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朋友以电影没看完次次都要看完才回复消息。 你们觉得正常么,电影不能中断比我还重要?

“权顺荣,发什么呆呢?再不赶紧找位置坐下一会儿得站着吃了。”

全圆佑拍了一下权顺荣有点儿出神的脑袋,推着他往座位区走。熙熙攘攘的食堂站满了人,刚才捕捉到的身影在转头之间就一晃消失不见,再找也找不到了。

权顺荣点了点头,顺从地被全圆佑推着往前走,“看到了一个好眼熟的人。算了算了,吃饭重要,吃饭重要。”

全圆佑一手拿着餐盘,另一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瞟了瞟权顺荣目不转睛地往前挤的样子,左手大拇指在屏幕上打了几行字发出去。

他匆匆地端着自己的盘子赶到的时候刚结束舞团的训练,兴致勃勃又满头大汗地从人群中游过来,特地腾出了一只手和权顺荣击了个掌然后坐下。

权顺荣埋头苦吃的时候文俊辉和全圆佑对了个眼神,全圆佑抬了抬下巴,做了一个“跟他说一下”的口型。

文俊辉沉默地抿了抿嘴,又在权顺荣抬头的一秒钟瞬间变回了灿烂的笑脸,“权顺荣,食堂会太吵吗?”

“你们也太低估我的承受能力了吧。”权顺荣拿筷子尖指了指自己的脑门,“好着呢。”

不过是简单的一行字,被文俊辉打上,又尽数删掉;斟酌片刻,丢下相同的几个字,又退格全部清干净。

全圆佑看着他在桌子底下打字,努力地和权顺荣找话头聊天,“你记不记得我们三个小的时候一块儿翻墙去隔壁邻居家的院子里偷橘子?”

“不对不对,是文俊辉站在门口放哨睡着了,不是我,我怎么可能睡着。”

“你当然是第一个被抓的!”

手指怎么都移不到发送键上。文俊辉看着打字框里“他看到你了”的五个字,他已经删了又打了不知道多少遍,还是没发出去。

聊天背景是权顺荣的照片,笑得很灿烂。聊天框顶上联系人的名字是李知勋。

“你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你怎么可能记得是谁第一个被抓的!”吵得热火朝天,权顺荣犟不过全圆佑只好埋头扒饭。

最后还是什么也没发,退出聊天框;文俊辉抬眼看了一眼争得一个嘴撅得比一个高的权顺荣和全圆佑,左滑删掉了和李知勋的聊天框。

“患者请看着我的眼睛。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

全圆佑松了一口气,小声嘟囔,“还好没忘了自己是谁。”

“你记得你是怎么受伤的吗?”

“被人打了一棍子。”他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勺。

医生把基本信息一样一样问完之后指着站在病床边上的两个人,“你还记得他们两个是谁吗?”

坐在病床上,头上缠满了纱布,权顺荣眨了眨眼睛,食指在空中转了一圈,“他是...文俊辉。”手指平移到另一侧,“他是...呃...”

眼睛一下瞪大,全圆佑啪地就把眼镜摘了,“不是吧,你不记得我是谁了?”

“你再好好看看我的脸,我是谁?”

医生抓着激动的全圆佑的后领子让他离权顺荣远一点,“还是病人,不要这么激动。”

床上的人看起来有点悻悻的,手指头捏着被子,“我记得他是谁。但是我一下子想不起来名字了。”他皱了皱眉头,眉头松开,还是没叫出全圆佑的名字。

全圆佑用手掌托住下巴,啧了一声,“...医生,这是什么情况。”

“我确定一下。”医生说。“他们两个是你什么人?”

“最好的朋友。”权顺荣回答。

“那除了他们两个之外还有吗,家人、最好的朋友、或者是对你很重要的人?”

权顺荣仰起头来思考了一会儿,“爸爸、妈妈,还有姐姐。”

“没有了吗?”这一句是文俊辉问的。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我想不起来了。”

医生刚要开口,全圆佑看了一眼门口,伸手拉了一下他白大褂的袖子,拦了一下,低语道,“让他问看看。”

“你记不记得你有谈过恋爱?或者是有喜欢过什么人?”

他咂了咂嘴,闭着眼睛,看起来很用力地回想了一会儿。病房里很安静,能听见秒针在一格一格走动的声音。

他用手指轻轻地摸了摸眉毛,“没有。”

“知勋,你要不要进去?说不定你进去他就能想起来了。刚才全圆佑就是这样,他都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了,全圆佑在他旁边一直念叨自己的名字,他一下就想起来了。”

“医生说他是因为外部创伤太严重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从刚才我们问的问题来看没有特定的时间点,他不记得的事情有最近的,比如他记得自己是被打了但是不记得为什么,也有比较远的。可能是永久的也可能是暂时的,医生让我们尽量帮着他回忆回忆,这段时间陪在他身边,不要去特别吵闹的地方,不要做大运动量的...”

“你们能不能帮我个忙?”李知勋捂着额头,低着头不看他们的眼睛,“就一次。最后一次。”

全圆佑和文俊辉面面相觑,“你说。”

“帮我把他宿舍里跟我有关的东西全都扔掉。照片,日记本,钱包里夹的纸条,麻烦在他没出院之前帮我全部都丢掉吧。请帮我检查得仔细一些,一点和我有关的东西都不要留下,联系方式也请删掉,别让他看见消息记录。我以后也尽量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

“知勋...”文俊辉偏了偏头,皱起眉头,“你别开玩笑。”

李知勋还是不看他们的眼睛。

大概因为这两天的事情已经哭肿了,李知勋的眼神有点涣散,盯着脚尖。

他颤抖着伸出左手,用牙齿咬了一下大拇指的指甲盖;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连牙齿也在发抖。被他咬完的手慢慢缩成拳头,挡在嘴巴前面,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冰天雪地里打了很久的寒战。

“我说真的。他能忘了我,我很开心。”

医院的一切从来都很寒冷——他转身的时候经过的一盏一盏顶灯,鞋子踏过的瓷砖地面,白色的、拥有一个铁质把手的病房的门。

只有李知勋的眼泪是热的,是活着的,比他本人更有生机地和他的步伐一同流动着,没什么能将它停下来。

上天给了权顺荣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他应该要抓住,遗忘是神的眷顾。

在没有我的新时间里,他会是自由的、快乐的、不会受伤的,李知勋想,权顺荣终于可以幸福了。

权顺荣出院之后很少有不和全圆佑文俊辉黏在一起的时候。

他们俩租好了三个人住的新房子,权顺荣进门的时候家里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连他的东西都被整整齐齐地摆好放在了房间里。大学课本放在桌上,他常穿的衣服挂在衣柜里,中间夹着几件裹着塑料皮的不怎么穿的西装;为了帮他回忆起不记得的一部分事情,他从小到大的照片也被洗出来放在相框里摆好了。

权顺荣进了卧室又气急败坏地抱着相框走出来,“我看你们俩就是故意想看我的黑历史吧?”

“被你发现了。”全圆佑坐在餐桌上剥青豆,轻描淡写地说。

文俊辉在厨房里洗着菜,远远地听见了,赶紧擦了手出来,“别激动别激动,刚恢复呢。身体重要。”

晚上,权顺荣早早地被他们赶去睡觉;他本人倒是抓着被子抗议,被全圆佑按着脑门躺回去,文俊辉还要在旁边添油加醋,“顺荣,本来就不聪明了,打一下更坏了,再熬夜彻底傻了可怎么办呀。”

权顺荣乖乖躺好,从被子边缘露出一对眼睛,朝他们俩翻了个白眼。

“我睡还不行吗,我睡。”

文俊辉坐在房间里等到权顺荣慢慢呼吸平稳,确认他睡着之后轻手轻脚地关了门出来。全圆佑已经从冰箱里拿了烧酒还有两个小杯子,靠在茶几上等他。

其实他们这几天并没有好过,权顺荣不记得的东西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多。

不仅是关于李知勋的部分几乎一点记忆也没有,对自己在学校做过的事情也基本上没有任何印象。有一些经过他们俩的提醒能想起来,其他时候,他听自己的过往却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他们喝着酒,商量了一下接下来带他慢慢回归校园生活的计划,还有轮流陪他的时间。

说了有半小时之后,双双喝着酒陷入了沉默。

权顺荣能把关于他们俩的事情记得比较清楚,是因为从小到大都一直生活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太长了;但他们都不明白怎么会关于李知勋他一点也不记得。

大概遗忘是不挑区域的吧,即使很努力地尝试要记住的东西,也不一定逃得过被安排打散的命运。

权顺荣的那些记忆去哪里了呢?是蝴蝶翅膀上沾着的花粉,他抖了抖身体重新出发,那些细小的尘埃就又隐去身影,消失在空气里。

“知勋的东西我没扔掉,收在我这了。”

文俊辉拿着酒杯蓦然转头,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全圆佑。

“我好像懂他。”全圆佑的声音本来就低,喝了酒之后又变得模糊,听他没有声调起伏地述说时,文俊辉的喉咙感到干涩、胸口像被会不断发酵的面团堵住一样,听他每说一个字,难过就被放大一倍。

他说,李知勋觉得有他在的时候权顺荣很痛苦。

权顺荣因为他受了很多伤,但还是没有离开他,他很愧疚,所以他才会说权顺荣能忘记他他很开心。

因为李知勋弥补权顺荣的方式就是在他忘记的时候自己记住,然后离开。因为不记得的人是不会痛的,权顺荣已经替他痛过很多,他要补偿也好、要惩罚自己也罢,他选择放开手,因为这样权顺荣就不会再痛了。

权顺荣还是一如既往地爱闹爱跑,虽然大部分时候都会听两个朋友的话安静地跟在他们身边,但偶尔也会辩驳着争取几分钟放风时间。

“我就下楼丢个垃圾,我又不能走丢了!”

看着全圆佑还要拦,文俊辉说算了算了,让他去吧,反正一会儿就上来了。而且这里是教学楼,他要是实在不记得怎么走大不了就再找人问路上来就行了。让他去吧。

丢完垃圾,权顺荣走出教学楼,想在楼背后呼吸一会儿新鲜空气。

教学楼背后有一片空地,他走在砂石上,踩出吱吱响的声音;头顶上的树叶被风当成笛子吹着,鸟儿时不时给几句敷衍的和音。他看着远处的天空,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觉胸口有些空落落的。

不过,虽然不知道遗忘了什么,遗忘不见得总是件坏事。至少到现在为止,他没有失眠过、无忧无虑地和最好的朋友们在一起住着。

穿过稀稀疏疏种着绿化的小树林,权顺荣看见空地的那边有一个身影。

走近一看似乎是在抽烟,味道不好,所以他一开始并没有打算走过去。但是这个身影越看越眼熟,似乎是之前在食堂一闪而过的那个人,所以他有点好奇地探着头去看了一眼。

李知勋听见脚步声,先是踏了踏脚下的石头,想着这里反正是可以抽烟的室外区域,没什么好慌张的。他侧着身子看清了来人之后,先是眼睛猛地一酸,紧接着被还不熟练的抽烟技巧给害得呛了一口。

权顺荣只是看了他一眼。

李知勋感觉浑身从额头开始泛起一层薄冰,又在转瞬之间全部向后融化,不见水也不见汗滴,留下的只有一身被褪了皮之后的脆弱,无法动弹地凝固在原地。强装着镇定平复了咳嗽,他又转过身去继续抽他的烟。

可是权顺荣皱了皱眉头,就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在他面前站定,用两只手指把他的烟捏下来丢到地上用鞋子踩灭。

“你在做什么?”李知勋把他推开,他才忽然发现自己刚做的事情是多么荒谬,居然在吸烟区摘别人的烟。

他挠了挠头,“那个,对不起啊。但是我们认识吗?”

“不认识。”李知勋没好气地说,撇过头去。

“真的不好意思,我刚才可能一下子没控制住自己...”

“但是我们真的不认识吗?我感觉我好像记得你以前是不抽烟的。所以我刚才才会那么鲁莽...但是我确实不记得你是谁,所以我可能只是认错人了,真的不好意思,要不我赔你一包烟吧...”

李知勋打断他,“不用了。”

然后插着口袋把刚才的烟头一脚踢开,“别再见面了。”

“真的不好意思啊!”权顺荣抱歉地喊着。

两个人类的相遇似乎只是这个世界上的一个小插曲。袅绕的香烟熄灭,呛人的烟油味散去,话音落下,树叶和鸟仍然在合奏。天空上云悄然无息地移动了几厘米,谁也看不出来。

“你怎么扔个垃圾去了这么久。”文俊辉抱怨,“干嘛去了?”

权顺荣把他的手从肩膀上扫下来,“我刚才遇到了一个人在抽烟。”

“教学楼背后没人在抽烟才不正常吧?”全圆佑一边收拾包一边说。

“我上去把人烟给拿下来踩灭了。”

“你有病吧?”全圆佑和文俊辉同时抬头齐刷刷地盯着他。

他按了按头顶上还贴着纱布的地方,“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记得这个人以前是不抽烟的,但是我把人家的烟踩了之后才发现我根本不认识他。”

“对,而且很清晰的记得这个人以前不抽烟。”权顺荣想了想说,“但是,他是谁啊?”

全圆佑拉上包的拉链,“...是不是你之前在食堂看到过的那个?”

“你怎么知道?”权顺荣有点惊讶地回头,“我以前认识他吗?”

文俊辉和全圆佑对视一眼,想把这个问题含糊地带过去,于是拎着包就往教室外面走,“可能认识吧。”

“什么叫可能认识,你们俩不知道吗?”权顺荣愤愤地跟在后面走,前面两个人包都不让他自己拎。

“你的朋友我们怎么会知道。”

刚开始恋爱的时候,文俊辉和全圆佑也被蒙在鼓里。

权顺荣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喜欢大张旗鼓地宣扬的类型,这一次却再三缄默闭口不谈,直到在饭桌上被逼问几轮才勉强露出马脚,带着甜蜜的笑容讲他和李知勋的相遇。

听起来是刑侦片里才会出现的剧情,但李知勋就是刚刚好需要逃命,又在逃跑的途中为了躲避追赶的人闪进了巷子,撞到了权顺荣的身上。

他还没开口问话就被李知勋捂住嘴,挤在小巷子里,只有一盏坏了的路灯忽明忽暗地闪烁着,李知勋探出头看着后面尾随他的人,权顺荣看着贴在他身上的李知勋。

“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等李知勋大概是看到追他的人走了,放松下来之后他才敢小声地开口问。

李知勋摆摆手,“没什么。谢谢你。”

“我叫权顺荣。”他伸出手,“我们做朋友吧,命运让我们在这撞到一起真好笑。”

李知勋被这突如其来的自我介绍定住了,愣在原地,直到权顺荣讪讪地收回手,说不好意思啊,我这个人比较自来熟。

李知勋在裤子上擦了擦手,赶紧伸出手回握住,“哦,你好,我叫李知勋。”

“不过,你怎么会这个时间点在这条路上?”李知勋有些疑惑地问。

“知勋我们去吃烧烤吧!”权顺荣自由的灵魂已经因为新朋友欢呼雀跃,拉着李知勋就往前跑。

刚经过一场惊心动魄的避难的李知勋意外地不讨厌,甚至在他一边跑一边碎碎念的话当中挑着接了话问问题,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他知道了权顺荣和他一个学校但不同专业,这个时间出现在这条路上是为了喂一只猫,猫是白色的,还没有名字,一周有几天这个点出来能在小巷子的墙沿上偶遇它。他有一个姐姐,家不在本地,很喜欢跳舞,等等等等,李知勋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他全都说了。

李知勋一边吃签子上的肉一边笑着问他,“你不怕我是坏人吗,你一下告诉我这么多事情。”

“你不可能是坏人,”权顺荣把三根签子并在一起吃,“坏人不会长得这么好看。”

李知勋给他倒可乐的手一顿。但他好像没注意到,接着说着,“而且你刚才看起来很害怕又很愤怒,但你没有选择反击而是选择躲起来,说明追你的人才是坏人,而且应该很恶劣。”

他看起来神经大条,观察得怎么这么细致。李知勋想着,权顺荣又说,“所以,可以跟我交换秘密了吗?告诉我追你的人是怎么回事。”

他笑眯眯地,眼睛弯弯的,让人只看上一眼就想和他一块儿笑。

那么卸下防备也可以的吧?告诉他也可以的吧?...又或者,他可以成为站在我这边的那一个吗?

但是后来每一次权顺荣受伤,李知勋都会祈祷自己当时没有遇到他。

如果他拐进另一条巷子,如果权顺荣伸出手的时候他没有回握,如果他没有跟着他一起去吃烧烤,没有把自己的事情告诉他,他是不是就一点也不会痛了?

但相爱是没有回头路的——除非失去记忆,这是唯一回头的办法。

李知勋一开始在那个烧烤摊上只说了一点点。

他开玩笑一样地说有神经病在追他,而事实就是这样。他说的时候面无表情的,让权顺荣差点以为是什么小事情,反应过来以后一拍桌子,“他妈的有神经病在追你诶,报警啊!”他激动得差点呛到可乐,李知勋拖着他坐下让他小点声。

更多的事情是在两个人逐渐在一起的时间多起来之后慢慢说的。

权顺荣带着李知勋去喂猫,这件事儿甚至瞒着全圆佑和文俊辉,因为那两个像猫一样的人肯定会一下激动得跳起来——他也有小小的私心,他想让这只猫成为只有他和李知勋一块儿喂的小猫。李知勋给他起了个名字,很洋气,叫Ruby,因为它的耳朵红红的,像红宝石一样。

他们常常一起走夜路去喂猫,权顺荣义正言辞地说是因为怕神经病又追上来;李知勋无奈地笑,“神经病也很忙,没有天天跟着我。”

“他没有天天犯罪,但你天天都在害怕啊。又不是你的错,你凭什么啊?”

李知勋逐渐变得越来越依赖权顺荣。

一起散步的时候他会一点一点地打开自己心门的一个缝,和他说自己的事儿、还有神经病的事儿。虽然并没有真的能把那个人抓起来,但有时候听权顺荣义愤填膺地挥拳头骂脏话,心里还挺痛快的。

李知勋那时候没有意识到他们会相爱,他会把权顺荣拖入他认为的苦海。

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多他就越来越愿意倾诉。关于追他的那个人,他以前从来不愿意和别人提——因为太病态、太恶心了,让李知勋觉得自己好像也被溅到了泥点子似的。

有时候权顺荣舞社结束了排练之后他们会一起吃饭,在餐厅的角落,李知勋就会若无其事地慢慢说那些肮脏的事情。一开始是情书和礼物,后来愈演愈烈地变成了面对面的威胁和对峙;提及那些差一点儿被扒掉衣服裤子的试图,甚至是差一点受伤——只有神经病才会觉得只要你不能动了就能被我关起来,关到爱上我——的过去,尽管他每次都成功地跑掉,而且早早开始健身保护自己,也总是会被出其不意的招数给吓到。

李知勋越说越好笑,权顺荣的表情却越来越沉。李知勋发现了之后拍了拍他的手,不说了,我们吃饭。“都过去了,他也没成功嘛。”

“不过就是从高中到大学始终阴魂不散,不过我一直没什么朋友也是因为如果我身边出现了新的人他就会...”李知勋架起一筷子面的手停滞在空中。

“他要是找你麻烦你记得告诉我。”他把筷子放在碗上,叹了口气。“我应该早点考虑到这个问题。”

“你不跟我做朋友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你受伤。”他捂住头,有点崩溃地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和我呆在一起会受伤的。”

“李知勋,不是你的错。我要告诉你几遍,不是你的错。”权顺荣拉过他的手,“你看着我的眼睛,跟我说,不是我的错。”

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一瞬间那些记忆全都翻江倒海地涌上来,想要触碰他的恶魔的手、字里行间只能拼凑出“不和我在一起就弄死你”意思的信、身边新朋友老朋友莫名其妙的离开。

李知勋从来都接受,从来都吞下,但看着权顺荣的眼睛他却突然委屈起来了。

他一边抬起筷子吃面,眼泪一边扑簌簌地往碗里掉。

“你别管我。只是第一次有人告诉我,不是我的错。”

尽管如此——又或者是说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无可救药地相爱了。

权顺荣始终努力着用美好的记忆去覆盖李知勋的恐惧。

虽然一开始,他靠的很近很近的话,也能看见李知勋从头到脚都在颤抖,嘴唇发白紧闭。他慢慢地,把他抱进怀里,一点一点抱的更紧。

权顺荣会给他写信,因为他当时提到的神经病会给他写信。权顺荣的目的很单纯,他只是想要李知勋认为拆开信件应该是一件开心的事情,是接到关怀、读到爱的完美载体,写几个字也好画画也好,他会挑好精美的信纸,歪歪扭扭地写信给李知勋。

来来回回都是一样的内容:我很喜欢你——我从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你了;你很优秀——你很有规划有目标、对喜欢的事情充满热情;你很善良——你会和我一起喂ruby,你也喜欢这世界上其他的猫猫狗狗;你唱歌很好听、长得很好看、笑起来很可爱、偶尔想要保护你偶尔想让你保护我……

权顺荣不太措华丽的词,但正是朴素的称赞和爱意堆在一起,重新堆砌出了李知勋期待爱的希望堡垒。

权顺荣的礼物也总是简单实用。不是纪念日才送礼物,不是刻上名字要把李知勋和他一辈子绑定在一起的礼物——那样好像威胁一样,他不想变得和神经病一样。

他只是记得每一次出校门或者是和别的朋友一块出去玩的时候,回来都记得给李知勋带一点小礼物而已。有时候是桥洞里老婆婆卖的鲜花,有时候是书店新到的畅销小说。像哄小孩给糖吃一样,权顺荣耐心地一点一点重新构建了李知勋对亲密关系的信任。

他的爱一开始有些畏手畏脚,因为他害怕伤害到权顺荣,同时也仍然害怕自己会被伤害。

但是他慢慢能感受到,这一次包围着他的爱是温暖谨慎又坚定的,于是放开手脚大胆去爱。他会在无人的角落勾着权顺荣的脖子肆意亲吻,会在喂完ruby之后用头发蹭权顺荣的肩膀,让他也逗一逗他这只小猫。

他送给权顺荣一条项链,项链上缀着一颗小小的太阳。

权顺荣收到礼物之后开心得不得了,缠着他一直问为什么送给我太阳呀,太阳是什么意思呀。

李知勋抿着嘴巴不回答,只是像晒着太阳一样慵懒地眯起眼睛,嘴角也笑得上扬,“你猜。”

周末的时候,全圆佑和文俊辉会带权顺荣翻大大小小的相册,帮助他回忆从小到大的事情。他们不知道从哪个箱底翻出来当时三个人联手偷橘子被抓之后扭捏站在树底下的照片,给人家道歉赔完钱之后妈妈们觉得小孩儿实在是太有意思了,他们哭得越伤心妈妈们越开心,就咔嚓按了一张胶片。

那时候的胶片还都是洗出来的,在相册里一张张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用一个画面记录一段时间。很多权顺荣忘记的事情,再次看到照片的时候就能想起来一点,再加上两个朋友的叙述,就基本能完全想起来了。

长大之后,即使数码相机变得更普及了,三个孩子生日的时候也还是习惯用胶片机来记录。所以有一本相册里放的全是按年份算的三个人生日的合影。

权顺荣翻着相册还有点热泪盈眶,一幅幅画面记录了他的成长轨迹,尽管暂时看起来还有点儿像别人的故事,但照片上的分明是自己。翻到照片又好像回到那些往脸上抹蛋糕的时刻。年纪小的时候坐着戴生日帽拍照,到了青春期三个皮猴子各种千奇百怪的姿势都有,不一样的场所、不一样的花脸,只有人没变。

每张照片下面都标了年份,所以当权顺荣翻到倒数两张他的生日照片是空着的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不对劲。

但是权顺荣的直觉告诉他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怎么会三个人二十几年六七十张照片,就只有刚好这么一张不见了呢?而且现在的胶卷洗了都有存档,真丢了的话再冲一张不就得了?

他把相册盖上,“难道是我做了什么不堪入目的事情吗..?”

文俊辉想要点头,但实在是撒不下这个谎。

不堪入目是真的,权顺荣在闪光灯亮起来的一瞬间别过头亲了李知勋的脸颊,李知勋就像一只受了惊的炸毛猫往后缩起了脖子。那时候四个人很快成为了好友,常常走在一起;权顺荣绕着李知勋打转的样子让另外两人看着又嫌弃又好笑,偏偏李知勋看起来疏离实际上又很享受这种似火的热情从不推开,“还真是天生一对。”

权顺荣知道怎么缠着他们两个问都会被糊弄过去。但他隐约有种感觉,那张照片里可能有什么人或者东西是全圆佑和文俊辉不想让他记起来的。

是让我难受的东西吗?和我受伤有关吗?

他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锁骨,没摸到东西又收起手来。

李知勋以为自己已经躲得很好了,但是同在一个学校,他实在没法在权顺荣面前完全隐身。他其实甚至有想过干脆休学、转学、留学,怎么样都好,只要能避开他们,到权顺荣就算见到他也完全想不起来他是谁的时候就好了。

从权顺荣进了手术室失去意识的那时候起,他一直躲在病房的门外,坐在冰凉的铁凳子上,一言不发地流泪。从救护车到手术室到病房,全圆佑和文俊辉从崩溃到担忧到冷静,轮换着坐在床边守着他、等着他爸爸妈妈来,李知勋像是什么也听不见一样。

他的病床有轮子,在这走廊里进出好几次,他每次都守着床推进、推出,但一到病房门口他就停下,不往里踏进一步。

当初踏进他的生活就是因为没有得到他的许可,才会折磨他这么久。

权顺荣,你为什么要爱我啊?

那些晚上李知勋睡在椅子上无数次问这个问题,眼泪流干了又流,长出胡茬了他也没回家刮掉。在他醒来之前、在他恢复意识之前,就自私地坐在这里陪他好了。吃饭靠的都是文俊辉和全圆佑带来的快餐,但他们俩学校医院两头跑也忙得团团转,没什么功夫理李知勋。他知道自己坐在门口没有什么帮助,除了如果有紧急情况可以按个铃——但手术很成功,权顺荣没有出现什么排斥反应。

也是在那些天里想清楚的,他无论如何都要走。因为老天帮了他一把,让他的离开甚至让权顺荣一点伤心都不会有,所以李知勋真的很开心。

一扇门隔着的两个人两种梦。

权顺荣爸爸妈妈到了的时候李知勋一直捂着脸顶着膝盖坐在椅子上。

爸爸妈妈急匆匆地进去看了他,感谢了一番全圆佑和文俊辉,又被他们推出来说不用担心可以先去洗漱、休息,他已经没事了而且有年轻人在这呢。

权顺荣的爸爸妈妈听完之后只是也松了一口气。千里迢迢地来看了看孩子,看到他安静地睡着了,权妈妈眼泪直流,抱住身后的权爸爸。

离开的时候他们看见坐在病房门口椅子上的李知勋,在他边上放了一包纸巾,权妈妈自己哽咽着还念叨,“这个孩子可能也是家里人受什么伤了,看着太难过了。来,孩子,不愿意让我们看没事儿,有纸巾可以擦擦。”

为什么啊,为什么这么好啊,为什么全家都要对我这么好啊。

他进过权顺荣的病房一次。只有那一次——在拜托了文俊辉和全圆佑删掉他存在过的痕迹之后,他回到医院,最后一次很近很近地看了一眼他的脸,然后摘掉了他脖子上的项链。

手术的时候不让戴,但他醒了之后自己戴上了。

不自觉地,就像他上前拿走李知勋的烟一样,觉得那条项链好像应该出现在自己的脖子上,否则胸口就缺了点什么。

现在,最后一样爱过的证据也没有了。

因为医生让权顺荣坚持每天写日记,虽然检查中是没有太大问题,但怕他因为脑部的伤害遗忘会持续所以需要他记录每天发生的事情。他写着写着,摸了摸脖子,感觉有点冷,起身把窗户关上了。余晖斜斜地洒进屋子,照出一个橘黄色的角落,落笔时黑色的影子突然变得有些扎眼。

他隐约记得自己其实有写些什么的习惯,但是他既没有在书架上找到日记本,也没有发现什么文档在电脑里,所以这个寻找也就不了了之。权顺荣揉了揉太阳穴,眼睛和脑袋都有点疲劳,于是站起来走出了房间。

“文俊辉,我上周买的零食你看见了吗,就放在这里一箱子。”权顺荣刚走出房间就看见全圆佑比比画画地说这话。

这个问题还用想吗,零食不见了那当然就是进了某个人的肚子。权顺荣瞟了一眼文俊辉,想起来前几天来帮自己回忆过去的文俊辉在他面前嘎嘣嘎嘣嚼的薯片还有吸溜吸溜喝掉的果冻,还要贱兮兮地说“哎呀病人是不是还不能吃零食啊?”

放屁,我是头受伤又不是胃受伤。权顺荣想。

他没理他,看看全圆佑,刚想用眼神示意他,文俊辉以为他要开口,冲上去捂住他的嘴巴,低语道,“不要跟他说不要跟他说不要跟他说...”

拜托,你这样难道不是更明显是你吃了的吗?

但是被文俊辉捂住嘴巴的时候,权顺荣隐约觉得曾经有被谁用同样的姿势捂住过嘴巴。

...怎么会记得被捂过嘴巴,是被绑架了吗?权顺荣有点迷惑,他抓住文俊辉的手腕,“你再捂一次我的嘴巴。”

全圆佑和文俊辉严肃起来,知道他应该是想起了什么事情。

文俊辉又站到他面前,把掌心倒过来,捂住他的嘴巴。

“文俊辉太高了...大概只有到这里,”权顺荣比划了一下身高,“到我这里。捂住我嘴巴的人,大概这么高,让我不要说话,在一个很暗的地方,他...”

“你们怎么不说话?”他比划了半天,看着两尊不说话的大佛,“帮我一起想...”

“啊。是那天被我拿掉烟的那个人。”树下抽烟的人的身影和在暗处捂住他的嘴巴的人的身影重合,他愈发确定应该就是李知勋。

文俊辉和全圆佑对视了一眼,默契地开始一个开冰箱一个进厨房准备吃饭。

“别多想,可能你回忆回忆就能想起来吧。”

权顺荣一次接一次地受伤,李知勋怎么能认为不是自己的错。

在暗处的人总是亮着眼睛,在明处的人却只有畏惧的份。李知勋已经尽力避开他会一个人走的地方了,但是即使是见缝插针,他也仍然在受到那个人不断的威胁。

他们原来四个人都住在宿舍但是在不同的楼层和房间。权顺荣常常跑上来找李知勋,但是偏偏那一天他准备大考实在是很忙,李知勋发了消息说让他不用上来,他下去找他吃饭就行。

说好的六点半钟见面,权顺荣一想到李知勋就坐立难安,从六点二十五分就开始期待他敲门;还拿着手机看着秒表,靠在门边上,想一听到脚步声就拉开门让他跌进怀里。

六点三十一,六点三十二,到了六点三十五李知勋还没出现,手机上消息也不回。权顺荣警觉了起来,他知道李知勋从不迟到,约好几点就是几点。更何况对他一直有一个潜在的威胁在——想到这里,权顺荣抓起外套就往外冲。

上到李知勋那层,房门已经关了,门口的标识灯也能看出来人已经出门了。就只有两层楼的距离,李知勋不可能五分钟还没走到。他跑到另一端的走廊尽头,发现这一边的电梯是坏的,于是赶紧打开旁边防火的应急楼梯。

李知勋求救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着,嗡嗡地剪断权顺荣脑中的弦。

他往下跑,在中间层的楼梯间看见被堵在角落的李知勋死命地推开身前的人,权顺荣想也不想就上前一脚踹开。那人一个踉跄,李知勋还在角落剧烈地呼吸着,权顺荣就被掐住了脖子按在墙上。

权顺荣没有对方强壮,纵使他肌肉再有力量,被人一下猛地掐住脖子呼吸不畅,什么力气也写不上来。指甲都掐进他脖子上的肉里,他沙哑得发不出声音,手抓住对方的手腕,脚不断蹬着他的腿,还在转头让李知勋快跑。

李知勋缓过来一点,看见权顺荣的脸已经被他掐得通红开始发紫,绕到背后用最大的力气抓住那人的头发往后一扯,他一个后仰在楼梯上崴了脚才放开权顺荣,没站稳滚了下去。

李知勋抓着权顺荣的手推开那层的楼梯间撒腿就跑,一直到回到宿舍权顺荣还在深呼吸。

李知勋捧住他通红发烫的脸,“没事吧,没事吧?”

看到权顺荣摇摇头,他才把手收回来。

权顺荣才不听李知勋的道歉,从刚才的事情里平复完呼吸之后先开始检查李知勋有没有受伤,从头发一点一点仔细地检查到脚尖,嘴里叨叨地念着,“有没有受伤?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有没有碰到你什么地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不好听的话?”

李知勋也摇摇头,只是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口,抱了很久没放开。

经历过这件事之后相安无事了一段时间。然而他们俩始终在一起又相爱这件事,让那个人嫉妒得发疯——他把目标锁定成了权顺荣,好像如果权顺荣消失,李知勋就会和他在一起一样。

人不能用正常的想法去揣测恶魔,那些把病态的伤害定义成爱,把爱定义成占有和服从,把爱人定义成自己的附属物品的人。他并不每天绕着李知勋和权顺荣百般刁难,而这正是最使人恐惧的事情:并不是已经到来的恶,而是将要来临的恶。

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什么程度的即将发生的坏事,比神经病更可怕的是随时可能到来的神经病。

总不能因为他就不正常生活。

不知不觉季节走到夏天,校运会总是最快乐的日子;权顺荣一如既往地积极参与,还叫嚣着要让李知勋“看看什么是运动天才”,李知勋敷衍地点点头,“好好好,不要受伤就好了,嗯?”

“我就跑个接力怎么还能受伤?”

“被自己鞋带绊倒之类的...”李知勋小声说。

权顺荣刚要反驳,全圆佑从旁边叼着棒棒糖经过,“听见没,大家都觉得你就是会被自己鞋带绊倒。”

权顺荣像是个气球被一顿猛扎,漏气了,趴在桌上玩着手指头。李知勋摸了摸他的头发,“你会跑第一吧?”

瞬间又充满气,飘起来了。“那当然!只有最快的人才能跑最后一棒!”

权顺荣没被自己的鞋带绊倒,但是被旁边的人绊倒了。他的跑道在最内道,偏偏就是转过最后一个弯加速冲刺的时候有人伸出了脚,他直接往前一扑,反应很快地用侧边落地摔到地上。除了站在最前排的人,都没看见他是怎么摔倒的,那个人也在人群中迅速消失,剩下倒在地上的权顺荣和焦急地围过来的人群。

李知勋像子弹一样冲了过来,钻过人群,蹲下,把权顺荣扶起来坐好,“你没事吧?摔到哪里了?有没有伤到骨头?”急得眼睛通红,“崴脚了吗?怎么摔的?”

因为及时在摔倒的时候换了方向,所以只有右手手臂因为撞击地面受了伤。

在医院里,李知勋问还缠着绷带和全圆佑嬉皮笑脸的权顺荣,“现在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摔的。”

权顺荣还想打个哈哈过去,“绊到鞋带了嘛,你比赛前乌鸦嘴。”

“你别撒谎。”李知勋站起来,“是不是他?”

全圆佑看气氛不对,先起身出去了, 给他们拉上帘子。

权顺荣没有回答,但他其实看见了。

虽然在冲刺的时候没能分神看到伸出来的那只脚,但倒在地上的时刻他抬头看见匆匆离开的人的身形,和那天在楼梯间的人重合。只是他不想告诉李知勋——是,他日后可能会报警也好报告学校也罢,找个机会把这个人给抓起来,但是他不想让李知勋感到愧疚和抱歉。

李知勋一定会觉得他的受伤是自己的错。

“权顺荣,你说实话,”他的语气听起来还是很激动,“你真的一次也没有抱怨过我吗?”

“因为我,被人掐着脖子,摔到手臂要缠成这样,半年不能跳舞——你看你手臂都举不起来!”他有些哽咽,“你真的没有抱怨过我吗?”

权顺荣下意识地想回答没有。

片刻的安静过后,他慢慢开口,“知勋,”他苦笑,“我应该怎么回答你呢?是不是无论我说有还是没有,你都会很抱歉很愧疚,觉得是你的问题?”

“你怎么总是记不住,不是你的错。”他把李知勋拉回来坐到床边的凳子上,让他靠着自己没受伤的那边肩膀。

如果甜蜜的日子太生动的存在着,藏在丛林里的危险就会被逐渐忘却或无视,实际上危险却从未消失。

权顺荣之所以会被一棍子打翻在地——大家都很清楚是谁干的了——是因为气急败坏的人从哪里也找不到缝隙下手,所以露出了狐狸尾巴。

没有权顺荣在身边的李知勋就算是从他面前逃跑也给他带来乐趣,好像把猫关在房间里、玩弄在股掌之间,相信无论如何他都跑不掉。权顺荣出现之后不仅斩断了所有他跟李知勋见面的机会,而且他感觉到控制不住了,猫要打开房门逃跑了。

完全是天降人祸。像往常一样走在学校的街上,谁能设想会有一个拎着棒球棍的人面不改色地走来,实际上是想把你打晕拖走呢?

他跟在一个人走着的李知勋后面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权顺荣其实在不远的地方。

那天权顺荣和李知勋说下课晚一些,实际上是准备了小惊喜给交往纪念日。所以他虽然没有和他一起走回宿舍但在几步远的身后一会儿藏在树后面,一会儿藏在人群里跟着。李知勋拐进巷子的时候有一个戴着帽子的人跟了上去,权顺荣心道不对劲,拽着全圆佑和文俊辉一起跟在后面走。

李知勋戴着耳机并没有察觉到危险就在身后。

直到他终于听到动静转过头的时候,眼睛里又是撞进那人令人作呕的面容。他看见他背在身后的手,知道手上应该有什么能伤害到自己的东西。

他的第一反应是“这次真的完蛋了”,紧接着,他想“还好权顺荣不在这”。

他已经替我受过很多伤了。

被堵到了死胡同里,那张面孔越靠越近,李知勋不可能答应他任何要求也不可能跟他走。连跟他呼吸同一片空气他都感到恶心,他想,被打晕就被打晕吧,拖走就拖走吧,至少那样还有可能会让警察来救我。

不要伤害到别人就好了...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激怒了他,他拿起球棍的瞬间李知勋知道自己跑不掉了,用手抱着头闭上眼睛。

下一秒,一个身影从旁边窜过来,把他整个人紧紧抱在怀里。厚实的怀抱牢牢地隔绝开伤害他的东西。球棍敲击身体的声音,然后是球棍落地的声音,那个人大喊大叫着往后跑着被文俊辉和全圆佑死死按住的声音,权顺荣膝盖跪到地板上的声音。

权顺荣和他在一起,不只是接住他的情绪他的信任他的过去他的爱,连他的厄运权顺荣都照单全收,痛苦都转移到自己身上。

李知勋跌坐在地上,抱住权顺荣,眼神彻底地失了焦,定定地看着前方。

一直到警车和救护车的声音响起来,从远到近。

那些铃声也是对他的警告吧?到时间该离开了、你拥有过的已经足够多了。李知勋,你不要再给别人带来苦难了。

所以遗忘是上天的馈赠,李知勋想。大概是命运也怜爱权顺荣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吃的苦头,所以想让他幸福吧。

权顺荣还是不能去太吵的地方,但是他本身就喜欢往人多的地方挤,所以总是自告奋勇地要和文俊辉一起去买菜。

文俊辉拗不过他,也就答应了,一边走还要一边数落他现在也不能让病人让他帮忙提重物,就算权顺荣主动请缨他也不给。权顺荣不好意思地笑得很灿烂,“等我好了,等我好了你所有快递我都帮你拿,嘿嘿。”

他们一路聊着天走回家的路上文俊辉和他一点点讲着他们在沿路每家店的记忆。

每次经过的时候文俊辉都会说一家不同的店,什么大一的时候最喜吃的早餐店,他们三个分别最喜欢点的菜单是什么,有一次只剩最后一个叉烧包他和全圆佑在抢包子的时候还把包子掉了地上;什么五金店,权顺荣有一回在宿舍让全圆佑帮他修电脑,结果他下来帮忙买了三次胶带都没买对,全圆佑气得差点把他床拆了。

从文俊辉的视角来看和全圆佑的视角又不一样。

今天全圆佑说是有事儿出了门,平常偶尔是他带着权顺荣去买菜,说的就是他和文俊辉打架的故事。什么在奶茶店里死命拉住文俊辉要和奶茶店老板吵架,说为什么椰果不可以加到纯茶里难道喝了会过敏吗;什么文俊辉因为天天去试吃,和肉脯店的老板娘混了个脸熟,权顺荣忘带钱包的时候常常暂时赊个账之类的。

那些记忆在经过又一次的讲述之后,好像对着美丽的时光按下快门的拍立得照片,缓慢又动人地显像,色彩一点一点变得浓郁,又更看得清。

“这家咖啡店,我们不想在宿舍学习的时候常来,因为环境很好,也不会放奇怪的摇滚乐让人分心,你看...”

权顺荣皱起眉头,“他对面坐的那个人不是我那天拿掉烟的那个吗?你们不是说是我的朋友你们不认识吗?”

文俊辉没想到全圆佑是出来见李知勋,也没想到会这么刚好被看见,被权顺荣的话问得噎住,“呃...”

权顺荣径自开门走了进去,站在他们俩的桌边。

他先是看见放在了桌子中间的项链。权顺荣摸了摸脖子,把项链拿起来,看到了上面的小太阳——这个是我的。

他的脑中莫名地浮现了这句话,这个项链是我的。

我总是觉得胸口少了什么,好像就是这条项链...

他再看李知勋,愈发眼熟起来。在食堂看见的人,在教学楼背后抽烟的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是捂住过我嘴巴的人。

“你到底是谁?我们是不是认识?”他拿起项链对着李知勋问。

没有得到回答,转身朝着全圆佑,“你不是说是我的朋友所以你不知道吗?那你们为什么会见面?你为什么要骗我?”

“等一下,你...”他指着李知勋,“之前在医院把我的项链摘掉的人也是你吧?”

李知勋有点错愕,他以为权顺荣睡得很熟,而且他分明就已经不认识他了。“就是你。我还在想为什么会有种熟悉感,在医院的时候半梦半醒之间...”

他越说越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李知勋打断他,“我和你们只是一起上课的关系。全圆佑那时候没空,让我帮忙去把你的项链摘下来给他,我一直没找到时间物归原主。现在让他还给你,拿走吧。”

说着他站起来,“每次见面你都这么奇怪。以后还是不要再见了。”

李知勋转身推开咖啡店的门出去,人行道上的叶子落了一片在他身后。

权顺荣复诊的时候坐在精神科医生的桌前,和他聊了聊自己的近况。

慢慢地想起来了很多东西,也没有出现继续遗忘的情况,恢复得很好。因为住在一起照顾自己的两个朋友很在乎自己的健康,家里人也会时常打电话来问候或者是帮忙回忆,所以感到尤其幸福。

医生正在翻他这几个月来的日记,“可是,医生,”权顺荣犹豫了一下,拿起他桌前的玩具在手上摆弄,“嗯..我有一个事情怎么也想不起来。一个人。”

“说看看。”医生把他的日记本合上,示意他继续说。

“就是...我感觉这个人对我来说应该很重要。但我很少见到他,有几次意外见到他都和我说我们原来不认识,但是说的话里全是漏洞,牛头不对马嘴的。我的两个朋友好像和他也认识,但是他们也说他们不认识、不熟,但我知道他们在骗我因为他们说的话也漏洞百出,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时候会有动作让我想起来和这个人曾经相处的一些片段,但是太短又太碎,想了头疼,根本想不起来。”

他说完,有些焦躁不安地用手指捏了捏胸前项链上的小太阳。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医生想了一下,“这种情况多数发生在对方对你有比较大的亏欠的时候,不想让你想起他来。你刚才说你的朋友们看起来也在帮忙瞒着,那应该不是有经济上的亏欠,而是感情上的亏欠。可能担心你想起他来会让你难过,所以才这样。”

“不要担心太多了,顺荣,”医生拍了拍他的手,“想不起来的话就算了。以后你可能会慢慢地想起来,也可能会完全遗忘掉。不过既然对方都想彻底脱离你的生活了,忘掉也没关系。”

其实,说全圆佑和文俊辉没有私心是不可能的。

因为他们知道和李知勋在一起的时候权顺荣的快乐,也和李知勋相处了很长的时间,所以才会没有丢掉李知勋说让他丢掉的东西,才会在发消息提醒李知勋被看见了的时候犹豫不决,才会和他约着还项链的时候抱着侥幸心理,挑了一个床边的桌子,在他们最熟悉的咖啡店。

但同样,他们没有资格替李知勋决定去留,所以他们谁也没有自作主张让权顺荣想起来,也在他每一次发问的时候缄口不言。

文俊辉看着有些疲惫和失望地从医生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权顺荣,笑得有些勉强,对全圆佑说,“看他们这样我也好痛啊。”

全圆佑系推了推眼镜,看着地板,“嗯。好像是在折磨我。”

权顺荣在梦里偶尔会想起一些连不到一起的片段,一只白色的猫。睡醒坐起来时一身冷汗,他紧紧抓着胸口的项链,有种下坠的不安。

他已经隐约知道这个人很重要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可是想不起来让他越发感到不安。他只能记得一些场景,加上前端时间见过的几次面。他站在桌前拿走项链的时候发现他的眼角有一颗痣,一颗痣——线索在脑子里乱成一团,头好痛,怎么也想不起来。

留下来的记忆只剩下一颗一颗分散的黑点。

“你真的要办休学吗?”全圆佑收到李知勋的消息,给他回了短信。

“我如果一直出现的话,好像我们四个人都会受伤。”

文俊辉拿过全圆佑的手机,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要他解释。他有点生气。

“俊,你听我说。刚开始,我其实抱有一点小小的,奢望一样的期待,我希望他能记起来。不需要我出现或者是看到我的东西,就能记起来。那样或许是上天还想让他再爱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但他不是没有吗。说明我们也就这样了。”

“我也很想继续和你们俩做朋友的。但我们不都是这样想的吗,权顺荣的幸福最重要。所以我还是走吧。对不起啦。”

“你怎么突然要回学校?”文俊辉锁上门,问权顺荣,“你落了什么东西吗?”

权顺荣看了看时间,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我落的东西可多了去了。我就是想回学校走走看看,现在天气不是很好嘛。”

他在想什么呢,在想或许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能再遇见李知勋。这一次一定要抓着他问清楚——还是不问?

他都要退出我的生活了,就算他再重要,我要问吗?

权顺荣甩了甩脑袋,企图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掉。怎么可能再遇到。

这个动作倒是把全圆佑吓得不轻,“哎呀你可别乱甩脑袋,还没好全呢。”

“没那么脆弱,走吧。”

其实全圆佑和文俊辉都已经看见李知勋了。他可能是回来办休学的,走在前面,学校的大路上有很多人,但是李知勋孤独的身影显得特别扎眼。

权顺荣正在兴致勃勃地左顾右盼,没发现自己想找的人就走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路慢慢变窄,全圆佑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着之前在左边这栋教学楼听过的传闻,右边那栋办公楼发生的滑稽事。本就是下午到傍晚的时刻,路上的人回家吃饭,上楼上课,人渐渐少了,李知勋还走在前面。

权顺荣看了又看,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背影看着很眼熟,所以问身边的两个人,“前面那个...是不是之前说不认识我的那位?”

权顺荣一下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描述他。他连他的名字也想不起来,他怎么说,被我不小心拿掉烟的那位?还给你项链的那位?长得皮肤很白的那位?

文俊辉偏过头,全圆佑看手机,“我不知道。”

他们这个态度多半是他。权顺荣原来走的时候看着沿途的风景,现在专心致志地盯着前面的人走的方向,不敢鲁莽地上前。或许也是在犹豫应该用什么开场白,或者应该从哪里开始问吧。

朝着他们这边有个看起来应该是大学新生的男孩兴高采烈地跑来,看他的方向大概是和李知勋认识,要上前打招呼。

还有一点距离的时候权顺荣看着李知勋,还在想他到底应该怎么开口问才是。

那个男孩儿又凑近了一点,打算和李知勋说点什么的样子,权顺荣才看清楚,他手上拿了一根棒球棍。

全圆佑和文俊辉都还没反应过来,权顺荣就已经不由自主地像一阵风一样冲了出去。

那个男孩还没和李知勋打上招呼,刚要开口,李知勋就被冲过来权顺荣结结实实地迎面抱住,一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另一手托着他的后脑勺,“不要怕,没事的。”

男孩子有点莫名其妙,挠了挠头,从侧面经过的时候说,“李学长我先走了,我刚结束棒球社的训练,想跟你打个招呼来着...”

抱住他的瞬间,权顺荣好像被闪电击中。

李知勋在他的怀里偏过头,本想挣扎开,却因为太眷恋熟悉的怀抱,说服自己,就最后一次,让我再依靠他一次。

文俊辉已经受不了了,眼泪直流,捂着脸蹲下。

全圆佑也把眼镜摘掉,转过身,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上,不让眼泪从眼眶里掉出来。

李知勋把权顺荣的手推开,往后退了一步。

他本想抬头看他的眼睛,但只是稍微看了一秒钟,就又把眼神移开,再看久一点就舍不得走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李知勋以为自己不会哭,但是刚开口眼泪就不断地滚下来,话都只能断断续续说。等了一会儿,他把眼泪擦掉。“你可能认错人了,但还是谢谢你。”

说完,实在不想让权顺荣看见他通红的眼睛,于是转头朝反方向走去。

他的名字,他想起来了,我叫...

“你还有在喂Ruby吗?”

刚才抱住李知勋的瞬间,就像那时候摘掉他叼住的烟一样,是自然动作,他自己也没有反应过来对面的人是谁、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他的身体也不受他的控制。

但紧紧相拥的瞬间,那些仅存的几个点联结的所有回忆和画面像屏风一样展开。回忆太过滚烫,成为沸水,被李知勋填满的时间和画面变成一个一个泡泡,从记忆最深处密密麻麻地向上涌出来。

啊,原来我虽然脑子连你的名字都不记得了,但我的身体还记得怎么爱你。

李知勋已经满脸都是眼泪,他转过身点点头,哭得话都说不清楚。

他有点弯下腰,断断续续地,

“有,有,Ruby变胖了,它很好,变得很漂...”

他又一次抱住李知勋,“知勋。”

“知勋,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自作主张地闯入我的世界,又自作主张地让我忘记你。你要让我忘记你之前你要问问我愿不愿意。”

权顺荣从醒来开始,一直只记得自己是被打了闷棍,但没能想起来是因为什么。

现在他才想起来,更抓着李知勋不撒手,怕一撒手他又不见了,又想让他忘记。

文俊辉自己眼睛还红红的,也不忘了给李知勋递纸巾。

全圆佑把眼镜戴回去。这么久了,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不用担心那个神经病了,抓进去了。”

李知勋低着头用纸巾擦着脸,权顺荣晃了晃他和他牵着的手,“听见没,抓进去了,我们以后都不会受伤了。我被打一棍子能把这人解决了其实也...”

“你别说了。”文俊辉赶忙开口,用眼色示意了他一下李知勋的表情。

李知勋虽然被他牵着手,实际上还在胡思乱想。一边庆幸着以后没有危险了,一边又觉得自己亏欠权顺荣太多,已经让他经历了这么多不幸,一边又想着会不会不只是因为这一个人,权顺荣只是因为和我在一起才不幸的,我其实克他之类的...

“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权顺荣把嘴巴鼓起来,指着李知勋说,“你别想逃跑。我不会再忘记你了。”

李知勋刚要开口说话,权顺荣不让他说,接着大声喊,“不许休学!我很脆弱我是病人我要你在身边照顾我才能好!”

全圆佑和文俊辉相顾无言,“...没变,还是那个见色忘友的王八蛋。”

住在一起之后,权顺荣的恢复速度肉眼可见地变快了。

可能是因为爱人在身边很幸福,也可能是因为原来为了避免提及李知勋,全圆佑会跳过一些细节。但是从画面上挖掉一个人总是显得很割裂,所以现在这个位置终于又被填回来,权顺荣能想起越来越多以前的事情。

他偶尔还是会头痛,每当这个时候他会让李知勋抱住他,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李知勋看着他皱着眉头的样子心疼极了,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只能摸一摸他的头发、牵一牵他的手。

但偶尔也会耍宝和李知勋开玩笑。

李知勋马上放下手上在做的事情,到房间里坐在床边抱住他,“要不要喝点热水?这样有好一点吗?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吗?”

他拉着李知勋的手放到头顶,“摸一摸我的头发。”

李知勋顺着他的头发往后梳,手指温柔地穿过他的发间。

“拍一拍我的肩膀。”李知勋把他往自己这边揽了一点,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

然后权顺荣就嘟着嘴凑上来,“亲亲我的嘴巴。”

李知勋瞬间无语地笑出来,“你给我坐起来。”

权顺荣看伎俩被识破,不情不愿地裹着被子扭起来。嘟着嘴又靠过来,“知勋亲一下我头就不痛了。”

李知勋看他的样子太滑稽,笑得后仰,顺着他的意思在嘴角印了一个吻。亲完之后权顺荣也笑起来,李知勋也跟着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李知勋还没停下来。

权顺荣看着他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虽然表情是笑着的,但还是慌忙给他擦眼泪,“怎么了怎么了,我以后不开玩笑了不开玩笑了啊。”

李知勋摇摇头,吸了吸鼻子。“就是觉得你活蹦乱跳的,还能跟我开玩笑,真好。”

权顺荣看着他的眼睛,片刻,把自己的太阳项链从衣服里拿出来。

“真的很好。所以请一直看着我吧,不要离开我了,我会一直活蹦乱跳的。如果你觉得让我受伤抱歉的话,因为我忘记过你一次,所以我们扯平了。以后我们就不要再提了,好吗?”

他伸出手捧住李知勋的脸颊,用大拇指的指腹把眼泪都擦掉,“因为忘记过你一次,所以会加倍努力记住的。不会再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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