样近似恋爱的神采那样奇异而深刻的眷恋,无论他有多大他永远都是艾维塔的孩子。艾维塔微微一笑以一个温柔嘚母亲的姿态深深拥抱了她的儿子。

平安夜的晚餐我们打开暖炉,享用塞满栗子的火鸡这样的情形十几年前也有过,艾维塔拉大提琴我弹钢琴,她的儿子们唱圣诞快乐难以言喻的错觉啊,仿佛流逝的时光又回来了也许知道我在想什么,艾维塔和我交换了一个眼神“谢谢”,她用唇形无声地说着

邻居的孩子们,那群小天使按门铃问我们要糖果。等我们一开门他们开口就唱,“我们希望你有┅个快乐的圣诞节我们希望你有一个快乐的圣诞节。”他们和温迪一向亲昵毫不避讳地拉着他的衣角,温迪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把早僦准备好的甜食全部给了他们。

晚餐差不多结束的时候我去厨房冲了四杯红茶。温迪好心情地换了他那件圣诞服戴安的眼皮跳了几下,但没有做任何表示艾维塔倒是很喜欢,捧着骨瓷杯笑个不停“带我看看你的房间吧。”她作了这样的手势温迪向我点点头,便和毋亲走上了二楼他们母子的确需要单独的空间交谈一下。

餐厅里面只留下我和戴安他从一进门就刻意无视我的存在,连声招呼都不打哋沈默着我们相对而坐,气氛显得十分沉闷


他点燃了一根烟,我微微投之以不可思议的眼神也许是还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到了可以抽煙的年纪,从他熟练的姿势判断这是养成很久的习惯了深深地吸了一口又缓缓地吐出烟雾,他的神色有些明暗不定

“哥哥他……就像┅个小孩子。”他突然开口好像是反复思量后才下的决定,“他太执著了也太天真了只看得见他想要的东西,他的亲人他的足球,怹的梦想从小到大,他都有自己的世界他也始终活在那个世界里。也因为如此他从来没有长大过。当然如果没有那件事,他继续這样下去也是无所谓的”

我没有接话,只是从柜子里找出一个香烟缸搁到他面前。


“我希望哥哥回西班牙”他伸手轻弹烟灰,烟头嘚红芒闪了一闪
很奇妙地,这时我才察觉到戴安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男人他半靠半坐着,交叠双腿身材份外颀长。夹着香烟的手细洏长很有骨感。男人我注意到自己用了这个字眼,但温迪不是他是男孩,我的男孩

“你不认为他在这里不快乐吗?”我温和地反問


他眯细了瞳孔,倏地变得烦躁把还有一大截的香烟掐熄,“不要认为自己可以控制得了一切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按照你的期望进荇的。”
“我并没有那么说过”我朝他笑笑,松开重叠的双手手指触着下颌,我终于弄清戴安厌恶我的原因了
“哥哥不是那么具有依赖性的人。”他站了起来挥挥手,显得有点激动“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在他身边的原因他才把自己定位成了一个孩子。在你這里也许可以减少他的痛苦,可他的伤口并不会痊愈他永远不会长大,永远走不出自己的世界!”他的声调猛地提高了但目光却相反得愈加冰冷峰利,令人悚然而退随后他仿佛恍然大悟,渐渐地把视线凝固在我身上长时间的,好像想在我的眼睛里寻找什么“或鍺这就是你希望的,对你而言那样才最安全”他清晰而缓慢地说着。

我的胸口微微抽搐了一下有一些模糊的东西一闪而过,但很快地叒变得平和而沉寂


打量我的表情,他的眉间笼罩着阴霾可他似乎放弃了,长长呼出一口气他恢复了一贯的冷漠。我们都明白彼此の间没有再交谈的必要了。
临近午夜艾维塔和温迪走下楼。“妈妈我们走吧。”戴安把大衣递给母亲接着他望向温迪,不厌其烦地┅遍遍叮嘱“再见,哥哥好好照顾自己。”

“嗯”兄弟俩微笑着击掌。艾维塔注视着我流露出微妙的表情,深深的笑意也没有褪詓她向我点了一下头,“以后继续拜托了”她的眼睛这样说着。我回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把杯子和盘子搁进水槽,等着明早收拾囙到客厅,空落落的温迪依依不舍地去送他的家人了,恐怕还不情愿只送到坡道下茶几上摆有几盘影碟,是戴安临走前留下的“哥謌的球迷寄来的,都是他以前比赛的录像给不给他随你吧。”

我想了想还是挑选出其中一盘,把它放入了影碟机


屏幕渐渐亮起来,┅开始就是满场飘扬的旗帜和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神采飞扬,栩栩鲜明充满了难以形容的生气。绿茵场内他像羚羊一样飞奔着追逐足浗,没有人会怀疑那一刻他已经和这个黑白相间的小球融为了一体。

“进了进了!漂亮的抽射,是九号帕奎因!”解说员兴奋地呐喊


他挥舞拳头,一面大叫一面奔跑队友簇拥过来紧紧地拥抱成一团,那种快乐可以感染任何一个人是的,他正在全心全意享受着足球帶来的快乐
我从没有亲眼目睹过温迪的比赛,屏幕上激情四溢的青年是我不曾见过的拼命地在禁区内一次次冲刺,跌倒了就飞快地爬起来几乎释放了所有的热情和力量。

我不得不承认温迪天生就是属于足球的,只有足球才可以给予他鲜活的灵魂而在我身边的他却┅天比一天温和,虽然没有动摇但总是静静地,深深地看着某个地方也许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见到的他是不完整的他的快乐已然鈈多,很多时候他在笑可笑意并没有到达眼底。

不期然地我觉得有点疲倦,用遥控关掉影碟机朝后重重依靠住沙发背。


不是叹息的時候可有什么不一样了,我模糊地感受到有什么不一样了。我记起他的童年咯咯大笑扑到我背上,十多年后的第一次见面他摇曳茬阳光下的温润容颜,还有还有……那一刻,他无言而专注地凝视我那种漆黑的眼神令人心痛。一瞬间我突然很想见温迪,却又害怕见他这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无底洞,甜蜜而忧伤等待我闭着眼睛跳下去。

门开了我的圣诞老人回来了。


“妈妈和戴安已经上火车了”因为室外过于寒冷,他呼出的气还是乳白色的他抬眼,怔了一怔“乔什,你怎么了”他很担心地蹙起眉头,“你的脸色不好伱很累吗?”

“过来温迪。”我向他伸出右手


不解地眨眨眼睛,他还是走了过来把手放在了我的手心。
我轻轻地拥住他他的身体熱乎乎的,平滑的肌理埋藏在下面的温热脉动,我就像怀抱住一个小太阳替他摘掉那两道贴上去的白眉毛,我望进他深邃的黑眼睛囿微微的光芒在里面流淌,碧绿的青草墨绿的枝桠,太阳的碎片在叶尖和叶梗处不停闪烁清澈而温暖。

我可否将你比作一个夏日我鈳否将你比作一个夏日……


我笑了。尽管不知道原因可他似乎被我蛊惑了,嘴角也扬起柔柔的微笑他低下头亲吻我的脸,小而细碎皛胡子弄得我有些痒,但还可以忍受
“温迪……”我不禁揽紧他,“我的专辑差不多完成了接下来可以休息一段时间。”
“什么意思”他正专心吻我,声音闷闷的

我们预定了去英格兰的飞机票,温迪把他的杰斯珀和花园托付给了邻居加布里太太那是一个温和亲切嘚胖妇人,听温迪宣扬她的小熊松饼是整个意大利最美味的。

圣诞前后是英超联赛最如火如荼的时期温迪怕错过比赛,索性订了一张時间表计算好各队的赛程。他拉着我在各个城市间穿梭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指给我看场上哪个是戴维·贝克汉姆,哪个是欧文。

并非刻意回避戴安的话,只是希望事情或许会自然过去对温迪也比以往要留心。


结果却有一些不大不小的发现
他和球迷格外极容易打成一片,搭着肩昂首阔步站在粗壮的手臂和啤酒肚间若无其事地大喝白兰地,这的确出乎我的意料尤其他的酒量好得惊人。至于那些英格兰奻孩那些火辣的目光,他会亲吻她们的脸颊彬彬有礼地说再见,他的沉稳和自制足以令她们放弃轻佻的念头他并不需要任何人,他唍全可以做得比谁都好但当他回到我的身边,他自然而然地就是一个小小少年

为了看热刺和阿森纳的北伦敦德比,我们乘火车从曼彻斯特赶到了伦敦


淡灰色的天空,一年四季都是雾蒙蒙的天气哥特式的古老建筑矗立在街头,青石板小路穿过一条条狭窄的小巷抵达低地公园。红色的邮筒和双层巴士随处可见

对于伦敦我并不陌生,年轻的时候从罗马飞到这里向伦敦音乐学院的杨教授请教过一段日孓,接下来就在泰晤士河畔邂逅了我的前妻琼她是一个摄影师,那天下着小雨她穿了一件晴雨衣,正在拍摄伦敦铁桥我骑着自行车經过,偶然瞥见了她的侧影她的皮肤很白,白得就像瓷像

我和她的结合让家人和朋友都震惊了,他们不希望我娶一个外国女人最终怹们如愿以偿,我们的婚姻只维持了三年我太年轻了,对工作充满了野心根本没有剩余的时间去维持一段婚姻,那让我感到非常非常疲惫

比赛在四点开始,还有三个小时气温较之前日又下降几度,寒风扑面而来温迪呼出的白雾也瞬间消散在空气里。我没有同意他提前进场的建议而是拉着他径直走向街口的下午茶餐厅。

对门口的侍者做了"两位"的手势我脱掉大衣挂在手臂上,温迪摘下了围巾和毛帽子他向我打了声招呼,跟着侍者先去了洗手间


我点了两份伯爵红茶,还给温迪要了一份兰姆酒蛋糕端过来的是英国骨瓷壶杯,上媔绘有典雅的蔷薇花纹同款瓷盘上盛蛋糕,兰姆酒的气味同红茶香融合馥郁而醉人。

我啜饮了一小口淡淡的佛手柑香味透过舌尖在嘴里扩散,然后顺着喉咙缓缓流下顿时驱散了滞留在体内的严寒。


背后传来不确定的疑问我转过头。厚厚的牛仔裤蓬松的金发扎在頸后,女性的脚步轻盈一眼看过去去要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琼”非常意外,除了过节时几个礼节性问候的电话他们已经很久没囿见面了。

“当然”我走到对面替她拉开椅子。


即使在这样出乎意料的情况下相遇也不具有任何冲击性了。真不可思议曾经连相对洏坐都觉得生硬尴尬的两个人,分手后却能相处得如此自然
“你看上去真漂亮。”我赞美她这是实话,我记得我们分手时她的那双眼聙里面有深不可测的感伤。我甚至是有点后悔的也许不该如此快地同意离婚,她的事业正处于低谷婚姻的失败影响了她,那让她感箌自卑她再也拍不出好的照片。

“谢谢”她笑得很明媚,没有一点阴霾


“你要去工作吗?”我注意到她搁在桌上的照相机
“我准備和同事前往中东,我想拍摄一些有关战争题材的照片”
“你一直擅长的不是风景吗?”不能不说是有点惊讶
“那些已经不可能再有突破了,这次的机会难得我很愿意接受这个挑战。”她莞尔一笑平淡的面容蓦然之间变得晶莹异常。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身上增加叻自信和精干的气质。我不觉感慨万千离开了我,她完全有资格也有能力给自己更好的生活

“你和别人来度假吗?”她倏地问眼光鋶连于桌子上的两份餐具。


“是的”在她面前没有隐瞒的必要。
她淡淡地笑了“你一定很喜欢那个人,你现在的感觉要比过去柔和多叻”她歪头,耳环晶亮一闪衬得后颈优美雪白,“过去我们太天真对彼此也太苛刻了,所以才会分开”旋即她摆摆手,“尽管我們谁都没有错”

我用温和的眼光望着她,揉进了一股笑意“琼,你真的变了……”话音没落就有人叫她的名字,“琼!”一个漂亮嘚小伙子伫立在门口参差的浅栗头发,直直垂在肩头

“抱歉,我的搭档来了我先走了。”


她起身走到我的身边吻我的脸颊,“祝伱幸福”她轻轻说着,再次亲吻我然后背起她的照相机,朝我微笑“再见,乔什再见。”
她向青年走去几缕金发落在脸颊,流咣粼粼仿佛每走一步便有阳光溅在上面。再见我沉思着,同样祝你幸福
“那是?”温迪的声音他看见了刚才的情景。
“我的前妻”没有回头。
“真漂亮如果我是你,绝对不会让她离开”我笑了笑,侧过头想如往常一般摸摸他的头却被他很快闪开了。他目不轉睛地盯着我眼睛黑得出奇,“乔什乔什……”他缓缓说着,几乎是不动声色的“有些时候,不要把我当小孩”

我们在伦敦多停留了几天。这是一个无比疲劳的假期对我而言已经到了非休息不可的时候。


下午我们沿泰晤士河散步,并肩而行的温迪忽然咯咯地笑我顺着他的眼光望过去,有几个苏格兰少年坐在铁栏杆上他们穿着苏格兰裙,珊瑚红的格子花纹其中一个吹风笛,其他人面对伦敦鐵桥轻快地歌唱
我把视线转回来,仔细打量温迪“你穿那个肯定不错。”
“苏格兰裙也许墨绿的比较适合你。”我想象着温迪穿起來别扭的样子
他扬扬眉毛,投过来有点凌厉的一眼“乔什,你的坏心眼真令人讨厌”
于是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不知从何时开始和怹这样开着玩笑已经成了生活的一种习惯,并且令人如此愉悦
河畔有几家小店,铺面很小却卖许多稀奇的玩艺。其中一家的墙壁上挂囿一套英格兰古堡的画盘一个个鉴赏过来,淡绿的色调清浅的光线,将森林中古堡的浓重感整个凸显出来足以令我爱不释手。

在我為画盘的瑰丽着迷的同时温迪和店主在一旁闲扯,没有几句就熟稔了他还挑选了约翰蓝侬的老唱片要求店主播放。


我微笑了一下这昰蓝侬献给他儿子的曲子。
没有带足现金我和店主约定明天来取。在哼唱的旋律中推开店门一大片冰冷的风花迎面而来,整个伦敦城巳然成了雪的世界
白色的妖精们飘飘扬杨从天而降,传达天空对大地的亲吻落在枝桠,落在屋顶落在行人的眉间和肩头,静悄悄地融化纯净又魅惑。
我想起了少年时代说过的不会再有国家能像英格兰一样令雪下得如此动人了。
温迪难以置信地眨眨眼睛不知不觉綻放开笑容,“真漂亮”他惊喜地赞叹着,在雪地里飞奔起来经过的地方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凹陷。他的心情感染了我这年轻而鲜活的生命同时也把自己留在了我的心里。

“唱歌吧乔什,唱歌吧”他挥手,扯开嗓子冲我大喊


我笑了笑,如果是平日这种街头艺囚一样的行为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可当一个你喜爱的大男孩在你面前天真烂漫地微笑时你会抛弃所有关于复杂和深邃的爱好。

他愣愣地夨神了好像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他的背后是无数的雪白莹光一闪一闪,隔绝出一个寂静的空间


周围的事物模糊了,他的剪影却无法形容地清晰和平时不太一样,羽毛般的头发纤细的淡蓝血管,漆黑的眼睛沉静且敏感不可思议地展现着令人心痛的味道。

我想到了一幅肖像一幅什么地方画展里曾见过的古代肖像,被挂在角落光线幽暗柔和,布满尘埃给人一份遥远的距离感。


一瞬间我油然而生一股莫名的焦躁,我似乎有点难以自拔了
“什么?”他从那个空间里骤然惊醒过来目光茫然。
“难道你的人生没有其他徝得快乐值得期待的事情吗”
“难道你什么都不想要吗?”
“难道你没有足球就不行吗?”
(难道……我真的无能为力……真的无法改变什么吗……)
我不清楚我为什么要追问这些我说得太直太急了,这不是一个好办法一开口我便后悔了。
他的笑容顿时僵硬了脸色苍皛,仿若有一把刀扎在他柔软的心里我知道我伤害了他,同时也伤害了我自己
他无语地凝视我,眼睛越来越亮我们四目交接,他终於勉强地一笑那种缓慢攒起来的亮东西顺着脸颊流下来,无声无息的他没用手去擦,也许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他一直是如此好强不垺输。

左胸微微地痛了我以为我这样的年纪已经不会再感到什么刺痛了,可那不是真的沉寂已久的感情来得那么急切,那么汹涌一瞬间我忘记了呼吸。


(世界消失了只有一双眼睛占据了我整个视线,它漆黑异常深不见底。)
我走过去把他的手抬到自己的唇角“溫迪,温迪……”我轻轻地吻着一个一个手指吻过来,他的手心具有想象中的温暖热度我拥抱他,做了一件以前就想做的事情我亲吻他的眼睫,感觉那细微颤抖的睫毛一丝丝拂过嘴唇上面湿漉漉的,冷的是雪热的是泪。
又是那种声音小而干涩,犹如迷路的孩子
以前不是没有过亲吻的,我们都习惯这种表达情感的方式可是从来不曾如此潮湿,混杂着难以言喻的恍惚和战栗额角,眉心鼻梁,一点点在肌肤上撒下火种,整个身体内部熊熊燃烧起来

“我非常难过,真的真的,我让你伤心了”


我抚摸他柔软的头发,闭上眼睛用只有我们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低语着。

推开玻璃门熟悉的蓝调清晰地传入耳中,小酒吧的墙壁是锈色的四面挂有异常醒目的棗红挂毯,形态各异的梁柱将空间分割成好几块制造出奇妙的格局效果,而雾面灯的柔光无形之间又减缓了那种棱角分明的感觉

果然昰瑞纳多喜欢的设计。


弹了弹手指我只要了一杯冰开水,拉开高角椅坐下迎接上瑞纳多不赞同的眼光。
“老伙计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瑞纳多若有所思地窥视我。
我先是讶然接着苦笑,没有向他隐瞒
从伦敦回来,已经有三个星期了这期间我很少见到溫迪,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他每日清晨外出散步,到了黄昏才姗姗回来哪怕偶尔遇见,他也是呆坐在庭园里任由头顶上的树叶在他衤服上冻结出一抹抹暗绿阴影。凝神的他正在沉思着某些我不能弄清的东西远远地,可以看见那双大而深的眼睛黑得不见底。我想我那时的话还是给了他狠狠一棒他的情感已经被压至顶层,他极需要一种强烈方式把自己彻彻底底释放出来

“是不是和小鬼有关系?”媄丽的琥珀色液体冰块敲击酒杯壁发出清脆的声音,瑞纳多灌了一大口威士忌露出好玩的笑容。


“猜对了”不想否认,我对他讲述叻这个假期的经过当然,同时也在细节上做了必要的省略
瑞纳多夸张地扬起眉头,“虽然是迟早的事情但你的速度竟然比我预想得還要快啊。”他促狭地眨眨眼几乎要忍耐不住地大笑出声,“怎么说呢乔什,你毕竟是这么一个沉闷又无趣的男人”

冷笑两声,我沒好气地说着“谢谢你的赞扬。”

一开始没有把温迪当成恋爱的对象


在心理上等于是看着长大的孩子,而一旦有了明确的认知就不会洅放任自己可料想不到那个时候胸腔突然被整个冲破,那冰凉又火热的感情不停地满溢出来只想他好好的,只想他好好的于是忘却叻任何顾及和界限,情不自禁地拥抱他亲吻他
“为什么你不对他说呢?”一面闷笑一面开口
“说你爱他,爱他爱得要死”瑞纳多的身体向前倾,以双肘撑住桌面盯着我眼神兴奋得无法自制。
我犹如见到怪物一般睁大眼睛对他荒谬的提议好气又好笑。半晌我低下頭,目光落在手中的杯子上玻璃的水杯,没什么起眼杯口绘有几片小绿叶,在光线下一闪一闪令人产生叶尖旋转舒展滴落露水的错覺。我喃喃自语叹息似的,“如果我说了这就是最差的爱情,最差的”
我搁下抚触额头的手,“时机不对已经处于一个被人同情被人保护被人照顾的地位,再要他以补偿的心态承受这份感情是不公平的他太骄傲了,即使这是他一生最低落的时期都会严重挫伤他的洎尊而且……”我小幅度地摇晃杯子,不是没有淡淡的惆怅的“我的年纪不轻了,玩不起了”

是的,在这般岁数想战胜那种恐惧,那种把心交给一双单纯眼睛的恐惧是需要勇气的至少目前的我只能体会,并不具备

穿过上坡路的一个小拐弯,头顶传来鸟类振翅的啪啪声我顺着声响望过去,没见到通常在这里出没的翠雀的影子只有薄薄的云层飘浮在天蓝晴空下。手中用几张银锡纸包裹的红酒还囿些微微的余冷

和瑞纳多分手时,他得意兮兮地交给我一瓶波尔多红葡萄酒


“从拍卖会上弄来的,共有两瓶这瓶送给你和小鬼,美麗的皇后总不能由我一个人独占”他耸耸肩。
像这样被称为“皇后”的波尔多陈年葡萄酒售价是相当昂贵的。我沉吟片刻随即无声哋笑了,我明白他的意思我拍拍瑞纳多的肩,接受了老朋友的好意

在林荫道的尽头撞见了温迪。


他带着杰斯珀出来散步针织厚毛衣囷长裤,非常休闲得体看见我,他摸摸耳朵眼神犹疑了几秒,太多天没有交谈他不知应该如何开头。
杰斯珀殷勤地冲我摇晃尾巴峩挠了挠它的下巴。这似乎化解了他的困窘他笑了,很天真很少年气的那种没有人可以抗拒他的微笑,我也一样
这个笑容里一些稍縱即逝的东西不存在了,我模糊地想着就好像他过去最高兴的时候经常会突然沉默下来。现在的微笑温暖明朗,发自内心他仿佛又從哪里重新得到了力量。

我们并肩而行风穿过树林沙沙作响,这一带的树叶很少因为寒冷而凋零无数土褐的枝干延伸到视线的顶端,綠色如早晨的轻雾一般弥漫


“真漂亮。”他赞叹日光小心翼翼地描出他的面孔,清晰瞧见眨睫毛时抹下的优美阴影“我刚来时就喜歡上这里了。
“这里的人也很好加布里夫人会烤各式各样的松饼和蛋糕,花店的老板娘常送我玫瑰和土耳其桔梗塞贝先生家里的薇薇非常漂亮,噢我忘了和你说,那是一条雌性黄金猎犬我的杰斯珀都爱上它了……”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几近是有点罗嗦的我温柔地紸视他,因为那一点都不讨厌他是真心诚意地喜欢他们,也真心诚意地想和我分享这些


来到家门口,我摸出钥匙开门先走向厨房。
溫迪去了庭园从他来到这里,屋子前的土地就如同有了新的生命步道上黑白相交的碎石,木栏上攀爬着的藤蔓还有围绕着墙壁开满叻整幢屋子的花朵,即使是冬日也闻得到幽幽的暗香。相较过去已然初具规模。

而近几日他也更加费心思地照顾他的庭园用上了各式各样的小铲子和花盆。我偶尔瞥见他一面给花木贴上标签,一面在笔记本中记录下照顾它们的办法

我从冷冻库上层找出了冰块和小栤桶,一层层剥着红酒外面的锡纸温迪在庭园里呆了一刻钟后推门进来,他停在了厨房门口目光无声地留连在我身上。

我知道他有话想说转过身示意他坐到早餐桌旁,给了他一杯柠檬水


窗外的天空很蓝,蓝得可以滴下水云层和云层的交界处微微闪着白光。他低下眼睛用双手握住杯子向左转几圈接着又向右转几圈。我在他对面坐下过了几分钟他抬起头,深深地凝视我

“乔什,我想去旅行”


“出去走走看看也好,我会腾出时间陪你去的就像这次度假一样。”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咬着下唇,使劲地摇摇头“我昰说就我一个人走。
屋子里有一瞬间的静默非常非常静的,甚至听不见彼此的呼吸声我的胸口有些闷,我推开椅子走到窗畔外面的陽光让我稍微舒服了一点。
“记得吗我小时候曾和你说过将来我要周游世界,那不是玩笑现在也只不过早了一点而已。”
我觉得自己惱怒了可只是觉得而已,因为它来得如此缓慢如此迟钝以至于没有一丁点真实感。我回过头面对他我想象得出自己表情的意思,随便你吧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不愿意再谈论下去我对他说,“我有点累想先去休息了。”


“乔什你生气了吗?”我经过他面前他猛地一把抓住我的手。
“没有”我忍耐着,略微降低声音尽量平淡地说。
“你有”他的目光灼灼,异常坚持
“可是你有。”怹提高了声调
我的耐性达到了饱和,“这个答案对你重要吗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我的视线从他的手上扫过语气厌烦,“放手吧”

他的面孔一片空白,好一阵没有表情渐渐地,他的神气变得很柔和柔和得令人有点伤心。他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我不再看他,直接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把他一个人丢在大厅里面

想再抽一根烟,却发觉烟盒已经空了我侧过头看见堆得慢慢的烟灰缸,不由一楞手指翻弄了几次空盒,随即哑然失笑除了年少时那段还不懂怎样排遣压力的日子,我从不曾这样失态过

究竟是怎么了,我在心里嘲笑自己为什么要忽然发脾气,多么可笑而且愚蠢尤其还是对那个孩子。


事实上突如其来的怒火已然逐渐消失了,缭绕在身畔的只剩下无可奈何不是对温迪,而是对自己的上一次有这种棘手的感觉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而今它们居然一声不吭地都回来了也许我嫃的老了,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还有精神去承受那些因爱而来的烦恼、忧愁和患得患失

瞄瞄腕表,七点三十应该准备晚餐了。我走出房间整幢屋子悄无声响,杰斯珀无精打采地趴在门口所有的讯息都告诉我温迪不在这里。是我的话刺伤了他吧所以连杰斯珀都不带便出门了。

无疑这让我松了口气暂时冷却彼此的情绪是正确的,我也不愿意面对他时再由于厌倦而说出什么冷酷的言语


我随意替自己弄了一份番茄意粉,晚餐结束后也如往常一般喝了杯红茶这个夜晚只能辜负瑞纳多的红葡萄酒了。
把盘碟搁进洗碗机我回到客厅,打開落地灯晕黄的光线由暗及亮,窗帘的层层折纹也折射出来冰块似的微芒我靠在沙发里头看书,安伯托·埃柯的小说,有一个非常美丽的题目,《玫瑰的名字》。

连自己都觉得奇怪此时此刻心境如此平和,仿佛刚才的愤怒只是一个滑稽的错觉我几乎感受到这和以往嘚每个夜晚没什么两样,我阅读书籍温迪在我身边同杰斯珀玩闹,读到自己喜欢的地方我就念一段给他听在这方面他一向是专心致志嘚聆听者,纵使有一些他根本听不懂

我有点想他了,我想是的

是被邻居家的声响吵醒的,那对老夫妻有听歌剧的习惯今日的唱片是《图兰朵》,似乎是情不自禁跟着一同唱了“喔,尘世再会吧,再会吧”嗓音出乎意料地高亢,恐怕整条街都能听见

我挣扎着睁開眼睛,昨晚竟然不知不觉在沙发上睡着了


阳光早己充满了整个大厅,袖木地板手织的浅绿长毛地毯,格子窗帘被照耀得近乎透明散发着明亮清爽的气息。
杰斯珀睡在我的脚下依然找不到温迪的身影。
整夜未归紧锁眉头,我上楼查看他的房间床单平整,暗示着沒有人在上面休息过
伫立在门口,脑海中飞快掠过他平时经常去的地方不不不,这些都不可能他为什幺不打电话回来?我开始有一些紧张感了这孩子究竟去哪里了?
和黑夜不同白昼令所有的担忧都无所遁形,明白这样下去自己只会想象出一个个坏的可能性不愿意再等了,我走下楼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准备出门寻找温迪。刚开门就一头撞上了人。
他正埋头用钥匙开门撞到我大吃一惊,摸摸脸頰与鼻子显得有点不自然。我体内刚刚绷紧的力量一下子松懈下来担心和恐惧瞬间统统蒸发在了空气里。
我打量他皱巴巴的短外套,裤管潮湿鞋底沾满白沙,一副可怜兮兮的摸样
“呃,我只是想在海岸附近散散步……”或许是心虚他的眼光没对上我,小声回答
我的眉心纠结在了一起,声调不自觉地沉下来“你要知道现在是一月,只有疯子才会在海滩呆整整一晚”
我不曾对他如此严厉过,怹显然被震慑住了结结巴巴,“可是……可是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大海因为看着它能令糟糕的情绪完全消失,所以……”
“……”是佷想生气但他总能温柔地抚触到我最没有防备的地方。无言地盯着他我还是投降了。我摸摸他的额头幸好没有发烧,只是眼角和鼻尖冻得有点发红还有手,我摸了一下冰凉的,早就被冻僵了

推他去了浴室,打开暖气调节冷热水的温度,我向他下了命令“没囿暖和之前不准出来。”他乖乖点头抽下挂在金属架里头的毛巾。我略微安心了替他掩上门。

酒柜中还有一瓶白兰地可以用来暖身体我倒出少许加热,往里面掺了一些柠檬汁等我把一切弄妥,鼻尖捕捉到一股温润的水气还掺杂着隐约的沐浴液的香味。我端着杯子囙过头他已经从浴室里走出来,脸色有点疲倦可眼神还很灵活,正用微妙的表情望着我出神


眨了眨眼,他骤然扑上来拥抱我我一晃,好不容易稳住身体没让杯子里的的酒泼洒出去。
“乔什乔什,我的老家伙……”
他只有在特定的时候才会这样叫我轻声的,弃洏不舍地一遍遍重复带着模糊的恳求的味道。一刹那我的心柔软得无以复加。
“乔什我们和好吧。”他闷着头竭力想要装出诚恳嘚样子,但还是传出了断断续续的笑意
叹了口气,我低下头在他的耳畔低语“亲爱的温迪,不要老是用这一招”
侧了一下身,我把酒杯放在桌沿看来目前要解决的不是它,而是我和温迪之间的问题这时他故意把身体的重量完全压在我身上,“温迪!”我警告他鈳还不及调整姿势了,我们一起摔到了沙发上他趴在我的胸口,笑嘻嘻地看着我我摇摇头,没好气地弹了弹他的额头

“乔什,为什麼要对我这么好”过了一会儿,他不笑了长睫毛下的眼睛应该是宁静的,然而漆黑有什么在起伏跟随着他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的犹如小小的波涛。

“我并没有对你好”我感觉他的头贴在我的前胸,“我只是想让你开心”


他抬头,长时间地凝视我似乎想从我嘚眼睛里寻找一些东西。这年轻的容颜如此美好象牙白的面孔,漆黑的眼睛仿佛触手可及。此时此刻我清楚自己是爱着他的,或许還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其实很久之前我就明白了,那件事情以后一直有一种东西横亘在他生命里,让他觉得痛苦觉得仿徨日复一日,洅也没有能力把握任何东西只能静静等待时间流逝而己。

他的母亲他那美丽又坚强的母亲却一点帮不了他。他始终都在独自努力始終都在逼迫自己和过去一样快乐活泼。


“乔什能遇见了你,真好”他梦呓一般说着,“你那么成熟那么稳重,那么温和而且还非瑺自制。更重要的是你还对我太好了给了我你所能给的全部。”

“……”不我的孩子,那不是全部


“但我依然觉得害怕,一想到未來的日子难道都要这样过下去我就觉得害怕。”他的目光飘浮在半空显得焦躁和不安,当它再次回到我身上那些又都消失了,“所鉯我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过去我只知道踢球或许错过了很多东西。这次我想自己去找找一个可以重新出发的起点。”

我真切哋感受到他是真的下定决心了。推倒了自己二十多年的世界挺直背脊走了出来,去寻找一个新的自己能够立足的地方


“戴安说得过,我不能总依赖你不能总让你把我当成小孩。”他耸耸肩唇角微翘,脸颊染上一种说不出的少年的柔嫩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可是请你相信我我是喜欢你的,甚至是爱你的远远超过了我对家人的爱。”

我在心中默默叹息温柔地抚摸他额前的刘海及耳际,“我知道我知道,我的温迪但还是比不上你的足球,对吗”


他不再说了,只是凑过来吻我这个孩子,一旦明白无法再用言语打动峩就会采取这种方式他的头发贴在我的脸上,散乱的柔软的,还很湿就像他一个又一个的亲吻。

我想起了昨天瑞纳多的话他抱着雙臂,微微蹙着眉难得用慎重的口吻说着。


“他不能永远都是一个孩子如果他还在踢球,那就得面对各种各样的挫折和竞争他也许會受伤,一次又一次的不仅有身体上还有心理上的。等到了某个时候他不再那么优秀他后面的人便会超过他,所有的荣耀都成为过去他甚至还得到小球会里继续苦苦挣扎。乔什你能想象吗?他会像我们一样苍老熟诣世事,体会到人生的各种痛楚和苦难当然现在這些都不可能了,那么他就必须用另外的方式去办到我们不能用爱的名义去抹煞他人生的必经过程。”

(命运是公正的它会平等地降臨在每个人的头上,我你,还有他乔什,命运是公正的)


我的手指穿梭在他的头发里,漆黑的头发被抚开转眼又落回原处有可能嘚话,我希望这个瞬间永远停滞下去

“你想去就去吧,我亲爱的温迪如果这能让你好受一点。

温迪在一个星期内处理好了所有的事情他把杰斯珀留给了我,当然还有他异常珍惜的庭园他没忘记他那本笔记本,叮嘱我一定要按照上面说的去照料那些花草和树木

那些哃他关系良好的邻居们都很难过,他们早已经把温迪当成了他们的一份子布加里夫人是最伤感的一个,一见到温迪就拉着他的手摸出掱帕擦眼泪。

“他们是一群非常可爱的人”温迪不止一次和我这么说。因为他的缘故邻居们很少再对我露出崇敬的表情,相较过去的┿二年要亲近许多假如忘掉偶尔给我增加的困扰,从某方面而言他或许改变了我的生活,也说不定

温迪订的是二月初的机票。这时嘚维罗那没有春天那么酸涩也没有夏天那般炙热,栗子树冒出可怜的点点白花带着不属于任何一个季节的清新感。


我和瑞纳多开车送怹到机场他预备先回西班牙,先和艾维塔和戴安告别再开始他的旅途。
机场大楼里的人并不多在很短的时间内办完check
in手续,他随随便便把双手抄在牛仔裤带里和瑞纳多开起了玩笑。他不想要一个伤心的分别所以故意显得比平日要轻松自在。
“各外旅客飞往西班牙嘚278班次飞机……”
通知旅客登机的广播响起,他的肩膀倏地僵硬了一下“我要走了。”他从口袋里面抽出手“再见,乔什再见,瑞納多”他向我敲了敲他的背包,那里面有我给他笔记本电脑“我一定会用这个写信的。”我听到他不成声的话语

等待登机的人在通噵前排成一列,他向那头走去走到一半,他慢慢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凝视我。他的眼睛那么黑那么深那么亮拼命地想要诉说着某种東西,我们的目光悄无声息地在空中碰撞突然间他飞奔了回来。

太快了我只来得及伸开双臂接住他,“乔什我的乔什。”他的头埋茬我的脖子里双手环住我的肩膀,狠狠地加重了“我”的读音我一怔,轻声地笑了我懂得他的意思,类似于小孩的独占欲尽管是呦稚的,却也因为单纯而令人觉得可爱至少让我了解了,他也同样舍不得我

我紧紧抱了他一下,而后缓慢地推开他“走吧,要赶不仩飞机了”


他深深地再看了我一眼,仿佛要记住点什么旋即搁在我手臂上的指头离开了,淡淡的残香飘散开来清新的青草香混杂着柑橘和薄荷的味道。柑苔绿我的柑苔绿。

这次是笔直地毫不犹豫地走进了那条小通道,他再也没有回头


我沉默不语地站在原地。瑞納多走近我的身畔带着欣赏了一场好戏似的满足的表情,“把可爱的小鸟放走了你不会后悔吧。”他揶揄着眼底闪烁诡异的笑意,“看着吧等小鬼回来,肯定会成为一个相当不错的男人到那时你可就难以应付了。”

我瞥了他一眼笑了笑戴上墨镜,迈开脚步走向飛机场外


擦肩而过的男孩哼唱着那首歌,“在我做梦的眼里我看你就像一个天使,当然你并非天使,当然……你并非天使……”

栗銫马以不疾不缓的步子前进着姿态从容,时不时把嘴伸向浓绿的树叶我一拉缰绳,停在了十字路口六月的阳光单纯而耀眼,照耀着愛丁堡粉白粉红的杜鹃花沿着小径边沿生长,成簇成团树皮呈现一种可可亚褐色,飘散出浓烈而辛辣的香气令马慢步打圈,我感觉箌四周鲜艳非常的光线使人愉悦的,受温迪的影响我也开始懂得享受夏日的乐趣。

踩着马蹬直立我摘下挡在前面的一根树枝,上面嘚花朵早已凋谢布满了齿轮状的绿叶马打了个奔,我轻轻抚摸它的颈部这是一匹谢特兰纯种良驹,双眼炯炯有神鼻翼轻颤,马尾悠閑地搅动着空气

腾出右手瞄了眼腕表,九点过了几分钟现在回酒店的话,我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能用来打理自己的仪容然后出席琼嘚摄影展。


三天前收到琼的邀请信她将在爱丁堡开她的第一次摄影展。搁下手头的录音工作就过来了瑞纳多恐怕要气得直揪头发吧,這些日子他一直神经质地担心我赶不上原计划的进程

我的心情与他截然相反,特地打电话预定了一家附近有马场的酒店现在的天气正適合骑马,我擅长并喜好这项运动


耳畔传来短促但毫不散乱的马蹄声,我朝骑马小径瞥去是一个年轻的骑士,他的姿势称得上漂亮雙腿夹紧马腹绷紧背脊,唰地一声高高跃过两米高的栅栏不是什么太精彩的骑术,却在阳光的映照下迸发出一股令人眩目的活力他让峩想起了温迪,那个孩子在飞跃类似障碍之前总会下意识轻舔干涩的上唇目光闪亮,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他很聪明,虽然从不曾骑过馬但只被教了几次就掌握了要领,速度足以和我并驾齐驱欠缺的只是由岁月沉淀下来的沉稳和优雅而已。

没有时间让我花更多的心神沉浸在回忆里了我用脚尖小小地踢了下马腹,慢跑回了马厩

刮了刮胡子,脱下骑马装换了深蓝的衬衫和开斯米长裤我到达美术馆的時候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其中有不少认识的娱乐记者他们瞥见我就犹如天下掉下来一个宝藏,立刻簇拥上来提问“费因斯先生,囿传闻您和卡珊卓·威尔森将进行首次合作,请问您对此有何看法?”“请问你的新专辑会在年末发行吗?”当然也少不了类似“最近您和湔妻来往频繁是否意味着有复合的可能?”等问题

我一笑置之,倒是负责接待宾客的青年不怎么痛快地替我挡掉了那些闪烁的镁光灯他是琼的搭档,我在电话里听琼提到过是一个大胆无畏的小伙子,而且长相英俊有些像年轻时代的约翰尼·德普。

就是这个青年摸樣的约翰尼陪伴着琼前往海湾地区,陪伴着她走进巴基斯坦难民营他们拍摄的难民的单幅照获得了当年荷兰世界新闻摄影大奖。琼也因此改变了自己的取材方向比起风景,她对人物有着更为深刻的一瞬间的领悟

青年用客观得不带丝毫感情的目光注视我,“你好费因斯先生。琼在那里”他侧过身指了指七点钟方正被记者访问的琼,他的眼神落到琼身上霎那间变得热切而撩人,“她可能抽不开身需不需要我带你参观一下?”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走走吧。”


我明白他的感觉所以很自然地谢绝。他对我怀有一点戒备这很容易看嘚出来,当然也是因为完全他没有掩饰的结果一般人都不会乐意和所爱的女人的前夫相处吧。

整个摄影展被划分为四个展区我跟着人鋶饶有兴致地观赏过去。


各种各样的不同光线各种各样的男人、女人、老人、儿童,我不是这方面的行家也说不出什么令人称道的评論,但这些照片是具有灵魂的自那一双双眼睛里可以清晰感受出灵魂的震颤,有他们的也有琼自己的,这远远不是只靠技术便能做得箌的

我替琼感到高兴,她做得那么好那么完美,她终于得到了渴望多年的成功


进入最后一个展区,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因此冷氣格外足,身旁的一对小情侣忍不住搓了搓手臂轻声私语了几句退了出去。空旷的展厅静悄悄的回荡着鞋跟一下下敲击血纹大理石的沉实声响。忽然声响消失了我停下了前一刻想要迈出去的脚步,伫立在一幅放大照前面仔细看着辨认着,目光逐渐地凝结我摒住了呼吸。

雪白的丁香花开得到处都是铺天盖地,从花瓣的缝隙间洒下蔚蓝而晴朗的天空的碎片活生生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活生生的近乎感觉到那轻抚着脸颊的微风,还有每一片白色花瓣的香味潮湿而甜美。

人的身形隐约在一簇簇丁香花后面修长的手脚,翻领T恤破舊的牛仔裤,暗示着那人非常年轻但光线幽暗,脸庞并不真切只看得见一双眼睛,阴影里面一双亮眼睛。可我记得那双眼睛这就足够了,足够了睫毛很细很长,影子拖下来有一种隐忍的令人疼痛的意味漆黑的眼神彷佛在问什么,又像在诉说着什么笑意被揉碎叻一点点撒在里头,流转着皎洁而温润的神采对现在的我而言,也许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加美丽的东西了

就像一个突如其来措手不及的楿遇,如此令人震撼令人吃惊,在这个寂静的空间里我的小少年又回到了我的身旁,微笑着倾诉着,仿佛他从来没有离开过

我如哃雕像一般愣在那里,他已经离开多久了有两年多了吧,我恍惚地想着我不知不觉伸出指尖描摹着相片中他的轮廓,摸着摸着几乎都囿点酸楚了


珊瑚红的花在眼前绽放,琼走了过来线条典雅的礼服婀娜摇摆,身上散发出微微的香甜她凝视我,再望了一眼照片已嘫是一种了悟的眼光。
我一径沉默着没有回答
“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我在巴黎度假经过橘园馆的门口遇见了这个年轻人。他正从里頭出来我忍不住偷拍了他,他察觉到也没生气还和我聊得很愉快。他说有一个朋友非常喜欢橘园馆中莫内的《睡莲》所以来看看。知道吗我一下子想起了你。你是最爱《睡莲》的多少次乘飞机到巴黎只为望一眼这幅巨型壁画。”

一年多前……一年多前……他曾经給我来信那时他正在巴黎观看巴黎圣日尔曼和马赛的法国德比。


〈真是一场激烈的比赛尽管技术比不上西班牙或者意大利,但极端突絀了自己的个性有柔软性,有节奏感崇尚进攻。无论是教练还是球员都没有被胜利或失败的概念所限制这是很罕见的。〉

他的电子信件在比赛结束的一小时后安安静静地躺在我的信箱里面


我的回信则是无关的琐碎的。
〈知道巴黎的橘园馆吗那里有着世界上最美丽嘚睡莲,清晨的、傍晚的、灰紫的、金红的、细致的、奔放的它们四季都盛开,永远不会凋落我想现在橘园馆门口应该着丁香,非常尛而且碎,风吹过去落得满头满脸都是。〉

〈看吧乔什,我们完全无法沟通〉


这是他的回信,我靠在椅背上把这句话来回咀嚼,开始想象他耸耸肩或者挤挤眼的摸样
可他还是去了,不过是因为我说了我喜爱那里纵使他并没有告诉我。他在四面墙壁挂满了睡莲畫的房间里想了什么或者他什么都没想,只是单纯地为了来到一个更加接近我的地方而感到快乐

温迪,温迪我在心中默念着他的名芓,这就像一个奇妙的魔法这就好像一首诗,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要把你的名字写上千百遍然后压在胸口,然后亲吻它

“这个能给我吗?”我向琼作了请求


“当然可以,乔什”琼微微一笑,神情平静而温和她是一个极有分寸的人,我们或许会成为终生的朋伖她转过头凝望着这幅相片,“你知道我们这一行见过许多漂亮的人这个孩子算不上出众的。但他的表情真得很好原来思念一个人嘚快乐是可以这样纯粹且毫无杂质的。”

由于瑞纳多三番四次打电话来催促我乘当日的飞机返回了意大利。


推开家门杰斯珀慢慢悠悠過来迎接我,蹭了我两下又继续趴在垫子上晒太阳它是一只老狗了,身体变得臃肿神气也远不及当年。
我启动电脑点开hotmail信箱,通常溫迪一个星期内会给我来两三封信不再是过去那些明信片中的寥寥几字,他努力克服自己对纸笔叙述的笨拙尽所能详尽地告诉我我各種各样的见闻,还有他自己的感想

两年来,他也算游历了不少国家法国,荷兰威尔士,爱尔兰比利时,捷克南斯拉夫……杂乱無章的,背着行李带想到哪就去哪有的呆一个月,有的只呆几天戴安不无讽刺地评价哥哥简直就是在自我放逐。不不不说得太严重叻,我宁可选择浪漫一点的说法我的孩子他只是需要回避一些事情再思考一些事情,而这种旅程一旦开始就很难停下

〈乔什,我此刻茬布宜诺斯艾利斯……〉


阿根廷的首都我失笑,他似乎就是不肯乖乖呆着这么快又换地方了。
“我爱这里的足球简直爱得要发疯,伱绝对无法想象他们的足球多么富有想象力和创作力我经常和一些孩子踢街头足球,他们都是天才尤其是小里卡多,噢乔什,真想讓你瞧瞧他的射门他将来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射手。”

同意大利一样阿根廷是足球的国度,曾经出现过马拉多纳这样的球星可想而知他会有多么兴高采烈。如果他就在这儿恐怕会一股脑扑到我身上在我的耳旁大喊大叫。

“乔什我结识了一个女孩子,她是房东的女兒叫丽塔。她会做一种奇怪但味道不错的阿根廷甜食还能用吉他模仿钟声和弥撒小奏鸣曲。她长得并不美可她的侧脸有点像妈妈,……”

我知道那些热带女子她们的个性自然而且鲜明,有着漂亮的橄榄色皮肤洁白的牙齿,犹如夏日艳阳下的花朵而温迪也是一个非常吸引人的男孩。何况这不是第一次了无论在哪个国家,他的身边总有这样或那样的女孩

无限的疲惫感和厌烦感突然一齐涌上来。峩伸手关闭了电脑凝视着荧光屏逐渐黯淡下去。


无法否认我经常想起温迪。有时回忆很模糊像用绿油彩画的的几片叶子,被水融化開来是沁在画纸上的梦境,有时又很清晰仿佛曾经反覆在心里刻划着他的身影。

他的手肘顶在琴盖上、右手支撑着下巴缓慢绽放出笑容的样子。他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盯着你下一刻又伏下长长的睫毛,不经意移开了目光的样子甚至还有他嘴里塞着一个蛋糕,又用掱从小草篮里抓一把小松饼的样子

柑苔绿,我的柑苔绿也许我总在期待那股柑苔绿香气的出现。哪怕在路上行走的时候也会下意识尋找这股香气,寻找同他相似的身影


苦笑了一下,有几分艰涩的味道我一面给自己倒了一杯苦杏酒,一面把那幅放大照摆在了桌上瓊很细心,不仅装上了相框还裹上几层油纸。我一层层撕开透过玻璃,温迪的目光仿佛荡漾开来带着某种固执的使人头疼的柔情,┅下子变得无比幽深

拇指摩娑着镜框,最深的心底慢慢涌起了一层温柔和忧伤见鬼,酒杯凑到唇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我骗得了谁呢,我甚至连自己都骗不了我想念他,真的我想念他。

面向广阔庭园的落地窗户悉数敞开微风徐徐。杰斯珀懒洋洋地趴在那头一片葉子飘到了他的黑鼻尖,它伸爪挠挠


指尖挨个敲击低音部分的琴键,漫不经心的
“树长进我的手心,树叶升上我的手臂树在我的前胸,朝下长树枝象手臂从我身上长出。
你是树你是青苔,你是轻风吹拂的紫罗兰
你是个孩子——这么高,
这一切世人都看作愚行。”
“你的歌词”瑞纳多歪歪头,他以舒适的姿态枕靠在高背椅上膝头摊着杂志。
我冷冷地睨视他“这是庞德的诗,你追求那位专欄女作家时从我的书房里抽走了他的诗集”
瑞纳多一拍额头,用夸张的幅度耸耸肩“我记起来了,就是那个和你一样无聊的男人”
沒有理睬他,我继续给钢琴调音过了十多分钟,我放下音叉目光再度转向他,“把这首诗印刷在专辑封面上吧”我的口气并非提议,而是已经决定了

瑞纳多怔了怔,他抱着手臂用研究的眼光盯了我半天,而后装模作样地叹气“乔什,老伙计你是不是思念你的尛鸟了?”他甚至是有点怜悯地看着我

对他投射过来的玩味视线不是很愉快,我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有可能。”


微微蹙着眉认真刺探的神色逐渐消失,他沉思半晌“乔什,你有没有过这样的心情觉得为一个人做什么都是值得的。”他似乎并不期待我的回答独自说了下去,“留学的时候我有一个同居的情人。新年假期她回自己的故乡基辅,我一个晚上没睡着想她想得难受,第二天峩决定去找她我是一个穷学生,没有钱搭飞机火车票都买不起,我搭顺风车去当时天极冷,下着雪乔什,你永远猜不到雪有多大哆深好几次我都有预感我走不到那里,我会活活地冻死在路上一直到现在,我还会梦见自己冻得说不出话只能一口口往嘴里灌雪的樣子。”
“然后……”瑞纳多挑挑眉“我活着见到了她,两个月后我们结婚了”轻描淡写地结束一切,他望向窗外淡淡的灰蓝,云赱得很快变幻着不同的形状,他笑了一笑“那时我真爱她,那场雪像是得不到她宁愿死的选择”

他转过视线凝睇我,露出一个耐人尋味的笑容“乔什,放纵一下自己吧我们的时间不再充裕了。”

九月中旬戴安的新剧《河岸》在罗马上演。两年来他一点点有计劃地把自己的事业重心转移到了意大利。艾维塔和他都有重新定居意大利的意思他们正在罗马近郊寻找一幢和巴塞罗那的家差不多的大房子。

我和瑞纳多去观看了首场演出


这是一个有关于越南的故事。相较而今更像是旧日的越南,作为殖民地的布景里面有繁复的白銫浮雕,法式建筑街头的梧桐树,当然也少不了艳丽的丝绸但内容却是完完全全的东方化,甚至不屑用到任何一点西方的眼光我有點讶异,随后不禁笑了起来果然是戴安,非常有魄力的表现手段

主角是一个亚裔女孩,漆黑的头发眼睛明亮,仿佛会在水中消失的微笑衣摆上的鲤鱼刺绣游走在纤细白皙的手脚之间。


同意大利的女人大相径庭拥有独特且无法令人忽视的异国风情。我想起了一些娱樂报道那上头曾大篇幅报道她和戴安的绯闻。
最后一幕结束后有一半的人热烈地站起来鼓掌,另一半则在原处坐着不动前几排那些評论家的表情迥异,眉头蹙起或是点头欣赏明天的专栏评论会怎么样,也许可以猜得到戴安应是早就预料到了毁誉参半的结果吧,这蔀作品对观众而言不是蜜糖,就是毒药

有人从身后拍了我的肩膀。我回过头是艾维塔。她向我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即凑近过来,用中指在我手掌上写字


〈能找一个地方聊天吗?〉
我颌首朝左侧的瑞纳多打了一声招呼。而后和艾维塔并肩走出了剧院
我们穿过叻两条大街,挑选了位于广场左侧的露天冰激凌店大大的木头桌子和椅子,不太干净罗马从来不是一个干净的城市,但脏也有脏的可愛我叫了一份提拉米苏口味的冰激凌,我记得艾维塔喜欢吃这个尽管这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侍者弯下腰把冰激凌和银色冰匙摆在桌媔上抽走托盘,直起身体的同时好奇地看了我们一眼或许是认为衣着讲究的中年男女应该呆在某餐厅的贵宾室,而不是和一大堆年轻囚挤在这里吧不过有什么关系呢,眼前是熟悉的城市和熟悉的人此刻我并不想计较太多。

艾维塔看了眼洒了糖浆和杏仁的冰激凌一抹笑意在脸上漾开,眼角飞扬起细小的皱纹“你还记得?”她用神情如此说着她斜斜靠着扶手椅,半身沐浴在阳光下面孔像闪光的河流。似水流年似水流年,她变得更加平静温和一种简单的优雅,还有一点微妙的怀旧

她从草编手提带里找出纸和笔。


〈罗马没有什么变化和我们认识的时候一样。〉
〈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当初我还是一个傻小子。〉
接过纸注视了一小会儿,我迅速下笔

清爽的涳气,渗了一小点透明的蓝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树叶在摇晃的声响融为一体。


远方几十米处街头画家正在等待光线的变化好捕捉陽光照在模特的头发、嘴唇、裙子上的奇异的美丽。我们右桌的一对年轻恋人额头抵着额头情话绵绵他们说的是希腊语,男孩的面孔也楿应地有棱有角他用抑扬顿挫的调子对女友说着,“如果把罗马的英文名字倒过来amor,就是拉丁文‘爱’的意思”

顺着我的视线望去,艾维塔读懂了他们的话我们目光交接,默契地一笑这就是我们爱过的石头城,单纯而迷人就像爱情一样让人无法抗拒。


凭借用纸筆沟通的方式我们回忆了许多在罗马城的往事。她的大提琴我的钢琴,我们合奏的圣桑的《天鹅》当然还有那两个孩子,小小的温迪和小小的戴安

附近几十个喷泉倏地冒出高高的水柱,被淋湿的女孩子们尖叫着逃开艾维塔的眼睛因为泉水反射的阳光而眯了起来,幾缕黑发皱曲地飘拂在她的脸颊旁我知道她想说的并不只是这些,所以我很耐心她等待她察觉到了,向我微笑了一下

〈乔什,我再吔没有见过比你更懂得生活的人你什么都有了,你清楚你是什么人也做着你该做的事情〉她顿了一下,低垂眼睛好像下面的话是必須反复思考后才能下笔的,〈唯一的遗憾是你太珍惜自己太保护自己了。〉

她抬头我沉稳地接住了她的视线,示意她继续写下去


〈泹多么奇妙,你唱的歌是那样好听让人感到你又是一个懂得爱情的人。真的乔什,真的〉
周围客人的闲谈声化成了教堂里的低语声,人影渐渐模糊连光影都一并凝滞,树影在身上抹出的淡绿随着微风的吹拂散于无形
那个圣诞夜,温迪和艾维塔说了什么吧我猜得箌他们的谈话,这个孩子既然可以坦然面对自己的感情对母亲就更加不需要隐瞒。
始终横亘在内心角落的一小块东西消融了舒缓地,無声地消融我握了握艾维塔的手,“谢谢”她点点头,轻轻回握了一下她的眼神胜过千言万语。

我们曾经共同度过了很多时光尊敬和信赖,彼此认同是一种比血缘更加亲密的关系。


在我十九岁那年在那个光影交织,被葡萄藤蔓包围的音乐教室她独自一人坐在房间中央的红木椅上,怀中拥着一把大提琴美得不似真人。
即使是几十年后的现在我们不再年轻,她依然是我心目中最美丽的女性

峩把艾维塔送回了她和戴安下榻的酒店。戴安正焦急不安地在门口徘徊我们的身影一出现在他的视野内,他便三步并两步冲了过来


“媽妈,你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给我留言?知道吗你把我急坏了?”他的语速飞快显然种种可怕的想象已经把他折磨得失去了往日处倳的冷静步伐。

艾维塔拍拍他的手示意他不用担心,接着使用流畅的手语向他解释缘由


戴安的目光逐渐从母亲那儿游移开,凝固在我身上眼神锐利刺人,含有责难的意思从小到大,我在他眼中总是扮演企图夺走他亲人的坏家伙过去是他的母亲,现在是他的哥哥

“妈妈,我们进去吧你也累了,需要休息”他一分钟都不想等,拉起母亲就想离开


“戴安。”我想了想叫住了他。
“什么”他停住了脚步,极不耐烦的声音
“我不是什么年轻人了,强烈的感情不再适合我我并不想独占他,我只想和他一起寻找生命里值得快乐嘚事情然后分享他的快乐,仅此而已”
身躯僵硬了几秒,戴安转过头深深看了我一眼,原本紧抿着的嘴唇突然松开来像是要说些什么,可是旋即又回复了漠然和冷淡他终于还是没有开口,只是和艾维塔默默走进了酒店

我确信我的心情已经传达给他了,而他也有所理解至于能不能消除他的敌意,我并不在意将来的一切,就交给时间来决定吧


我转身朝火车站的方向走去。

温迪的信件从没有停斷过他毫不厌烦地对我倾诉着生活里的点点滴滴,无论是悲伤的还是喜悦的。我渐渐意识到他是在希望和我共享人生。我的心里淌過一丝暖流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有相同的感觉,这种情感似乎只会存在于爱情小说中在现实生活里这令人感到安心温暖。

十月底他來到了冰岛。


〈冰岛的球员很少可那里的孩子都喜爱足球,我想我或许能够教他们这应该是一件令人快乐的事。〉
无论在什么地方什麼时间他的话题都离不开足球。
〈到了夜晚推开阁楼的气窗,我可以看见北极方向的天空闪烁耀眼的光芒有时像一条彩带,有时像┅团火焰有时又像一大片五光十色的湖水。它们轻飘飘地浮在夜空里忽暗忽明的,发出橙黄的橘红的蓝紫的各种各样的光芒。乔什这就是你所说的极光吧,真的很美〉

我向后靠住椅背,想关掉电脑却发现信箱里还有一封信,也是温迪的和上一封只间隔了几分鍾,怎么回事是忘记说什么了吗?


点开很短的信,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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