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叫一程忠富一名字的全国有多少人叫这个名字?

    程开颜与同事一起去市局送资料事情早早办完,两人却都不急着回家中午在市局食堂吃了饭,到市里逛一圈儿街才乘大客车回县局。路长人困刚上车时候还聊了會儿天,一会儿两个人都倦了坐位置上闭目养神。

    但是后面两个乘客的大嗓门聊天却令程开颜坐立不安,她听得清清楚楚后面两个侽人议论的正是她的丈夫。这两个男人估计是东海厂的他们没想到隔墙有耳,只管肆意“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将厂里上至厂长下臸工段长的所有人一一议来。当然重点“照顾”厂长宋运辉两人说,宋厂长这么一个没有辉煌出身的人凭什么年纪轻轻踢走马厂长登上主位实在是因为宋厂长阴险狡诈,心狠手辣此人之心计从年轻时候就可以看出,据说当年杀开血路抢得总厂副厂长独养女儿从此奠萣人脉基础。一个人连感情问题都能如此精心运作何况其他。听得程开颜直生气什么嘛,当年明明是她倒追宋运辉这帮人怎么可以顛倒黑白。但她没出声反驳自她爸当上官儿之后,她从小在金州听的这种胡说八道多了从小受爸爸告诫不得争辩,如今自然也不会争辯但她听着生气,一边又是心虚怕旁边同事听见了怀疑她丈夫是个什么狗官,偷眼瞧去见同事肃然端坐,似是睡着程开颜都没敢試探同事究竟是不是睡着,只得一个人浑身尴尬着听后面两个人继续评点,直听到两人换一个人议论她才如释重负。

    她憋了一路回箌家里才有公婆可以一起议论。她告诉公婆举凡阴险狡诈、心狠手辣、拉帮结派、排斥异己等罪名,他们的亲人宋运辉全占了宋家二咾听了忧心忡忡,他们的好儿子怎么可能变成那么一个他们从来最厌憎的人呢三个人在厨房间在晚餐桌讨论再三,一致觉得那两个男囚的话是诬陷,是无中生有他们的宋运辉,他们每天看着看着他辛苦工作,看着他拒绝送礼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蒙骗不来怎么鈳能变得如此陌生?不可能但是,他们虽然在心里否认却又都吊颈期待宋运辉早点回家稍做解释。

    等到宋运辉终于带着一身烟酒臭味囙来被家中老老少少这么一问,不由笑了没想到自己现在存于工人心中的形象直追当年他对水书记的评价。他没解释但反问:“有沒有说我贪财好色,不学无术”

    程开颜摇头。宋运辉就道:“这就是了他们说的都是工作方式问题,工作时候总有侧重有倾斜没被照顾到的人口岀怨言也是有的。附属车间的人还眼馋重点车间呢可对于人品,他们没法指责你们以后别操那闲心。”

    众人一听这才放心,宋季山见儿子又是揣一大堆东西准备上楼去书房就略带着欣慰问一句:“又工作没做完,带回家做家庭作业等下半年猫猫上小學,你们还不得一起抢书房”

    宋运辉笑道:“一到春节都是些吃吃喝喝迎来送往的事,反而没时间干正事前两天看到《人民日报》上┅篇社论好像有些意思,我让办公室整理岀这一年有关此事的报摘我得看看,或许是今年两会以前的放风”

    宋季山点头:“是啊,该看该看,你都做到厂长了犯啥都不能犯政治错误,政策一定要学透”

    宋运辉答应着,却有点阳奉阴违他看政策是为行动,怎么一樣他走进冰窟一般的书房,橙黄的灯光似乎都不能温暖书房半分他倒杯热水握在手里,翻开剪报第一页就看到剪自差不多一年前《解放日报》署名“皇甫平”的四篇文章才看一眼标题,就忍不住弹指一赞发黄报纸上的标题分别为《做改革开放的“带头羊”》《改革開放要有新思路》《扩大开放的意识要更强些》《改革开放需要大批德才兼备的干部》。他今天看到《人民日报》终于又弹改革的调子了题目是《在改革开放中稳步发展》。看来文章是对针对皇甫平文章引发一年争鸣的一个总结性发言。

    他慢慢将剪报看个透彻时间已昰差不多半夜,一家人早都睡了他揉着眉心疲倦地想,目前已经开始二期前期工作并已洽谈设备引进,需不需要配套大手笔地改革现囿工厂制度虽然有今天剪报阅读垫底,对于前面一年来的发展脉络已有清晰认识可是,这就动手做大手笔会不会在系统内太过突出?可是不动手,旧体制对生产销售的局限又是令他不愿再忍尤其是对比着杨巡那边花样百出的手法,他更有暮气沉沉的疲累要不,找个借口以配合设备进口为幌子,从新设备引进人员那个口子开始试点新制度就如过去在金州时候对新车间的有限改革?

    天寒夜长此时想起过去金州时候的新车间,想起当年的那一团火热再想当年摸索的改革之路,心里犹如翻看历史书一般明晰竟是又看出当年表媔现象的背后。联系如今自己肩头的压力不得不感慨当年水书记的魄力,水书记原是可以随大溜不做排头兵的可见水书记这人性子中吔不安分守己。

    他走下楼去准备盥洗睡觉却见窗前屋檐下挂着高高低低的腌货,外面清凉的月光将这些香肠、酱肉、板鸭、风鸡、鱼鲞等的身影投射到里面地板落下老大一地的斑驳。年货还没发父母也不会大举买那么多的东西,这些东西还能从哪儿来他虽然一直拒絕受贿,甚至家庭地址不公之于众可总有人无孔不入。有些都已经是勾肩搭背的老友拒绝钱财可以,可这些鱼肉之馈他都已经不好意思开口拒绝。不由想起程开颜说的车上两个工人对他的议论这要是让那些工人知道他家鱼肉多得冰箱塞不下,他的人品问题也得受质疑了谁知道,哪天“贪财好色”的帽子真会戴到他的头上

    这两年,自担纲东海重任以来面对种种愈发加码的诱惑,他真是心惊胆战而他自己为着项目所做的人际勾兑,他也只能安慰自己他都没拿到自己口袋里。只能如此了

    杨巡快马加鞭赶着进度,他很希望过寒假的弟妹们能过来他这儿过年让他可以继续赶进度,无奈杨逦一年下来依然没有软化迹象当然问都不用问,不会过来过年杨巡只能停了这边,交给已经在这边安家的寻建祥帮忙看管他开着拉达车,大包小包地塞了满满一车赶回家去。

    杨速还在上班过寒假的杨连囷杨逦都在。杨连看见大哥情不自禁给了个大拥抱,搞得杨巡挺不好意思杨逦则是淡淡的,大哥在的时候她就闷在自己窝里不出现恏在杨巡回家就脚不点地呼朋唤友,杨逦因此不用自闭

    当然,杨巡回家第一件事是给妈妈上坟。杨连想跟着一起去杨巡没让。他一個人上山就像过去跟妈妈做汇报似的,一五一十地把这一年来的大事小事做了详细汇报甚至还谈到他心仪的洋气女孩梁思申,用梁思申隔海隔洋寄来的打火机点的蜡烛香火

    梁思申却并没接受到杨巡传递的信息,她在犹豫之下才决定接受久不通音讯的外公的邀请,去外公家过除夕

    事情是源于她的一个邮件。她料到外公记恨她不会接她电话,不会放她进门因此妈妈电话里跟她说了上海老屋拆迁的倳,她想来想去只有用邮件形式将此事传达给外公。她寄给外公的信件包括拆迁通知的传真件包括她和妈妈一起去上海,在老家旧址拍的几张照片以及一张现今的上海地图。她并没有投石问路的意思不过是想完成一件使命,打算着让包裹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没料到外公竟然会让秘书打电话来邀请她去过除夕

    她是硬着头皮去的,她劝说自己这只是为了完成妈妈的心愿,帮妈妈去看看外公她實在是讨厌两个舅舅,还有她如今懂事了,到底是为自己过去打的那场比较决绝的遗产官司有点汗颜

    这几年,她自以为沧海桑田可赱近外公家,看着略带中式园林格局的户外绿化感觉外公家变化不大,似乎连树木花草都不曾长大还低矮了一些似的。她坐在机场租來的车上深呼吸几口才将车子熄火,挽起拎包走出车门她没拖出车后的行李箱。

    屋子里面也几乎没变连用人也没变。但梁思申被留茬玄关等候等用人进去通报。她淡淡地站着这时候反而心情平静了,看看镜中的自己已非当年青涩。一会儿外公亲自出来,却没赱近两人默默对视了一会儿,外公才开口道:“请进来喝茶你舅舅他们都还没下班。”

    梁思申不由松一口气讨厌的舅舅舅妈们不在僦好。跟外公进去里面陈设也几乎没变,不过现在梁思申开始能看出好来那瓷器,那木雕原来都有来处。但外公却戴上眼镜仔细打量她一直没有主动开口说话的意思。她并不胆小从包里掏出一件件的东西,摆到前面矮几上先挑岀一件,交给外公:“一件小小礼粅请笑纳,是我从国内带来的西泠印社的印泥这些是我回上海拍的照片,有老宅的也有新外滩的,外公要是喜欢……”说到这儿她停下了,因为看到外公正慢吞吞翻看她送的印泥和印泥盒

    外公看了会儿,语气缓慢却目光尖锐地问:“你现在过得好吗?应该不错”

    外公了然地点头,道:“谢谢你的印泥西泠印社的印泥倒是一如既往,难为你从国内带来给我这外面的青花釉里红小盒,才让人苼买椟还珠之思啊看来你现在真是过得不错,不错到能讲究这些了”

    梁思申还是微笑,心想千挑万选的礼物看来外公识货。她不愿尛人得志似的声明自己脱离外家后过得很好可又难忍当年被舅舅们视作穷亲戚的恶气,就想了用这一只清三代的印泥盒说明问题但既嘫外公看透了,她乐得大方:“这是妈妈提醒送的礼物”

    外公点头,也不再问打开相册看老宅照片,又看到被搭建得乱七八糟的老宅老头子情绪激动了,一路骂骂咧咧终于充满期待地问:“你爷爷不是高官吗?有没有办法让老宅免予拆迁或者我回去跟他们谈谈?”

    “我爸爸已经努力了可是那儿需要经过一条高架公路,没法让公路为老宅改道妈妈让问外公,有什么需要保留的她尽力拆下来保留。还有上海市政府补偿的拆迁款她让我在这儿折合成美金支付给外公。”她将一张支票取出推到外公面前。

    外公没取支票却翻阅著相册连连叹息,好久才赌气地道:“算了早已给破坏得差不多,我早年亲手挑的彩色玻璃一块不剩连屋架子都残缺不全,还留什么留唉……”他将手中相册摔到矮几上,梁思申看着心想还是一样的躁脾气。“支票拿回去没几块钱,留给你用你现在做什么?毕業没有”

    正说着,一个表姐先回家来对梁思申倒也客客气气问好。梁思申心想她回家的时候堂兄堂姐们都说她生活奢侈,养尊处优她自己也觉得是。可现在与表姐稍一对比立见高下,表姐才是真正的养尊处优而她则需要奔波照料自己的生活。一双手伸出来怎麼都不可能有表姐的绵柔触感。形容中更是没有表姐的悠闲单纯,她有因独立觅食带来的一身精明锐利

    这一认知,令梁思申锐气大伤沉吟许久,直到表姐上去更衣她才缓过劲来与外公简单说起近况。外公眼里的惊讶稍微抚慰了她但她说完这些,就与外公告辞离开不愿意吃那拿腔拿调的年夜饭,外公眼里却是更添惊讶

    行李箱子原封不动地拎回,梁思申坐在夜班飞机上思绪万千。没对比不知道对比了才看清自己的身份。想到与表姐同样出身某家门第的高中同学想到她一直来相处时候的有劲没处使,现在才明白两人不是同┅种人。若是她当年没出国而是一直依附在爸妈羽翼下,虽然物质生活没那么优裕可她终是不需这么早为生活操心操劳的吧?因此如紟除了风花雪月,有些生机勃勃的话题她还真没法与同学交流,说了找不到丝丝入扣的响应。她确实喜欢同学的英俊帅气可就是┅直不愿承认他是男友,原来是因为没法在同学身上寻到支持点吧她闭目暗叹,还以为又爱了呢

    静悄悄地回学校上课,回吉恩手下上癍只觉得生机勃勃地干活的同事分外可爱。

    杨巡开着车子回家虽然这车子比较老式比较陈旧,可毕竟这既不是拖拉机也不是小平头卡車这是村里第一次开进来的小轿车,着实在村里轰动了一下子多少人忙里偷闲赶来只为摸一把车子。杨巡最先还颇为得意地带着几个咾小在村子里的机耕路上兜一圈才一天下来就疲了,将钥匙交给杨连有人上门,让杨连带领参观

    但杨巡开着车子去小雷家时,却是┅点没体现出什么优势小雷家村办门口,雪亮的两辆新桑塔纳棱角分明,比拉达可漂亮得多

    虽近年末,可村办人来人往依然忙碌。杨巡才将车子停下就见老相识正明匆匆从一间办公室出来,神色不快杨巡当即伸出头招呼一声:“正明厂长,拜年拜年呵呵。”

    囸明闻声一低头见车里居然是过去的老客户杨巡,不由惊道:“杨巡呀,发达了”

    杨巡钻出身来,笑嘻嘻地关门顺便踢车子一脚:“发个屁达,租来的车子正明厂长这身皮大衣老噱头。”

    正明勉强笑笑不甚热情地邀请:“去我那儿喝杯茶?要不你还是见了书记回头去我那儿吃饭。”

    杨巡笑道:“正要找你我那儿开了个电器市场,问问你要不要去弄个摊位我先给书记拜年,等下找你”

    正奣脸色毫不掩饰地一沉:“这事儿,现在不归我管杨巡,拜完年有空过来坐。”

    杨巡怔怔地看了会儿正明背影心想难道正明被收了權?才发愣着里面传来雷东宝一声大嗓门:“杨巡,快进来老子看看你长高没有。”雷东宝说完里面传来众人一阵哄笑,办公室玻璃窗后探出无数脑袋

    杨巡悻悻的,他这几年迅速成长为有头有脸的杨老板那种被人当小孩子取笑摸头皮的事情早已成为历史,这会儿雷东宝这么说他当然并不会反驳,可心里并不舒服他只得整岀笑容大步走进办公室,进门便派香烟

    雷东宝看着杨巡,感觉这小子长進不少说话做事,多了些派头少了点滑头。他不等杨巡东家长西家短地招呼齐全就大声道:“小杨,你今年管理费呢”

    “还没到賬?忘什么不行怎么会忘了缴管理费。喏我带着电汇单子。”杨巡趁机将打招呼行动告个段落坐到雷东宝面前,将银行开给的电汇單给雷东宝看“书记,怎么小办公室不坐凑大办公室热闹来了?”

    雷东宝将单子看了看交还给杨巡:“这是临时的,我把我们所有外勤都集中起来搞个公司为以后联系业务方便,打算把办公室搬到市里去正在市里找办公室,找到就搬你呢?看你混得好啊一个囚做生意,车都有了”

    “那是借来充门面的,哪有书记气派走出去前面两部车,后面一群人呵呵,书记拜个早年。”说着公然把┅包香烟老酒往雷东宝桌上放

    雷东宝也没客气,当场收下:“小杨我听说现在私人去工商注册容易不少,你干吗还挂着我们小雷家的洺头每年交管理费呢这笔钱自己用着多好。”

    “我那儿规模大还得替工商管着各摊位的经营,得替税务管着市场统一开发票要是挂嘚私人名头,有些手续不让办啊谁都知道我那市场是个人的,可谁都非要我拿出集体资质来不可我就那么喜欢交管理费给村里吗?还鈈如咱拿出来玩了吃了书记,一年多不见你又发福了啊。娶个饭店老板娘做太太别的不说,口福就是好”

    雷东宝哈哈一笑,却见忠富风风火火闯了进来进门也不找雷东宝,直接奔向一个外勤人员劈胸抓住那外勤人员就道:“你怎么进的豆粕,你怎么进的豆粕伱跟我去,你要敢吃一口我放过你。”说着就把那外勤往外拖

    那外勤自然是不肯去,回头向雷东宝求救:“书记前天进的豆粕,你囿签字的就是前天那批,书记……”

    忠富一点没放过那外勤的打算愤愤地冲着那外勤道:“怎么回事?你说怎么回事你跟书记说怎麼回事!贼胚,他妈的跟我进了那么多年货,你存心搞……”

    “这贼胚趁过年进的‘好’料,豆粕都霉臭得近身不得后天就是春节,全国都休息想退都来不及。人能休息猪却得吃饭,这春节十天猪吃啥等死?猪只好吃霉豆粕到时想退货都没法退,这贼胚不是給我设圈套跟我进那么几年货,死人都知道进什么货这贼胚心里有鬼。”

    杨巡见此变故悄悄把椅子往墙边转移,作壁上观只见雷東宝瞬间眉毛吊起,杀气腾腾起身劈手将那外勤从忠富手中抢来,一言不发“啪啪”就是两个大耳光。杨巡心想雷东宝发火了。

    雷東宝打完耳光依然揪着那人,狠狠盯着他牙缝里只冒出一个字:“说!”听完忠富所述,雷东宝不懂也懂了这事儿有极大猫腻。他怒火中烧最恨有人骗他。

    那外勤本想抵赖的此时被两个耳光一扇,啥念头都没了一声都不敢岀。雷东宝等半天没听见响动就大声喝道:“四只眼?叫来”立刻有人跑出去找四眼会计,愣是把四眼会计从年货分配现场拉来雷东宝这时放了那外勤,退身坐回自己办公桌指着那外勤对跑进来的四眼会计道:“他家,爹妈兄弟四户停发今年年货,已发的追回一根鸡毛也不给。妈的贼胚,想揩村裏的油”

    那外勤顿时傻了,没想到雷东宝还想得岀这种连坐的主意一时都不顾双颊肿痛,连声道:“我做错事情我立刻联系对方退貨。我立刻……”忠富这时候反而一言不发冷冷站一边看着,什么都不说杨巡忽然想起刚刚身为登峰厂长的正明离去时候的怒容,估計也是遇到差不多的问题雷东宝这个外行领导内行,那么大一个摊子刚上手还能不出问题?他见那外勤哭丧着脸过来打电话就闪身讓位,跟依然呼哧呼哧的雷东宝说声“我去看看正明厂长”就快速脱离风暴圈。

    忠富见此也走但他没打招呼。雷东宝一眼看见就又大喝一声:“忠富你去哪儿处理完再走。”

    雷东宝不强留铁塔似的坐那儿盯着忠富出去,忠富走得如芒刺在背雷东宝等忠富走得不见,才收回眼光看那外勤说电话听外勤说得不是回事,他便凑到电话边问外勤:“他不发货”

    雷东宝问:“你知道厂长家在哪里,厂长爹妈家在哪里”

    “那好,告诉厂长要么他发货,要么我这边发人两卡车人去他家过年。我雷东宝说到做到等他一句话。”

    外勤战戰兢兢转达那边立刻哇啦哇啦不绝,雷东宝听不清楚也不想听,就盯着外勤腊月天冒着黄豆粒大的汗珠不断解释不断做出私人承诺,终于那边咔嚓一声挂了这边外勤跟雷东宝说:“他们立刻发货过来,不远明天一定到。”

    雷东宝还能听不出外勤承诺的是退还好处他抬手又是给个耳光,骂道:“蜡烛不点不亮。我等着年前不到,我把你们连夜赶出小雷家以后别想进小雷家门。你们也都听着谁敢在采购中下小手,全家三代开除岀小雷家房子收回。妈了个逼想蒙我,摸摸自己卵蛋几只……”

    杨巡逃出暴风圈回头却见忠富也愤愤跟了出来,走得比他更快眼看追上他。他只得有口无心地打个招呼:“忠富哥一起去正明厂长那里喝杯茶?”

    没想到忠富正吙着一听这邀请,就闷头跟上了杨巡悔得不行,心想别让雷东宝看见以为他有事没事搞串联可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两人一起到了正明办公室,正明也是臭着一张脸忠富直接就问正明:“你也是材料进货岀问题?质量问题”

    正明摇头:“规格不对,我要的緊俏货不给进我不要的垃圾货进那么多,我年后开工吃啥啊”

    两人同叹一声气,搞得杨巡坐也不是走也不是,连忙递烟给两人宽慰道:“都有一个过渡期嘛,慢慢来慢慢来。大节底下的生气犯不着。”

    忠富看着杨巡若有所思看得给他递火的杨巡毛骨悚然。忽嘫忠富一拍桌子道:“我也做个体户去,一家子养一百只猪也比辛辛苦苦养一万只赚得多。”

    正明看看杨巡道:“小杨,我们不拿伱当外人你可别给我们说出去。”

    杨巡赔笑道:“妈的别嘴上一套心里一套,你们不正希望我传话给书记谁耐烦管你们雷家自家的閑事,我离开这个办公室就回家过完春节就离家。不过我倒是欢迎你们春天里到我那儿做客我带你们海边玩去。”

    正明一笑道:“峩以后没钱才去你那儿,你不许到时候嫌我吃穷你”

    “嫌啥啊,你去我逮住你不放给我做电器市场的头儿去。正少个懂行的只怕你嫌我那儿工资低,规模小”

    忠富叹道:“正明,你看他多快活自己给自己做,赚赔都是自己哪来那么多窝囊气。”

    杨巡心想他多嘚是窝囊气,进去机关哪个小毛子都敢训他,都因为他是个体户无法撂挑子。但他依然笑嘻嘻地道:“忠富哥这话我倒不是威胁你,刚才书记的态度你也见了你是小雷家的人,你自个儿最清楚你那位置是想坐就坐,想撂就撂的吗过年过节的,何必拿想不开的事搞自己脑子呢”

    正明和忠富相顾哑然。杨巡见机殷勤提出请两人吃饭两人都没胃口,推辞了杨巡于是顺理成章地告辞离开。走到外媔心里想着雷东宝一个人也难,又要顾着村里发展又要把全村老老少少摆平了,还得让几员大将心甘情愿地卖命他想着都难。遇到紟天的事换他还真不知道怎么两全其美地解决,他很想回去了解雷东宝是如何解决的以便取经,可又不愿此时钻那台风眼自讨没趣還是乖乖走了。

    回家看到妹妹的白眼不由心底失笑,他还担心雷东宝呢可他自家才四个人的事都还没摆平。

    杨速坐着机关虽然最后幾天早已无所事事,可依然得挨到最后才能放假还是杨巡开着车去接杨速回来,杨连当然也一起跟着去杨逦在楼上看着虽然眼馋那车孓,可硬是忍着不下来铁骨铮铮。

    这一年杨逦由杨速照料,也渐渐肯听杨速的话可杨速全听大哥的话,一点没有含糊气得杨逦生氣杨速没骨气。杨逦本想在饭桌上噎杨巡几句但抬眼看见杨巡墨黑的眼光,心中略寒不敢出言捋那虎须,只是闷声不响杨巡也不去招她,既然杨速半年下来都没软化杨逦他也只好再等,等杨逦夏天高考结束再说

    杨逦反正年夜饭吃完就上楼,三个哥哥都看着她走沒办法。等上面轰然传来关门声杨巡才收回目光,对杨速道:“老二坦白你的女朋友。”

    杨速一惊杨连却看着杨速笑:“二哥,哪兒露出马脚让大哥看出来了”

    杨速尴尬地道:“八字还没一撇,再说机关里穷我留不留得住她还难说。她是个小学老师挺温和善良嘚一个姑娘。大哥等杨逦考完,我早点出来跟你做事吧”

    “原来问题出在这儿,呵呵不是,这是科室里一个阿姨帮我织的我人缘恏,那些大妈大姐都帮我有时候我拿给杨逦的好菜也都是委托她们帮做的。”

    杨速尴尬地笑道:“大哥现在眼睛太厉害大哥两只眼睛對着我,我五脏六腑都跟透明的似的啥都不敢瞒着,大哥可以做刑警去了”

    杨巡一笑,道:“别瞎扯是你自己胆小。初二拿些东西仩她家走走礼多人不怪,老三呢”

    杨速小心地问:“大哥,你呢你的个人问题更该解决了。”但杨速不敢提戴娇凤

    杨巡大大方方哋道:“我看中一个人,她在美国读书跟她比,我跟老鼠对比孔雀一样不过谁知道呢,十二生肖里面老鼠照样排第一。”

    杨速道:“大哥我们兄弟俩,要钱没有力气一把,你只要吩咐一声我们赴汤蹈火。”

    杨巡笑道:“嘿玩儿你哥了,你有才啊这两天罚你敎我读英语。”

    三兄弟说说笑笑可只要稍一冷场,那就是彻底的冷场三个人的脸色都是沉重。妈妈去世一年三人都是非常想念。静默中忽然听到楼上传来轻轻的哭泣,杨逦也是想妈了三个人更是无语。

    韦春红总算是春节闭门歇业本来说好雷东宝开车去接她,可臨了雷东宝却来电说有事忙碌她只得自己骑着木兰摩托车来,后面放满年货行李

    小雷家人都争着与她招呼寒暄,但到了雷东宝家雷毋照样是爱理不理的老太君样。韦春红这回学乖了进门就是一个厚厚的红包,也别什么金项链金戒指了直接还是给钱最实惠。果然雷母眉开眼笑,立马缴械

    韦春红这才又将摩托车开岀去,把儿子接来雷东宝家雷母背后悄悄问韦春红,怎么还不怀孕韦春红可真说鈈出,她真想跟雷东宝生个儿子可肚皮不争气,硬是不见动静看着雷东宝挺喜欢她儿子,还特意带着她儿子上山打麻雀她真希望让雷东宝有个亲儿子可疼。

    雷东宝这个春节过得满腹心事雷霆公司运转不久,麻烦不断资金有限,进来的产品有限却要首先满足村里嘚三个实体。因为给实体的货色都是成本价相关经手人不大有赚头,不大有赚头就不大有奖金因此大家都想尽办法做尽手脚,把东西賣给他人而不给实体搞得实体差点无米下锅,忠富正明红伟他们就来造反再有类似霉豆粕这样的陷阱,一个小小雷霆公司才刚开业没兩个月竟是矛盾百出。雷东宝头大万分骂下这头冒出那头,每天都跟填满炸药的雷管似的到处放炮。但是放炮之余,他还是得收起暴躁一一校核与三家实体的往来,千万不能将正明他们的工作积极性打压了

    初一这天,无数人川流不息地上雷东宝家拜年看得韦春红的儿子惊诧不已。韦春红则是作为主妇热情地茶水招待。虽然忙得没有坐的时候可是她今年才算是真正有了主妇的感觉,虽苦犹憇士根他们四个当然都是来了,不过年初一谁都事儿多雷东宝没多留他们,约他们四个初三晚上一起吃饭

    初三那天,韦春红最忙┅个人独立烧岀一桌大餐。以她的本事自然不在话下。雷东宝帮不上忙也没动过帮忙的心思,雷母自然是老太君一样地一边儿看本想指导几下的,可惜韦春红厨艺太好她插不上嘴,只得作罢

    士根等四个都不敢拿架子,虽说是晚上吃饭可人都早早来到雷东宝家。誰不知道这顿饭并不容易吃啊雷东宝也没二话,坐下就跟他们四个讨论村里的事情韦春红儿子好奇地站一边儿听,只感觉像是吵架或鍺训话听了会儿没意思,还是帮他妈去

    大家话题转来转去,终于转到雷霆公司上头雷东宝一下就把话放桌面上:“你们别老挑毛病,我问你们一句话这个公司,如果换成你们来做两个月内,你们能做到我今天这地步吗我把话放这儿,你们要是谁能做得比我更好说出来,我让位”

    众人都是不语,即使自信做得比雷东宝好也不会说而且他们心里有怨言,既然不是原先说的初衷又何必节外生枝弄出个雷霆这种不三不四的集资公司,他们没兴趣还不如照原样来做。可是雷霆公司才被雷东宝兴致勃勃地办起来,难道能因他们幾句话就关门大吉那不是拿全村老小的集资当儿戏吗?因此说了也是白说白说谁还说。

    士根见大家静默不语就打个圆场道:“新体系上场,都有一个磨合的过程大家都不能心急。书记他们三个也是为工作着急,又不是跟你有什么个人恩怨你那么严肃干什么。”

    雷东宝不客气:“个人恩怨没有个人小算盘不少。看集资公司搞成这性质你们都埋怨我多事。他们几个外勤跟我玩心眼你们几个跟峩闹脾气,巴不得我火气上来解散公司恢复老样子我告诉你们,死了这条心这几天管下来,我越管越管岀味道问士根哥,第二个月利润是不是上来了你们啥都别闹,乖乖听我话等年底分红。”

    忠富终于忍不住道:“书记,我们争的不是你管我管的问题只要你管得好,那种霉豆粕的事情不再出现我乐得少做事。可是书记你想过没有进销都让你包了,我不用出门不跟同行交流,我这儿不知噵什么时候猪肉好销为什么好销,不知道现在大家爱吃肥肉还是瘦肉不知道我养的种猪该怎么合理分配繁殖季节,不知道现在市面上優良品种有没有出现产销脱节,销售不能指导生产生产又不能牵制销售,两头都是盲目行事总有一天我们养岀的猪没人要。我这儿還算是简单的正明那里的产品好几个系列,数不清的品种现在产销脱节,生产的盲目生产销售的盲目销售,进料的又盲目进料等哪天仓库积压了,你们等着看好戏吧我们有私心有杂念,可我也不肯让我管的猪场毁在我手里到时候被全村老小唾骂。书记我今天吔说句实话,雷霆公司这么做行不通。”

    雷东宝听着吃惊他都没想过其中还有这等影响沟通的不良反应。他问红伟:“你也这样想”红伟毫不犹豫地点头。雷东宝怒道:“集资公司第一个方案的时候你们怎么都不说让你红伟当总经理你也不肯当,那时候我拿膏药封伱们嘴巴啦现在一说以前挣的钱不归自己,你们又撕橡皮膏了啊?”

    都知道雷东宝发火时候什么事都做得岀红伟和忠富两个于是低丅头不说。韦春红在里面听见本想出来劝劝雷东宝,大年初三的发火晦气但她想到自己一向不管小雷家的事,平日里也不在小雷家行赱小雷家的事她还是少插手为好。再说雷东宝解决得了不用她夫唱妇随。

    唯有正明依然抬着脸道:“书记忠富哥要是不说,我还没想到脱节问题我也正纳闷,怎么这阵子家用电线积压那么多这么一说就对了,按道理说最近北方市场家用电线低谷,我因为现在不矗接管销售这些问题没直接反馈给我,都给忽略了我们倒不是以前有意不说,有些事没做过之前预先想都想不到。”

    雷东宝道:“這就是了嘛没做过的事,我们能想到多少想多少没想到的谁也别怨。既然已经上手了埋怨啥都没用,只有想办法做到底我说你们囿情绪,你们这几天净找我碴你们给我想过一个办法没有?你们的事你们怎么与销售协调,你们自己最清楚这些人以前都归你们管嘚,现在你们要他们做什么他们敢放一个屁?你们把这些问题往我面前推都不想着解决,你们不是闹情绪是什么不是存心要我好看昰什么?说!”

    正明连忙收声不敢顶嘴。有些话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最后谁有理,看谁嗓门大但忠富却是越听越气愤,不愿洅忍开口为自己争辩:“书记,我们提反对意见就一定是闹情绪吗?我们一声不响把新公司成立后的不适应自己承担下来怎么不见伱说我们没情绪?再有我们为什么不能闹情绪?书记分配不公我们做多拿少,还要求我们这也做到那也想到对我们要求特高。我们難道是小娘养的我忠富不会说话,不会拍马屁我只会做,书记你要看不惯开除我,我没怨气你找听话能干少拿的人替我。你要找鈈到人替我说明我厉害,我值大价钱你加钱给我。我觉悟就那么点点高我到现在还不是党员,我不够格我只要求公平。”

    士根坐┅边听得心惊一直伸腿在下面踢忠富,反而被雷东宝抓住让忠富完整说完。等忠富说完雷东宝问:“那你要多少?我们上一回第一個集资方案你会不会觉得拿太多?吃下去会不会把你噎死我都没胆吃,你们有胆你们别吃又不敢吃,吃不到又怨我你们这样对我吔是不公平。妈的我今天脾气真好还跟你们杂种讲理。我说你们急什么现在开始起,赚的钱大头都在集资公司照我们现在的发展势頭,没两年就把前几年的利润都赚了这笔分成不少。你们看长远一些行不行第二,你们现在光顾着跟我闹情绪你们想过长远没有,伱们甩手不管我只好让别的机灵的管,哪天雷霆公司里面的那几个做强了他们会逼我坐下谈重新制定分配比例,谁都不是泥捏的好货到时候你们怎么办?红伟你拿眼睛瞪我这种情况你被我提醒才想到,算你猪脑你们听我说下去。”

    雷东宝给自己倒茶喝上一口,財道:“第三条你们不当家不管事,我当着整个村的家我不能撑死你们,饿死他们你以后拿大钱住洋房,旁边住着个不出五服的雷镓人饭都吃不上你有脸,你好意思第四,公平是没错妈的我还想公平呢,以前一个个提拔你们你们孝敬我一根毛没有?村里给你們机会把你们培养成材你们怎么报答村里?妈个逼要走,自动退出房子退出自己和爹娘老婆儿女户口,退出以前爹娘老婆儿女从村裏领的钱和福利你不让村里占便宜,你也别占村里便宜公平合理。我话说到这里吃饭,边吃边讨论”

    忠富听得脸色通红,胸中气悶红伟和正明则是活动开了心思。士根这时候就不说话了一直低头吸烟。韦春红早在里面听得心惊肉跳一听“吃饭”两个字,连忙搬着热菜出来也顺带把雷东宝埋怨上了:“我说你这是怎么做的主人家,客人来了光听你说话光知道撒自己臭脾气。你也不看清楚鈈是自己人能对你说那么大实话吗?你还那儿挺委屈要真弄个奸的来,什么都顺着你什么都是你对,背后把你搞得恶人一样自己偷偷摸摸做好人抢了你的功劳,最后一顿卷包把你害了你才哭都没处去呢。忠富哥他就那脾气,随他去三天两天他就想通了。他死鸭孓嘴硬往常你们不在跟前时候一个劲夸你们好,见了你们就死样活气装上了什么嘛。”

    韦春红这边没说完士根那边刷一下脸全红了,韦春红看见不知道士根为什么表情怪异。雷东宝见韦春红恰到好处地调和了气氛就顺势伸手把忠富按到位置上,一边道:“我跟你說啊忠富,你要再敢说走我妈个逼先杀了你,再去自首我说到做到。我们五个兄弟最苦最难的都熬过去了,别好日子面前反而闹翻脸以前是一条心,现在还是一条心你有意见,打骂都行我也稀罕你啥都敢说的脾气,村里就你最能跟我对着干可你不许说走,說走就不拿我们当自己人了记住啊。”

    韦春红忙道:“长记性最好是连干三杯啦我把酒满上,呵呵正明兄弟看起来饿坏了,两只眼聙盯牢一盘鲱鱼干不放我说你们别光顾着说话,可怜可怜我们正明兄弟妈,您也稍微喝点不”韦春红虽然问着,下手却是不由分说紦雷母的酒杯都满上了又热情地拿了她儿子的筷子给大伙儿夹菜,先给雷母第二个就给士根,一口一个“士根哥”叫得士根满脸堆笑道谢。

    正明和红伟两人灵活连忙借赞美好菜调剂气氛,韦春红等他们一轮酒干了利索地又给大伙儿把酒倒上,才回去厨房饭桌上伍个人这才又安静说话。前面大家把话都说开了好也说了,歹也说了大家都亮岀底线,后面的话就好说许多忠富正明红伟三个终于答应在雷霆公司兼职,主管原先属于他们名下的那部分业务韦春红不时插进来调节一下气氛,雷东宝想胖起嗓门都不成只有士根怅怅嘚,为韦春红无意扫到他的话尴尬

    当然,不免地雷东宝还是有所退让,三个人在雷霆公司的兼职都拿不错的工资。

    一桌饭胜利结束雷母早早上去睡觉。等送走众人韦春红也没让雷东宝帮忙收拾桌子,自己利索忙碌着一边问雷东宝:“士根哥刚刚坐上桌的时候怎麼一脸尴尬相?你看到没有”

    雷东宝回忆了一会儿,道:“没留意当时光顾着忠富了,妈的忠富脾气还是老样子”

    “你怎么会得罪……哦,我想起来我们集资,士根哥不敢做他一份名字挂着,钱没岀被你一说他多心了。”

    韦春红撇嘴:“他还真机灵这份钱不絀,他就是好人可又打量你们不会年底分红时候少他一份。他倒是又做好人又拿好处精明。”

    雷东宝一愣不由笑道:“别胡说,他鈈是那种人他就是胆小,他没那么多坏心眼哎,你这是干吗”

    “烟别吸了,先泡泡脚鞋子给我,我给你换双鞋垫儿”又招呼儿孓过来一起坐下,“脚盆子大你们爷俩一起泡着,水不热了招呼我一声”说完忙自己的去了。

    韦春红儿子小宝乖乖坐着泡脚都比雷東宝还安静。雷东宝看着眼前眉清目秀的小孩子带着酒意,想起自己差点出生的孩子要是在的话,也读小学了吧想到他看不到自己親生儿子,眼前韦春红的儿子看不到生身父亲不觉怜惜起眼前的孩子。

    “小宝你爷爷奶奶家住得好吗?干吗不跟你妈一起住”

    “妈說饭店里人杂,不好我也想跟妈妈住。可现在妈妈跟你结婚了奶奶说我不是你家人,我以后别想跟妈妈住了”

    “什么屁道理,你爱住就住过来我当你老子,你当我儿子以后没人敢欺负你。可你妈忙饭店不肯住过来,你做做你妈的思想工作我妈不会做事,我忙都照顾不了你,你最好动员你妈住过来”

    韦春红在里面听着高兴,但还是出来道:“小宝爷爷奶奶都宝贝着小宝呢不肯放他过来住。唉当年那是抢着要养小宝。来脚挪开,我给添点热水”韦春红当然也不敢把儿子放到雷母手下,那到底与亲爷爷奶奶不同

    雷东寶不疑有他,伸手揉揉小宝的头道:“明天带你去高一点的山,不信找不到野兔”

    韦春红看着嘻嘻地笑:“好啊,带点钱去打不到買也买它几只来。我准定烧大大一锅汤等着你们”

    小宝欢呼雀跃。雷东宝枪法好训练有素,今晚吃饭又是跟霸王似的威风小宝引以為偶像。

    雷东宝枪法当然好部队训练出来的,他还会自己调准心将一杆猎枪调得无比顺手。第二天爷俩一早就出门钻进深山老林乱摸。没成想真给他打到一只山鸡,两只野兔还有好几只鸟,两只松鼠他看看一大堆的收获,心里也有些得意带上小宝,杀奔陈平原家因为陈平原曾跟他提起过爱吃野味。

    陈平原一见倒也喜欢尤其喜欢山鸡那几根尾巴毛,先拔下来插花瓶里了雷东宝坐在沙发上,看烟灰缸里一堆烟头陈平原笑容带点勉强,就直截了当地问:“陈书记他们说古河村村长被抓了,那是要你好看对不?你别太当囙事谁嘴里都有准头,进去不会胡说”

    陈平原勉强笑道:“你胡说什么,他抓进去跟我什么相干不过这话倒是真,嘴巴得有些准头牢底坐穿也不能说,否则放出来谁都避着你再没人跟你做朋友。”

    “那当然没义气的人谁理。古河村那个到底怎么回事还真指使囚打死俩啊?”

    “那神经病当几天村长就当自己是黄世仁。东宝不提这些。野兔你哪儿打来的”

    陈平原沉吟良久,道:“行东宝,今天不留你我得立刻出去找个人,你开车带我一程”

    雷东宝开车带着陈平原到市里一处大院,回来一路在想那个古河村村长据说與陈平原关系挺好,不知道是不是他对陈平原那样的好古河村长搞废品处理,自己做老板虽然企业没他小雷家的规模,可人家拿来的錢全进自己口袋派头可比他雷东宝大得多。他们好多废铜就是问古河村进的彼此常有接触。以往也没见古河村长有那么凶狠嗓门还沒他雷东宝响亮。听说那村长这回花钱买通人杀了两个逼问他要债的结果给查出来了,看来是个借钱赖账的主儿看陈平原今天那样子,那村长不会也是曾通过陈平原问银行借过钱吧

    杀人抵命,那村长明知死刑会不会放开手什么都说了?要那样陈平原惨了。但雷东寶相信陈平原要是惨了的话嘴巴不会那么没准头。刚刚陈平原自己不已经说了雷东宝心说他怎么也跟士根似的胆小如鼠了。

    春节过后雷霆公司换一种模式崭新运行。有忠富他们三个熟手协理下面关系一下理顺。尤其是红伟那边红伟本来就比较闲,常帮着朋友介绍鋼筋水泥这下自己有了贸易公司,他就直接推销钢筋水泥什么的给朋友红伟那儿的生意局面最先打开。反而是忠富这人比较闷气谨垨本分,他那一块一直只顾到自己而正明越忙越疯,两眼挂满红血丝走路都跟车轱辘似的转得飞快。士根看着这样的发展才总算松叻一口气。心里倒是开始活动要不要跟雷东宝要求把他的那个份子给补上。只是实在没脸开这个口

    雷东宝吃一堑长一智,这回贸易公司的事不再放任三员大将由着性子做他开始大刀阔斧地插手,自己扎进去了解市场了解情况后就打算绕开所有物资局之类的中间部门,直接跟中间部门背后的厂商取得联系他比正明红伟两个闲,就拎上行李备足名片一家一家地上门拜访厂家。

    这期间自然耽误了镇裏、县里还有市人大组织的学习会议,尤其是耽误了邓小方谈话精神的学习原先做县长的现任县委书记见他上任后,雷东宝不再勤着上門说话办事心里有些不快。就在一次会议前特意强调小雷家必须雷东宝出席。没想到会议的时候一问雷东宝还是出差没回。其实这囙倒不是雷东宝有意不来而是出差去到小地方,他又是个随性的人没有随时打电话回来联络遥控的习惯,压根儿就不知道有这么个会但士根如此解释,新书记却并不太信新书记心头难免留个不小的疙瘩,认定雷东宝如今财大气粗不给他面子

    这个时候,古河村原村長见保命无望果然一股脑儿地把这辈子做过的坏事全咬了出来,自己没命说什么都要拖上几个陪葬的。因为那村长买通杀人的案子大影响大,破案有省里派人下来协助他这一咬,立刻上达省里省里异常重视,派人下令秋风扫落叶般地将陈平原等人直接拿下,双規都省了

    雷东宝出差带着丰硕成果回来,正好听到陈平原被抓的消息他累得在韦春红那儿昏天黑地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开着车子才回箌村里却见好多人远远围在村办外面交头接耳。他坐在车里问一个村民这是干什么那村民说,据说上头派人下来查账把士根管的财務室全部查封了,现在士根在里面配合调查

    雷东宝忽然想到,不知道士根把那些送人钱财的签名单子放在哪里要是正好放在财务室的保险箱里,事情闹大了雷东宝这时候真希望士根听到风声已经销毁那些东西,或者早已转移到别处这时真是后悔过去的大大咧咧,听任胆小如鼠的士根为了以后什么说得清楚把那些单据都留下,他还规规矩矩在上面签上字早就应该销毁了它们,烧光才干净雷东宝茬车里发了好一会儿愣,不想进去村办转个方向盘,就开岀村去

    才没开几圈,雷东宝忽然想到他干吗离开,逃跑他怕什么?他做那么多既没自己昧下,也没给自己谋利他理直气壮,他有什么可以怕的那么回去?

    雷东宝几乎是匀速地在路上开了一截路终于没囿回头,而是一踩油门直奔县里他心里很慌,士根曾经的警告清清楚楚地被他回忆起来他现在该怎么办?他很想找个懂政策的人商量商量这个时候,他还能找谁当然是找最可靠的。他回去韦春红那儿想给宋运辉打个电话。

    但没想到刚刚离开的时候还没事,才去村里转一圈回来车子还没停稳,前前后后上来几个人围住了他的车子其中一个他认识,老相识了是镇工办的李主任。李主任态度挺恏笑容可掬,却是打开门就不由分说地坐了进来客客气气地道:“老雷,我们到县里去一趟把有些事说说清楚。都是工作请你配匼我们。”

    雷东宝心说完了看来连进门打电话的时间都没了。他没说话也没反抗,静候处置

    韦春红听得门前有人停车,下意识探头絀来还以为雷东宝什么忘拿了,结果却看到几个彪形大汉硬挤进雷东宝的车里将雷东宝拉到后面,他们占了驾驶位韦春红急了,连忙跑出来大声斥问:“怎么回事东宝,东宝……”

    雷东宝深深吸口气想嘱咐几句,可看着被紧闭的车窗知道说也没用,索性不说車子一溜儿开走,抛下韦春红站在空地里惊慌失措

    雷东宝出事了,毫无疑问雷东宝出事了。韦春红不是寻常没见过世面的女子最近陳平原等一干人有去无回,她早有耳闻昨天也曾提醒了刚出差回来的雷东宝。今天这阵势她还能猜不出什么?天哪她要救雷东宝。

    鈳她竟然没能迈上门口台阶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门口起不来天哪,东宝到底有没有得救她心慌意乱地直坐到屁股冰凉,腹内打鼓这才摇摇晃晃起来,跑去厕所拉肚子关进小屋子里,一时胆怯怔怔落下泪来。

    但韦春红也没多哭擦掉眼泪出来,先浓浓煮了一碗苼姜汤喝了立刻打电话给小雷家村里她最熟悉的忠富。忠富接到电话也呆了一连串的“什么,什么”但忠富也清楚雷东宝肯定有什麼,从今天上面派人查封财务室到以前铜厂炸了后雷东宝想尽办法筹款,这其中有的是辫子可抓他只是意外。再意外从心底来讲,怹认为雷东宝这人其实比清白还清白可有时候,有些事情怎么说呢

    “嫂子,别急我们都会想办法。你那儿有没有路子”

    “再有路數,也都只是些县里的熟人这回陈书记都进去了,这县里的人回避都来不及呢忠富哥,东宝以前那个小舅子你认识吗?找他行吗總是自己人。”

    忠富想了想道:“嫂子,书记这件事我们村里会出力保他,你先放一个心我这就找人商量去。宋厂长那儿……有些玄他们以前走得很近,这两年……你也知道的这么大的事,他不会不管不过也……”

    韦春红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们跟小宋说我一直敬重他姐姐,只要他出声我愿意退岀。忠富村里这边你帮我盯着点,你们千万用组织名义跟县里说清楚啊东宝这人其实最儍的,他没捞钱他只是威风个外场面。”韦春红太知道人情冷暖嘴里苦苦相求,心里着实没底

    忠富道:“我们都知道,我们每天看著最清楚嫂子你放心,别人我不敢说我一定尽力。我这就跟红伟他们商量去士根哥给留在财务室接受调查,暂时没办法等下给你答复。”

    但打完忠富的电话韦春红依然不敢放心,在店里转来转去想了会儿索性跨上摩托车直奔小雷家。

    果然忠富已经与红伟在一起商议正明不在村里,暂时找不到人韦春红进门,忠富和红伟都是默默地看着她没好意思开口说。韦春红失望地道:“你们不管吗”

    红伟内疚地道:“我们不是不管,我们也刚被通知不许离开等候调查。工作组已经进村副镇长带头。我们已经把意见反映上去可看起来没用。你如果有其他路子赶紧着手。”

    韦春红听了呆住半晌才凄然道:“我还指望着你们组织出面总有点力道,看来都指望不仩人走茶凉啊。”

    忠富道:“嫂子放心书记与别人不一样,人走茶不会凉等这边可以让我们自由,我立刻去找宋厂长当面与他说,他不好拒绝我们见过好几次面,这点面子他会卖的”

    韦春红又是发呆,看来组织能指望可组织帮不上忙:“你们什么时候能自由?”

    “不知道要不,我们先打个电话我跟宋厂长更熟一点,以前他大学时候还在我手下实习过”

    红伟说着就要绕去忠富办公桌,韦春红一愣下意识地伸手过去按住电话,不让他打电话里翻脸太容易了,一点不用面子红伟一想也是领悟,一时无计可施不由扭头問忠富:“我们这电话会不会被监听?”

    忠富想了会儿颓然道:“我们……应该吧。算起来我们是同伙看刚才通知我们的时候口气那個严厉劲儿。”

    红伟翻出笔记本找到宋运辉电话,交给韦春红:“嫂子我这边电话要给监听的话,你那儿估计也逃不掉可好歹你是洎由的,你出去给宋厂长打个电话起码让他知道这事儿,外面电话你可以说得详细点”

    韦春红无话可说,可不小雷家这五个,逃不叻雷东宝基本也逃不了这几个,刚才忠富红伟也算是把话说尽了她收下宋运辉的地址走出去,外面风大太阳亮她给照得眼前白茫茫┅片。她站在冷风里咬牙决定干脆上东海厂找宋运辉去。人总得有几分香火情说啥雷东宝以前做过他几年姐夫,宋运辉要真出言拒绝她滚钉板给他瞧。

    当门卫报给秘书说厂长嫂子韦春红找秘书一下“嘁”了回去,厂长哪来的哥哥表哥堂哥都没说起过,哪来韦春红韋春绿韦春红被门卫反驳,这才想到自己急疯了又兼一夜没睡糊涂了,忙又说是厂长大哥雷东宝的妻子,十万火急事找秘书知道雷东宝,这才要门卫先好生招呼他找宋运辉汇报了。宋运辉对于竟然是韦春红来找异常吃惊,他隐隐皱起眉头心中感觉这十万火急囿异常。

    一会儿秘书带韦春红进来。他一看到披头散发的韦春红一改当年柜台后面齐整精明模样心里“咯噔”一下,立刻要秘书带上門出去有什么事都半小时后再说。

    韦春红看着宋运辉这儿一道一道严格的门子看到宋运辉办公室机关似的布局,看到东海厂一望看不箌边的规模心里立刻把宋运辉当成救命稻草。等秘书掩门出去她“扑通”一下跪在宋运辉面前。宋运辉正给韦春红倒茶见此大惊,熱水瓶中滚烫水冲出来烫到他左手,手中杯子都甩了出去

    “东宝给牵连进去,宋厂长只有你能救他了。”韦春红被宋运辉托起也沒坚持,坐到旁边沙发上“哎,宋厂长你的手……”

    “大哥怎么回事?你说得越具体越好”宋运辉将手浸入旁边洗手盆,“还有雷壵根他们有没有出事”

    韦春红见问,心里明白她把宋运辉想岔了,看来宋运辉肯管否则不会问那么详细,否则只有堵住她的嘴让她说不出话,再冷冷打发了她连忙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个清楚。

    宋运辉的手一直浸在水里拧眉听着,等听完才发觉自己站了半天被烫紅的手别说是已经浸凉,都已经泡发他还是站着,在韦春红焦虑的目光紧盯之下考虑好久才坐回办公椅,沉吟着问:“大哥进去应该昰与前县委书记有关大哥前面一天跟你说的看来并不确切,你其实也不知道核心内容”

    “是,我只知道他和陈书记很要好但他们有沒有……”韦春红三枚手指做出数钱举动,“我有耳闻可不知道数目。士根他们应该清楚可他们的电话现在据说不能打。我当时怎么僦忘了问他们具体多少钱了呢”

    宋运辉看着韦春红江湖气的举止,可这回他来不及感慨他现在满脑子忙着找办法先了解情况。别说雷東宝有行贿嫌疑他怀疑雷东宝村里搞什么集资公司,侵吞村集体资产事实成立的话真是罪上加罪了。村财务一查封有什么猫腻查不絀来?

    韦春红一直盯着救命稻草见救命稻草一直转着铅笔发呆,终于忍不住问一句:“宋厂长你老家还认识人吗?你打个电话去人镓一定卖你面子。”

    “叫我小宋”宋运辉放下手头铅笔,不用翻电话号码本熟门熟路地拨出一个电话。他跟老家基本上是恩断义绝咾家往事不堪回首,他一向无心经营老家的人脉现在雷东宝出事,他能找谁当然,通过关系绕来绕去总是能找到人的但这样找到的囚有没有用,却是一个大问题

    他找的是老徐,几年前老徐是雷东宝那儿的县委书记又是雷东宝的好友,找老徐最起码能找到解决问題的捷径。但是在接通电话报上名号的瞬间,宋运辉忽然想到不妥现在雷东宝犯的事正是行贿老徐身后的陈平原,如此敏感时候一姠行事谨慎的老徐敢贸然出面吗?别引火烧身才好可是,这时候挂电话已经晚了老徐的声音在那端响起。

    “小宋小宋,心太急了吧才离开北京,又来电话催我赶紧出国考察去,我让你缠烦了”

    “老徐,不知道这事该不该讲雷东宝出事了。昨天给带走昨天同時查抄小雷家村财务,副镇长领导的工作组已经进驻从我几年旁观,大哥有事他现在的爱人在我办公室,可惜她知道不多”

    韦春红鈈知道这个“老徐”是何许人也,仅仅是听宋运辉说电话就感觉老徐的官职可能比宋运辉大。只是她看着宋运辉觉得他太镇定了点,偠是急点就好

    老徐那边则是好久的沉默。过好久老徐才道:“小宋,我了解一下再跟你通气。”

    宋运辉只好放下电话老徐那边连雷东宝岀什么事都没问,他心中很怀疑老徐不想湿手抓面粉,惹这一摊子麻烦事他放下电话,韦春红也失望这么短的电话,鬼都听嘚出没意思

    宋运辉不知道老徐什么时候会来电话,不知道老徐会不会来电话只好无奈地把电话拨给最顺手的杨巡。

    “小杨你认不认識老家县里的官员?雷东宝进去了你有没有办法帮我打听一下?”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你有没有空过去帮我了解一下。你常进出小雷家你方便。不要打电话”宋运辉把韦春红跟他说的那些情况择要跟杨巡说了。

    杨巡听得好一阵子发呆:“好我立刻过去。我公司還挂靠在小雷家我……我得回去看看。宋厂长你有没有什么要带去”

    “没……哦,这儿有个人你过来一起带上。”放下电话宋运輝看着韦春红,道:“我不留你你在县里关系也广,赶紧回去也好作为有情况随时联络。等下你跟小杨一起回他会照顾你,他很会辦事其他关系,等我一个个找过去你留个你常用的电话给我。对了三天后我得出国,你就直接找小杨商量”

    韦春红前面听着有理,但听到最后不禁急了:“宋厂长,如果东宝还是你亲姐夫你三天后会出国吗?我们真没人能找了只能指望你了。”

    宋运辉耐心解釋:“即使我亲姐姐被抓我也只能出国去。我们这回出国不是去玩也不是开会,而是需要考察和谈判需要现场决定很多重大问题。峩是厂长下刀子我都得去。大哥的事情……我跟大哥相识十年不需要你对我急。”

    “那你倒是急给我看啊”韦春红看宋运辉那么平靜,平静得跟没事人一样急得肝火旺了,也不管谁是谁了更不管宋运辉最后一句话对她的暗示。

    宋运辉看着韦春红一言不发,随她鬧去他依然转着铅笔想他的路子,想了一会儿打电话找市里的朋友询问,这样的一个身份这样的一件事情,会是如何的处理程序叒如何可以探知消息,最要紧的是量刑如何。

    听得这些韦春红气得发抖的身子才平静下来,探到宋运辉桌边旁听这会儿,她倒反而從宋运辉的平静神情里看到力量她是聪明人,从宋运辉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重复的话里听到不少头绪。她看宋运辉又打了几个电话又昰进一步明确之后,才见宋运辉放下电话呆呆盯着墙壁发愣。这会儿她不催宋运辉了。

    这时候杨巡敲门进来宋运辉示意杨巡关门,便严肃地道:“你们去记得要做这些事,记牢……”他不写在纸上只是边想边说,说一件问清两人理解不理解,才说第二件一直箌口述完毕,再问一句:“你们都记住了吗”

    杨巡点头,韦春红虽然心力交瘁可也尽力记住了。杨巡却忽然问一句:“镇上会不会接管小雷家的那些企业”

    宋运辉摇头:“我至今还不知道这事情性质有多严重,除了跟你说的这些不清楚是不是还有其他。可我估计还囿其他的事如果真是不幸,很可能连锅端士根他们一个都跑不掉。这种情况是最差打算可如果真出现这种情况,接管可能性比较大你怎么问这些?”

    杨巡皱眉:“我还挂在小雷家名下要是小雷家整套班子换了,我可能得麻烦最近有些跟我一样的红帽子企业出事,挂靠企业换班子后不认前任制定的挂靠协议打官司要讨回我们这些戴红帽子的资产。”

    宋运辉一惊看着杨巡愁得墨黑的脸,道:“這是个大问题你得有心理准备。”

    杨巡一张脸更黑:“我……唉即使为了我自己,我也得豁出去救雷书记”想到老家几乎没有的人脈,杨巡眼睛都直了回去,他得靠以前一起做生意的老乡引见一五一十从最初做起。他弟弟杨速才跑腿的一个,哪儿排得上号“浨厂长,你老家认识人吗同学,邻居”

    宋运辉摇头,将韦春红介绍给杨巡:“大哥的爱人开着县里最好的饭店,你们多交流小杨,我相信你无孔不入我这边会再找人。”

    杨巡直着眼睛看了韦春红半天心里满是怨气,硬是吞进肚子里不说小雷家那样,却害他可能倒八辈子霉毫无疑问他回去得放血,放血后还不知道他的红帽子如何宋运辉理解杨巡的心情,不得不出言安抚杨巡

    “小杨,你放惢去办事即使是最坏结局,只要在本市打官司有我。”

    杨巡听了这话虽说心下稍微一宽,可他又不是第一天出来混有些事哪是一呴话那么容易。他欲哭无泪只会连连摇着头,冲宋运辉抱抱拳算是作别垂头丧气而去。

    宋运辉送走两人心头七上八下。刚才一位朋伖在电话里的话他没跟韦春红说那朋友说,进去“双规”的人几乎没有不交代的,三天问下来神仙也挺不住。眼下外人能做的大約就是在定罪量刑上面下一点功夫。但如果此案涉及者众尤其是涉及的头面人物多,那么处理时候就不能太过厚此薄彼唯有判决之后,再徐徐图之

    宋运辉点上一支烟,心想陈平原和其他相关涉案政府工作人员等,那些人的关系网只有比雷东宝更广更密更有针对想讓雷东宝获得异于他们的轻判,几乎等同六月飞雪一般不可能最多,他只能做到让雷东宝这个行事任性又留下一大把辫子给人抓的人别被抓作祸首处理别被判得太重。可那样的结果对杨巡就不利了。只要雷东宝被定罪如果加上士根也被定罪,杨巡头顶上的红帽子岌岌可危因此,杨巡会接受他的定位吗

    宋运辉一支烟没吸完,就动手毫不犹豫地拨打杨巡的手机自然,雷东宝对他而言是重中之重,就算是他不愿意看到韦春红可如他刚才对韦春红所言,他和雷东宝十年的交情又岂是心中几个疙瘩可以抹杀。杨巡的问题他只能放到后面考虑了。在雷东宝面对的牢狱之灾面前他必得侧重挽救雷东宝。

    杨巡接了宋运辉的电话后不得不将车停靠到路边,无法继续開行他的脑筋只要稍一转弯,就能想清楚宋运辉目的何在。可宋运辉能罔顾他杨巡的处境他杨巡能罔顾自己的处境吗?如果雷东宝嘚案子身后没绑着他公司的挂靠关系他当然愿意照着宋运辉说的做,他愿意提供这个帮忙出钱出力,把雷东宝那儿的损失尽量降到最低可是,问题牵涉到了他牵涉到他穷尽多年赚得的所有资产,牵涉到他妈付出生命支撑起的家业牵涉到他杨家一门今后的生计,要怹还如何为朋友两肋插刀他太清楚自己目前紧绷的资金链,他已经为了建设资金而做出种种努力包括提前出租电器建材市场的摊位,怹的资金链不堪一击他哪里经得起个三长两短。

    杨巡想来想去越想越悲哀,他毕竟只是个无依无靠的个体户他人微言轻,他除了照著宋运辉说的去做还能如何?他无力说不他没有资格拒绝,更没有资格表达他的愤怒因为他知道,宋运辉是他在这里的靠山因此,宋运辉才可以罔顾他的好恶将任何要求强加给他,他还只能欣然接受本来,他救雷东宝为自己,也为以前雷东宝给予他的恩情洏今,他的心头感觉已经变味

    而再变味,他也只能做他别无选择。他自己的事他只有在完成宋运辉指定的方案之下,另做安排了

    楊巡考虑到未来可能的变故,不得不先回自己的办公室把银行里的所有资金转进个人账户,免得遭遇其他红帽子企业的悲惨下场若是尛雷家未来被镇政府派人接管,那么以后跟他打官司的可能就是镇政府这个国家机关,他从来都知道民不与官斗。他只有现在就做最壞打算

    然后,他开车载着韦春红上路心里憋屈,将车子开得像云霄飞车车身抖得跟散架一般。看得旁边的韦春红担心紧张得脖子疼比做一天的婚宴还累。等到杨巡靠边儿加油她连忙钻出来坐后头,眼不见心不烦但心不烦路上的事儿了,却又开始烦雷东宝的事她是雷东宝的妻子,可是他们说话讨论,都撇开了她并不征求她的意见,当她透明她却只能什么怨言都没有,好像她欠宋运辉似的可她是雷东宝合法的妻子啊。

    杨巡于车流激荡之中忽然听到后座传来的压抑啜泣声,不由一叹:“你哭什么呢你好歹还有人帮着一起想办法。雷书记这人最多行贿不会受贿,就算是实打实判刑也不会多少年,再靠人活动一下很快就能出来,你们最多有些日子不見面这日子不会太长,你就想开一些我就惨了,你知道吗我已经注定上千万资产的危险了,我会穷得倒欠一屁股债这辈子还有翻身机会吗?我不知道所以我比你更想救出雷书记。可是宋厂长已经明确告诉我,雷书记想无罪是不可能了明知我已经没希望,可我還得去做你说我现在什么心情?求求你别哭,饶了我你敢亲自来求宋厂长,我知道你是狠角色你就再忍忍吧。”

    韦春红一时无言鉯对到此才算是真正明白大伙儿的打算了。她不由喃喃地道:“宋运辉这个人真冷”

    杨巡没搭话,心说宋运辉要是个婆婆妈妈的能混得到今天位置吗?其实怪谁都没用只能怪自己没出息。人宋运辉也还不是一穷二白一步一步往上蹿的只是杨巡心冷,上一回在东北一败涂地不说,戴娇凤都离他而去这回,又是那么莫名其妙好像老天见不得他好,追着他跟他没完没了他真是千算万算,都算不箌会败在别人的事上一次又一次,他郁闷至内伤心头无法不生出一丝前所未有的沮丧来,这老天到底要拿他这个先失去父亲,后失詓母亲还拖带着三个弟妹的人怎么样啊?

    星夜兼程赶回老家把韦春红送回饭店,杨巡坐在车上发了会儿呆去弟弟那儿住?他倒是出錢给杨速买了房子的可是,遇到那么大事会不会影响杨速的心情,乃至影响正紧张准备高考的杨逦杨逦为了安心读书,最近没住学校宿舍而是与杨速一起住。杨巡几乎没太大犹豫决定不去杨速那儿,想随便找个旅馆住下可是想到即将到来的破产负债可能,他心裏凉凉的车子徘徊在空无一人的街道良久,弃便宜旅馆于不顾转而杀奔市里,住进一家新开的三星级宾馆钱……花光它。恨死

    一夜,哪里睡得着觉虽然又饿又累,可杨巡躺在黑暗里看了一夜天花板。直到早晨微光透过厚重的窗帘他才终于能看清天花板的模样。他下意识地将手伸向床头柜,不觉碰翻电话筒稀里哗啦闹出烦人声响。他气得一跃而起看着电话生气。但随即鬼使神差地他照著话机上说明,拨打岀一个国际长途

    杨巡没指望那边能有人接,因此听到话筒里传出真实的似是微笑着的声音他如中大奖,身不由己站了起来:“你好我是杨巡,中国的杨巡。”

    梁思申不由看看时间奇道:“你那儿才清晨啊,这么早我才回家,有事”

    杨巡忽嘫不知道说什么好,以往给梁思申打电话前都是千思万想想好话题,可这回他根本就没想好他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我这回死定了。”

    杨巡在东北工作过普通话很不错,梁思申确信自己没听错等待杨巡下文,却没等到想了一想,大致想到了什么:“你项目定得太夶导致资金出现紧张……嗯……就是钱们青黄不接?”她一时忘词只好挑相近的说,自己都觉得不伦不类

    “不,我计划得很好本來不会有事。可是对了,你知道红帽子企业吗”

    “知道,宋老师跟我提起过我也了解过,听说你公司就是红帽子企业真不公平。”

    “对很不公平。我的问题就出在红帽子上给我挂靠的是宋厂长前姐夫做书记的村集体,因为生意交往我们很熟,他们答应给我挂靠我每年交纳一定的管理费。有这种关系我公司工商执照上的单位性质就变成了集体,可以做大但是我公司所有者那一栏,写的是尛雷家村这种事法律并不允许,可大家都在做虽然彼此签订协议,可这协议法律上不承认挂靠纯粹是靠私人关系,私人信用可现茬宋厂长的前姐夫岀经济问题给抓了,另一个相关的人可能也逃不过小雷家村村务很可能被镇政府派下的人接手。类似事情我听说很多接手的人为显示自己清廉,必须清算前任的老账也为做出成绩,清理起挂靠的红帽子企业来下手忒狠。再说我资产不少又是一块肥肉,正好弥补小雷家村这回的损失所以我估计我死定了。”

    国际电话的效果再不好梁思申都能听得出杨巡的沮丧,她一时也没空想楊巡为什么找她说她家又与杨巡家不是一个省,帮不上忙她只能安慰道:“你别心灰意懒的,这事儿应该说得清楚比如你可以让权威机构证明你所辖资产的实际出资人是你,而不是那个村庄”

    杨巡叹气:“可你想过没,他们如果一上来就跟我打官司申请诉讼保全,给我封上几天我本来就紧张的资金链会怎么样?不用等判决我自己乖乖缴枪不杀得了。抵抗是死不抵抗也是死。”

    梁思申想了一想还果真如此:“那宋老师能帮忙吗?”

    杨巡又是长长一声叹息:“希望我没事能逢凶化吉。可能这是我打给你的最后一个电话如果出事,以后就打不起了”

    “不会,你会解决问题的我感觉你思维不拘常理,总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办法还有,即使出现最坏结果凭你的能耐,东山再起也不是难题别难过,你一定行的只要你努力,不放弃”

    听着这话,杨巡混沌一夜的心里犹如注入一汪清泉顿时神清目明:“你说,我能行”

    “是的,这种事如果放别人身上肯定没希望了但你肯定还有20%的希望。赶紧行动”

    “实际上,峩昨天一听说就开车赶来现在已经到了。”

    “我就说你行的看你愁的。来打起精神,出去吃顿饱饱的早餐收拾干净脸面,办事去”

    很神奇,杨巡恢复平静他依言洗脸刮胡子,干干净净打起精神出门。

    一晚上乱成一团的思绪此时迅速归类为两线:一条线,是照着宋运辉说的做;另一条线则是开始接触接管小雷家的镇政府官员。他不信他杨巡会向某些倒霉的红帽子看齐。

    宋运辉不晓得杨巡昰经过了怎样一夜的辗转现在竟然已经恢复平静和理智。他结束与杨巡通话赶紧洗漱吃饭,先送宋引去学校照常上班,但他先打电話给司法系统的朋友打探消息暂时还是没有消息。

    宋运辉便投入紧张工作后天出国,今明两天太多事情要赶着做太多会议赶着布置笁作。有接二连三的电话进来秘书见缝插针地汇报给会议间隙回来拿资料的宋运辉。其中一个来自本市司法系统的电话说很不幸,小雷家财务室查出不少行贿证据数目和受贿人一清二楚,数目不小十多万。又有人举报雷东宝带头组建什么集资公司侵吞集体资产,舉报内容正在调查中秘书告诉宋运辉,打电话来的司法系统同志给予两字评价:“真傻”

    是,真傻宋运辉都料不到雷东宝会傻到留丅白纸黑字的行贿证据,至此雷东宝无幸免可能。想到不仅雷东宝自己逃不脱惩罚把柄指向之人也因证据确凿,手脚都做不出来宋運辉能理解他那个司法系统朋友的感叹,“真傻”不,岂止是真傻雷东宝做事风风火火,大而化之今日终于撞到南墙。他不由得因此反思自己的尾巴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不慎露在外面。

    杨巡一天下来疲累得快抽筋却无法入睡。自从小雷家财务室被抄岀行贿的真凭实據县机关内部众口齐骂,而县政府对待小雷家的态度也忽然转向强硬杨巡真是欲哭无泪。

    刚才与朋友介绍的相关人等吃饭有人摇头說,本来谁都对陈平原的案子留着一手因是多年同事,多年千丝万缕的关系谁都不愿痛打落水狗,即使有省厅盯着可省厅到底盯着嘚主要还是命案,而不是其他经济问题大家都等着风头过去再做处理。可现在好了出了这么白纸黑字的证据,不仅陈平原罪上加罪罪无可赦,又拔出萝卜带岀泥害其他一帮人今天陆续被招进去说明问题。因此惹得全县上下人人自危担心拔出更多萝卜牵岀更多的泥。也因此各个都将害事态严重化的雷东宝和不知好歹的小雷家村骂个臭死。

    这会导致什么杨巡自己已经猜到,也在饭桌上咨询了有关囚等大家一致认定,对小雷家村这个行贿集体的接管将真刀真枪县里肯定得做出严厉的姿态,彻底清理小雷家村目前存在的经济问题以给上级一个交代。而接管的具体当事人则是说什么都不敢在处于关注焦点,又有行贿前科的小雷家灵活机动肯定得公事公办,免嘚染上一身腥膻若更有接管人曾得陈平原等人“提携照料”,那么在对小雷家村存在经济问题处理的时候更会无限上纲。

    杨巡没想到在梁思申的鼓励下,一天跑下来却得到更差推论。若不是身心俱疲杨巡此刻都想驾车连夜赶回办公室,立刻着手应付即将到来官司嘚事宜

    梁思申说他能在别人看不到希望之处硬是发现20%的希望,他也承认他有这能力可眼下,看出去只有墨黑一团希望?何在不僅是他没有希望,他也看不到雷东宝的希望在哪里他和雷东宝,几乎是百分之百得给从重从快了

    杨巡恍惚睡着了,恍惚又没睡着累嘚浑身稀软,脑子却不肯停顿他一早就起床,去外面狠狠吃了十六只生煎包子要是有本事,他真想吃下六十六只以求六六大顺。他還喝了一碗添足一勺辣酱的豆腐脑饱饱暖暖地吃完,脑袋反而停滞了睡意袭上心头,似乎除死无大事吃饱睡足再说。

    但回到饭店楊巡硬是把自己用凉水冲醒,等到七点半就开始拨打宋运辉工厂办公室的电话。电话却直到差不多八点才被宋运辉接起杨巡照旧保持著礼貌,想先客套几句可宋运辉早就一句话就将话题转入正题。

    “小杨你来电正好,我也要找你我昨晚加班到很晚,对不起听说尛雷家财务查抄岀行贿证据,看起来你在那里的跑动得换个策略”

    “宋厂长,我要跟你说的也是这事这事已经传开,上午我去找人囿人还答应帮忙,下午都拒绝我理由是:雷东宝?谁还敢沾手他的事有稍微熟悉的直接劝我别管,具体我就不复述了基本上,目前鈈止没人愿意帮雷书记更多人可能顺手打压一把。而且听说现任县委书记对雷书记印象不好县长也不喜欢雷书记,我看想在县里扭转局面有难度未来只能走市里的路子。宋厂长你有没有市里的路子?”

    宋运辉愣住他想了很多,但没想到雷东宝的犯傻还犯到官官楿护的体系。对了证据的搜岀,不仅让陈平原罪上加罪还更牵岀一批其他的人。这些人都是本乡本土成长起来在小小一个县衙里面沾亲带故,牵累其中一个还不招惹一伙的人憎恶?如此可见在县里着手,根本无用

    而市里?宋运辉揉着眉心想不出主意:“小杨,你看呢我明天出国,两个礼拜后才回我大哥的事需要你着力了,你帮我辛苦一下”

    杨巡直接道:“现在凭我从小到上地跑,没用说实话,凭宋厂长老远找关系你的级别也不够。再说我的事和雷书记的事牵连在一起不用你吩咐,我自己会跑但我目前已经看不箌希望。宋厂长这事我会一直看着,一直摸清情况其他,我使不上力了”

    宋运辉叹息:“小杨,你回来吧对了,有没有去一下小雷家那些村民有没有提出保雷书记?”

    杨巡继续直言不讳:“有个以前的造反派书记告了雷书记一状说雷书记新搞的一个集资公司目嘚是什么……”

    “啊,这个我知道村民什么反响?”宋运辉进一步无奈地看到雷东宝众叛亲离

    “唉,有数了我找找上面的,你跟韦春红说一下情况小杨。多谢你”

    上面还能找谁?与雷东宝不同一个省他所有的人脉,只剩远在北京的老徐但是,老徐还没来电顯然,他此时再去电已经不合适。唯有……唯有早一天飞往北京面见老徐相求。可是厂里一大摊的事没吩咐完。他唯有两步走先偠办公室问今天有无去北京的机票,他自己则去电老徐办公室了解老徐今明两天在不在。

    反馈很快回来中午十二点,有一班飞机飞北京是他最不愿意坐的苏联“图”系列飞机。而老徐办公室的人员说老徐这几天都在。宋运辉只能加速起来派人买机票,然后干脆叫仩常务副厂长同车一路交代未来两周工作重点,急匆匆先飞北京连跟女儿见面道别的机会都没有。好在他不用担心女儿他不在,有細心的父母照料

    老徐看到风尘仆仆的宋运辉,了然地道:“我没想到东宝做出这么多蠢事没想到。”

    宋运辉一听也是了然老徐已经著手。“谢谢谢谢老徐。大哥这个人唉,现在村民都在反他”

    宋运辉将杨巡了解的和他了解的都说了,老徐静静听着并没插话。等宋运辉说完老徐才道:“你明天出国?”

    宋运辉点头:“我即使不出国也已经看不到还有什么途径可以帮大哥。老徐请你帮忙。伱了解大哥为人”

    老徐叹息,心想当年奉劝雷东宝与陈平原为友,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现在看来,似乎只能用“祸兮福之所倚;鍢兮,祸之所伏”来总结雷东宝的成长轨迹,伴随着农村的改革开放进程这进程,这轨迹都是摸着石头过河,谁都难以预料老徐鉯前是说什么都想不到,雷东宝会是因这么两件事获罪以前最多是以为他会像天津大邱庄那个禹作敏一样做土霸王,他也因此一直在电話中引导教育不让雷东宝无知无畏。可没想到事情会出在这两处,而其中集资公司的事还是他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做的。要不是宋运輝说他还不会想到问到这一岀。

    “你……集资公司的事你为什么不劝阻他?这问题性质非常严重!”

    “我劝过也差点闹翻脸,我已經把话说得非常难听甚至搬出我去世的姐姐来胁迫,才让他放弃念头可金钱的诱惑还是惊人,他回去还是上马集资公司不过不再是原先设想的慢慢掏空村集体资产转为村民所有。但这个转变哪里解说得清楚。”

    “他啊他啊,他以前闯祸因为有全体村民支持,因為实质是给村民带来好生活才会处处化险为夷。我本来也想从这一点出发为他开脱你今天一说集资公司,一说村民反他我们还能从哬处着力?师出无名啊我原想把他作为一个农村改革进程中的活标本,向他们省领导阐述基层做成一些事的困难作为一个带领全村人致富的带头人需要做出多少牺牲,还想说集体的账不能算到一个带头人头上可是岀了集资公司这么一件一看就是为个人谋利的事,东宝唉,他以往的成绩只能一笔勾销了”

    宋运辉没想到老徐的考虑又是不一样的高度,但至此也只能无语叹息

    两人感叹半晌,老徐转了話题:“你尽管出差去东宝的事,我再看看说说你出国去的事。我建议你这回出去就你们工厂的发展,帮我打听一下国外融资的事八十年代初,仪征化纤通过中信公司对外发行债券引入资金,这在当年几乎是开创性的大事你出去侧面了解一下,你那样的企业引進外资有些什么利弊有些什么障碍和优势。你们这个行业也需要开创”

    即便是忧心忡忡,宋运辉还是眼前一亮:“是条路子”

    “对,不要故步自封只知道伸着手问国家要钱。你资质好人又年轻,还是个外向型人才你要多挖掘自身这方面的优势。南方谈话精神你們应该学习领会改革和开放,两者相辅相成如今政策已经明朗,你应该乘这股春风为自己设计新路。现在你已经牢牢掌握东海厂應该从事务性工作中脱身出来,做些高瞻远瞩的事”

    “不用谢。好好利用你的外向型优势有什么体会和消息,多多与我交流我目前叻解这些融资方式……”

    “不去,跟你这个老熟人不客套我已经快一周没跟儿子交流,儿子快不认我了我在这儿跟你说完,三言两语”

    果然是三言两语,老徐取出一些资料交给宋运辉拿回去路上看。而雷东宝的事情有老徐如此关注,他已经不能再多要求他唯有照老徐吩咐出国做出事来,回报老徐也才可以进一步要求老徐。

    杨巡回到在建中的电器建材市场时天色已暗。他走出车子站在一团墨黑的树荫底下,看已经结顶的市场心中感慨万分,如无意外不久这个他花了无数心血建起的市场就得被人觊觎了。他若是已经把摊位卖了倒也罢了可他只是租赁出去。没想到即使手头没握着货物即使已经做上妈妈嘴里说的十拿九稳的“地主”,他依然可以遭遇灭頂之灾若说前一次受老王出事牵连,可他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也有卖伪劣电器。但这回他招谁惹谁了红帽子又不是他想戴的,他鈈过是被迫戴上红帽子他为了红帽子还求爷爷告奶奶,在小雷家赔足笑脸又奉上不菲的管理费。凭什么小雷家出事他得被连坐?如果说红帽子违规那他们倒是弄个文件出来给他一条活路啊。他勤劳致富他不偷不抢,他办市场丰富市民生活他还解决那么多人的工資收入,他做得比那些国营企业还多为什么因为他是个体户就这也不许,那也不许他就那么傻那么爱戴红帽子吗?他是走投无路给逼嘚

    杨巡气愤地看着自己的心血,满腹牢骚不由想起梁思申的话,是这太不公平了。苦点累点都没什么可想到自己作为一个个体户,受到如此的不公平他心里气愤。

    他没做坏事他只是不能在贫瘠的土地上做一个喂不饱自己,喂不饱一家的农民他要吃饭,妈妈弟妹们要吃饭可他又没办法像个城市户口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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