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福》鲁迅先生为何将故事发生的时间设置在新年前后?

伪传记体,勿当真,1w3,做睡前读物吧

以下内容均在征得撒贝宁先生本人及其家人的同意后发表,为保护当事人隐私,部分细节、涉及人物已作出模糊化处理。本文作为撒贝宁先生未出版的个人传记的补充内容,未经授权禁止非法转载,笔者将依法保留追究有关行为人法律责任的权利。

故事的最开始,我还是希望引用撒贝宁本人在读完全稿之后做出的评论。

——“这真有趣,我从没有想过,别人眼中的这个故事居然在寡淡离叛中多了一些耐人寻味。尽管我必须指出,作者有意地使用了虔诚的字眼——使原本的倔强被包装成近似于夸奖的赘言,可我依然要感谢他时隔多年后的再述。这让我意识到,我犹豫了如此长时间的苦楚,终会在审判日到来的时候得到救赎。”

尽管昭示着世纪之间的更迭与接轨,1999年依然如往常一样喧闹又庸碌,北京建起了广场,商场里扯上横幅,许多人愿意掏钱现场冲洗一张摆脱了黯淡色彩的照片。除夕前夜我从实习的报社下了班,撒贝宁打来电话,问我看没看《今日说法》首播。

“大厅里只有一台电视。”我说,“看了一点,领带不错。”

如果我当时知道他的头发会变成后来这个钢丝头,我一定会再卖力地夸一夸那时偏分的发型。虽然凡是撒贝宁认准的事情,从来都没人劝得动他——大学四年使我充分明白了这一点。所幸,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有如此评价,因为很快故事里的另一个主人公也将卷进他的执着,他们将因此纠缠十余年,直到他寒风般的凛冽终于融化在遥远的春天。

“我才知道个事儿,你猜怎么着?”撒贝宁的声音卡顿得厉害,我猜他可能还在某个偏僻之地的演播厅里,或是手机的电量即将告急。

“有姑娘跟你表白了。”

“很有创意。”他毫无热情地回答,“何炅辞职了,大概在我去年来面试的时候。”

这可称不上是一个好消息,无论如何去衡量。

撒贝宁在大学时代总是活力与交际能手的代表,他先是在篮球场上认识了我,在我为了他被推倒去和裁判理论之后,我们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过阵子学院路的几个学校有新年联谊会,你肯定想来。”他说。

不巧,新闻系的专业课考试迫在眉睫,这意味着我将比他早些时日登上回家的绿皮火车,可同时也意味着我会错过他与何炅具有历史性意义的初见。谁又能想到,二十年后在主持界的神坛上俯瞰众生的两个人,竟然会因为平分最后一块奶油蛋糕而坐在礼堂门口吹冷风。

我拿初稿给撒贝宁看,读到这里时,他指了指“平分”二字,若有所思:“你可以改成,是我听说他没吃晚饭就跑过来,所以分他一半,毕竟盘子是在我的手上。”

二十余年后,这个似乎永远不会老去的男人放任自己陷入沙发中,举着印出来的铅字,给我讲那一晚遇到何炅的故事。他的记忆力极好,大约是从为了期末考试背一整本专业书开始,他就永远不会忘记那些重要的事。何炅裹着大衣匆匆忙忙跑向餐厅的画面立刻浮现在我眼前,他和撒贝宁都没怎么变,因此我能从留存的影像中轻易揣测出他们当时的神情与动作。

他实在是讲得太过详细——恕我无法在此一一复刻这对话。我只是希望,如果您看到了这里,要明白一件事:他们的初见也许并不是什么偶然中的必然,甚至都无法拼凑成这场联谊会盛大乐章的一个音符,可它对我的朋友来讲实在是意义重大。当我看着年逾不惑的撒贝宁在我面前依然能将整个过程娓娓道来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尽管被漫长的等待拉长了回响,这场爆破持续的时间依然比我想象得要长久,而他也比他想象中要更早地爱上一个人。

1995年的春天来得迟些,回校的时候依旧需要把自己裹进厚重的羽绒服以抵挡从西伯利亚奔赴而来的寒流。撒贝宁在假期里崴了脚,天气太冷没有篮球可打,他于是乐得消停,跑来和我讲联谊会的场面。一群大学生把自己塞进不合身的西装里,挤在礼堂中大声交谈,节目的报幕员只好提高声音不断重复,以期有几个人会拨开人群跑来匆匆上台表演。临近零时,不知是谁搞来了烟花,所有人便一涌而出,他只能在坠落的星火下与他新认识的朋友失散了。

尽管这初见像一块小石子丢入平静的湖面,也许只能缓缓沉入不可预料的水深深处,引不起什么激荡的水花。但我的朋友却不会因此感伤——因为在那个连手机都无法拥有的年代,相见与离别本就是隐忍着钝痛的未知伤口。然而我却是低估了撒贝宁的执行力——或者说那股倔劲儿,他摸出月底攒的零花钱,翘了晚自习请我喝啤酒,坐在台阶上东扯西扯,不外乎是关于他与何炅谈话的内容。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谁也没有太好的酒量,我们于是一拍即合,溜出学校直奔北外的大门。

酒精支配下做出决定的结果可想而知,没有学校会欢迎深夜访客,而只知道对方姓名的撒贝宁也不会采取喊楼的极端做法。细碎的雪花自晚间便开始飘,我们在冬末春初的北京街头跺着碎步驱散冷意,哈出的白气被寒风吹散开,他的脸比平时要红,不知道是冻的还是酒意上头。

在当时,我并没有来得及思考他这股子莫名的热忱与执着由何而来,寒意使我的倦怠迟钝甚于平日,连一句追问都未能道出。这件事倒是也可以证明我并无成为一个顶尖记者的嗅觉与素养,因为如果我早一些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无论如何也要早于当事人,我一定会在最开始就扔掉手中的啤酒罐,乖乖回去背我那些拗口的专业名词。

我亲爱的读者,倘若您对于撒贝宁有着一定的了解,您就一定会明白我接下来所说的话。他将自己比作小王子,我十分赞同,因为在有些方面他的确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旺盛的好奇心与求知欲,他永远高昂着的头颅,他对于善与美的追求足够他循着但丁的路走下山水一程[1]。所以他会被一个与他如此相似却又独特的灵魂吸引,这不难理解,我们大可想象成是两条河流从高山奔涌而下,互相碰撞又融合,最终汇成一股激流,投入恣肆的汪洋。

这些画面就像被藏进古老的相册中一样,被拂去的封面灰尘在阳光下跳着舞,等待着同岁月再一起将主人公掩埋得面容模糊。所以,请原谅我无法将所有的感受默写下来,我的神经末梢早已没有先前那般敏感。尽管我的朋友愿意心平气和地带我回顾,可我还是要拒绝他的讲述中明显掺杂的主观因素。

“倘若你再说一遍值班室的电视色彩清晰又柔和,我就把稿件撕掉,你去写自传好了。”

开学后一个月左右[2],在我忘掉这个小插曲并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也不会再提的时候,我们的另一位主人公在中央电视台拥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撒贝宁没有理由不注意到,尽管那节目的定位受众年龄与他相差甚远,但他依旧像受了莫大的鼓励一样,兴冲冲在吃午饭的时候宣布这个重大的发现。

“这绝对是他,兄弟,我看的很清楚。”

虽然我并不怀疑他的辨人能力,但我依然要对于“清楚”二字保留我的态度。要知道,宿舍楼下值班室的电视是那种放到现在会被视为古董的大肚子小电视,屏幕上的雪花占据了大部分视线,人们在使用的时候做好了随时需要四十五度斜角用手掌下劈以恢复画面的准备。

他当然不可能写信去央视询问某位少儿节目主持人的通信地址(也许他不会,但谁知道他想没想过这回事?),他也没有选择再跑去另一所学校大海捞针。事实上,我一直认为他们两个非校友久别重逢的方式过于戏剧性——在领奖台上[3],颁奖典礼寡言的背后是一人的好奇思索与另一人的蓄谋已久。

请注意,我并非在暗示他们涉及主持领域及日后的发展是受了彼此的影响,或者有着前后的因果关系。恰恰相反,正因为我尚可大胆凭借与撒贝宁长时间的友谊而做出判断,我必须要指出,他的欲望与抉择永远不会容许他人的插足。这六年之间[4]他没有再费心去寻找,他永远不会强求。

在我从事相关专业的实习之后,他去了电视台面试,进而拥有了自己的第一档节目,从此在那里扎下根来,逐渐枝繁叶茂而意气风发。他是一名优秀的法律人,也是一名天生的电视人,在他意识到之前,早就会有人拿他与另一个人作对比。正因为他们都是如此虔诚又专注地进行生命的旅程,虽然并不在一条路上前行,可他们终将相遇。

至于撒贝宁,也许是他的潜意识和品格早就决定了他的选择:他需要的伴侣应该是战友,是独一无二的搭档,不需要他保护,又可以在人群散开之后陪他走向黎明的街道。他喜欢张扬,又拒绝包容,他的爱意正如他本人一样骄傲而明亮,从来学不会迎合与折腰。

理论上来说,我的确比撒贝宁更早地见到了何炅——二十一世纪的、站在我眼前的、聚光灯下的何炅,尽管这一切可能要托他的福。毕竟,如果不是因为我跟撒贝宁的同学关系,大概去金鹰节的活是永远也落不到我头上的,我的老板总是想要独家的新闻报道。

千禧年过后,我有了正式的工作,他的事业也蒸蒸日上,我们便无法再像刚毕业的那阵子一样经常见面。偶尔互发信息,他羡慕我的记者身份,而我羡慕他工作时尚能吃到温热的盒饭。

毫无疑问,他当然期待着与何炅的见面,只不过他们作为领奖者在最后同台露脸,我却能得到近距离采访的记者席位置。举着麦克风的胳膊又酸又痛,报酬则是可以仔细观察这个不算熟悉也不算陌生的男人——何炅总是温和的,回答问题时身体微微前倾,谦逊地低下眉眼,让人抓不到他分毫的不耐烦。三十出头的年纪,整个人倒老成持重得不像话,把情绪尽数敛在眼底,大方得体地打招呼再道谢。

提前长大的好处就是另一个角度的永葆青春,我再没见他变过,也没见撒贝宁变过,似乎他们注定要承担着的角色早早就成为了印刻在生命中的符号,代替了所有的麻木不仁与喜怒无常。

“这有什么不好的呢?”撒贝宁后来评价道,“我喜欢我的棱角。”

这句话包裹着的年少傲气总会让我在落笔时不由得回忆起被传作世界末日的那一年[5],两个人从红毯的另一端意气风发地走来,步调出奇一致,拐角处干脆利落间衣摆的扬起似有平地起风的错觉。八年后,他们不再接过奖杯,而是并肩站在奥林匹斯山上,等待朝圣者的歌颂。

可那却是之后的故事了,零四年的时候我一本正经地采访了我的朋友,他乐不可支,连连表示没有办法和一个曾经一起逃过课的人谈对于主持界的展望,却依然给了我充足的材料来撑起一篇完美的报道。收起录音笔,我想起另一件事,询问他是否已经和老友重新取得联系。

他狡黠地眨了眨眼,掏出新买的手机——那部翻盖的摩托罗拉即使对于他来讲也算得上是价格不菲——得意地调出新增联系人的屏幕,何炅的名字后面跟着一串号码。不待我看清,他又收回手,留下一个标志性的露齿笑。

“他记得我,答应下次来北京找我吃饭。”

我很想委婉地劝他一句,按照圈内人对于何炅的评价,高情商又贴心的主持人连萍水相逢的化妆师都会道一声生日快乐,能记住他实在不足为奇,而这句承诺大约也只是普通的寒暄与客套话。不过我还是闭上了嘴,听着他哼yesterday once more无词的副歌,无端想起了当年宿舍里告白成功过度兴奋的小伙子,下一秒又因为自己的这个类比而惊恐万分。

不过我还是错了,因为不到一周内,撒贝宁就给我打来电话询问推荐的餐厅。得知是何炅要来北京参加节目后,我才明白,他们互相看对眼绝对是有原因的。两个认认真真把客气变成把酒言欢的人,可爱到讨人喜欢,又坦诚到令人羡慕。

我说,“其实我刚开始很惊讶,因为你年轻的时候还挺孤傲的——我的意思是,看起来你和所有人打成一片,私下里却很少会与别人亲近。”

“也许吧。”他承认道,“但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挺喜欢他的,我一直都挺喜欢他。” 

“他并不是每次来北京都会找我,我们见面的次数很少。”撒贝宁补充道,“除非我去长沙,他会请我吃火锅。”

在那个时候,“说走就走的旅行”这一理念并没有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撒贝宁的工作也不允许他有着太多的自由时间飞去一个不算近处的城市,更别提只是为了一个人或一顿饭。您也许能感受到,他是理性又克制的,连温柔都披着清醒的外衣,凡事必要寻一个逻辑和正当理由,我总认为明星大侦探节目组是看中了这一点——起码何炅是真的喜欢,不然我的朋友那拼杯子的行为[6]就不会被容忍了。

可他总归是能找到机会的,节目组要去长沙取一个实景,他于是跟着踏上了那片包裹了些许向往的土地。

他告诉我,很久没有来这座城市,它简直是变了个样,夜间的景色比原先好看百倍。他说重新拜访了橘子洲头,说大学期间来玩时就开了的那家饭店涨价涨得离谱,他在回宾馆的路上一刻没有停下过话头,我眼前浮现的画面却是他倚在车窗边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飞快掠过的光影。因而我不经意提及了一下这场千里迢迢的赴约,希望听到有朋自远方来的佳话。

而他的语气轻快又俏皮。

“除了发现何炅不喜欢香菜之外,我还知道了他女朋友是今日说法的忠实观众。”

这个故事永远不会只有他们两个人,这一点我清楚,撒贝宁比我更清楚。从始至终他都没预想过用行动来收获到预期的回报,也不会浪费时间去思考目的性,他与我谈何炅,也只是单纯地在谈论一个综艺节目的主持人,从不会去下定义或者框定身份,或是表达出过于露骨的感情。

他并没有因此沮丧或是懊恼,也没有任何遇见情敌之后应该有的反应——也许他根本不在乎。有时我常常在想,没准整个局中最自作多情的是我这个旁观者,高估了他们之间关系的亲密度,还时常因居于上帝视角而暗自揣度。可我又再找不出第二个人值得撒贝宁惦记如此之久——六年,然后又是另一个六年,他们没有任何舞台上的合作与交流,却拥有了寻常友谊无法企及的时间跨度。

同样是那一年,我的工作正在上升期,加班成为了日常,我欣喜又无奈地认识到自己已经成为光荣社畜的一员。直到接到撒贝宁的电话的时候,我还在格子间里灌着咖啡码字,他礼貌地询问我是否方便开车去接他,而他努力捋直的舌头已经暴露了他醉酒的事实。

当我向导航中输入他给出的地址时,我才发现这里并非是三里屯、后海或南锣鼓巷[7]的周边地域,而仅仅是某个普通的小区。目的地距离我工作的单位并不是很远,正思忖着这究竟是他哪个朋友的家,我就看到楼宇门弹开,两个摇摇晃晃的身影勾肩搭背地走了出来。

也许您已经猜到了,既然这个故事就是围绕着他们两个人展开的。

我看到了我认识多年的朋友步伐虚浮地走上前来,而何炅——他一定也醉得不轻,在不远处笑眯眯地看着我,撒贝宁搂着我向他的方向走了两步,口齿不清地介绍道,“这是我的老朋友,也许你会记得他,他采访过你,他特别喜欢你。”

在当时的情况下,我只能接受撒贝宁给我扣的帽子,尽管我连一期完整的快乐大本营都没有看过,而那唯一一次的采访还是在六年前。

“当然,当然记得。”何炅向我伸出手来,“很感谢你,幸会。”

好吧,他也许记得我,也许不记得,但没有关系,我得承认他的声音天然地有着亲和力和信服力。而我的朋友在旁边咧着嘴笑,告诉我可以就地再做一个专访。

我有些头疼,想起自己敲到一半就停下的稿子还在电脑中,便想拖他回到车里。可他突然严肃了起来,踉跄着向何炅那边靠近。

被喊到的人好奇地抬起头,友好地应了一声,等待着他要说的话。

二零一零年的冬天虽迟但到,一场大雪覆盖了整个京城,夜间气温下跌得尤其厉害。我站在未融化的积雪中,撒贝宁的眼神越炽热,我的心就下沉得越厉害,坠向冰冻三尺的深渊。

我看着何炅脸上的笑意迅速褪去,他有意地瞟了我一眼,换上一副僵硬的表情来。

可撒贝宁没有管这些——似乎他只有在被酒精麻痹了理智后才能抛开所有的拘谨与淡然,他轻轻凑过上半身,嘴唇蜻蜓点水般掠过另一个人的面颊,又迅速分开距离。

“从此之后你的粉丝们都要嫉妒我啦。”他笑着宣布道。

何炅眨了眨眼,也低头笑了起来,他的脸比刚见面时要更红,耳尖也红,眼睛里闪烁着愉悦的光芒。

“这不太好,公然拉仇恨,不足为外人道也。”他又看了我一眼,大抵是对于媒体的先天性抗拒,又或是在警告。

我想起刚才撒贝宁对于做专访的提议来,可眼前的这个秘密,却是千金不换。

这此之后,我的朋友再也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过何炅,仿佛这荒诞而寻常的一晚未曾存在过,仿佛他们真的如外界传闻一样不甚熟识。1995年我们在北外门前看到的雪,在飘了十五年之后终于落了地,重重地下坠,又滚烫地融化。

很快就会是圣诞,然后是新年,街边商店的橱窗挂上了装饰和彩灯,我和我的朋友穿过光怪陆离的街道,在我默数距春节的天数时,他告诉我,他认识了一个姑娘[8]。

“只是吃了几顿饭。”他说。

我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是什么,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撒贝宁一直很真诚,他不会随便处理任何一段关系,起码在对待何炅的小心翼翼上我就能够窥见一斑。我无法称之为追逐或是漂流,但我衷心地希望他不再十年如一日地放任自己在某件事情上坚持到底。

靠近广场时的人群密集起来,在商场放出的嘈杂音乐中,我祝他新年快乐。

“接下来这段没什么必要。”我跟他说,“读者不会在意我的评价,或是婚否。”

下午的阳光温暖又明亮,我家的猫在阳台上伸了个懒腰,撒贝宁分了点注意力给它,一边无意识地转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道,“这没关系,只是我想不到时间线跳得这么快。”

我反驳道,“我并不是在给你们两个写史记,何况那一年我在筹备婚礼,没有空管你。”

2012年,我与我的妻子步入了婚姻的殿堂,撒贝宁参加婚礼的时候带了女朋友来,鉴于这段恋情刚被媒体挖掘出没有多长时间,女方在整个过程中都很受瞩目。我们很久没见,两个人碰了碰杯子,他愉快地祝贺我进入了爱情的坟墓。

我大笑着问他:“几时能喝上你的喜酒?”

撒贝宁向他女朋友的方向瞟了一眼,他浓密的眉毛下面,一双有神的黑眼睛里揉进了几分复杂的情绪,说不上来是莫名的忧伤还是无奈。

“我们有时会吵架,我很喜欢她,可我总觉得很多事情把我们隔开了,她的父母似乎并不是太满意。”

我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他爽快地笑笑,补充道,“你不是很喜欢她,是不是?”

“如果你和她结婚,我不会给份子钱的。”我只得承认。

话音刚落,我窥见了我朋友脸上少有的茫然,他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能垂下眼帘,无声地挤出一点笑意。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他解释,他很好,另一个人也不错,只是我觉得他们不合适,就像白天和黑夜总无法一起出现,他应该去找比太阳冰冷却柔和的星辰。

可我又不知该怎么说,倘若我认为不合适,那谁会是他要找的人呢?那个名字差点从我的嘴中滑出,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没有因为这个问题而惊慌失措或是哑口无言,只是保持着我在电视上看见过无数次的标准笑容说,“你太残忍了,已经很久没有人跟我提起他了。”

但我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从前有,以后还会有无数的人在谈论到撒贝宁的时候提一句何炅,也许说得最多的话题会是明星大侦探,可依然有少许的人记得2012年所谓的第一次合作——所谓的针锋相对[9]。

我竟然一点也不意外,他的锋芒毕露,他的声色张扬,同他的渊博和温柔一样,是构成一个完整的撒贝宁不可或缺的部分,不会有任何的回避或是退让。他身边的是不是何炅,对他来说实在不是太要紧,何炅习惯了接住所有的惊风落崖,可他却在崇山间傲了一生的霜雪。

何炅也许同我一样了解他,似乎并不是很在意,我在后台寻找撒贝宁时,他甚至满面春风地跟我打了招呼,并祝我新婚快乐。我结结巴巴地表达了感谢,撒贝宁在一旁跟我挑了挑眉。

“听说小撒好事将近?”何炅笑吟吟地问我。

我还未来得及回复,我的朋友插进话来,轻飘飘一句“谣言”便带过,又敦促我去做我的媒体工作。何炅只好点点头,并不惋惜地开玩笑道,“总比我还是单身贵族来得好。”

他又俏皮地冲我眨了眨眼,“不要说出去。”

撒贝宁没有表现出一点惊讶,应该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他平静地目送着我离开,何炅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喊住我,请我给他们拍一张合照。

“我以为你会告诉我。”

后来我跟撒贝宁提起这件事,询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在电话的另一端沉默,我能想象到如果是面对面,他连苦笑的心情都不会有。

“这重要吗?他结婚或是没结婚,分手或是没分手,喜欢男人或是女人,我最后还是会给他包一个大红包,也许还能做他婚礼的司仪,或者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宾客。”

他的口吻平静又温和,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而他距离人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本应该如此的近,却仿佛还是有着几个光年那么遥远。

2012年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分水岭,摩西的手杖隔开了过往的疏离,他们有了更多明面上的交集。我看着他们出现在元宵喜乐会的舞台上,看着何炅又一次跑去了央视[10],我的朋友保持着他一贯的作风,客客气气地迎来送往。

我一直想问撒贝宁,如果早知道接下来的两年是如此的晦暗又艰难,他是不是会有着不一样的选择。他会不会在刚认识何炅的时候留下他的通信方式,会不会提前去电视台找到他,会不会早些去长沙看橘子洲头。或者说,如果有了何炅,他会不会就不是如此的难过。

夏天过去一半的时候[11],我的朋友还是分手了,这段也许能称作为爱情的关系开始得无声无响,结束得不明不白。那些新闻铺天盖地地席卷过来,几乎要将他淹没,却始终也只牵扯了他一个人。我找他喝酒,我们一人捏着一罐啤酒,就像那个大一逃了晚自习的深夜一样,只不过我变为了那个说话的角色。作为一个被甩的人,他的反应过于平静,甚至连悲伤都寡淡如水,像壶中冲泡过百遍的茶叶,褶皱已然抚平,再也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茶色。

“你不必安慰我。”他捏着手中的易拉罐,盯着屏幕中一惊一乍的节目嘉宾,“我想过,早晚都会有这一天的。”

他有多么不相信命运,对于既定的事实接受得就有多么快。我看着他神色如常地出现在节目中,一贯地自信又沉稳,他跟我说,舆论只需要关注事件本身就已经有了足够的噱头,从来不曾抓住过他。

而不待我询问,他便满足了我那突然涌现的好奇心。

“何炅来问候我了。”他说,“但最近家里的事很多,我没能见到他。”

撒贝宁看到一半的时候想歇一歇眼睛,便要我读给他听,偶尔心情大好地纠正我的发音。当读到这里时,我停下来告诉他,若他介意接下来的内容,可以按下不表。

“不介意。”他后仰在沙发上,干脆利落地回答了我。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说,“你如果跳过,这个故事就不再完整了。”

这一年起,他母亲的身体便每况愈下,他忙碌在家庭和工作之间,消瘦些许,眉间难得舒展。又一个新年,我们并没有见面,也没有吃到每年都有的一顿饭。只是偶尔打个电话,在寒暄的间隙,我听到电话那边空洞的回声,便得知他还在医院。

五月份的时候,报社听到了何炅要和央视合作节目的风声[12],也许是临近他出道二十年的时间节点,我得以和几个同事飞去长沙做一篇专访。再踏上这片土地的感觉陌生又熟悉,距离我第一次亲眼见到他,原来已经过去了十年。

何炅友善地同我们打了招呼,表示合作愉快,又问了撒贝宁的近况。他似乎和我的朋友一样永远不会变老,除了眼角细密的纹路不断地提醒我,他的四十岁生日刚刚过去不久。

调试设备的等待期间,我接到了撒贝宁的电话,我才想起我们已经很久没了联系。我对他最近的行踪一无所知,也没有告诉他那个想见他的人现在正坐在我对面刷手机,皱着眉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消息。

我问他最近怎么样,却听到了他长长的一声叹息。

他说,“我没能留住她。”[13]

不需要他再解释,我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似乎这是一年多的劳碌与舆论中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狂风来自于遥远的北方,冰冷而刺骨,呼啸而过的时候,坚实的大地也在为之震颤。我听到他的气息开始颤抖,他想发出声音,可是那些本不重要的猜疑、议论、委屈、无奈都一股脑涌了上来,哽咽在了喉际。我听到他深吸气,又呼出来,像干涸皲裂的土地上奄奄一息的鱼一样,只剩下求生的本能。

我想说出点话来安慰他,但何炅却起身快步走到了我面前,他焦急地问,“你是在和撒贝宁通电话吗?”

不待我回复,许是从我的迟疑中读出了肯定的答案,他一把抢过手机。

“撒贝宁,撒贝宁?是我,你还好吗?”

我不知道我的朋友说了什么,也许他什么都没说,也许他还是不会在外人面前表示出一点的脆弱。何炅压低了声音和他说话,他的表情严肃又悲伤,眺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脸色有点苍白,以至于我的同事担心地问我,是不是要给何老师准备一杯热水。

也许我的朋友挂掉了电话,何炅很快把手机还给了我。

撒贝宁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似乎这段过去还是隐隐撕裂开了他原本愈合的伤口。有那么一会儿,他垂着头,一言不发。

我于是不再往下读,陪着他延长这难得的安静。而阳台的那只猫许是因为得不到关注,便蹿了出来,爬上沙发在他的身边蜷成一团。撒贝宁这才抬头,伸手去抚摸小动物毛茸茸的后背,道,“那两年真的很难熬,他陪我度过了许多漫长的黑夜,有一次我们甚至把他的手机聊到了欠费。”

“他家的狗,我家的猫,工作中的烦心事,北京的哪家稻香村正宗——除了过去,我们几乎只字不提。”

我只知道他们真的见了很多次,几乎把朝阳区大大小小的火锅店吃了个遍,有一次我有幸参与,还是因为他们两个少有地在八卦同一个人,想从我这得到一些小道消息。

我一直不知道我在他们的故事里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以至于竟然被我的朋友邀请来写这样一个简陋而又词不达意的回忆录。我希望我是一个忠实的记录者,但我依然会犹豫着选取经历的事情,总是怕引起当事人不愉快的回忆。每到这时,撒贝宁总是会设法让我安心,何炅也托他捎了话给我,他不介意任何一段能使他的人生更加圆满的经历。

如果他们需要一个重要的时间点,我一定不会建议他们选在五月的任何一天。毕竟这个月就像每一年都会有的多事之秋一样,他们站在风眼中,脆弱而惶惶的平静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暴雨来浇得他们全身湿透。

也是在又一个五月[14],我从睡梦中被电话惊醒,身边出生不久的小女儿开始大哭,我只能一边哄着她一边接了电话,转眼看到墙壁上的挂钟显示凌晨一点多。撒贝宁深夜致电,问我前一天闹得沸沸扬扬的何炅的事情。

我知道他不再用微博,也知道他对于网络没有什么兴趣,因此这个反射弧已经算是相对而言优秀的了。他说他不敢轻易去问何炅,想先听听我的意见,这个事件该怎么处理。

小姑娘慢慢停下了哭声,我把她放到婴儿床里,悄悄踱步去阳台跟他解释。

“另外,我是做新闻的,不是危机公关。”

这句话我还是没说出来,因为我突然理解了他的焦急,就好像去年何炅一下子抢过我的手机一样——也许失礼,但他们的生命里总是会有比礼节更重要的事情。我甚至大胆地想,应该给他们一人买一本词典,把关心则乱四个字用荧光笔重重标记几次。

在事态平息后的几天,我收到了撒贝宁发来的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何炅的背影,他们正走在校园里,身边是课间匆匆赶路的学生。

时隔多年,那个喝一瓶啤酒就醉了的少年在雪夜里没有找到的人,带着他走进了曾拒他于门外的地方。

我回复他,“恭喜,梦想成真。”

后来的事情就像走马灯一样,足以做成电影画面,一帧一帧地掠过。他们一起主持了接下来两年的开学第一课,又在明星大侦探见了面,体验了本不会有的平行世界的不同人生。庆功宴上我的朋友云淡风轻说了一句会对炅炅负责,声音透过音箱出来更加模糊,也许只有我和他知道到底是如何的分量,这一个字一个字只能他自己接住,搞不好掉在地上就会砸出一个不见天日的无底洞来。

他会守着跨年的零点给何炅发一段祝福,会在外景拍摄的时候跋涉到一个庙里求个平安符带回去。

他没有得到他,或者说,他从未想过得到他。

我总是好奇他为什么不跨出这一步,可是也不会问出口。因为知道这一步对他们来说都很难,怕世俗怕舆论,他们都曾是受害者,更怕一厢情愿落空,不和的传闻变为现实。

再次去长沙出差的时候,他托我替他带回一点东西,追问之下才知道他在那边置办了套小房子。这简直又好气又好笑,我从来没有如此想指着他的鼻子骂,你以为这是花钱能解决的事?

“把合同帮我带回来,你随便骂。”他说。

我看着他们在经过剪辑的节目中依然表现出来的无与伦比的默契,看着他们随时一对一的结界——就像某一个夜晚我赶去火锅店看到他们面对面坐着聊天,似乎是天然地与外界隔离开,他们从不避讳直视对方,不分给旁人哪怕一个眼神。

有时我会害怕他们过于明显,明显到全世界都会先于当事人发现端倪,可后来想,大约也只有我在担心。不过是一瓶洗发水[15],或是一句歌词,那些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暗示,是外人歌颂的知音,却也是他们藏在岁月里的心照不宣。

我早已不再负责主要的采访工作,撒贝宁却拜托我一定要带他去第三季的发布会,他无法出席,但是也想乔装打扮混进去感受一下。我不会拒绝他,我没有理由拒绝他。

可那天我在门外等了许久,他也没有出现,电话打不通,我只当他是有了什么急事,于是跟着同事赶在最后进了场。台上六缺一,都是歌手的扮相,何炅注意到了我,微不可察地冲我点了点头。我心想,对不起啊,没把你微笑哥哥带来。

他似乎是知道撒贝宁要来,不到回答问题的时候,他总是装作漫不经心地满场乱瞟,也许是想从一片黑压压的记者中找出一个伪装者来。台下有人提问了他,他于是说,“我跟撒老师从来不是对手,我们是双北cp”。

我看着何美男说出这句话,我看着何炅说出这句话,那笃定的神情突然令我相信,无数个平行世界的角色重叠在他身上,他都会一样认真地回答。无论另一个对应的撒贝宁是怀疑他还是相信他,剧本中是背叛他还是拥护他,哪怕他们仅仅是擦肩而过。

哪怕他们认识了二十余年。

在地下停车场里,我挎着包回想结束时的那一幕,何炅在离开舞台前最后扫视了一眼台下,我能辨认出他眼里的失望。那种情绪突然狠狠地攫住了我的胃,而不适感在我看到那辆熟悉的车以及车牌号之后达到顶峰。

我能想象得出,我的朋友是如何坐在车里用手机看完了发布会全程,他也许还带着帽子和墨镜,甚至贴了开玩笑时要贴上的假胡子,保留着滑稽的扮相,却站在离聚光灯最远最安全的距离。

我想问他,撒贝宁,你知道何炅真的爱你吗,你知道吗。

在我去敲他的车窗并试图打他一拳之前,何炅从地下车场的大门里走了出来,我猜他看到了,因为他发动汽车逃跑了。轮胎碾过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尤其明显,何炅困惑地望向我的方向,我却只能跟他挥手,再道一次别。

第四季结束之后,他喊我陪他再去一趟长沙,这次的理由干脆利落,他要卖掉那所房子。

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质疑他的反复无常,也不期望着他能给出一个我满意的理由。事实上,我大概能猜出这个行为下潜藏着的表达:他也许不会再接第五季,甚至都没有以后再来的打算。

他犹豫了一下,道,过完生日吧。

无论是与这所房子的告别,与明侦的告别,还是与过往这二十年的告别,他都不应该选在生日这一天,用泡沫一般难以铭记的欢乐去粉饰太平,可他还是这么做了。他请了明侦的导演组,请了快乐家族,请了几个抽时间前来的嘉宾朋友,还要我也在那里。

他说,这个故事这么长,你该看到一个结局。

烛光代替了日光灯,撒贝宁在明暗交错的边际处感谢到场的所有人,他讲明侦的四季留给了他许多美好的事情,值得用一生去珍藏。

“还有我最要感谢的一个人。”他说。

屋子安静了下来,我看到何炅抬起了头。

“这一路很长,长到也许只有我们知道有多少数不清的黑夜与黎明。我们不知从何而来,不知要去到哪里,但有他在,我却总能窥得半分天光。”

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轻轻地补全了句子。

我的朋友在生日歌中吹灭了蜡烛,任由别人往他脸上抹奶油,半身高的蛋糕被胡乱切走几块,他再也不用跟何炅平分了。

想到这里,我突然难受起来,背过身使劲揉了揉眼睛。

直到走出很远,我还是会想着他说的那几句话,他喊了另一个人的名字,也许他真的做了十足的准备去讲出另外的三个字,可所有的勇气依然在开口的前一秒崩塌殆尽。

我折身往回走,在他家门口不远处停下,远远地依旧能看到他和所有的朋友拥抱道别。直到人群散去,我打电话给他。

我看着他如释重负地脱了力,几乎要靠到大门上,可他笑道,“我只后悔,九五年的时候应该要了地址给他写信来着——”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一辆车从我的逆方向开了过来,灯光有一瞬间让我有种眼睛要被晃瞎的错觉。车灯熄灭了许久,我才意识到,那是何炅的车。

撒贝宁也许同我一样错愕,于是他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而这个决定却使我能够得知故事的最终结局——他没有,或者是忘了挂掉电话。

我听到何炅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在一片夜色中,遥远却动听。

“撒撒。”他喊他,以姓代名,像过去无数次一样,带着一点沙哑和无限的温柔。

撒贝宁也许恢复了一点神志,也许没有,总之他没有回答。

而何炅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一样,他坚定地上前几步,几乎要与我的朋友面对面贴上,这也使他的声音更加清晰。

“那你能亲我一下吗?”

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我甚至有一瞬间以为生活就是个闭塞的环,所有经历过的事情,可能会以一个不同的时间或方式再度重现,不断地强化你的记忆,使它永远有着识记、保持、再现或再认的能力。

撒贝宁依旧没有出声,但他用行动代替了他的回答。

我看到他终于抱住了想念了许久也陪了他许久的人,这次的吻不再是上次那样浅尝辄止,他们拥抱得很紧,似乎打定了主意一辈子也不要分开。

在挂掉电话之前,我听到何炅的最后一句话。

合上稿子时,我看到撒贝宁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的笑意正慢慢从嘴角浮现,他又下意识地转着左手无名指的戒指,我只能嫌弃道,“别玩了,何炅戴着比你好看。”

他也不恼,只是起身笑道,“这我承认。”

临走前他探头嘱咐我,明天他过生日,他们两个要请朋友们吃饭,让我记得带份子钱去,我佯装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看着他消失在门外。

大衣里装着红包,我放了一个月的工资进去。正巧女儿最近喜欢上了圣经,睡前总要我给她读故事,那天我看到一段话[16],于是也抄了下来,折成纸条塞进红包里。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

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爱是不狂妄,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他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

凡事包容,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1] 指《神曲》中地狱-净界-天堂的章节

[2] 1995年3月,何炅主持《大风车》而进入主持界

[3] 2004年中国金鹰电视艺术节,二人均获优秀电视节目主持人奖

[5] 2012年,二人作为主持人出席金鹰节晚会

[6] 明星大侦探s4e12《头号玩家·下》中,撒贝宁试图通过拼接杯子碎片还原凶器,事后被证实为错误猜测

[7] 均拥有北京著名的酒吧一条街

[8] 2012年7月,撒贝宁与某女星的恋情曝光,二人被证实于2010年的《我们有一套》节目中相识

[9] 2012年9月,何炅与撒贝宁主持第九届金鹰节颁奖晚会,引起外界少许对于二人不和的猜测

[10] 2013年2月,何炅、撒贝宁共同参与主持CCTV-1《梦想合唱团》

[11] 2013年7月,撒贝宁被曝结束与该女星的恋爱关系

[12] 2014年,何炅加盟央视节目《少年中国强》

[13] 2014年5月,撒贝宁的母亲病逝

[14] 2015年5月,何炅被媒体质疑在北外“吃空饷”,5月17日下午,北外官网就何炅辞职发表相关声明,证明当事人清白。

[15] 《明星大侦探》s2e12收官派对·下,“我把你的飘柔换地方了”成为双凶互认的关键的一句话。

作者简介: 鲁迅,原名周树人,字豫才,浙江绍兴人。我国现代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学家、思想家、革命家。主要作品有: 小 说 集:《呐喊》、《彷徨》 历史小说集:《故事新编》 散 文 集:《朝花夕拾》 散文诗集:《野草》 杂 文 集:《南腔北调集》、《坟》、《热风》等十五部 创作背景及时代意义:   《祝福》创作于1924年,20世纪20年代,正是中国新文化运动的发展时期。新文化运动的口号是“民主、科学”,而阻止中国进入民主、科学时代的最大障碍,就是中国两千多年遗留下来的腐朽愚昧的封建思想。妇女则是封建思想的最大受害者.鲁迅选择妇女题材,是为了深刻揭露封建思想文化的流弊和余毒 ? 钝dùn响?? ?寒暄xuān?? ? 朱拓tà?? 间jiàn或???? 悚然sǒng?? 蹒跚pán?shān 整体感知: 阅读全文,按故事的“(序幕)—开端—发展—高潮—结局—(尾声)”的顺序把全文分为六部分; 本文的记叙顺序是什么?采用这样的记叙顺序有什么作用? 情节—— 内容 —— 顺序 序幕 结局 开端 发展 高潮 尾声 倒 叙 把祥林嫂悲惨的结局放在开头,巧妙地设置了悬念,使读者寄予探求事情的原委,有一定的吸引力; 把祝福的景象和祥林嫂的死连在一起,形成强烈的对比,有震撼人心的力量,突出反封建的主题。 在新年的祝福声中,祥林嫂无声死去…… ——小说开头 1、祥林嫂是个怎样的人? 1、肖像: 脸色青黄,但两颊却还是红的——生机旺盛; 又只是顺着眼——安分善良; 她模样还周正——相貌端庄; 手脚都壮大——吃苦耐劳; 2、表现: 做工却毫没有懈,食物不论,力气是不惜的 ——爱劳动,能劳动,不挑剔; 3、变化: 食物不论,反满足,口角边渐渐有了笑影,脸上也白胖了——易满足,很容易活下去; 祥林嫂 一个旧中国最好的女人,亦是一个最苦的女人,有着最悲惨的命运! 文中悲惨表现在哪些事件上?怎样刻画人物悲惨命运? “要极俭省地画出一个人的特点,最好是画出它的眼睛。” 找眼睛,看特点 1、初到鲁镇 祥林嫂,又是一个最苦的女人! 一、初到鲁镇 “白头绳,乌裙,蓝夹袄,月白背心,年纪约二十六七,脸色青黄……” ——一身重孝,一个深受生活折磨的凄苦的寡妇形象; “丈夫比她小十岁”——封建婚姻的牺牲品; 绑架逼嫁——野蛮的封建婚姻; 二到鲁镇 白头绳——再嫁再寡,夫死子亡; 乌裙,蓝夹袄 ,月白背心——生活依旧; 脸色青黄,消失血色——再受打击,形容枯槁; 顺着眼,眼角带些泪痕,眼光已无先前那样精神了 ——目光呆滞,饱含无限辛酸; 三、被赶出鲁家后,沦落为乞: 头发全白,长相与年龄不相称,脸上瘦削不堪,黄中带黑——衰老不堪; 消尽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木刻似的 ——精神已经完全麻木; 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她是一个活物——仅是一具行尸走肉,一具活僵尸。 由“人”变成了“活物”…… 细节描写 她一手提着竹篮,内中一个破碗,空的;一手拄着一只比她更长的竹竿,下端开了裂:她分明已经纯乎是一个乞丐了。 环境描写,亦在暗示祥林嫂悲惨的命运! 1、祥林嫂失去小丈夫:春天 2、祥林嫂失去贺老六:春天、伤寒病 3、祥林嫂失去儿子阿毛:春末、狼 4、祥林嫂惨死:在冬天即将结束春天将至 时的祝福晚上 祥林嫂是一个没有春天或者说不能有春天的女人,即她是一个没有希望,或者说不能有希望的女人…… 祥林嫂,一个最好的女人,亦是一个最苦的女人!最终死在了雪地里…… 祥林嫂之死?谁是凶手? 鲁四老爷是凶手吗? 祥林嫂的婆婆是凶手吗? 祥林嫂的婆婆是封建家长制的代表人物。“那女人虽是山里人模样,然而应酬很从容,说话也能干。”她虽然生活在靠“打柴为生”的“小户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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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迅以祝福为题的原因

  一、首先,全文所讲述的故事是发生在新年祈福之时,所以“祝福”点出了故事发生的背景;再者,鲁迅用“祝福”一词是有其特定用意的,当时社会是极其黑暗、腐朽、残酷的,但是广大老百姓从来没有放弃过对美好事物的追求与向往,包括祥林嫂在内,这“祝福”正是写出了祥林嫂对美好未来的向往;第三,“祝福”中也饱含辛辣与讽刺,体现了鲁迅一贯的文风,祝福声中,劳动人民却在默默地忍受着苦难,而统治阶级却在醉生梦死,这是当时的社会现在,鲁迅一下子就捅破了那层纸,让事实真正显露出来,达到唤醒民众的目的;第四,这个“祝福”也是鲁迅本人对中国未来的祝福,在鲁迅思想当中,他对中国的未来没有失去希望,他认为中国还是有希望的,他的这种乐观主义对当时的“亡国论”者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对号召全中国人民起来反抗是有积极作用的。

  二、其次,以《祝福》为题首先很明确的摆明了时间以及背景,文章以祝福开头又以祝福结尾,将祥林嫂的悲剧穿插其中,使得整个形象在前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祝福这个节日是很被看重的,然而在这个这样喜庆的日子里,当家家户户都沉浸在欢乐地气氛中时,祥林嫂悲惨的死去,这同时又是一层对比,让人们不禁思考导致祥林嫂死亡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另外,我个人认为以祝福为题还表现了作者对于祥林嫂以及像祥林嫂一样的众多中国人的一种同情,作者希望众多这样的人们可以快些醒悟。最后,祝福作为一个节日出现在文章中,实际上是一条线索,你细细的读这篇文章,就能够发现祝福穿插在文章中,作为一条线索引领着祥林嫂这个人物一步步的走向了死亡。所以我认为以祝福为题更具深意,鲁迅先生思想之深刻着实令人佩服。

  三、题目是“祝福”,内容是祥林嫂的悲惨遭遇,富人的“福”和穷人的“苦”两相对照,深化了小说的主题。也是因为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一切的行为都是有迹可寻的。

  祝福中环境描写的作用

  1、环境描写的分类: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

  2、环境描写的作用:

  ①提供人物生活的场所。

  ②反映时代特征、社会特征。

  ③渲染气氛,衬托人物心情。

  ④侧面反映人物的性格,烘托人物形象。

  ⑤暗示、推动情节的发展。

  (一):一、二段的祝福景象:

  小说在开头就渲染了鲁镇年终祝福的热闹忙碌的气氛;勾勒了当时的社会环境,揭示了祥林嫂悲剧的社会基础。

  (二):祥林嫂死后当晚“冬日雪短……反而渐渐地舒畅起来”一节:

  这段景物描写的作用是渲染悲凉沉寂的气氛,烘托“我”的心情,从“寂静”、“沉寂”等词中可以看出。

  (三):祝福前夕柳妈寻祥林嫂开心时,“微雪点点地下来了”:

  暗示着下文柳妈的话即将带给祥林嫂巨大的心理阴影,起到了暗示情节的作用。

  (四):结尾的祝福景象:

  这一段描写与开头的景物描写前后呼应,渲染了热烈气氛,同时反衬出祥林嫂惨死的悲凉。最后一句拿祥林嫂的惨死和歆享了供品的天地圣众预备给鲁镇的人们祝福作对比,深化了旧社会封建礼教吃人的本质,结构上也做到了首尾呼应。

  拓展:《祝福》原文

  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村镇上不必说,就在天空中也显出将到新年的气象来。灰白色的沉重的晚云中间时时发出闪光,接着一声钝响,是送灶的爆竹;近处燃放的可就更强烈了,震耳的大音还没有息,空气里已经散满了幽微的火药香。我是正在这一夜回到我的故乡鲁镇的。虽说故乡,然而已没有家,所以只得暂寓在鲁四老爷的宅子里。他是我的本家,比我长一辈,应该称之曰“四叔”,是一个讲理学的老监生。他比先前并没有什么大改变,单是老了些,但也还末留胡子,一见面是寒暄,寒暄之后说我“胖了”,说我“胖了”之后即大骂其新党。但我知道,这并非借题在骂我:因为他所骂的还是康有为。但是,谈话是总不投机的了,于是不多久,我便一个人剩在书房里。

  第二天我起得很迟,午饭之后,出去看了几个本家和朋友;第三天也照样。他们也都没有什么大改变,单是老了些;家中却一律忙,都在准备着“祝福”。这是鲁镇年终的大典,致敬尽礼,迎接福神,拜求来年一年中的好运气的。杀鸡,宰鹅,买猪肉,用心细细的洗,女人的臂膊都在水里浸得通红,有的还带着绞丝银镯子。煮熟之后,横七竖八的插些筷子在这类东西上,可就称为“福礼”了,五更天陈列起来,并且点上香烛,恭请福神们来享用,拜的却只限于男人,拜完自然仍然是放爆竹。年年如此,家家如此,――只要买得起福礼和爆竹之类的――今年自然也如此。天色愈阴暗了,下午竟下起雪来,雪花大的有梅花那么大,满天飞舞,夹着烟霭和忙碌的气色,将鲁镇乱成一团糟。我回到四叔的书房里时,瓦楞上已经雪白,房里也映得较光明,极分明的显出壁上挂着的朱拓的大“寿”字,陈抟老祖写的,一边的对联已经脱落,松松的卷了放在长桌上,一边的还在,道是“事理通达心气和平”。我又无聊赖的到窗下的案头去一翻,只见一堆似乎未必完全的《康熙字典》,一部《近思录集注》和一部《四书衬》。无论如何、我明天决计要走了。

  况且,一直到昨天遇见祥林嫂的事,也就使我不能安住。那是下午,我到镇的东头访过一个朋友,走出来,就在河边遇见她;而且见她瞪着的眼睛的视线,就知道明明是向我走来的。我这回在鲁镇所见的人们中,改变之大,可以说无过于她的了:五年前的花白的头发,即今已经全白,全不像四十上下的人;脸上瘦削不堪,黄中带黑,而且消尽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是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她是一个活物。她一手提着竹篮。内中一个破碗,空的;一手拄着一支比她更长的竹竿,下端开了裂:她分明已经纯乎是一个乞丐了。

  我就站住,豫备她来讨钱。

  “你回来了?”她先这样问。

  “这正好。你是识字的,又是出门人,见识得多。我正要问你一件事――”她那没有精采的眼睛忽然发光了。

  我万料不到她却说出这样的话来,诧异的站着。

  “就是――”她走近两步,放低了声音,极秘密似的切切的说,“一个人死了之后,究竟有没有魂灵的?”

  我很悚然,一见她的眼盯着我的,背上也就遭了芒刺一般,比在学校里遇到不及豫防的临时考,教师又偏是站在身旁的时候,惶急得多了。对于魂灵的有无,我自己是向来毫不介意的;但在此刻,怎样回答她好呢?我在极短期的踌躇中,想,这里的人照例相信鬼,“然而她,却疑惑了,――或者不如说希望:希望其有,又希望其无……,人何必增添末路的人的苦恼,一为她起见,不如说有罢。

  “也许有罢,――我想。”我于是吞吞吐吐的说。

  “那么,也就有地狱了?”

  “啊!地狱?”我很吃惊,只得支吾者,“地狱?――论理,就该也有。――然而也未必,……谁来管这等事……。”

  “那么,死掉的一家的人,都能见面的?”

  “唉唉,见面不见面呢?……”这时我已知道自己也还是完全一个愚人,什么踌躇,什么计画,都挡不住三句问,我即刻胆怯起来了,便想全翻过先前的话来,“那是,……实在,我说不清……。其实,究竟有没有魂灵,我也说不清。”

  我乘她不再紧接的问,迈开步便走,匆匆的逃回四叔的家中,心里很觉得不安逸。自己想,我这答话怕于她有些危险。她大约因为在别人的祝福时候,感到自身的寂寞了,然而会不会含有别的什么意思的呢?――或者是有了什么豫感了?倘有别的意思,又因此发生别的事,则我的答话委实该负若干的责任……。但随后也就自笑,觉得偶尔的事,本没有什么深意义,而我偏要细细推敲,正无怪教育家要说是生着神经病;而况明明说过“说不清”,已经推翻了答话的全局,即使发生什么事,于我也毫无关系了。

  “说不清”是一句极有用的话。不更事的勇敢的少年,往往敢于给人解决疑问,选定医生,万一结果不佳,大抵反成了怨府,然而一用这说不清来作结束,便事事逍遥自在了。我在这时,更感到这一句话的必要,即使和讨饭的女人说话,也是万不可省的。

  但是我总觉得不安,过了一夜,也仍然时时记忆起来,仿佛怀着什么不祥的豫感,在阴沉的雪天里,在无聊的书房里,这不安愈加强烈了。不如走罢,明天进城去。福兴楼的清炖鱼翅,一元一大盘,价廉物美,现在不知增价了否?往日同游的朋友,虽然已经云散,然而鱼翅是不可不吃的,即使只有我一个……。无论如何,我明天决计要走了。

  我因为常见些但愿不如所料,以为未毕竟如所料的事,却每每恰如所料的起来,所以很恐怕这事也一律。果然,特别的情形开始了。傍晚,我竟听到有些人聚在内室里谈话,仿佛议论什么事似的,但不一会,说话声也就止了,只有四叔且走而且高声的说:

  “不早不迟,偏偏要在这时候――这就可见是一个谬种!”

  我先是诧异,接着是很不安,似乎这话于我有关系。试望门外,谁也没有。好容易待到晚饭前他们的短工来冲茶,我才得了打听消息的机会。

  “刚才,四老爷和谁生气呢?”我问。

  “还不是和样林嫂?”那短工简捷的说。

  “祥林嫂?怎么了?”我又赶紧的问。

  “死了?”我的心突然紧缩,几乎跳起来,脸上大约也变了色,但他始终没有抬头,所以全不觉。我也就镇定了自己,接着问:

  “什么时候死的?”

  “什么时候?――昨天夜里,或者就是今天罢。――我说不清。”

  “怎么死的?――还不是穷死的?”他淡然的回答,仍然没有抬头向我看,出去了。

  然而我的惊惶却不过暂时的事,随着就觉得要来的事,已经过去,并不必仰仗我自己的“说不清”和他之所谓“穷死的”的宽慰,心地已经渐渐轻松;不过偶然之间,还似乎有些负疚。晚饭摆出来了,四叔俨然的陪着。我也还想打听些关于祥林嫂的消息,但知道他虽然读过“鬼神者二气之良能也”,而忌讳仍然极多,当临近祝福时候,是万不可提起死亡疾病之类的话的,倘不得已,就该用一种替代的隐语,可惜我又不知道,因此屡次想问,而终于中止了。我从他俨然的脸色上,又忽而疑他正以为我不早不迟,偏要在这时候来打搅他,也是一个谬种,便立刻告诉他明天要离开鲁镇,进城去,趁早放宽了他的心。他也不很留。这佯闷闷的吃完了一餐饭。

  冬季日短,又是雪天,夜色早已笼罩了全市镇。人们都在灯下匆忙,但窗外很寂静。雪花落在积得厚厚的雪褥上面,听去似乎瑟瑟有声,使人更加感得沉寂。我独坐在发出黄光的莱油灯下,想,这百无聊赖的祥林嫂,被人们弃在尘芥堆中的,看得厌倦了的陈旧的玩物,先前还将形骸露在尘芥里,从活得有趣的人们看来,恐怕要怪讶她何以还要存在,现在总算被无常打扫得于干净净了。魂灵的有无,我不知道;然而在现世,则无聊生者不生,即使厌见者不见,为人为己,也还都不错。我静听着窗外似乎瑟瑟作响的雪花声,一面想,反而渐渐的.舒畅起来。

  然而先前所见所闻的她的半生事迹的断片,至此也联成一片了。

  她不是鲁镇人。有一年的冬初,四叔家里要换女工,做中人的卫老婆子带她进来了,头上扎着白头绳,乌裙,蓝夹袄,月白背心,年纪大约二十六七,脸色青黄,但两颊却还是红的。卫老婆子叫她祥林嫂,说是自己母家的邻舍,死了当家人,所以出来做工了。四叔皱了皱眉,四婶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是在讨厌她是一个寡妇。但是她模样还周正,手脚都壮大,又只是顺着眼,不开一句口,很像一个安分耐劳的人,便不管四叔的皱眉,将她留下了。试工期内,她整天的做,似乎闲着就无聊,又有力,简直抵得过一个男子,所以第三天就定局,每月工钱五百文。

  大家都叫她祥林嫂;没问她姓什么,但中人是卫家山人,既说是邻居,那大概也就姓卫了。她不很爱说话,别人问了才回答,答的也不多。直到十几天之后,这才陆续的知道她家里还有严厉的婆婆,一个小叔子,十多岁,能打柴了;她是春天没了丈夫的;他本来也打柴为生,比她小十岁:大家所知道的就只是这一点。

  日子很快的过去了,她的做工却丝毫没有懈,食物不论,力气是不惜的。人们都说鲁四老爷家里雇着了女工,实在比勤快的男人还勤快。到年底,扫尘,洗地,杀鸡,宰鹅,彻夜的煮福礼,全是一人担当,竟没有添短工。然而她反满足,口角边渐渐的有了笑影,脸上也白胖了。

  新年才过,她从河边掏米回来时,忽而失了色,说刚才远远地看见几个男人在对岸徘徊,很像夫家的堂伯,恐怕是正在寻她而来的。四婶很惊疑,打听底细,她又不说。四叔一知道,就皱一皱眉,道:

  “这不好。恐怕她是逃出来的。”

  她诚然是逃出来的,不多久,这推想就证实了。

  此后大约十几天,大家正已渐渐忘却了先前的事,卫老婆子忽而带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进来了,说那是详林嫂的婆婆。那女人虽是山里人模样,然而应酬很从容,说话也能干,寒暄之后,就赔罪,说她特来叫她的儿媳回家去,因为开春事务忙,而家中只有老的和小的,人手不够了。

  “既是她的婆婆要她回去,那有什么话可说呢。”四叔说。

  于是算清了工钱,一共一千七百五十文,她全存在主人家,一文也还没有用,便都交给她的婆婆。那女人又取了衣服,道过谢,出去了。其时已经是正午。

  “阿呀,米呢?祥林嫂不是去淘米的么?……”好一会,四婶这才惊叫起来。她大约有些饿,记得午饭了。

  于是大家分头寻淘箩。她先到厨下,次到堂前,后到卧房,全不见掏箩的影子。四叔踱出门外,也不见,一直到河边,才见平平正正的放在岸上,旁边还有一株菜。

  看见的人报告说,河里面上午就泊了一只白篷船,篷是全盖起来的,不知道什么人在里面,但事前也没有人去理会他。待到祥林嫂出来掏米,刚刚要跪下去,那船里便突然跳出两个男人来,像是山里人,一个抱住她,一个帮着,拖进船去了。样林嫂还哭喊了几声,此后便再没有什么声息,大约给用什么堵住了罢。接着就走上两个女人来,一个不认识,一个就是卫婆于。窥探舱里,不很分明,她像是捆了躺在船板上。

  “可恶!然而……。”四叔说。

  这一天是四婶自己煮中饭;他们的儿子阿牛烧火。

  午饭之后,卫老婆子又来了。

  “可恶!”四叔说。

  “你是什么意思?亏你还会再来见我们。”四婶洗着碗,一见面就愤愤的说,“你自己荐她来,又合伙劫她去,闹得沸反盈天的,大家看了成个什么样子?你拿我们家里开玩笑么?”

  “阿呀阿呀,我真上当。我这回,就是为此特地来说说清楚的。她来求我荐地方,我那里料得到是瞒着她的婆婆的呢。对不起,四老爷,四太太。总是我老发昏不小心,对不起主顾。幸而府上是向来宽洪大量,不肯和小人计较的。这回我一定荐一个好的来折罪……。”

  “然而……。”四叔说。

  于是祥林嫂事件便告终结,不久也就忘却了。

  只有四嫂,因为后来雇用的女工,大抵非懒即馋,或者馋而且懒,左右不如意,所以也还提起祥林嫂。每当这些时候,她往往自言自语的说,“她现在不知道怎么佯了?”意思是希望她再来。但到第二年的新正,她也就绝了望。

  新正将尽,卫老婆子来拜年了,已经喝得醉醺醺的,自说因为回了一趟卫家山的娘家,住下几天,所以来得迟了。她们问答之间,自然就谈到祥林嫂。

  “她么?”卫若婆子高兴的说,“现在是交了好运了。她婆婆来抓她回去的时候,是早已许给了贺家坳的贸老六的,所以回家之后不几天,也就装在花轿里抬去了。”

  “阿呀,这样的婆婆!……”四婶惊奇的说。

  “阿呀,我的太太!你真是大户人家的太太的话。我们山里人,小户人家,这算得什么?她有小叔子,也得娶老婆。不嫁了她,那有这一注钱来做聘礼?他的婆婆倒是精明强干的女人呵,很有打算,所以就将她嫁到山里去。倘许给本村人,财礼就不多;唯独肯嫁进深山野坳里去的女人少,所以她就到手了八十千。现在第二个儿子的媳妇也娶进了,财礼花了五十,除去办喜事的费用,还剩十多千。吓,你看,这多么好打算?……”

  “祥林嫂竟肯依?……”

  “这有什么依不依。――闹是谁也总要闹一闹的,只要用绳子一捆,塞在花轿里,抬到男家,捺上花冠,拜堂,关上房门,就完事了。可是祥林嫂真出格,听说那时实在闹得利害,大家还都说大约因为在念书人家做过事,所以与众不同呢。太太,我们见得多了:回头人出嫁,哭喊的也有,说要寻死觅活的也有,抬到男家闹得拜不成天地的也有,连花烛都砸了的也有。祥林嫂可是异乎寻常,他们说她一路只是嚎,骂,抬到贺家坳,喉咙已经全哑了。拉出轿来,两个男人和她的小叔子使劲的捺住她也还拜不成天地。他们一不小心,一松手,阿呀,阿弥陀佛,她就一头撞在香案角上,头上碰了一个大窟窿,鲜血直流,用了两把香灰,包上两块红布还止不住血呢。直到七手八脚的将她和男人反关在新房里,还是骂,阿呀呀,这真是……。”她摇一摇头,顺下眼睛,不说了。

  “后来怎么样呢?”四婢还问。

  “听说第二天也没有起来。”她抬起眼来说。

  “后来?――起来了。她到年底就生了一个孩子,男的,新年就两岁了。我在娘家这几天,就有人到贺家坳去,回来说看见他们娘儿俩,母亲也胖,儿子也胖;上头又没有婆婆,男人所有的是力气,会做活;房子是自家的。――唉唉,她真是交了好运了。”

  从此之后,四婶也就不再提起祥林嫂。

  但有一年的秋季,大约是得到祥林嫂好运的消息之后的又过了两个新年,她竟又站在四叔家的堂前了。桌上放着一个荸荠式的圆篮,檐下一个小铺盖。她仍然头上扎着白头绳,乌裙,蓝夹祆,月白背心,脸色青黄,只是两颊上已经消失了血色,顺着眼,眼角上带些泪痕,眼光也没有先前那样精神了。而且仍然是卫老婆子领着,显出慈悲模样,絮絮的对四婶说:

  “……这实在是叫作‘天有不测风云’,她的男人是坚实人,谁知道年纪轻轻,就会断送在伤寒上?本来已经好了的,吃了一碗冷饭,复发了。幸亏有儿子;她又能做,打柴摘茶养蚕都来得,本来还可以守着,谁知道那孩子又会给狼衔去的呢?春天快完了,村上倒反来了狼,谁料到?现在她只剩了一个光身了。大伯来收屋,又赶她。她真是走投无路了,只好来求老主人。好在她现在已经再没有什么牵挂,太太家里又凄巧要换人,所以我就领她来。――我想,熟门熟路,比生手实在好得多……。”

  “我真傻,真的,”祥林嫂抬起她没有神采的眼睛来,接着说。“我单知道下雪的时候野兽在山坳里没有食吃,会到村里来;我不知道春天也会有。我一清早起来就开了门,拿小篮盛了一篮豆,叫我们的阿毛坐在门槛上剥豆去。他是很听话的,我的话句句听;他出去了。我就在屋后劈柴,掏米,米下了锅,要蒸豆。我叫阿毛没有应,出去口看,只见豆撒得一地,没有我们的阿毛了。他是不到别家去玩的;各处去一问,果然没有。我急了,央人出去寻。直到下半天,寻来寻去寻到山坳里,看见刺柴上桂着一只他的小鞋。大家都说,糟了,怕是遭了狼了。再进去;他果然躺在草窠里,肚里的五脏已经都给吃空了,手上还紧紧的捏着那只小篮呢。……”她接着但是呜咽,说不出成句的话来。

  四婶起刻还踌躇,待到听完她自己的话,眼圈就有些红了。她想了一想,便教拿圆篮和铺盖到下房去。卫老婆子仿佛卸了一肩重相似的嘘一口气,祥林嫂比初来时候神气舒畅些,不待指引,自己驯熟的安放了铺盖。她从此又在鲁镇做女工了大家仍然叫她祥林嫂。

  然而这一回,她的境遇却改变得非常大。上工之后的两三天,主人们就觉得她手脚已没有先前一样灵活,记性也坏得多,死尸似的脸上又整日没有笑影,四婶的口气上,已颇有些不满了。当她初到的时候,四叔虽然照例皱过眉,但鉴于向来雇用女工之难,也就并不大反对,只是暗暗地告诫四姑说,这种人虽然似乎很可怜,但是败坏风俗的,用她帮忙还可以,祭祀时候可用不着她沾手,一切饭莱,只好自已做,否则,不干不净,祖宗是不吃的。

  四叔家里最重大的事件是祭祀,祥林嫂先前最忙的时候也就是祭祀,这回她却清闲了。桌子放在堂中央,系上桌帏,她还记得照旧的去分配酒杯和筷子。

  “祥林嫂,你放着罢!我来摆。”四婶慌忙的说。

  她讪讪的缩了手,又去取烛台。

  “祥林嫂,你放着罢!我来拿。”四婶又慌忙的说。

  她转了几个圆圈,终于没有事情做,只得疑惑的走开。她在这一天可做的事是不过坐在灶下烧火。

  镇上的人们也仍然叫她祥林嫂,但音调和先前很不同;也还和她讲话,但笑容却冷冷的了。她全不理会那些事,只是直着眼睛,和大家讲她自己日夜不忘的故事:

  “我真傻,真的,”她说,“我单知道雪天是野兽在深山里没有食吃,会到村里来;我不知道春天也会有。我一大早起来就开了门,拿小篮盛了一篮豆,叫我们的阿毛坐在门槛上剥豆去。他是很听话的孩子,我的话句句听;他就出去了。我就在屋后劈柴,淘米,米下了锅,打算蒸豆。我叫,阿毛没有应。出去一看,只见豆撒得满地,没有我们的阿毛了。各处去一向,都没有。我急了,央人去寻去。直到下半天,几个人寻到山坳里,看见刺柴上挂着一只他的小鞋。大家都说,完了,怕是遭了狼了;再进去;果然,他躺在草窠里,肚里的五脏已经都给吃空了,可怜他手里还紧紧的捏着那只小篮呢。……”她于是淌下眼泪来,声音也呜咽了。

  这故事倒颇有效,男人听到这里,往往敛起笑容,没趣的走了开去;女人们却不独宽恕了她似的,脸上立刻改换了鄙薄的神气,还要陪出许多眼泪来。有些老女人没有在街头听到她的话,便特意寻来,要听她这一段悲惨的故事。直到她说到呜咽,她们也就一齐流下那停在眼角上的眼泪,叹息一番,满足的去了,一面还纷纷的评论着。

  她就只是反复的向人说她悲惨的故事,常常引住了三五个人来听她。但不久,大家也都听得纯熟了,便是最慈悲的念佛的老太太们,眼里也再不见有一点泪的痕迹。后来全镇的人们几乎都能背诵她的话,一听到就烦厌得头痛。

  “我真傻,真的,”她开首说。

  “是的,你是单知道雪天野兽在深山里没有食吃,才会到村里来的。”他们立即打断她的话,走开去了。

  她张着口怔怔的站着,直着眼睛看他们,接着也就走了,似乎自己也觉得没趣。但她还妄想,希图从别的事,如小篮,豆,别人的孩子上,引出她的阿毛的故事来。倘一看见两三岁的小孩子,她就说:

  “唉唉,我们的阿毛如果还在,也就有这么大了……”

  孩子看见她的眼光就吃惊,牵着母亲的衣襟催她走。于是又只剩下她一个,终于没趣的也走了,后来大家又都知道了她的脾气,只要有孩子在眼前,便似笑非笑的先问她,道:

  “祥林嫂,你们的阿毛如果还在,不是也就有这么大了么?”

  她未必知道她的悲哀经大家咀嚼赏鉴了许多天,早已成为渣滓,只值得烦厌和唾弃;但从人们的笑影上,也仿佛觉得这又冷又尖,自己再没有开口的必要了。她单是一瞥他们,并不回答一句话。

  鲁镇永远是过新年,腊月二十以后就火起来了。四叔家里这回须雇男短工,还是忙不过来,另叫柳妈做帮手,杀鸡,宰鹅;然而柳妈是善女人,吃素,不杀生的,只肯洗器皿。祥林嫂除烧火之外,没有别的事,却闲着了,坐着只看柳妈洗器皿。微雪点点的下来了。

  “唉唉,我真傻,”祥林嫂看了天空,叹息着,独语似的说。

  “祥林嫂,你又来了。”柳妈不耐烦的看着她的脸,说。“我问你:你额角上的伤痕,不就是那时撞坏的么?”

  “唔唔。”她含胡的回答。

  “我问你:你那时怎么后来竟依了呢?”

  “你呀。我想:这总是你自己愿意了,不然……。”

  “阿阿,你不知道他力气多么大呀。”

  “我不信。我不信你这么大的力气,真会拗他不过。你后来一定是自己肯了,倒推说他力气大。”

  “阿阿,你……你倒自己试试着。”她笑了。

  柳妈的打皱的脸也笑起来,使她蹙缩得像一个核桃,干枯的小眼睛一看祥林嫂的额角,又钉住她的眼。祥林嫂似很局促了,立刻敛了笑容,旋转眼光,自去看雪花。

  “祥林嫂,你实在不合算。”柳妈诡秘的说。“再一强,或者索性撞一个死,就好了。现在呢,你和你的第二个男人过活不到两年,倒落了一件大罪名。你想,你将来到阴司去,那两个死鬼的男人还要争,你给了谁好呢?阎罗大王只好把你锯开来,分给他们。我想,这真是……”

  她脸上就显出恐怖的神色来,这是在山村里所未曾知道的。

  “我想,你不如及早抵当。你到土地庙里去捐一条门槛,当作你的替身,给千人踏,万人跨,赎了这一世的罪名,免得死了去受苦。”

  她当时并不回答什么话,但大约非常苦闷了,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两眼上便都围着大黑圈。早饭之后,她便到镇的西头的土地庙里去求捐门槛,庙祝起初执意不允许,直到她急得流泪,才勉强答应了。价目是大钱十二千。她久已不和人们交口,因为阿毛的故事是早被大家厌弃了的;但自从和柳妈谈了天,似乎又即传扬开去,许多人都发生了新趣味,又来逗她说话了。至于题目,那自然是换了一个新样,专在她额上的伤疤。

  “祥林嫂,我问你:你那时怎么竟肯了?”一个说。

  “唉,可惜,白撞了这一下。”一个看着她的疤,应和道。

  她大约从他们的笑容和声调上,也知道是在嘲笑她,所以总是瞪着眼睛,不说一句话,后来连头也不回了。她整日紧闭了嘴唇,头上带着大家以为耻辱的记号的那伤痕,默默的跑街,扫地,洗莱,淘米。快够一年,她才从四婶手里支取了历来积存的工钱,换算了十二元鹰洋,请假到镇的西头去。但不到一顿饭时候,她便回来,神气很舒畅,眼光也分外有神,高兴似的对四婶说,自己已经在土地庙捐了门槛了。

  冬至的祭祖时节,她做得更出力,看四婶装好祭品,和阿牛将桌子抬到堂屋中央,她便坦然的去拿酒杯和筷子。

  “你放着罢,祥林嫂!”四婶慌忙大声说。

  她像是受了炮烙似的缩手,脸色同时变作灰黑,也不再去取烛台,只是失神的站着。直到四叔上香的时候,教她走开,她才走开。这一回她的变化非常大,第二天,不但眼睛窈陷下去,连精神也更不济了。而且很胆怯,不独怕暗夜,怕黑影,即使看见人,虽是自己的主人,也总惴惴的,有如在白天出穴游行的小鼠,否则呆坐着,直是一个木偶人。不半年,头发也花白起来了,记性尤其坏,甚而至于常常忘却了去掏米。

  “祥林嫂怎么这样了?倒不如那时不留她。”四婶有时当面就这样说,似乎是警告她。

  然而她总如此,全不见有伶俐起来的希望。他们于是想打发她走了,教她回到卫老婆子那里去。但当我还在鲁镇的时候,不过单是这样说;看现在的情状,可见后来终于实行了。然而她是从四叔家出去就成了乞丐的呢,还是先到卫老婆子家然后再成乞丐的呢?那我可不知道。

  我给那些因为在近旁而极响的爆竹声惊醒,看见豆一般大的黄色的灯火光,接着又听得毕毕剥剥的鞭炮,是四叔家正在“祝福”了;知道已是五更将近时候。我在蒙胧中,又隐约听到远处的爆竹声联绵不断,似乎合成一天音响的浓云,夹着团团飞舞的雪花,拥抱了全市镇。我在这繁响的拥抱中,也懒散而且舒适,从白天以至初夜的疑虑,全给祝福的空气一扫而空了,只觉得天地圣众歆享了牲醴和香烟,都醉醺醺的在空中蹒跚,豫备给鲁镇的人们以无限的幸福。

  一九二四年二月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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